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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 42 章 ...

  •   第四十一章

      智化问陆彬道:“陆庄主,这洞庭水寨广狭可有几里?”陆彬道:“水寨设在君山之内,方圆有五里之遥。虽称水寨,其中又有旱寨,可以囤积粮草。似这九截松五峰岭,俱是水寨之外的去处。”智化又问道:“这水寨周围可有什么防备呢?”陆彬道:“防备得甚是坚固。每逢通衢之处,俱有碗口粗细的大竹栅一座竹城。此竹见水永无损坏,纵有枪炮,却也不怕。倒是有纯钢利刃可削得折,余无别法。”
      蒋平插话道:“如此说来,丁二弟的宝剑却是用着了。”智化点了点头,说道:“须要偷进水寨,探个消息方好。”蒋平道:“我就和丁二弟同去走走。”陆彬、鲁英皆道:“我们兄弟愿意奉陪。”智化连声赞好,说道:“就是二位不去,我也是要劳烦的。全因你们二位地势熟识。”陆彬满口答应,回头吩咐下去,命令预备小船一只,水手四名,于二鼓起身。庄丁领命准备去了。
      计议既定,大家饮酒已毕,时已至初鼓之半。丁、蒋、陆、鲁四人收拾停当,别了众人,乘上小船。水手摇桨,荡开水面,竟奔竹城而去。此时正在中秋,淡云笼月,影映清波,寂静至甚,越走越觉幽僻,水面更觉宽了。陆彬吩咐水手往前摇,来到了竹城以下。陆彬命:“住桨。”水手即四面撑住。
      陆彬道:“蒋四爷,这外面水势宽阔,竹城以内却甚狭隘。不远即可到岸,登岸便是旱寨的地界了。”鲁英就向丁兆蕙要过剑来,齐着水面,对准竹城抡开就劈,只听咯吱一声,鲁英连声称赞:“好剑,好剑!”蒋平借着夜色看去,但见大竹斜岔儿已然开了数根。丁兆蕙问道:“这一声比爆竹还响,难道里面就无人知觉么?”陆彬笑道:“尽管放心。此处是极其幽僻的所在,里面之人轻易不得到此的。”蒋平问道:“可是这竹子砍下来了,该怎么个拆法?”
      鲁英道:“看我的,不用拆。”过去伸手将大竹拈住,往上一挺。一挺,上面的竹梢儿就比别的竹梢儿高出三尺,底下却露出一个大洞来。蒋平喜得连连称赞,又道:“这门虽然开了,不过上下斜尖锋芒,怕是不好过呀。况且万一赶上过去的时候上面落下一根竹子来,扎一下可了不得呢。”陆彬道:“不妨事,这竹子落不下来。竹梢上面还有竹枝,彼此攀绕,是再也不能动的。不瞒你说,我们的渔户时常入内偷鱼,用的就是这个法子。”
      蒋平安下心来,于是脱去外面的长大衣服,露出贴身水靠来,又将丁兆蕙的宝剑掖在背后,一伏身,嗖地一声,只见那边扑通一响,就是一个猛子。他不用换气,再抬头看时,已然离岸不远,果见水面狭窄。急忙奔到岸上,顺堤行去。只见那边有灯光飘忽而来,遂急急奔到树林,跃身上树,坐在丫杈之上向下觑视。
      不多时那灯光已到近前,原来是两个人,边走边商议甚么大王让带了黑小子去。蒋平悄悄从树上下来,跟在后面。见路旁不远处有一块顽石能藏身,所以遂隐在其后等待。又过不多久,看那灯光闪烁而来,已然去而返回,蒋平便从背后抽出了剑,侧身而立,见灯光刚到跟前,逐将脚一伸,打灯笼的不妨栽倒在地。再回手一剑,已然斩讫。后面那人犹未知觉,还正在说:“大哥走得好好的,怎么躺下了……”话未说完,肋下一凉,也就呜呼哀哉了。
