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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第四十三章

      欧阳春、智化便也将上山投诚之事告知了白玉堂。让他莫要着急,只管暂且安心静养,过几日设计诈降,大家同心协力,总有劝服钟雄的时候。白玉堂得知按院衙中已然无事,大哥、三哥、四哥都到了陈起望,此时君山正值用人之际,遂放下心来,慨然应允。
      三人谈了这一阵子,欧阳春、智化起身告辞,让白玉堂等候他们的消息。逐回到船上,依样由水手摇船过湖,回转思齐堂去见钟雄。
      钟雄正等候两人的消息,听智化言道白玉堂心思已有活动,虽尚未下定决心,然则大有归顺的意思,高兴非常。待午后再见展昭,钟雄依旧是以礼相待。展昭依着智化的计策,依旧是不情不愿的模样,自诩“忠良不事二主”,不肯就范。自然又给了智化施展口才之机,大展辩才,引经据典一通说下来,不单钟雄听得暗暗点头,就是展昭,虽知道智化的真意,若然单从他说辞而论仍有难以辩驳之感。只得闭口不言,不置一词。
      智化说完,照旧命将展昭带回。钟雄此时心中大悦,以为凭借智化之才,必将能再得白玉堂、展昭二员干将,人才齐集,功成指日可待。于是携欧阳春、智化二人出来,走到山前,指点这洞庭水色、君山险峰,只觉豪情满怀,说不尽的逸兴横飞。三人不觉走出甚远,到了头道寨门飞云关左近,正在谈话,忽听前方有人声喧嚣。钟雄眉头一皱,循声而去,但见一名喽兵慌张跑来,便喝住问道:“站住!寨前是何人喧哗?”
      那喽兵见是大寨主,忙垂手站了,回说道:“禀告大寨主,外面有人前来打山破寨。”钟雄皱眉问道:“官兵?”那喽兵连连摇头:“不,是百姓的装束。”“来了多少人?”那喽兵道:“两个。”钟雄这份气就甭提了,叱道:“混账,俩人就把你吓成这样?”那喽兵苦着脸道:“大寨主,这两人好生厉害,前面有寨主已带了伤。”
      钟雄听得蹊跷,便与欧阳春、智化二人出了寨门,来到飞云关前查看。只见头道寨门的寨主在此,又有二三十喽兵,正挤在门前,有几人带了伤,或头破血流,或鼻青脸肿,皆伤在头面上。对面则是两个高大粗壮的汉子,一人持棍,一人手持扁担。因见闻华的兄弟闻豹也在此,于是叫过来问,才知道方才这二人到山前叫骂,寨内的兄弟欲将他等赶开,双方便动上了手。持棍的那人看着莽撞,只有三棍加一腿的招式,可是他力气既大,招式使出来又猛,一鼓作气打将开来,还真有几个兄弟招架不住,败下阵去。唯有一样,明明看这这莽汉双手持棍,他旁边那个同伴也没见得怎么动作,偏偏就听得“跐溜”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暗器,防不胜防,兄弟们就中了招,闹得狼狈不堪。
      欧阳春却认出来那持棍的莽汉,原来是在杭州收下的记名弟子龙涛。于是劝开了双方,叫过龙涛来问。龙涛没料到竟在此地遇见师父,裂开大嘴一笑,不管不顾就把大棍一扔,跑上来磕头见礼,又叫另外那人过来一同行礼。原来那人名叫姚猛,是龙涛的表弟,又是被他撺掇着一起来拜师的。欧阳春遂问他二人因何打山。
      龙涛这才说出原委。原来他因听说师父要来襄阳,所以也就弃了衙门里的差事,追着来了。途中正好路过姚猛家乡,顺路探望,因见表弟姚猛夫妻二人,家境贫寒,无以为生计,所以就让表弟一家随自己到襄阳投奔师父。姚猛夫妻,连带着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举家跟着龙涛上路。途径君山,在山下歇脚,龙涛去找人家讨些吃食,结果就站在这么个当儿,山上下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个见姚猛之妻张氏有些颜色,于是喝令手下人来抢。
