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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第四十七章

      闻华兄弟既去,若依日程计,七日之内君山便能得到武昌传回的消息。岂料就在第三天头上,白玉堂晨起练功已毕,方回到房中,钟雄忽然遣人来请。如今战势逼人,五爷知道定有要事,忙随来人到了思齐堂。
      钟雄、岳恒都在前面,一见玉堂,岳恒先抖着手说道:“玉堂啊,闻华他们恐怕不妙!”钟雄神色凝重,问道:“五弟,我曾听说先前你与几位兄长捉拿花蝴蝶,期间多得一位要饭的老叫花通风报信,可有此事?”白玉堂便知必有这变故不小,忙道:“确有此事。怎么?”钟雄递过一张字笺:“五弟可先瞧瞧这个。”
      白玉堂接过手来,原来这字笺实为两张,上面一张缺了个角,歪歪扭扭写着“闻华吃了埋伏”六个大字,底下那一张则是字迹工整的短笺,寥寥数语却也写得清楚,襄阳一方已知君山援持武昌的计策,提前有了准备,伏兵就埋在华容县内。
      白玉堂、钟雄救援武昌的计谋虽好,偏偏算漏了陈文义。这人被庞吉荐为任殿魁军中监军,任殿魁全军覆没,他在乱军中大喊“吾乃当朝侍郎”,被襄阳方面人马擒住献上,仗了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竟真给他找到机会面见了襄阳王。赵爵这些年不单是在襄阳苦心经营,于朝亦结交权贵、收买人心,也是见过陈文义其人的,知他人品虽不端,倒是还有几分真才实学,何况如今与朝廷交战,若能将朝中要员收在身边,少说也能鼓舞士气,灭灭金銮殿上那黄口小儿的威风。盖因为此,留下了陈文义一命,却也知道这人不能担当大用,若作棋子善加利用倒可为之。
      陈文义亦是自知这一节,他本是在乱军中被俘过来的,如今是顾不上什么生荣死节,便是日后朝廷大军压境,剿灭襄阳叛军,也得是先有命等到那一日再论其他。所以既为活命,也为挣扎着能在襄阳立足,少不了竭尽所能出谋划策,以挣得些资本。襄阳王命属下挥兵武昌,他便献上一计,由他修书至武昌太守,诈称愿作内应,约好时候里应外合,以破襄阳军的围困。
      迟天禄不明所以,满以为平添臂助,正可破了贼兵,自是满口答应的,为免消息泄露,连公孙先生、韩彰等人也一并瞒过。闻华兄弟前往武昌救援,按照白玉堂教的法子联系上了韩二爷,本是要与武昌方面联合共抗襄阳贼兵,自然少不了与太守商议出兵之策。他们又哪里知道迟天禄一介书生,不韵武事,错信了陈文义,以为多一番助力更增胜算,将计策一字不差泄露出去。
      林琮虽非出家女尼,但她自幼跟从师父,亦曾修习佛法,所以自当日离开按院衙,暂且栖身襄阳一处庵堂,仗着聪明伶俐赢得了主持师太的欢心,辗转以带发修行的身份被荐给了襄阳王的正妃姜氏。姜氏王妃为人端方,与钟雄的夫人乃是叔伯之亲,并非那等迷惑夫君、恃宠生娇的女子,只可惜偏生劝不了一个野心勃勃的襄阳王,唯有持斋诵经,聊以求个心安。便也为此,林琮和她相处亦颇为相得。又有一样好处,襄阳王赵爵虽狠毒骄奢,又无法无天,好在还重嫡庶之别,姬妾内宠虽多,对原配正妃仍存了几分敬重,因此林琮在姜王妃处安身,亦多得庇护,又不惹眼,又有机会探得消息出来。
      自从得知白玉堂仍在人世的信儿,林琮心里欢喜,原是有心想着尽早抽身到君山去见五爷的。后来辗转与韩二爷通上音信,才知当日五爷在冲霄楼的情形,罹难的乃是霍莹莹,甚为触动。她年纪虽小,却不愿输于人,思及田姐姐甘为五爷而死,如今又是那位霍姑娘,自己怎能因一己之私输了大义,所以决意留在襄阳王府,不破贼人终不还。