      徐庆正跟在后面,早认出了蒋平,喜得叫道:“四弟!四弟!”蒋平看到三哥锁铐加身,急忙用剑砍断。徐庆道:“老展现在水寨中,四弟随我去救他。”蒋平知道这里情势不妙,且不说水寨中有钟雄在,又有多少布防,仓促之下断能进得去,就说外面还有等着的,时间一久,必然生变,只能含糊说道:“大家都在外面等着,三哥快随我来。”
      徐庆听见有人在外等候,也知道耽搁不得,只能随着蒋平。二人绕到河堤上,恰巧那边有个小小的划子,并且有个招子,是个打鱼的小船,却不见人。蒋平说道:“三哥稍等。”他便跳下水去,上了划子摇起招子,来到堤下,叫徐庆坐好。哥儿两个一路到了竹洞之下,蒋平先让徐庆窜出去,自己随后也就出来,却用脚将划子蹬开。
      陆彬见了二人出来,先不开船,让鲁英仍旧将大竹一根一根按斜岔儿对好。收拾停当了,方才开船回庄,这时已经有五鼓之半了。众人胡乱歇了,待到第二日,又商议救展昭的事,并一应的诸般事宜。
      目下大事,除了救人,便是如何收服钟雄。智化嘱咐陆彬、鲁英选派精细渔户数名,以大鱼为由,前到湖中打听。又说道:“不如暂不救人,却要送人。”众人听不明白,问道:“何谓送人?”智化胸有成竹,说道:“君山兵精粮足,又有地利之险,临来时我在衙中就曾与大人说过,智取才是上策。若要智取,就少不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所以,须得有人前去投诚,打探他的底细,摸清他的虚实,才好出手应对。”众人闻言恍然。
      卢方问道:“此计虽好,展大弟却不知这个意思,怕是难以成事吧?况且他孤掌难鸣,恐也不好成功。”智化道:“正是为此,所以须另有人进山投诚,一则给展南侠个知会,二则也是互为策应,只要时机成熟,里应外合、攻破君山指日可待。”正说话间,只见打探消息的渔户回来,禀道:“我等听说钟雄那里因为不见了徐三爷,各处搜查,才知道有二名喽兵被杀死,进而查知有人暗到过湖中。所以现在传说各处添兵设防,并且将五峰岭的喽兵俱各调回去了。”
      智化一听此言,满心欢喜道:“要这么着,盗取五弟的骨骸不难了。”于是仍请丁兆蕙、蒋平、陆彬、鲁英四人道:“今晚正可以将骨骸取回。”四人亦是欢喜答应。智化便又和北侠等商议了一番,备下灵幡祭礼,只等到取回骨骸,大家共同祭奠一番,以尽朋友之谊。
      白日再无二话,到了晚间初鼓之后,蒋平和丁兆蕙、陆彬、鲁英四人出门上了船,却又不是昨日晚间去的路径。丁兆蕙问道:“陆庄主为何又往南去呢?”陆彬解释:“丁二侠有所不知。这九截松五峰岭不在水寨之内,昨日偷进水寨,所以从那边去,今晚上五峰岭,须得上这边来。遑论喽兵虽被撤去了,那梅花堑坑仍在,凶险依旧。咱们与其涉险,莫若绕远。俗话说‘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所以从五峰岭的山后上去。”他熟悉路径,蒋平和丁兆蕙自是任凭安排。