      姚猛上去和人拼命,奈何孤身一人,又不懂武艺,被人打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才见到孩儿被人摔死,妻子也被抢走,不由得放声大哭。龙涛回来,听说原委,就带着姚猛闯上山来。这两人虽都是粗莽之人,可是被逼到了这份儿上,也就长了个心眼儿,知道山上必然人多,所以商议好了互相配合之法——龙涛在前与人厮打,姚猛跟在后面,专管打“跐溜”。这东西其实是一段铁橛子,后面系有两丈多长的鹿皮绳,是姚猛平日上山砍柴,采摘松子、野果之类用的。若赶上挂果处高,不便爬树,正好用这东西向上一扔,再用绳子一拽,就能拽下野果来。他长年累月“跐溜”不离身,日日要用,因此上练得纯熟无比。而且“跐溜”并非暗器,用过之后还能拽回,一时竟瞒过了山寨的诸人,不知这是个什么法宝。
      欧阳春听罢经过,回头去看钟雄:“大哥,怎么山上竟还有这等样人?”钟雄亦有不解,问姚猛道:“那人是何模样,你可看清了?”姚猛道:“那人三十上下年纪,黑脸膛,使鞭……是从后山下来的!”闻华闻讯赶来,听到此节,冲口而出道:“这是褚英!”
      钟雄心内实也猜到了必是褚英无疑,不由略觉犹豫。褚英不仅是襄阳王派来监军的,而且还是赵爵宠妾的兄弟,依着裙带关系多少也算个“国舅爷”,因为要给王爷面子,钟雄一向对其礼遇有加,委以重任,特地将后山天险“阎王梯”分派给他看守。本来钟雄治军极严,若换成第二个人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必会严惩不贷,可是此事偏出在褚英身上,一时却不好决断。
      智化在山上住了这几日,将这些寨主的身份来历差不多摸了个遍,知道褚英身份特殊,正好借此机会将之除去。于是说道:“大哥,有道是‘慈不带兵,义不养财’。军纪不能严格,无非就是乌合之众,永远难成大事。想当年诸葛武侯挥泪斩马谡,那真是言出法随,王法无亲。何况军法大于天,无论何人,倘有触犯,必不能姑息。”钟雄回头望去,只见身旁的几位寨主人人面色阴沉,目光皆集中于他身上,单等他下令了。
      钟雄略一思忖,终于一咬牙,先点一点头,又对龙涛、姚猛道:“你们且随我回去。这事只要是山上人做的,我必将严惩,还你等一个公道。”又让闻华到后寨去讨还张氏,并让褚英到前面来。闻华答应一声,带着两个兄弟往后山去了。钟雄便与其余众寨主带了龙涛、姚猛暂回思齐堂等候消息。
      怎知一等不来,二等不来,钟雄等得焦急,气往上涨。这时有人上来禀报,原来褚英对强抢民妇、杀人害命之事直言无讳,然则倚仗着襄阳王的权势,非但大放厥词,不肯遵令,还与闻华等人动上了手。他那鞭中藏有暗器,闻华等人防不胜防,又不及他们人多,怕是有些不妙。
      钟雄闻言大怒,急忙带领众人赶去后寨,正撞见闻华和一名兄弟倒在了地上,另一人挡在了他二人前面,褚英满脸凶相,要下毒手。钟雄出声喝止,褚英见了众人,非但不怕,反倒又逞起凶悍来,一边搬出襄阳王来,以钦命监军自居,不将诸人放在眼里,一边直指钟雄,口出狂妄之言。
      褚英素日飞扬跋扈,山上的众家寨主,除劳宝等与他是一丘之貉外,余者皆气他不忿。正好借了今日的由头,纷纷请命,要上前擒他。钟雄向左右看了一看,目光落在北侠身上:“欧阳二弟,这人交给你了。”欧阳春说声“好”,微微一笑道:“大哥,有道是‘杀恶人即为善念’,今天我就要开杀戒了。”说罢跨上一步,“褚英,你想要个什么死法?”