      因此上,林琮处处留心,又借着姜王妃的爱护,传了不少消息出来。后来韩彰陪连同公孙策陪同颜查散赴武昌,原说这一来传信可难了,却有位乞丐打扮的老者找上门来,直陈只管放心,不管有什么信儿皆可代为传递。当日在杭州邓家堡,林琮曾单身涉险救蒋平,却未曾见过这位风尘中的异人。但她与卢韩徐蒋交好,人人都当她是自家妹子一样,有哪些江湖掌故、异闻奇人皆不吝相授,所以亦知有这样一位前辈高人。
      既得了前辈相助,林琮便与韩彰议定了等他到武昌之后,如何传递消息、遇事怎生接应等,再有消息传出时,虽少不得在路途上耽搁些时日,总还算得顺畅。陈文义变节一事,襄阳王身边有谋士献策,此事瞒得甚紧,有心将之当做一枚暗棋。林琮虽是有心打探,奈何不敢过于着了行迹,待到几番试探后得了准信儿,陈文义早已想出了骗取武昌的计策。兼之闻华兄弟驰援武昌,原是只有迟天禄一方知晓的,但这位迟太守把此计跟陈文义兜了个底儿,因而更是难以探得真实。
      还是林琮见襄阳王赵爵派出了雷英领兵,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借着姜王妃寿诞,大小官员内眷前来贺寿的机会,想方设法与雷英夫人搭上了话,这才套出来雷英竟是往武昌去的。她再赶忙联络了前辈送出讯息,到底仍是迟了一步。
      一见此笺,白玉堂纵然不明其中曲折,闻华兄弟着了道儿却是跑不了的。闻华前去武昌乃是代己而行,如今出了事,五爷怎能心安!当下没有二话,白五爷站起身来就往外走。钟雄忙喊:“五弟,哪里去?”玉堂驻足道:“自然是去接应闻华、闻豹二位将军。”钟雄道:“他们已去了三日,遑论襄阳方面早有准备,是提前设下了计谋等他们入彀的,此时再去哪里还来得及?”五爷如何不明白这道理,然而义气之下,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安稳得住,急道:“虽然迟了,到底仍是不能不去,有胜于无。”
      岳恒道:“接应当然是要接应的,可是仅凭你一个,能救得回多少人来?这事须得从长计议才行。”钟雄亦道:“王爷说的是,五弟暂且按捺一二。”玉堂方才因为自觉闻华兄弟是代替自己遇险,所以心里发急,却又怎不知岳王爷、钟雄所说有理?他本就是豪迈重义的性子,遇事不肯迟疑,虽是勉强按下了脾气,终归仍是心焦。
      钟雄道:“虽然之前愚兄曾整顿山寨,清理了不少襄阳王耳目,但襄阳王素来多疑,只怕寨子里仍有漏网之鱼。依愚兄看来,这位送信的前辈只知其一,不知一二。”玉堂原也想到了这一层,双眉一扬,道:“钟大哥的意思是……”钟雄见白五爷已知其意,岳恒却犹有不解,是以解释道:“襄阳王老奸巨猾,又筹谋多时,其意绝不只在襄阳诸郡。以攻打武昌一事而论,此计虽是陈文义出的,想来亦是恰恰暗合了襄阳王的心思。”岳恒若有所思地点一点头,钟雄便接着道:“据臣看来,襄阳王攻打武昌,固有其‘攻城略地’之意,只怕还有一层‘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意思。”白玉堂提醒道:“王爷忘了?当日马朝贤认罪,曾招供襄阳王势力庞大,其党羽结盟的盟单上有四十二人之多。”说到这里,钟雄脸上不甚自然,玉堂向他微一颔首,续道:“襄阳王贵为皇叔,与他结盟的必不是等闲之辈,只怕朝中大员不在少数。所以襄阳一方才能对朝中动向知之甚详。”
      岳恒悟道:“是了,任殿魁不就是栽在了这上头的么!”钟雄道:“王爷奉旨而来,自是知道官家的意思,五弟也曾与臣谈及此事,说到官家原仍存了以孝义为先之心。所以要论可直接与襄阳相抗的,在这荆楚之地,唯君山一支而已。如果君山有失,只怕在这两湖之地必失先机。纵使官家调动大军前来,亦难免失了地利之便。”白玉堂道:“那任殿魁就是例证。”