      一时来到五峰岭山后,四人弃舟登岸。陆彬吩咐留下两名水手看守船只,让另外两人扛了铁锨,后面跟随。于是一行人攀藤附葛,来到山头。这山上的五个峰头,左右两侧的两个俱各矮小,唯有这个山头高大。趁着这月朗星稀,站在峰头往对面一看,恰对着青簇簇、翠森森的九株松树。丁兆蕙嘀咕:“怪道唤作九截松五峰岭,真是天然生成的佳景。”
      然则蒋平到了此时,哪还有心细看景致,只顾向着地基寻找五弟埋骨之所。才下了峻岭,走未数步,已然看见一座荒丘,高出地上。蒋平在几位兄长面前撑了多时,目下由不得痛彻心扉,泪如雨下,却又不敢放声,唯有悲泣而已。陆彬、鲁英遂吩咐水手动手,只用了片刻,已然露出一个磁坛。蒋平亲身扶出土来,丁兆蕙让水手小心运到船上。几人正要转身,互听那边有人啼哭。蒋平心道:“敢则是五弟含冤,前来显魂么?”便往前凑,仔细一看,是个樵夫打扮之人,但是借着月光一瞧,面庞却有些熟悉。
      蒋平正不知所以,不明五弟何时结交下个樵夫,夤夜来此啼哭。却听那人哭道:“五弟!白五弟为人一世英名,智略过人,怎奈你这一片丹心碧血,都被那忘恩负义之人欺哄了。什么叫结义,什么叫立盟,不过是虚名具文而已。何能似我柳青三日一次乔装,哭祭于你。哎呀!白五弟呀,你如阴灵有知,大约妍媸也就自明了。”
      蒋平猛然记起果是柳青,连忙上前劝解:“柳贤弟少要悲痛,一向久违了。”柳青登时住声,抬头一看是他,瞪眼道:“谁是你贤弟?也不过是陌路罢了。”蒋平道:“是,是!柳员外责备的甚是,但不知我蒋平有什么不到处,倒要说说。”柳青正是一腔愤怒,说道:“我狗戴帽子不算朋友,把五弟都引得坏了,不是你亲口说的?”
      “那日不过是一时情急之言,老柳呀,你这是还记恨着我呢?”蒋平知道这症结出在哪里,只得解释。柳青怒道:“你是堂堂护卫老爷,我柳青不过一介平民,哪里记恨得着阁下?”蒋平苦着脸说:“当初在陷空岛上,我本是有意出口不逊,想要气走你的。如果有你帮助五弟,他必不肯到开封府到案,若不到案,岂能得了龙楼御封?”
      提到这事,柳青唯有更怒:“这话亏你说得出口?五弟若不亏了你,怎么当得上这个官差?若不当这个护卫,怎会在冲霄楼遇难!亏你还有面目提此事!就不说这个,你们结了生死之交,五弟遇难了这些日子,你们连个仇也不报,还以此洋洋自得,是何道理?”他最后一句虽未免失于偏颇,前面几句话倒是当真难以作答,蒋平一时有些语塞,正不知从哪里开始解释,脑后忽然飞来一物,躲闪不及,着了一下。
      蒋平“唉哟”一声,忙回头看去,丁兆蕙、陆彬、鲁英等人皆是一片茫然,显然不知出了何故。蒋平心知必有蹊跷,月光昏暗,就向陆彬借了火折子来,往下一照,只见脚旁是一个纸团儿,捡起看时,里面是块石子,又有个字柬,上写着:“玉堂尚在,,隐于君山。此为另位英烈骨骸,切记守好。”这字迹似有几分熟悉,只是仓促下认不出来。饶是如此,突然得这一信,蒋平喜得心中突突乱跳,到了这时,只信是真,不疑有假了,直接将那字柬往柳青眼前一晃,大声道:“看见没有?谁说我五弟遭了害?你死了他都没事!他好好的,你何苦咒他?”