      “我,你……”褚英这一口气几乎没上来,他虽见过欧阳春的本领,然则总归自视甚高,不信就能被人得了手去,一晃手中的钢鞭,“欧阳春,你敢过来,我就让你当场趴下!”已露出色厉内荏之相。
      欧阳春闻言一阵大笑:“褚英,我先让你动手,任你随意打,如何?”褚英猜想欧阳春必是故弄玄虚,不如借这机会抢占先机,当下将鞭一甩,只听得嗖嗖嗖数声,连甩了三支梅花针出去。褚英这一手练了已有多年,端的是百发百中,只是梅花针打在欧阳春身上,“啪啪啪”三声,就像打在了木雕泥塑上一般,随即掉落在地。他心里就是一慌,再连甩几下,鞭中才有多大地方,能藏下的梅花针有限,直到将里面的针囊打空了,欧阳春依旧好端端站在当地。这才算想明白了,欧阳春必然练有金钟罩的功夫,刀枪难入。
      “褚寨主打完了?那可就要轮到我了。”欧阳春话音一落,宝刀随即出鞘,在空中不过一晃,随之出手,直指褚英。褚英再要想逃,可是欧阳春出手极快,刀已到了他的胸前,直贯入内。褚英人尚未醒过味儿来,已然栽倒,气绝而亡。
      见此情形,有机灵的喽兵忙着放出姚猛之妻,夫妻相见,自有一番悲喜。钟雄当下传令,将参与抢人害命的喽兵一律军法处置,枭首示众。令出如山,人人敬服。又将龙涛、姚猛皆留在了山上,作为总辖寨主身边的两名护卫将军,张氏在后宅陪伴夫人。
      诸事一了,一天的云雾散去。转过了天,智化再劝展昭,展昭估摸着这火候该差不多了,于是吐了口,允诺归附。得此干将,钟雄喜慰非常,以为自从得了欧阳春、智化两个兄弟,事事顺心,样样如意,除白玉堂尚未归服外,再无不逐意的事。唯独一样,这山寨之上数万人马,皆是归在襄阳王的旗号之下,受命于襄阳,连同军械、粮饷等,一概由襄阳拨发。如今襄阳已三月未发军饷,又逢年关将近,不免愁人。
      智化得知此事,自告奋勇,愿去襄阳讨饷。钟雄自是高兴,亲笔写了书信交他带去。智化收好了信,立即动身,下山却先奔陈起望而来。卢方兄弟三人,连同丁兆蕙及陆彬、鲁英等,这些日子以来望眼欲穿,单等着他的消息,一见他来,哪有不乐的理?忙着问长问短,问南侠、北侠可好,又问投诚的事体。智化笑道:“大家都好,另外还有一人也好。”卢方问道:“是谁?”智化道:“五弟。”
      卢方一听此言,又惊又喜:“五弟当真尚在?”终于盼到了实信,心头大石落下,几乎喜得说不出话来。蒋平摸着胡子,得意地道:“怎样?我就说五弟无事,偏生你们全不信。”徐庆推了他一把:“老四,你这是得理不让人哪。”智化遂简略说了白玉堂在山上的情形。卢方等兄弟听了,总算放下心来。
      众人又问起智化山上的情形,智化便将始末缘由说了一遍,深赞钟雄是个豪杰,“惜乎错走了路头,必须设法将这朋友提出苦海方好。”又说起计策来,“山上兵多将广,又有险要地势为凭,硬拼断无取胜之理。钟雄是十一月十五的寿诞,尚有一个月工夫,我有意就在那天,趁着忙乱之时,设法请他下山,就在这里,由你我众兄弟以大义开导,一来使他信服,二来把圣旨相谕说明,必能使他倾心向善。”
      诸人听了点头,智化又续道:“那山上有襄阳王的耳目,若要挟持钟雄下山,莫如神鬼不知方妙。”蒋平道:“这个好办,找柳青借了断魂香来,万事大吉。”丁兆蕙问:“四哥不是和柳青有个赌约么?不知几时才去?”蒋平道:“原定于十日后,如今才过去七日。既有了这计策,我也不再等了,说走就走。”众人称善。
