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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   第四十四章

      钟雄原本兴致极高,被襄阳王这一手闹得甚是不痛快,怒道:“简直欺人太甚!”这时劳宝已经陪着孙庆下去休息,堂上都是自己人,他言语上就有些不知顾忌。智化劝道:“大哥不必着急,此时不能化解,只管交予我就是了。”于是由众人向钟雄拜寿。
      行礼已毕,姜夫人回转后宅。前面堂上便备齐了酒席,众家寨主入席,欢宴聚饮。智化今日是总司任,代大寨主在各席上劝酒。他这些日子和众寨主混得很熟,这又是寿酒,喝得越多,越有喜庆之意,因此都是一劝就喝,开怀畅饮。智化却还有一样便利,因他不拘于一席,总是在各个席间转着劝酒,所以要灌他的酒就殊为不易了。
      其他人却不似智化有这便利,少不得有人劝酒,推辞不得,也就只能喝了。欧阳春、柳青借着拜寿,向钟雄敬酒。白玉堂知道柳青重义,此番上山也可说是因己而起,所以有意帮他挡酒。如此一来,那些寨主敬酒就冲着白五爷来了。玉堂虽然海量,可也就小心提防着此种局面,看似饮酒,实则暗中泼洒了不少,保持住神智清明。
      钟雄今日心绪不爽利,兼之展昭等人有心算无心,不住敬酒,酒入愁肠,很快酩酊大醉。于是展昭、柳青暗中出了思齐堂。欧阳春命龙涛、姚猛二人将太保钟雄搀到书房里安歇。这两个大汉身材魁梧,一边一个,架起钟雄毫不费力,轻轻松松搀到了书房榻上。欧阳春、白玉堂佯作醉酒,在堂上稍等,待智化各处查看了,见各处人皆醉了个不离,后来递了信儿,于是便也悄悄离了思齐堂,往书房去了。
      此时众人集于书房,先四下分散,巡风瞭哨,确认了并无可疑之人。智化吩咐龙涛、姚猛把守门口:“统辖吩咐,不准闲人出入。”二人满口应下。柳青便备好了断魂香,此香是两个小小的古铜仙鹤,将香面装在仙鹤腹内,从背后下面有个火门,上面有螺蛳转的活盖,拧开点着,将盖盖好。等腹内香烟装足,无处发泄,只见一缕游丝,从仙鹤口内喷出。人闻此烟,香透脑髓,散于四肢,体如软绵,不能动转。须到五鼓鸡鸣之时,方能渐渐苏醒,所以又称作“鸡鸣五鼓断魂香”。
      柳青给了每人两丸药,塞住鼻孔,才到书房内,将此香对准钟雄鼻孔。工夫不大,钟雄连打两个喷嚏,气息便微弱了。柳青就将鹤嘴捏住,带在身边。智化就抖开一床大被,卷起了钟雄,叫进龙涛来背起。这时姚猛之妻张氏也已到来,由姚猛背着,大家会齐,往后山而去,预备自“阎王梯”下山。事先已约定妥当,卢方、徐庆、蒋平、丁兆蕙与陆彬、鲁英等带领庄客,在山下迎接。
      一行人出了后院,刚到门外,突然锣声大作。众人一惊,眼前突然一亮,不知多少喽兵隐匿在此,突然一涌而出,更有灯笼火把无数,照得通明。为首的寨主正是劳宝,凝眉瞪眼,手提朴刀,高声喝道:“我看谁敢再前行一步!”
      智化向后摆摆手,大家站下。智化说道:“劳寨主好精神哪,这早晚还没歇着?”劳宝不答,却看见了龙涛背上背着的不知是什么东西,问道:“那小子背着什么?”智化带了三分笑,面上更冷:“我们什么时候须得向劳寨主禀报了?”劳宝一瞪眼:“少罗嗦,快打开看看!”