      柳青原本满怀义愤,突见蒋平变了颜色,摆出理直气壮的架势,他也是绿林出身,知道关窍必在那字柬上。忙一把夺过了信,借着月光粗粗一看,虽只是无凭无据两句话,可是此地乃是旷野荒郊,送信之人竟能避过所有人耳目,直接将字柬投到,且不留任何声响痕迹,可见必是武艺高绝之人,若是存了歹意,怕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并非其敌手。然则只是送信,并无旁事,可知是友非敌,信中所写自是可信。
      “哎呀!”柳青不由得道,“我却真信了五弟遭害,流了不知多少泪,为他设灵遥祭,尚还有七日的经忏。他既无事,真乃天大的幸事!”蒋平得了喜讯,当下脑子也活了,嘴上也利索了,嬉皮笑脸道:“要不怎么说,交朋友就得结交老柳你这样的呢?”柳青白他一眼:“不用你多话。五弟无事当然是天幸之喜,然则此乃我与他相交一场的情分,与你无关。你也不必硬拉交情。”蒋平道;“行啦,柳老弟,四哥给你赔礼了!”说罢一躬到地。
      柳青将头扭过一旁。蒋平道:“老柳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看在五弟的面上,你就把过去那事翻篇不就结了?”柳青这才看了看他,说道:“你既提到了五弟,行,咱们就不如打个赌。”蒋平忙问:“赌什么?”柳青道:“你不是妙手空空,惯会偷盗的么?”蒋平嘀咕道:“别提那个,早就洗手不干了。”柳青只作不听见,回手从头上拔下一支簪来,续道:“就是这个,你若能盗了去,前事翻篇,我柳青从此服你。”
      蒋平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番,原来是玳瑁别簪,光润无比,看过仍还给柳青,说道:“那定在何时,又在何地呢?”柳青说道:“十日以后,我在庄上等你。但止一件,须以三日为期,若你三日不能盗走,就得向我甘拜下风了。”蒋平没口子地答应下来,于是彼此略一拱手,柳青转身下岭而去。蒋平便也与丁兆蕙等人下了峰岭,到登岸处上船,回到陈起望。
      这一路之上,蒋平与丁兆蕙皆是喜气洋洋,自不必说。待回到了陈起望庄中,时辰已近四鼓,众人皆未歇息,等着他们。见到四弟捧着磁坛,卢方泪先落下,徐庆一咧嘴,也要大放悲声,蒋平忙将坛子放至一旁,笑道:“大哥,三哥,莫要哭错了。五弟没事咧。”卢方一惊,犹不敢相信,问道:“怎么?”徐庆也道:“老四,你上次可就说过五弟无事来着。”
      蒋平乐哈哈地将方才经历述说一遍,又看着那磁坛,说道:“不知是哪位高人送的这个信儿。虽然五弟没事,但里面既是另一位英烈,又有高人嘱托,所以我就带了回来。”卢方、徐庆也看过了那字柬,这些日子以来总算有了喜讯,亦现出笑容来。
      转过天来,众人因得知白五爷尚在的消息,皆振作了精神,又因传说此刻玉堂正在君山,恰与智化之前说的选出人来前去投诚相合,于是都来问智化的主意。智化想了一夜,此时胸有成竹,说道:“如今既知白五弟甚有可能便在君山,更需有人前去,若能探知五弟下落,则破君山更增臂助。然则这投诚之人,身系重任,若要得到钟雄信任,一不能有官职在身,二需甚少露过面,才不致惹人怀疑。”
      说到这里,卢方、蒋平、丁兆蕙皆点头称是,猜到了智化的言下之意。唯有徐庆问了出来:“那可要找谁好呢?”智化笑着一指自己:“我与欧阳哥哥同去就好。”又请陆彬从远处雇一条船来,只说是要去岳州巴陵,顺路在君山游赏,另外再备两套行李。陆彬答应,即刻命人去办。
      近午之时,诸事皆已齐备。陆彬欲待摆酒与智化、欧阳春践行,他二人婉言相拒,言道来日功成之时,再共饮不迟。也不用人送,直接告辞出来,到湖边上了船,行李已先送了过来,便催船夫摇橹,向君山而去。
      船家只知道智化、欧阳春二人先游君山、再去巴陵,因此按照素日所知的路线,先在水寨周围划了一趟。洞庭风光,湖光山色,交相映衬,别有一番奇秀。欧阳春与智化皆是爱山水的人,此来虽是另有要事在身,然见此美景,亦不由得心旷神怡。智化一派闲暇之态,指指点点,问些景色雄峻之处的名称等语。船夫答了,智化逐随口扯出一二典故来。