      于是蒋平、智化一起动身,智化往襄阳去,蒋平就奔了柳家庄。路上非止一日,直走了一天,晚间找个村居歇了,第二日又行,直到掌灯时分,方到柳青家门前,连忙击户。里面走出一个老仆,问道:“阁下找谁?”蒋平道:“我找你家主人。”老仆问道:“阁下是哪一位?”蒋平直接报了姓名:“我是蒋平,特来拜望。”老仆问道:“可是五义排行在四的蒋四爷?”蒋平一听有些门道,忙道:“对呀,你认得我?”老仆道:“不认得。”扭身进门,却将大门闩上了。
      蒋平急道:“我要见你家主人,闩什么门哪?”老仆道:“我家员外说了,他不在。”蒋平气得叫道:“废话,不在你从哪儿知道他的话?”老仆也不管他,直接跑进去禀报:“员外爷,门前来了个姓蒋的要见你,想是您请下的贼爷。”柳青点了点头,忽然门帘一挑,蒋平从外面走进。那老仆吓了一跳:“哎,你这人怎么进来的?”柳青道:“不稀奇,既是贼上了门,一道大门肯定挡他不住。”于是让家人下去。
      柳青却看着蒋平,突然奉了一揖,问道:“我这一揖你可明白?”蒋平嬉皮笑脸道:“你这不过是‘开门揖盗’罢了,有什么难解的?”自顾拉过椅子坐下,口内叨咕,“这么远的道儿,可把我累坏啦。”柳青沉着脸道:“你知道就好。”
      蒋平道:“老柳啊,四哥是求你来的,你可不能袖手旁观。”柳青嘲讽道:“就凭蒋四爷的手眼通天,有甚么事能求得到我?”蒋平就将众人在陈起望定下的计策说了,又道:“想要兵不血刃破君山,还真是就得要靠着老柳你呢。”柳青道:“这事虽好,换一个人来,我不单要借断魂香,还要跟着他一起到君山出一把力的。只是你蒋四爷来了,此事就断无可能。”
      蒋平气急:“姓柳的,当初你要劫凤阳太守孙珍送给庞太师的八千两黄金生辰纲,我大哥不同意,是我背着大哥,与二位哥哥帮了你这大忙,你还记得吗?”柳青道:“自然是记得的,你帮了大忙,我姓柳的分文未取,将所得全部赈济了灾民。事后还给你们送去了厚礼,还上了这份人情。”蒋平气得跳着脚叫道:“胡说,你当这是做生意不成,有来有往就了结了?哪有像你这样翻脸无情的?”柳青道:“我就是翻脸无情,也是在陷空岛上你们又捆又骂种下的因,才有今日之果。”
      “我今日也就实说了,临来之时曾当着众家兄弟之面夸下海口,定要与你和解,还要借回断魂香去。你这般挤兑我,诚心是让我无颜回去见人呐!”蒋平突然叫道,“我也不用活了,就在你这了了也罢。”起身就往墙角上蹭。
      柳青明知道他是有意,但被这么一吵闹,只得说道:“就凭四爷这么大本领,也要耍泥腿?咱们也不必多费唇舌了,不妨话复前言,只要你将我这簪子偷了去,我就服你,断魂香借于你不说,也跟你一道往君山出力。”蒋平点头道:“那好,就这样了。到时候我得了手,你可不要后悔。”柳青道:“大丈夫说话,岂有改悔?”于是二人约定,以天亮为限,柳青就在厅堂里等候,蒋平若能偷去簪子,再还回来,万事好说。
      蒋平伸个懒腰,问道:“你看我这远道而来的,饥肠辘辘,先用过了饭再说不行吗?”柳青猛一摆手:“对不住了,我家规矩一日两餐,你来之前才用过了。下一顿要到明日一早了。”蒋平“呵”地一声:“真有你的!”柳青也不睬他,直接叫进家人来:“带四爷下去歇着吧。”那仆人做了个“请”的意思,蒋平无奈,只得跟着出去,来至厢房。