      “他是想借攻打武昌削减君山兵力!”岳恒这才了悟了其中关节,又觉愤然,“好个乱臣贼子,果然奸猾。”白玉堂双眉紧锁:“君山洞庭这天险万不能落于襄阳囊中……”话未说完,外面忽然有喧哗之声传来。钟雄扬声问道:“什么事?”有寨兵进来禀报:“禀大帅,襄阳方面派了人来,说是生擒了闻将军兄弟,要咱们早日束手归降。众位将军都说要打进襄阳,去把闻将军救回来。”
      岳恒“啪”地重重一拍桌案,怒道:“果然来了!”钟雄忙道:“王爷息怒。”随即命寨兵带路,出去查看。白玉堂听了方才寨兵之言,知道所料不错,凝眉思索片刻,不见钟雄回来,料想必是寨子里那耳目散布谣言,多有人为其所蛊惑,所以料理之时须得多费周章,以免伤了众位兄弟之心。思念至此,他忽然站起,道:“王爷,依属下的意思,我还是走这一趟得好。”
      “你还是要去接应闻华?”岳恒知道白玉堂的脾气,既听他重提这话,必是已然下定决心。玉堂道:“有道是‘军心重于泰山’,襄阳王要在君山上动心思,无非两招,其中消耗君山兵力仍非上策,动摇军心方是最厉害的一着。若不能救回闻华、闻豹二位兄弟,只怕便是钟大哥压下此次哗变,来日仍难免军中离心之祸。” 继而又道,“王爷请放宽心,无论此行顺利与否,属下绝不会令襄阳方面的奸计得逞。”
      岳恒明白玉堂所说有理,他这计策虽则行险,却点出了当前形势关键所在,若能成行,不但能为君山除却暗桩,亦可保存实力,以备来日抗敌,因此便问:“你要几时动身?”“即刻就走。”白玉堂心内已有计较,所谓“兵贵神速”,缓不如急,何况救人如救火,只能愈快愈好,然则钟雄必会拦阻,所以要救人,亦须得避开了他。岳恒到底是位王爷,又兼了奉天督查的重任,于私心上虽少不了担忧,遇事却要以公为先,思忖再三,终是默默点头允了。
      于是白玉堂辞了岳恒,不待钟雄回来,直接就自思齐堂后门去了,先选了快马并数名机灵的兵卒、一艘快船,连人带马上了船,命驶离了洞庭湖,一径向北。不过半日,船已靠岸,他怕钟雄得知后派人来阻拦,吩咐掌船的过半日再返程,方才带人直奔武昌而去。
      一路之上晓行夜宿不在话下。五爷心里实则也已转了几个转儿,此行只为救人,若是反而再多搭进去几条性命,那就违了他的本意。若是闻华兄弟已然战死,自是无可奈何,但他曾与闻华相处多时,知晓其人虽率直好义,却非莽撞之辈,若能在战前瞧出些许破绽来,说不准还有一线之机。或是已然被俘,押解到襄阳去了,他便单身独骑前往相救也未为不可。
      因了救人急过救火,白玉堂一行人堪堪将三日的路程缩成了两日,第二日入夜时分便已进入华容县境内,再走一程,相距武昌已然不远。五爷出来的虽匆忙,该带的家事儿却一样不落,这两日他在马上也没少了仔细揣摩武昌一带的地图,因见道上山势趋于平缓,水泊渐丰,便勒住了马,让随行来的几人先停一停,四处查看查看,有无人家。他带出来的不过三四人,听到五爷有命,当下分散开去寻找。
      约莫一炷香时分,几名兵士陆续回报,往北去的一人说:“想来因为有军马过境,此地多是有屋无人。唯有从此向北偏离大道半里上,一户人家还有灯光。”玉堂便让他带路,亲身前往那家叩门。原来这家仅剩了一个老汉,因襄阳王怀有异志,又一贯奢靡,这本应富庶的荆楚之地连带着也遭了殃,百姓不但日子艰难,还要防着抓兵丁、拉民夫,闹得一户户家破人亡。老汉之子原本是本乡小有名气的手艺人,只因襄阳王爷要修什么“冲霄楼”,广征工匠,把他征了去,楼建成了,也把性命送在了那里,尸骨无存。前几日有兵马来打武昌,这位张老者打发儿媳带孙儿随乡邻外出逃难,自己则执意留在了家中,为的是“我祖祖辈辈居于此地,若是连我走了,祖坟谁守?”