      似这般行了一段路,渡船逐渐接近了君山大寨的正门。远远望去,青石城墙三丈有余,城上箭楼垛石等等,一杆杏黄大旗高挑,上绣“替天行道”四个大字。关下,寨门大敞,门上是“飞云关”三个大字。船家便道:“此处乃是君山一景,二位客爷正可以到岸上一游。”
      智化心中一动,问道:“此处似是军事机密之地,可容游人行走?”船家道:“山寨在里面,您在外游赏是无事的。只是要当心,不要误闯了寨子的地方。”智化一听,正合心意,于是让船家在此等候,自己与欧阳春下了船,纯似游山玩水一般,在岸上闲走,又往山上行去。每到一处,智化谈谈说说,讲起此地的风物传说来,因山路两旁修竹成林,竹上斑点犹如泪痕一般,于是又说起湘妃竹的来历。
      欧阳春只管听着他说,二人越走越贴近山寨的地界,早已察觉背后有人跟随,知道必是山上的人,只装做了不看见。智化说了一阵,天南海北,古今传说,无所不包。二人走到寨门前,又议论了一番外面悬挂的招贤榜文,智化引经据典,畅谈见解。欧阳春知他是说给后面那人听的,唯有心中暗笑而已。果然,智化突然道:“时候已然不早,莫要耽误了行程呀。”拉着欧阳春下山,才一举步,就被身后那人拦下:“二位暂且留步,请问尊姓大名?”
      智化、欧阳春报了姓名,又问那人字号。原来那人正是君山的巡山大寨主闻华,一向追随钟雄,忠心耿耿,因钟雄求贤若渴,他便也将这事放在心上,恨不能为寨主分担,访尽天下英才。所以听了智化方才的高谈阔论,心中先已倾慕,认定了他是个饱学之士,又听说原来这二位乃是江湖有名的侠客,所以竭力相邀,欲请二人进寨一叙。
      智化推说要赶路程,有意推辞了一番。他愈是如此,闻华愈觉他是个潇洒的隐士,不肯放过,再三邀请。一时相持不下,还是欧阳春做主,既是蒙闻寨主诚意相邀,不能有负盛情。闻华甚是高兴,听智化说船家尚在岸边等候,又有行李在船上,于是一概交由底下人去办,结算船钱,取回东西,自己陪着二人进寨。
      先到接官厅,逊座献茶。闻华入内禀报钟雄,钟雄原还是有些疑惑的,心想欧阳春、智化二人来得不迟不早,偏偏在展昭陷落君山的当口前来,莫不是另有目的?转念一想,既然在外悬挂了招贤榜,总不能贤士上门而拒于门外,传扬出去这名声怕不甚好听。不如还是一见,纵然这两人果是另有目的,有自己防范,总不能如了他们的意,若他等确然诚心而来,山寨之中从此增添臂助更不必多说。又问及闻华,得知系他主动邀人来的,于是传下命令,请欧阳春等二人到中庭大寨相见。
      闻华领命出来,为欧阳春、智化引路,先到头道寨门飞云关寻浦寨,过了鹰愁涧,又入二道寨门。一路之上,少不得遇见各处的寨主、头目,不少人皆是在这里有头面的,闻华一一为二人引见。众寨主听说眼前之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侠、黑妖狐二位,皆施礼问候,欧阳春、智化免不了再还礼客套一番。其余时候,智化一路走,一路看着沿途关卡、吊桥等处的题字、对联,时而指出不妥之处,又发一番议论见解。他腹中才学却是真的,如此这般高谈阔论下来,闻华唯有愈加佩服而已。
      三人谈谈说说,到了中庭大寨之前。闻华正要引二人入内,对面忽然又走来一队喽兵。带头之人四旬年纪,面如生蟹,两耳支楞,一脸倨傲蛮横的神气。闻华赶忙介绍:“这一位是中庭寨的寨主,人称‘削刀手’,劳宝劳寨主。”
      欧阳春、智化拱手见过了:“久仰。”劳宝只扫了二人一眼,问道:“他们是谁?”闻华忙又说了欧阳春二人的姓名。哪知道劳宝不理智化,却见欧阳春身材魁梧、年纪又长,就起了轻视之心,故意说了句:“久闻盛名,幸会!”假意亲热,伸手去拉欧阳春,手上就暗暗加了力道。欧阳春即刻察觉,然则身在人家山上,此来又另有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此说道:“劳寨主好力道。”顺势撤回了手。
      劳宝便将欧阳春当作那徒有虚名之人,有意要耍威风。因见闻华要将二人引荐给总辖大债主,便让欧阳春等二人留下兵刃才能进去。智化看向闻华:“闻寨主,这是何意?”闻华解释道:“智义士莫要多心,山上多年的规矩,客人进入中庭大寨,一律不得携带利刃。但二位是我请来的贵客,自然例外……”话未说完,劳宝插了进来:“此乃山规,任何人不得例外!”