      仆人开了门,蒋平一瞧,好样儿,三间一通连,除了一盏孤灯,一无所有,止于迎门一张床,别无他物,竟是连被褥也无的。蒋平问道:“这,你家的行李呢?”那仆人道:“四爷来早了一日,还没给您做上呢。”言罢退了出去。
      蒋平无法,枯坐了一会儿,甚是无趣,索性躺下,偏生床板空空,硌得难受。加上腹内饥饿,实在难挨,心思一转,总不能这样干等,于是下床,趿拉着鞋,回到客厅那边去找柳青。进门一看,原来柳青方才不过是诈言,此时桌上摆了数道菜肴,又有两壶酒,柳青正在享用。蒋平拿手一点:“好啊,柳青,把我晾起来,你却在此享受。”柳青并不睬他,只管举杯。
      谁知蒋平很能拉得下面子,见这情形,自顾嘀咕一句:“行行行,咱们不是外人,就不用客气了。我这‘两双半’更得用。”索性上前,伸手抓起菜来,只管自己招呼。吃了些菜,又举起酒壶来,将口对着壶嘴,一番饱饮。
      柳青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蒋平吃完之后只管坐于一旁,两只小眼睛上下打量自己,忍不住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在这里做什么?”蒋平笑道:“我那屋不如你这里好,让我在这屋里暖和暖和。”柳青看他头上只有网巾,并无头巾,便问道:“你既怕冷,为什么连帽子也不戴?”蒋平瞪他一眼:“还说呢,那屋里什么都没有,我不拿头巾枕着还能怎么着?这不就忘了戴了?”柳青扭过头去不再理他。
      蒋平独坐了一阵,看了半天柳青头上,长长叹了一声:“人家不愿理咱,那还是走吧。”又趿拉着鞋回去。柳青摇头道:“像这样人!”索性让人把酒饭撤下去,再沏上一壶茶来,暗暗地道:“我可要小心着些。”然而厢房里却没了动静。
      柳青耐下性子静等,又过了大约三盅茶的工夫,突然听到外面似有人吵嚷,待要起身出去查看,却又坐下了,心道:“这必是他的计谋,我不能上当。”却有个家人跑进来,气喘吁吁禀道:“请员外爷快去瞧瞧,那蒋平要在家里寻死。”柳青随意一摇手:“休得理他。这人诡计多端,不过是在故弄玄虚吓人。”那家人道:“不,不,这次像是真的。他闹着上吊,要让员外爷打人命官司。那边,那边已经吊上了——”
      柳青微微一惊,他虽不喜蒋平的为人行事,但也并非是要他的性命,何况白玉堂既无事,这个梁子也算解开了一半,他更不愿多惹是非。因此纵然半信半疑,到底是赶到厢房去看,果见蒋平将腰带系在房梁上,蹬着木床,正往颈中套,下面还有一个家人,抱住其双腿,想要把人拉下来,只是十分费力。
      柳青忙道:“我来。”于是上前帮着把蒋平抱下。蒋平这是才挂上去,双脚还没离地呢,当下就醒了,说道:“老柳呀,你现在要随我走,可还能保存下颜面,要是真等我偷了簪子再去,那可就不大体面了。”柳青见这情形,也知道他方才必是装的了,只管生气,并不开口。蒋平笑道:“你也不用不理我,你那簪子我已偷了来了。”
      柳青一惊,伸手一摸,簪子竟不知何时没了。他正想着莫不是方才落在了哪里,却看蒋平手里拈着簪子笑道:“甭找了,在我这儿呢。”柳青吃惊不小,不由自顾说道:“你是何时偷去的?”蒋平双眉一扬,十分得意:“就在你刚才往下抱我之时,不过顺手而已。”柳青又气又是无奈,只得高声道:“姓蒋的,就算你偷了去,看你如何送回来?”蒋平并不答话。