      智化还想再说,白玉堂按捺不住,过来说道:“劳宝,滚开!”劳宝在襄阳时与雷英交好,知道雷英曾败在白玉堂手上,自然而然先带了几分厌恶之意,况且欧阳春、智化,乃至展昭,皆是明着到山上来的,白玉堂却是被钟雄藏匿起来,过了这许多时日,他竟全然不知,所以尤为不快。因此阴阳怪气地道:“白五爷面子虽大,这次却对不住了。我这是上支下派,概不由己。”白玉堂问道:“谁派你来的?”劳宝得意道:“监军帅孙庆!他已瞧出你们这些人有鬼,所以今晚本寨主与手下的弟兄滴酒未沾。怎么着,你们是自行束手,还是要劳动我的大驾?”
      白玉堂不怒反笑:“孙庆?今晚我们可是奉了总辖寨主的手谕下山办事的。”劳宝一脸不信的神气:“寨主手谕?拿来我看!”大模大样一伸手。白玉堂在百宝囊中一摸,突然手一扬,说声:“给你!”一颗飞蝗石子打出,正中劳宝鼻梁。他手上劲力非同小可,何况距离又近,劳宝“唉哟”一声,鼻梁骨已被打断。白玉堂跟着抢进一步,钢刀骤出,横斩过去,将其毙于刀下。
      劳宝这一倒,他手下的众喽兵登时乱了。人丛之后有人喊道:“不要乱!”随即又有二人站了出来,原来是劳宝的两个副手,一名谢宽,一名唐彪。谢宽持刀乱舞,叫道:“给我一齐上啊!”这些人皆是劳宝素日带出来的,方才因首领倒下,群龙无首,乱了阵脚,这时见有了主事之人,哪里还有怠慢的,“呼啦”一声,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白玉堂等人围在当中。
      当下,欧阳春、智化、展昭、柳青、白玉堂等人各亮兵刃,杀入敌阵之中,一场混战。喽兵人数虽多,又岂是众侠义的对手。白玉堂等人无非是要护持着背人的龙涛、姚猛两个,不便完全施展,饶是如此,以他们众人的身手,如同虎入羊群一般,硬生生在数百人的包围中打出一条路来。混战之中,欧阳春刀劈了谢宽,柳青一脚踢翻唐彪,正滚在展昭脚下,被南侠客补上一剑结果了。众喽兵见大势已去,四下奔逃。
      一行人随即赶往后山“阎王梯”,却见到后山的寨门虚掩,静悄悄未有一人。智化有些犹疑,不知此处的守军去了哪里。白玉堂道:“今日山上欢庆,莫不是都到前边吃酒,醉了未能回来?”智化虽然摇头,可是此地不宜久留,又看不出哪里有破绽来。欧阳春道:“你们先走,还是愚兄殿后罢。”白玉堂道:“我与欧阳兄一道。”这时候来不及谦让,众人便依了此计。
      阎王梯是一道顺山开的小路,高有数十丈,陡立如刀削,仅能容一人通过。因此众人排成一列,一个接着一个,鱼贯而行。山上路滑,天色又暗,实非人力能抗之,只得小心谨慎,因此慢了下来。才下了有五、六丈,忽听身后“咚”地一声号炮,皆是一惊,同时驻足向后看去。只见山上灯火齐明,喽兵围在上面,为首的一人得意洋洋,哈哈大笑,正是新来的监军帅孙庆。
      孙庆看着下面山路上的众人,满面得意:“欧阳春,你们可上了我的当了!现在,我只要放下滚木礌石,谅你等插翅难逃!”欧阳春抬头一瞧,但见一根根滚木在上面吊着,又有不知多少石块,堆垒在山路向上的入口处,但凡有人动手一推,“阎王梯”上的众人必然逃无可逃,只能束手待毙。
      就在这时,孙庆将刀一挥,随手砍断了一根滚木的绳索。轰然声响中,那滚木立即顺山路滚了下来,其速愈来愈快。一见此情,欧阳春突然背转身,用了个“靠山背”,运足了力气,猛地向上一顶,五十余载的金钟罩功夫至此大显神威,将那滚木撞得斜飞出去,离了山道,咕噜乱响,掉下山涧去了。