      欧阳春、智化见这人趾高气昂,既觉好奇,又是好笑。索性便解下了兵刃,交予他暂管。劳宝抱了两人的随身兵器扬长而去,二人方随着闻华进到中庭大寨。
      刚到廊下,早有虞侯高挑帘栊,一人身高七尺,面如獬豸,头戴一顶闹龙软翅绣盖巾,身穿一件闹龙宽袖团花紫氅,腰系香色如意垂穗丝绦,立于当地。欧阳春、智化便知必是钟雄。于是相互执手见过了,钟雄便请二人入内,到殿上叙话。欧阳春、智化十分谦虚,不肯先行,到底还是钟雄一手挽了一个,三人同行,到殿上叙了座,有人献上茶来。
      三人叙谈几句,钟雄几次试探欧阳春等二人是否为展昭而来。欧阳春不惯谎言,智化却是思敏口快,连消带打,避重就轻,既认了曾与展昭相识,却只说不知展昭人在君山。因他对答得体,钟雄便将疑心去了。又说起这殿上的陈设匾额,智化说道:“寨主既非三台卿相,又非世胄功勋,缘何以‘承运殿’为名?因此不妥。”
      钟雄面上一红,问道:“若依仁兄之见该如何改法?”智化摇头晃脑道:“要说匾额名色,虽然极多,但是晦了不好,不贴切也不好,总要雅俗共赏,使人一见即明,方觉恰当。因此小弟看来,不若改作‘思齐堂’,所谓‘见贤思齐’,此处原是待贤之所,寨主却又求贤若渴。既曰思齐,是已见了贤了。必思与贤齐,然后不负所见,正是说寨主已得贤能之意。然而这‘贤’字弟等却是担不起的。”
      钟雄甚喜,传令下去,命人即刻改换匾额,改为“思齐堂”。智化却又打量钟雄一番,说道:“寨主这装束也有不当啊。若被不明真相之人看了,还道阁下已黄袍加身了。”说完一笑。钟雄面上又是一红,连道:“言之有理。请二位稍候,待我更衣。”转身入内。不多时出来,换过一身四品文官装束,头戴三尺乌纱,身着红缎官袍,腰横玉带。他此时颇为佩服智化,换过了衣服,忙着问道:“智兄请看,此装束如何?”
      智化却叹了口气,说道:“实在不敢奉承,这身装束有些不伦不类哪。”钟雄一愣:“怎么?”这便又是智化施展口才之时了,说道:“我等已知寨主曾高中双榜进士。然则究竟未得功名,更无品级,这服色自然不妥。”钟雄听罢,肃然起敬,赞道:“智兄果然快人快语,承蒙指点。”再度起身更衣。
      欧阳春到了这时,除暗赞智化口才,却也深敬钟雄的胸襟。
      过不多时,钟雄再度更衣出来,换了一身扎金箭袖,智化这才点头,却又道:“智某多多冒昧了。”钟雄说道:“你我习武之人,自当是以直对人,谈何冒昧?”智化便道:“既如此,寨主又是求贤若渴,却为何处处防范客人?”钟雄不解其语,智化说道:“方才我与欧阳哥哥进中庭大寨之时,有一位寨主阻拦,拿走了欧阳哥哥的宝刀。寨主须知,‘大将军宁舍千金,不舍寸铁’,何况欧阳兄那是家传的宝刃,从不离身乎?”