      柳青赌气回到厅中,想到:“方才是我不好了!不该中了他的计,理应参悟他的机谋,那他纵然手段再高也就无法施展了。”想到这里,旋即气平,动手拨开了火盆,又喝了一杯茶,便让家人再温酒上来,自斟自饮,怡然自得。
      却听外面蒋平的声音道:“好冷!这早晚的天时,夜一深,更觉凉了。”说着话,趿拉,趿拉又过来了,依然没戴帽子。柳青这时候拿定主意,也不再动气,也不再理他。蒋平依旧找着柳青说话:“老柳,你这既有暖酒,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了啊。”柳青道:“你要喝就喝,别忘了把簪子送回就是。”蒋平挤挤眼,说道:“哎呀,我只会偷,不会送,可如何是好?”说罢,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接着又斟了一杯喝了,方抓起桌上的头巾戴了,趿拉着鞋往外走。
      柳青奚落道:“那帽子当不了被褥,也挡不了寒冷。原来是个抓帽子贼,好体面哪!”蒋平气得回过身来,将帽子一把摔了过来:“好你个姓柳的,敢则你就没个忙中出错的时候?”柳青双手接过,笑嘻嘻地道:“我不和你置气,慢说摔我的帽子,就是你当面唾我,我也容他自干,绝不生气,看你有什么法子?”蒋平无言以对,转身又出去了。
      柳青暗自高兴,又将酒温了一温,刚斟上要喝,就听蒋平在外面说道:“老柳唉,你的簪子我可还回去了。”柳青连忙放下酒盅,摘去头巾,伸手一摸,哪里有什么簪子。蒋平却又进来,看着他笑道:“像你那样摸哪里找得到!你先往帽子里儿看看罢!”柳青忙将帽子反过来看时,只见簪子恰好别在上面,倒抽了一口气道:“好呀,真真令人不测。”因看见蒋平正笑呵呵望着他,不由得点着手,说道,“行,行,行。我柳青服你,跟你同去君山就是。”
      因天还早,柳青命人给蒋平重新预备了厢房歇下,自己也回房安歇。待到天亮,用过羹汤点心,二人便离了柳家庄,竟奔陈起望而来。等众人见了面,定下计策,教柳青也以投山之名,到君山上去。那里自有智化等接应。
      却说智化,此时已凭借着满怀机变、三寸不烂之舌,从襄阳王那里讨来了军饷、犒劳,只等柳青那边的消息了。借着这时机,他又问起白玉堂,得知武圣人两日前已离了君山,不知何往,唯有白玉堂仍留在山上,于是钟雄请他再去劝解。
      智化遂二次上了狮子岛,见到白玉堂,复谈起前番的旧话。原来武圣人因见徒弟伤势已愈,可是心里总装着襄阳这件大事,正好又得了消息,赵爵与大夏国主李元昊往来密切,似有不轨。于是索性就到西边去走一趟,看这究竟,或许能有所得。他在山上时就已不管这边的事了,随着徒儿如何计较安排,如今离山,作甚决定更是由得白玉堂自己做主。所以智化、白玉堂再商议了一回,投诚诈降之事也就计划妥当了。
      智化便回去禀报钟雄,白玉堂愿意归附。钟雄得此喜讯,欢喜非常,亲将白玉堂迎进了山寨,十分看重。眼见得事事妥当,智化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另一半却不知蒋平那里进展如何,是否顺逐。余下者,无非是背了人,私下与白玉堂、展昭等商议待到十一月十五那日,如何安排、如何动手,若遇意外之事又当如何云云。
      再过几日,有喽兵来报,称山下有人前来投诚。钟雄得了欧阳春、智化的助力,正在兴头上,闻听又有人来,惊讶之余,问起来人的姓名身份。喽兵如实答了,来人名叫柳青,人送绰号“白面判官”。钟雄虽亦听过柳青的名号,尚不觉甚么,智化在旁,听说柳青来了,心中大石随即放下,知道这事算是妥了。