      白五爷听张老者絮絮叨叨说完,问道:“老人家,前几日这附近可曾有战事发生?”“有,有。”张老者答得倒很爽利,“就是前日晚间的事儿。我本来在家坐着,忽然就听见外面有马蹄声,而且听声音,来的人着实不少。之后突然就静下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到我睡下,外边就有厮杀声音,一直闹到天亮。”
      五爷又问了些两方交战、是否有人败下阵来之类,在这附近逃散之类的话。张老者摇头道:“这却不知。”他到底上了年纪,听见外面有乱子,只能躲在屋内,不敢去看。好在这附近的百姓逃难都走干净了,正值夜深人静之际,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楚,依稀还能辨出个大致方位来。
      白玉堂便请他指点了方向,又带人回到官道上查看。果然,发现道旁有血迹,亦有刀兵迹象。五爷在心内默默计算了方位距离,再往前寻找,又见路上有兵器散落,就知道走的路径没错。他想闻华带了五百人马,就说是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也是活见人死见尸的事儿,总不可能只有血迹,于是命人四散搜索。
      诸兵士依令而行,果然发现有大量尸体被藏匿在偏离正路的山石丛中。从服色看来有君山的寨兵,也有襄阳来的兵卒,混在一起,足有二三百具,另外还有不少死去的马匹。
      五爷听了禀报,随即亲身前往查看,只见那些尸体尽数被堆在一处乱石岗下,不由得思忖道:若说是打扫战场才将这些尸体移到此处,其余人又到哪儿去了?心念忽然一动,闻华、闻豹兄弟虽是江湖中人,可跟随钟雄这些年来,纵使从未实地演练过,什么行军布阵之类亦应该见过不少。即便是仓促间遭了埋伏,总不至于一味被动,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反制的。看这尸体情形,以君山寨兵为多,亦是符合当时状况。只是余者哪里去了?倘使闻华当真全军覆没,自己也被拿往襄阳,此处的尸体数目却又远远不够。
      这时天色已晚,黑暗之中查探也有不便。白玉堂便让人就近找了一间无人的空屋,暂且权作自己一行人的过夜之处。他们身上干粮清水及火折子等物都是现成的,待一应安置妥当之后,草草用过了干粮,玉堂便取出行军图来,再在灯下细细查看。这一看,却瞧出了些端倪。
      依那张老者所言,此地已出了华容县县界,往东北方向是一条大坝,还是前朝为治水患而修建的。此处的地势较为平坦,并无甚险峻山峰,但一些小丘、怪石之类却也不少。若顺官道直至大坝尽头便是武昌地界,过江去再走一程,才可见到城池。然若从官道偏离出去,顺丘陵往下却是一处叫做“半容坳”的地界,从图上标注来看虽少有人去,那地方却有湖有树,而且地方不小,若能把守得当,足够上百人撑几日的。而且另有一件奇事,这所在乍看虽然偏僻,可是距离正路却也不远,要回到正路往武昌去十分容易。
      玉堂反复揣测了闻华兄弟骤然遭遇伏击时的情形,设身处地来想,若是换作自己,该当如何应对?此番随他前来的都是在君山已有经年者,找他们过来问,均道往年钟大帅练兵,曾到这一带来过,闻将军是跟随在左右的。
      念及至此,白玉堂心内便大致上有了定论。只是他不知雷英派了多少人埋伏,亦无从得悉“半容坳”地方情形如何,若不能筹划万全,非但救不出闻华兄弟,只怕还要搭进身边这几名兵士的性命。一时之间,不免暗暗焦急。
      五爷越想越烦,站起身来在屋内走动。这一带都是贫寒之家,窗纸破烂,一阵风刮过,正好吹进室内,引得灯火一阵晃动,连带着地上的影子也晃了两下。白五爷紧紧盯住那灯影,忽然想起当年在洪泽湖捉拿水怪的往事来。急忙仔细再瞧了一遍行军图,记下半容坳那里的水泊位置,又向一名兵士问道:“你跟钟大帅往这里来练过几次兵?”