      钟雄听说此事,便命闻华去将刀取回。闻华出去,带回了欧阳春的七宝刀,物归原主。钟雄因赞这刀,与二人谈及天下的有名刀剑来,一时兴起,说道:“在下近日恰见识了一口好剑。”就让人到紫光阁去,将前几日所获之剑取来。
      欧阳春、智化皆与展昭相识,二人又皆为久走江湖的行家,一见此剑,立即认出这正是展昭的巨阙剑。欧阳春自认不会说谎,不敢开口询问,只能赞了几声“好剑”。智化不动声色,将剑接过来,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又拉出鞘来试了一试,赞叹之余,方旁敲侧击,询问此剑来历。钟雄只说此剑偶然得来,系一位豪侠之士暂寄于山上的,并不多谈。
      此刻酒宴摆上来,三人入席,钟雄谦让再三,到底请了智化、欧阳春上座,自己下位相陪。饮酒之间,三人传杯换盏,互相议论。说到行侠仗义,欧阳春不至于没了可讲论的,谈些往昔在江湖上的义举,甚得钟雄之意。智化就专说些胸襟抱负、为国为民的大题目,他言之有物,正合了钟雄的心思,惹得这位“飞叉太保”更有相见恨晚之意。实则智化、欧阳春也免不得暗赞钟雄英雄气概,又肯虚心纳谏,情愿服善,将最初的降伏之意,化作了为朋友的一片苦心,只愿想方设法劝他归于正道,免做那祸害苍生的罪魁。
      酒过三巡,钟雄说道:“我有一言出口,二位侠士从与不从,切不要有烦恼之意。”智化说道:“寨主有何见教,直言无妨。”钟雄遂提出愿与二人皆为金兰之好。欧阳春一看智化,智化笑说:“蒙寨主屈就,焉敢不从?”钟雄闻言大喜,他是个性急之人,当下便命虞侯备了香烛,摆上香案来。
      不过片刻,诸事齐备,三人随即净手焚香,神前立盟,结为生死弟兄。又叙年庚,本应北侠居长,智化此时却留了心,请钟雄先报过年纪,再有意给欧阳春少报了几岁。他这作的是“宁做兄弟、不为长兄”的主意,若有个大小事情,或是穿房过屋打探消息,做兄弟的总归更便利些。因此倒是钟雄居长,欧阳春次之,智化排在了第三。
      堂下的虞侯、下人等皆上前道喜,见过了二爷、三爷。三人结拜之后复又入戏,你兄我弟,自有一番畅快。钟雄又派人到后面,将世子、小姐唤出来。原来他膝下一双男女,女名亚男,年方十七,子名钟麟,年方十二。
      钟麟、亚男来到厅上,给钟雄见礼。钟雄便吩咐:“这是你们的二位叔父,欧阳二叔,智三叔。日后须向对待为父一样,敬重二位叔父。”两个孩儿答应一声,一一拜见了。欧阳春取出两锭银子,作为见面之礼。智化却拉着钟麟细看,见他眉清目秀,头戴束发金冠,身穿立水蟒袍,问了几句话皆对答如流,暗暗地道:“此子相貌非凡,我今既受了此子之拜,将来若负此拜,如何对得过他呢?”口中却道:“孩儿啊,你们二叔赠了银子,三叔今日未曾准备,改日再补。就送你几句话吧。听三叔之言,这身衣帽不该再穿了,也不要再称世子,还是改称公子为是。”
      钟雄拍手道:“贤弟见教,是极,是极!”命虞侯将公子、小姐送回后面,然后叙话,请欧阳春、智化二人留在山上相助。智化推辞了一阵,到底答应下来。钟雄更是喜悦,他既有意留下二人,想的就是人尽其才,因此第二日便召集了手下各处的寨主,升坐思齐堂,商议请欧阳春、智化入寨,分别任二、三寨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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