      欧阳春露了这一手功夫,山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孙庆的副手朱彪反应倒快,赶紧再要砍第二根绳子,欧阳春借着这机会一纵身,两个箭步便上了崖顶。与此同时,白玉堂也随着他飞身返回,一颗飞蝗石子,正好打在朱彪手腕上,疼得他手一抖,刀拿不稳,哐啷掉地。借这机会,白玉堂的钢刀也到了近前,奇快无比,斩了朱彪。孙庆大声喊道:“这些都是奸细!”话音未落,欧阳春嗖地一刀,从前到后,将这厮扎了个对穿。
      此时智化也已跟着上来,大叫一声:“三寨主在此,我说你才是奸细!”接连砍倒了两个要砍绳索的孙庆心腹。那些喽兵几时见过这等身手,加上又不知道到底哪方才是奸细,势危之中,先顾逃命要紧,当下便乱成了一片。就在这时,山下人欢马炸,叫喊连天。虽隔得远了,不甚清楚,但灯笼火把连成一片,一望可知必是人数不少。
      此乃陆彬、鲁英与卢方等带领陈起望的庄客在下接应。智化故意大声道:“你们可瞧见了?朝廷大军已将山围住了!赵爵不过一介草头王,私心作祟,图谋叛逆,其心可诛,将被朝廷剿灭。钟寨主顺应天意,归顺□□,大伙儿若愿意继续相随,将来仍可在军中任职,谋求前程,若不愿意,自有盘缠发放,准其回乡。但若是执迷不悟,仍要与叛逆为伍,孙庆、朱彪就是榜样!”众喽兵忙道:“三爷,我等愿意归顺朝廷!”
      智化便下令悬挂降旗。白玉堂笑道:“智大哥,你这可是能抵千军万马啊。”欧阳春道:“此地不宜久留,众兄弟正在下面等待,还是先行离开要紧。”智化道:“我才想起一事来,还不能走。”欧阳春、白玉堂问:“何事?”智化说道:“大哥,咱们劫了钟寨主下山,夫人未知端倪,恐怕生出什么变故来。万一有甚差池,钟家家破人亡,到那时他难乎为情,咱们的心血白费不说,本是要救朋友的,反倒成了害人。”
      欧阳春、白玉堂听说有理,智化续道:“不如咱们到后面去,见过夫人,将话说明白了。”于是让白玉堂先一步追随众人下山,阐明此事,自己便与欧阳春往内宅去了。他们二人也曾随钟雄入内拜见过嫂嫂,这边的路是走熟了的,虽是天晚,然则心急,一路行得极快。穿过一道月亮门时,智化走在前面,脚下不留神一绊,竟而摔倒在地。这时两边有人出来,将他按住。
      欧阳春与智化隔了不过数步之遥,一见不好,待要抽刀,四外突然有灯火亮起,只见迎面站的是闻华、闻豹、余家五虎等人,另有姜夫人的兄弟,绰号“八仙剑”的姜铠。这一干人用兵刃逼住智化,说道:“欧阳春,你若要动上一动,我等先拿智化垫背。”智化一听此言,却是一笑,慢悠悠说道:“欧阳哥哥不必担心。我就是借些胆量给他,他等也必不敢伤我。”
      闻华因引了智化等二人上山,因为是自己识人不清,带累了寨主,不由大怒道:“姓智的,我家寨主一心信任你,却原来你暗里藏奸,所有花言巧语全是假的。看我先宰了你!”说罢就将刀往智化颈中一架。智化道:“且慢,我还有话说。”有人道:“别让他说,他一开口咱们就得上当!”闻豹心里实是仍存了一线希望,所以道:“让他但说无妨,就算有甚诡计,咱们也好当面戳穿。”
      “我哪里有什么诡计。”智化道,“我等虽要请钟大哥下山,却无恶意。我智化若存了害人之心,直接行刺便是,为何还要费这般周折?正是因为有结义之情在,愿与大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不忍大哥被襄阳王牵累,落下反叛之名,将来遭到祸患。所以想请大哥下山,由我们劝解。”姜铠怒道:“住口!你是官家派来的奸细!”智化道:“这话不对。我一不做官,二不当差,第三从未拿过钱粮,四未受过俸禄,和官差有甚关系?我所做一切,无非是为了兄弟之义。你们看到了洞庭水旱二十四寨,声势浩大,可知泱泱大宋,兵精粮足,何等的气魄?要想与朝廷相抗,无异于蚂蚁撼树,一旦大军压境,剿山灭寨,到时可就无力回天了。”