      那人躬身回道:“共有三次。”五爷便问:“那你可知‘半容坳’这地方?我看图上标注,从大坝尽头有一带水引出来,正好将之与官道大路隔开……你可知道那水有多深?”那人回道:“小人知道此事。那水原是这里的乡民引出来浇灌天地的,只有一二尺深。但是本地乡民为了灌溉自家的田土,你俢一道渠,他挖一条沟的,因此水不深,却有很多曲折的弯弯绕。”
      “好,这样才好。”白玉堂微微一笑,令几人不妨找一找,有无破旧的被褥一类,若栖身的这家没有,尽管去邻家找,又取出些散碎银子和铜钱来,分给各人,言明东西可以拿,也要给人留下购买之资,且需放置妥当,不能被鼠蚁之类拖走,免得逃难百姓回到家乡后不能找到。
      诸兵士领命,一人问道:“不知五爷要找几床被褥?”玉堂笑道:“你们按人数找来就是了,另外多备一床,留给我备用。”各人虽不明所以,但五爷有令,自然依令而行,各自前去。过不多时,均带着被褥回来复命。
      白玉堂让大家将马蹄用布包好,然后每人各带一床被褥,直接沿丘陵下行方向而去,路上不必求快,但需稳妥。一直到了坡下的林子里,耳边尽可听见潺潺水声,五爷遂打手势让各人悄声,随即下马,吩咐用水打湿了被褥,在此候命。只待自己发出信号,便将被褥披挂上,只管沿着信号发出方向冲过去。
      他自己拿的那床被褥最薄,打湿之后便将就裹在腰间,这样一来虽身上显得肿胀不少,却可空出双手,兼之他身法灵便,加上这些累赘亦无大碍。随即施展轻功提纵之术,沿着水流方向而去。
      白五爷这一番判断确没有错。他走过一段路程,便可瞧见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索性直接跳上一株大树,在树枝丫杈之间几个纵跃,火光已然近在眼前,借着光亮已能瞧见不少营帐搭在下面。玉堂便知闻华兄弟遇袭,虽因事出突然吃了大亏,随即奋起反抗,去也没让对方讨了好去。然而到底失了先机,损失又惨重,只得且战且退,利用熟知地形的便利退到了坳子里,以求拖延一时。以此推断,不管雷英派的是谁,定是自以为这一场伏击是手到擒来的买卖,哪成想不但损兵折将,还让要抓的正点子逃了。他们此来还要攻打武昌,分兵过来设计君山援军可能,却不可能分散兵力太过。想来这人必不肯再损兵折将,却也不能轻易便退,当是企图用合城打围之法,困住闻华兄弟,逼他不得不出来。
      玉堂贴身立于树梢上看了一会儿,见底下火光通明,不好下手,他这时已瞧准了地势,于是伸手在百宝囊内抓了一把飞蝗石子,运力于指,用“漫天花雨”手法向下一掷。下面的火把应声而灭。他看不远处还有几只火把,另外营帐前方有几处火光正在移动,料想应是夜间巡逻的守卫,索性再掷了两把飞蝗石,将所有火把打灭。
      不过眨眼工夫,底下的营地陷入黑暗之中。营中军士不明所以,陷入一片混乱。
      白玉堂早看准了正中那座营帐与别不同,施展身法,飞掠而下,直奔那大营。才到大帐门口,就见内里点有灯烛,又听小灵官崔平的声音嚷道:“乱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不由得心中暗笑:“原来带人在此设彀的是这厮。”再发一记飞蝗石,打灭烛火,随即扯起一块被子来,直接罩在头上,只露两只眼睛,着力吆喝一声,闪身进账。