      于是钟雄让人带柳青进来见了,叙谈之后,颇为投缘,亦给他安排了位置,留在山上。如此一来,君山上力量齐集,人手总算是够了。只是钟雄信任众人,他手下的闻华、闻豹、“余家五虎”等诸位寨主不起疑心,这山上却还有襄阳王一派的耳目。褚英虽死,劳宝犹在,记着欧阳春的削耳之仇,虽受了教训,不敢明里相抗,暗中却也没少搬弄是非,一方面以“钦命王差”身份拉拢人心,并监视智化等人行踪举止,一方面又派人送信去襄阳告密。智化虽然精明,可是如今山上不止他与欧阳春二人,人一多,商议诸事之时总免不了扎眼,遑论又有龙涛、姚猛两个莽汉在此,有时言行不留神的,就被劳宝看在了眼里。
      山中岁月容易过,众人虽然心里有事,可是每日无非照常巡山、操练,时候过得甚快。此外,智化又操持筹备着为钟雄庆寿一事,向陈起望多买大鱼,并派人下山买了多少的猪羊回来,备下无数美酒,倒是忙了个不住。
      等到十一月十五这一日,山寨上下自晨起便一片繁忙。智化代大寨主宣令,补发三月粮饷,并过年的犒赏一并发齐,人人欢欣。白日里,前山扎彩,后山披红,处处结彩悬花,点缀灯烛,说不尽的喜气洋洋。又有笙肃鼓乐,杂剧声歌,较之往年生辰不但热闹,而且整齐。又传令下去,今日概不禁酒,纵有饮醉也不犯禁,因此众人更加踊跃。
      思齐堂上布置一新,排开花筵,摆设寿礼。钟雄身着金花寿字袍,与夫人姜氏端坐堂上,众人在下面,同来道贺拜寿。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来报:“禀报大寨主,襄阳来人了。”钟雄本是一团高兴,忽听此信,忙问道:“谁?”“王爷驾下站殿将军孙庆。”喽兵回报说道。智化心中暗暗紧了紧,不知襄阳王于此时派人来是何用意,莫不是又有变故。
      钟雄说声:“有请。”底下人出去,不多时请进一人,四十上下年纪,瘦长的身材,一身披挂整齐,见到钟雄后拱手一礼:“王爷得知钟寨主大寿之喜,特派在下前来恭贺。”钟雄就知道,君山上有什么大小事情,全瞒不过襄阳王的耳目,于是笑道:“贱辰区区小事,本未打算大办,不想竟惊动了王爷。”说罢还礼。孙庆说道:“钟寨主,王爷命在下送来了贺礼,还望笑纳。”说罢呈上礼单,这人虽不似褚英、劳宝一流人的骄纵,可是两眼滴溜乱转,透着狠戾之色,又道,“另外还有王爷的一封手谕,请寨主过目。”继而掏出一封信来,直接上前呈递给了钟雄。
      钟雄接过一观,其上写明了派孙庆前来接替褚英之位,兼作山上监军统帅,并明令欧阳春、智化前往王府任职。钟雄看罢多时,明白襄阳王这招“釜底抽薪”的用意,脸上不由甚是难看,将信交给智化:“三弟,你看。”智化快速扫了那信一眼,暗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赵爵此计虽然厉害,可是赶在这时候,倒成了自己一方的助力,因此淡淡笑了笑:“好说,好说。大哥,一切按照王爷的钧旨就是。孙将军远路而来,先请歇息,等一等要多喝几杯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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