      姜铠上前一步,剑指智化:“当初你与我姐夫结拜,曾对天明誓。如今你既口是心非,我就容不得你!”智化情急之下,说道:“我们请走钟大哥,亦是夫人的意思。”姜铠不肯相信,就要动手,欧阳春看到不好,正待往上闯,却听人群外一个女子声音道:“住手!”众人循声一瞧,正是姜夫人。夫人穿戴整齐,两眼微肿,然而神态威严。众人忙让出了一条路来,由着夫人来至姜铠跟前:“放下剑来,抓走你姐夫是我的主意。”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闻华“扑通”跪下,叫道:“夫人!这是甚么意思?”其余各寨主随即跪倒了一片,人人惊讶。不单他们不解,连智化也带了迷惘之意,不知夫人为何替己解围。姜夫人道:“众位寨主请起。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山虽有地利之险,亦不过为弹丸之地。何况襄阳王为一己私欲,心怀不良,必应了那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与他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愚夫钟雄因一时之迷,误入歧途,连累了诸位。因此我请两位兄弟带他下山,以便好生劝解。此事全在我的身上。”
      “姐姐,你所说当真?”姜铠犹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姜夫人抬手拭泪,说道:“兄弟,你若还顾全你姐夫性命,就莫要再火上浇油了。”闻华以为夫人是投鼠忌器,忙着道:“夫人,咱们可用智化换回寨主。”姜夫人微微一摇头,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说道:“多谢诸位兄弟的美意了。你们若是真心为大寨主着想,就请各归各寨,等候寨主的传令。”
      众人互望几眼,齐声遵命。于是闻华一摆手,众寨主带领手下人马,一波一波撤了下去。这时白玉堂因不放心山上的情形,下山传了口信,又赶了回来。一见此境,低声问欧阳春是否出了变故。姜夫人道:“几位贤弟,请随我来。”
      欧阳春、智化感念夫人之情,随着到了后面。未免有人打扰,白玉堂留守在外。姜夫人请欧阳春二人坐下,说道:“今日我给二位解围,只有一事相求。”智化道:“嫂嫂请讲。”姜夫人颇觉意外:“怎么,你还称我嫂嫂?”智化道:“长幼有序,怎能逾越?就算说过大天去,我智化也不忘大哥大嫂。”
      姜夫人道:“那好,我知你大哥负罪在身,不求有甚开脱。我只求你们赏嫂嫂一个全尸,休让我死后受辱。此外,二位兄弟,嫂嫂求你们保住我那一双苦命的儿女,留下你们侄儿侄女的两条性命,给钟家留下根芽。”说到此,声音已是哽住。原来姜夫人虽系女流,然则甚有见识,一向认为襄阳王为人奸诈多疑、刻薄寡恩,不堪与之共谋大事。然而钟雄因为朝廷所负,心灰意冷之下,一步错,步步错,误上了赵爵的贼船,再想抽身亦是不能。所以姜夫人实是提心吊胆,就怕有一日朝廷大军前来,覆巢之下,无有完卵。因此得知了欧阳春、智化等人挟持钟雄下山,自然而然,认定了他们是奉朝廷之命前来的,所以挺身而出,为他们解围,无非就是为的能够卖下一个人情,借此保住两个儿女。
      智化忙道:“嫂嫂何出此言?白五弟可作见证,我与欧阳哥哥已到了后寨门,特特回转过来,就是为了要见嫂嫂。”夫人听了不解:“怎么,难道让我也一同跟着下山?”智化解释道:“非也。我是为怕嫂嫂忧心,所以回转来相告。虽然请了大哥下山,我等只有规劝之心,绝无加害之意。因为大哥是个豪杰,唯恐一身淹埋污了美名,所以是想定计救大哥脱离了苦海的。倘有相负之意,负了结拜,天地不容!”