      五爷内功精纯,又在外观望多时,黑暗之中亦能视物无误,正好瞧见崔平坐于一张案几前,正在拍案大叫。他便径直上前,当头一刀。崔平武功原也不弱,奈何事起仓促,且目不能视,连个“唉哟”之声也没来得及出,当即毙命。
      这时外面有亲兵慌忙举着火把过来,玉堂早已料到必会如此,又发一颗飞蝗石打灭火把,随即暗运内劲于兵刃,割下崔平的首级,一边提着大步闯出帐外,一边运力高声喝道:“吾乃此地山神,尔等在此大行杀戮,扰我清净,该当何罪!”最后一个“罪”字甫一出口,人已向后一纵,跃上了帐顶,只见下面一队巡逻的兵士慌慌张张赶来,便将崔平的首级掷了过去。
      五爷熄灭火把、入帐、杀敌、高喊等一气呵成,那些兵士本就不及反应,只是崔平大人乃是先锋官冯渊的心腹爱将,此番由他带领擒拿君山中人,若是出个什么岔子,无人担待得起,所以听到崔大人呼喝之声,只得急急赶来。却又哪里料到竟会天降人头?有人已将方才被打熄的火把重新点上,借着光亮一瞧,那人头竟还是崔平大人的,少不得惊惧交加。正在此时,身边好似忽然起了一阵风般,再回神时,竟连手中的火把也不见了,当即大惊。随即又听到头上有人高声道:“尔等助纣为虐,还敢张狂?”循声看时,帐顶好似立着一人,然则火把正在其手中,被火光一映,令人非但瞧不清其面目,反倒更像是个无头之人,只余身体站在那里。
      一众兵士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俱各惊得呆了。
      白玉堂要的正是这一瞬间的空隙,猛地将火把抛向斜前方一座营帐。火把落在帐顶,立即燃着,不过转瞬之间,火光已然熊熊。
      追随五爷而来的君山兵士正在等待,忽见前面火光骤起,知道必是白五爷的信号,当下一个个按照吩咐披上被褥,连声怪叫着冲入营地。
      襄阳方面的众兵士这下彻底慌了。本来雷英贪功,为怕武昌军民殊死抵抗、不易成功,所以分给崔平带来的兵力已然不多,兼之之前与君山众兵一战,己方亦是损兵折将,士气早就低落。不过仗着到底人数上优于君山余众,且崔平下令以围代攻,总算还能支撑得住。哪知道不过才是第二夜,竟然又得罪了山神,大人被摘了首级不说,暗夜之中只能瞧见多个好像无头一般的怪物横冲直撞而来,也分不清是哪路的神仙亦或妖魔,想来被抓住便要和大人一样了。因此人人惊恐,不辨东西南北地一通乱窜。
      当下少不了有那离着稍远的,尚未辨明所以,就点了火把过来查看。然则人一乱,只见得到影影绰绰,又哪里还瞧得清楚?白玉堂心中暗笑,接着展开身形,在这营地中飘忽来去,不时劈手夺下一二个火把,随手扔在帐篷上。那些营帐随即燃着,有些已就寝了的兵士这时也已惊醒,纷纷惊叫着奔出逃命。玉堂看看这营地的人跑得差不多了,即又跳到一个未燃着的帐篷顶上,四下里一张,总有那跑得慢的落在后面,遂飞身而上,衣袖一甩,扬起一股劲风,“借”了他们一把力。这些人张惶之余就觉身后莫名多了一股力气,压得他们不得不走,心胆更寒,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跌跌撞撞一路直跑出林子,头也不敢回一下。