      姜夫人叹道:“恐怕你大哥性情倔强,难以劝解。”智化道:“我有一计,不知嫂嫂是否赞同。”姜夫人便道:“兄弟请讲。”智化说道:“我有意将侄儿、侄女带下山去,再带上嫂嫂的亲笔信。常言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钟大哥为天伦所感,必能感悟更快。”姜夫人就依着他的意思,当即提笔写下一信,又命人唤来两个孩儿。
      当下欧阳春、白玉堂,一人背负了一个孩儿,由智化引路,下山赶往陈起望。
      他们折腾了这一夜,已至五鼓鸡鸣之时。此时钟雄已经醒转过来,卢方、徐庆、蒋平、柳青、展昭、丁兆蕙等人,大家于一处正相劝解。钟雄昨日的酒沉了,由下人奉了浓浓的温茶上来用了,好一阵子,甚至方才渐渐恢复清明,得知目下所处之境,倔强脾气上来,宁死不降。欧阳春、白玉堂等带着钟麟、亚男恰于此时赶到。
      两个孩儿在路上得了嘱咐,一见父亲之面,抢上前去跪倒,苦苦哀求。智化又将嫂嫂的信取出,交予钟雄,说道:“大哥,事已至此,小弟不得不说了。我等特为平定襄阳,访拿奸王赵爵而来。若论捉拿奸王,易如反掌,因有仁兄在内,唯恐到了临期,玉石俱焚,实在不忍。所以设计投诚水寨,费了许多周折,方将仁兄请到此处,皆因大哥是个英雄豪杰。试问天下至重者莫若君父,大丈夫做事,焉有弃正道,愿归□□的道理?然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也是仁兄雄心过豪,不肯下气,所以我等略施诡计,将大哥诳到此地,一来为匡扶社稷,二来为成全朋友,三来不愧你我结拜一场。此事都是小弟的主意,望乞仁兄恕宥。”
      钟雄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此乃天意也。”于是允诺君山上下,归顺朝廷,自己阖家束手就擒,任凭处置。智化听他说完,不由笑了:“寨主哥哥误解了!哥哥率众归附朝廷,乃是大大的有功,怎能谈到‘就擒’二字?岂不成了笑话?”钟雄道:“贤弟,若论功劳,当属你们诸位。愚兄却是实打实的阶下囚,不就擒伏法又能怎地?”
      智化屈膝跪下,说道:“大哥此言,屈煞小弟了!”欧阳春突于此时开口道:“钟贤弟。”钟雄微微一怔,略有不解,不由望向北侠。欧阳春道:“我并未叫错。前者上山时,智化兄弟为我少报了几岁年纪,愚兄实则已过了六旬,年长于你。”钟雄听了,原来他们竟连年岁也非真实,苦笑着摇一摇头。欧阳春看穿了他心思,说道:“钟贤弟,此时必是以为我们以虚妄之词,费尽周章,设了圈套骗你。这样说来虽不假,却有一样,不管哪样是假,你我兄弟的结拜之情却是真。为免生灵遭刀兵之祸,我等不得不以这些伎俩规劝贤弟,可是咱们兄弟金兰盟誓,祸福同当,若贤弟有甚好歹,自然是患难同在,死生与共,绝无二词。”
      钟雄听到这里,心有所感,改过了口,称欧阳春为兄,说道:“欧阳兄,还有诸位兄弟,各位的心意小弟焉有不明白的?钟雄虽是一鲁夫,却也不致糊涂至厮。只是……哎!大宋自立国以来,向来不重降将叛臣。我钟雄走错了一步,名列于襄阳王的盟单之上。若被朝廷知道,必要降罪。因此小弟才有此感慨。”
      众人一时无言。智化“嗐”了一声,笑道:“原来就是为了这件芥豆小事!”旁人不解其语,均想此乃性命攸关的大事,哪里是儿戏得的。智化续道:“常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此事其实不难。只管包在小弟身上就是。”欧阳春道:“这事含糊不得,智贤弟可要有个准谱呐。”蒋平听了这半日,突然笑道:“老智若是连这些些小事也办不得,还称甚么‘黑妖狐’?我看此事也算我一份,到时由我二人去做。若不能好端端摘落出钟爷来,我蒋平提溜着脑袋去顶罪,怎样?”众人皆知智化之才、蒋平之智,料想有此二人联手,必能有一个万全之策,因此也就放下心来,便不再细问。
      钟雄见此光景,深有所感,遂慨然许诺,从此弃暗投明。继而又说起,在场的众家兄弟,有的已然见过,有的却不认得。智化道:“这是小弟的不是,未能及时给兄长引见。”于是将卢方、徐庆、蒋平兄弟三人,连带丁兆蕙,一一介绍给了钟雄。大家相见了。
      此时陆彬早已备下酒筳,中厅百席,请大家入座。众人意气相投,此时又已摒除了挂碍,以诚相见,更觉投缘,不免推杯换盏,分外热闹。待酒过三巡,不觉谈起君山事务,卢方道:“用过饭后,钟寨主还是当快些回山。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寨主离开得久了,恐怕军士们无头自乱,陡生变故。”
      钟雄听说,略沉思了下,回道:“也好。既如此,就让两个孩儿暂留在此,待我回山料理善后。”卢方一听此言,看看众人,不由得笑道:“怎么?留下两个孩儿为质?钟寨主未免太过心细了。”智化道:“大哥何必如此多虑!咱们是换心的兄弟,彼此以诚相待,哪用得着这些!”钟雄面上一红,解释道:“愚兄并非此意,只是想……”
      北侠道:“贤弟不必说了。待饭后,我们也不多留你,快些带领孩儿回山,免得弟妹挂念。‘儿行千里母担忧’,早些回去报个平安,日后咱们兄弟多有相聚之日,不在此一时。”大家齐声称是。钟雄连连点头,逐又举杯,与各位兄弟皆喝过了,便请众人改换称呼,既要归顺朝廷,这“寨主”二字便不妥当了。
      旁人只说钟雄想得周到,智化却另有一番见解。依他的意思,昨日之事除在场的兄弟外,只有山上的各位寨主知晓,且山寨里襄阳王的耳目尽去,不如就暂且不动声色,一来令襄阳方面不起疑心,或能多争取些便利处,二来在朝廷正式下令收编之前,山上几万的人马,粮草军饷非是小数,少不了还得自赵爵处拨发,因此还是暂不惊动其来得好。蒋四爷摇头晃脑地道:“这就叫吃着王莽的饭给刘秀干活。”大家听了,无不失笑,却也正是这个道理。
      众人正谈笑畅饮,门外走进一个下人,来至陆彬身旁,回说:“庄主,门外来了个年轻人,要找几位护卫老爷。”他虽是悄声禀告,但席上的皆是习武之人,纵非有意亦听得清楚,不由皆指目而望。陆彬问道:“那人可报了姓名?”下人回道:“此人自称叫做艾虎。”
      智化听得清楚,不由笑道:“哦?那并非外人,是我的徒儿,请让他进来。”下人去不多时,将艾虎带来。大家一瞧,只见这孩子风尘仆仆,颇带了几分风霜之色,一看诸人皆在,忙着上前施礼,说道:“师父,义父!各位叔伯,我总算找到你们了!”竟带了嘶哑之音。
      北侠瞧着不对,问道:“孩儿啊,你这是从哪儿来?”艾虎哭丧着脸,张了张嘴,话未说出,两眼通红,眼圈转泪,显是着了大急。智化随手斟了一杯酒递来,说道:“润润喉咙,再说出了甚么事。”艾虎接过一饮而尽,这才道:“我从武昌来,颜大人,在武昌丢了!”