      玉堂命自己的随从兵士以湿被褥裹住头脸,除要扮鬼大闹襄阳众兵的营地外,还有另一层意思:以防贼兵中有胆子大的,拉开兵器砍杀拼命,似这样装扮上,多少总能挡下些刀剑一类。此刻见营地中人已跑了个干净,他即收了手,扯下身上裹着的被褥来,也命自己带来的人停下,清点人数,一个不少,除一人方才奔跑时不慎扭伤外,别无损伤。
      “哈,今日这一仗倒也有趣。”玉堂笑道,“大家辛苦了,现在摘下这些累赘之物便无不妥了。”各人依言脱下伪装,一个个脸上带笑,显是兴奋非常。有人赞道:“还是跟着五爷打仗痛快!”其余诸人连连点头,道:“小的还是第一次打这样的仗,五爷好计策!”玉堂道:“不过区区小计罢了。敌我众寡悬殊,要破贼兵救人,不得不冒这个险。”继而让人拿了君山上的信号消息到河边去施放,自己也随之过去,运内力高声道:“闻华、闻豹兄弟可在?我乃白玉堂,特来接应你们的!”
      闻华、闻豹兄弟带领余部二百余人容身之处就在林外,仅一河之隔,林子这里闹得沸反盈天,他们岂有不知?然则这处所在实并非山坳,只是小山丘坡下的一处地坳,可倚仗的地利之便委实有限,虽然惊疑,等闲却也不敢任意出来查看。等到林子中火光渐起,那些呼喊救命之声却渐渐去得远了,闻豹终于按捺不住道:“这火起得蹊跷,不像是崔平的诡计,倒似是那边真的有什么怪事。大哥,我看还是让人先去打探清楚得好。”
      闻华亦以为然,带领兄弟和亲兵走近些看,正想分派人手下去,忽听得对面五爷招呼,惊喜之下,一时竟不敢相信,提高声音问道:“你是白五爷?可有凭证?”就听对面另一个声音喊道:“闻寨主,咱们带来了山上的信号。”不多时,只见火光一闪,一道白光平地而起,“啪”地一响,钻入夜幕之中,接着连响两下,正是平日在山上传讯时常用的信号。
      见此情形,闻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忙传令迎接五爷等过来。两下里见过了面,略略一叙各自情形,闻华等人遭遇与五爷推断大致相同。玉堂道:“此地不宜久留。虽然我用计斩了崔平,吓走了那些喽啰,但倘若有人醒过味来回去禀报,雷英必能看出破绽来,到那时便要受制于敌。”闻华点头称是。
      闻豹见白玉堂随身带的仅寥寥几人,便知五爷为救自己兄弟是冒了大险的,心中感念不已,又听说了五爷方才计败贼兵的事迹,更加钦佩,忙问:“要退到哪里去?”玉堂道:“当然是回君山。”闻豹一怔,闻华已接口道:“这……”闻豹知道大哥的意思,就顺着说下来:“五爷说得虽然不错,可武昌之围未解,我兄弟走这一趟,寸功未立,白白损兵折将,有何面目去见大帅?”
      白玉堂却是对他兄弟的态度未感意外,微微笑道:“寸功未立当然无颜去见大帅,可若是立下大功呢?”闻氏兄弟微怔之下,立即猜到五爷定然已有妙计。闻华还能稳住,闻豹则等不得了,急忙道:“五爷计将安出?但请吩咐。”
      白五爷点一点头,让人拿火把凑近,直接就地将行军图铺在一块大石上,招呼闻华兄弟过来,指点着沿此地至武昌的路径,缓缓道:“我们不妨效仿当年的诸葛武侯,在武昌重现一次赤壁鏖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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