      一语震惊四座,众人一听,无不大惊,纷纷追问事情始末缘由。白玉堂与颜查散有结拜之谊,情切关心,询问最急。艾虎被问得一时有些发懵,还是蒋平道:“小五你急什么?让他慢慢说,从头说。”艾虎这才缓了口气,道出原委。
      原来欧阳春、智化来前曾将艾虎留在杭州大佛寺,由北侠的师兄慈云长老传授内气功。艾虎知道义父和师父是去襄阳助阵,擒拿反贼,何等的热闹,怎么甘心不去开开眼界、历练一番?因此到底偷跑了出来。他在路上颇多际遇,虽有贪杯之事,倒也因此交下一位好友,就是襄阳太守金辉的未来东床施俊。后来因听说师父到了按院衙门,所以又急急赶去,待到了按院衙门,才听说近来发生的诸事。路上听到风传白玉堂已死,也是到了按院衙,因卢方派人送信给二弟和颜大人,方知真实情形。
      依着艾虎,原本就要直接追着义父、师父到陈起望的。正赶上衙门里有个要紧的公务,又不便声张,需要人手,因此韩彰便留下他来。原来因为众护卫连带欧阳春、智化等人均去往了君山,按院衙里仅留下了韩二爷一人,因前事之鉴,公孙策甚不放心。唯恐被王府得知了按院衙唱的这出“空城计”,再派刺客来,韩彰只一人在,人单势孤,不能维护大人周全。所以有意让颜大人出去躲一躲,趁此机会查访武昌府。颜查散此次代天巡守,奉旨查办荆襄九郡,襄阳乃重中之重,武昌府本也在其内的。艾虎听得明白,满口答应。
      因是秘密出行,所以一律封锁消息。颜大人乔装改扮,轻装简从,只带了公孙策、韩彰、艾虎、雨墨四人,直到武昌府太守衙门,方才显露身份。武昌太守迟天禄,原本诚惶诚恐,后见钦差大人平易和蔼,方不如何拘谨了,依着大人的意思,并不声张,除暗中加强巡视外,也未过多调集人马防护,以免被有心人看出来,反倒弄巧成拙。饶是如此,韩彰仍不敢轻忽,迟太守专门腾空一个院落作为按院大人的公馆,韩二爷每晚为颜大人守夜,在外一坐就是一个通宵,眼也不敢眨的。本来艾虎只需白日保护大人即可,可时日一久,见二爷十分辛苦,遂提出在夜间轮换值守。韩彰本是不允的,还是颜大人,担心韩二哥累坏身体,回头难见五弟,所以应了艾虎的主意。怎知轮值才一日,到第二日夜里便出了事。
      韩彰以为前半夜容易过,所以将自己排在了后夜,前夜由艾虎值守。那日他去替换时尚未至三更天,一问艾虎,得知前夜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然则转过了天,雨墨一早送净面水进去,却见房中空无一人,竟没了大人的踪影。雨墨惊叫出声,惊动了外面的诸人,急忙进来,四下里找过了,这么空荡荡一间屋子,哪里藏得下一个大活人?偏生颜大人就是不知去向。找来艾虎一问,艾虎才记起昨夜三更之前,曾听得大人推严了房门,似是上床就寝。于是韩彰一推窗子,果然并未关严,料想那推门的必是贼人,试探出了外面有人,所以从窗户运走了大人。
      韩彰急火攻心,眼前发黑,几乎不曾摔倒,幸被艾虎手疾眼快扶住了。又听雨墨忽然叫道:“那是什么?”原来在床幔下面,压着一封字柬,因有床幔遮挡,起先并无人发现。公孙策上前拾起一瞧,只见其上写有四行字。上写:“审时度势不留名,忠心一片书赤诚。缘出有因本无奈,留得遗言待友朋。”似是歌诀,又似是白话,令人难解其意,只知必是有人处心积虑盗走大人,线索就在这字柬之上。大家商议过后,保守秘密之外,除请迟天禄派手下差官到城关四乡严格盘查形迹可疑之人,公孙先生又写了一信,连同字柬一并交予艾虎,命他火速送来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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