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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第三十三章

      韩彰、白玉堂兄弟二人这一趟去大理,耗时半年之久,好在去时须得绕那些山路、小道,回来却没有这些规矩,尽可以走坦途大道,顺畅不少。众人一路兼程,唯有临近金华之时,专程绕路,到城内稍作休整。
      自从甜儿的灵柩回归故里以来,白玉堂直到此时方得回家。甜儿已经安葬在白家的祖坟里,这碑却一直等着他回来立。白玉堂提前几日给兄嫂写了信,说明行程,因此白锦堂夫妇早已将诸般事宜筹备妥当,等兄弟一到,即刻题写碑文,主持立碑。
      时值冬日,大雪纷飞,漫山遍野皆是苍茫一片。白玉堂立于甜儿墓前,一时之间神情竟有些恍惚。往昔种种,真如大梦一场。本应是成亲后的第一个团圆之年,如今却成了这般境地,往后再想见甜儿,唯有梦中相会了。
      白玉堂这次回来非是仅与二哥一道,还有那些护卫跟随,又须回京交旨。因而略停留了几日,随即再次启程。待到回东京之日,已经过了正月。白玉堂和韩彰先进宫面圣交了旨,卸下这份担子,回到开封府,见过了包拯,卢方、徐庆、蒋平并展昭及王马张赵等人皆在,为他二人接风洗尘,少不得一番热闹。
      却说自马朝贤正法之后,仁宗天子每每想起襄阳王来,思及这位皇叔的不臣之心,日久必成祸患,深为忧虑。过了立春,泗水一地有奏折送来。原来洪泽湖水灾连年为患,不是这里伤了百姓,就是那里淹了禾苗,这报灾的奏折也是连年接到。但为此河工耗费国课无数,总是徒劳无功。所以一日散朝之后,单单留下包相,商酌此事。
      包公知道此任重大,关乎百姓生计,便举荐了颜查散才识谙练,有守有为,堪胜重任。圣上准了,即传旨下去,升颜查散为巡按,稽查水灾,兼理河工民情。颜查散入宫谢恩后,即到开封府,一来叩辞,二来讨教治水之法。包公说了些治水之法,又叮嘱道:“虽有成章,务必随地势之高低,总要堵泄合宜,方能成功。”颜查散一一聆教,又向包公要公孙策、白玉堂同往,帮办一切。包公点头应允。再到大朝之日,包公奏明了主薄公孙策、护卫白玉堂随同颜查散前去治水。官家久已知道公孙策颇有才能,即加封六品职衔,白玉堂的本领更为圣上素所深知,恩准其二人随往。颜巡按谢恩请训,即刻动身。
      路上非止一日,一行人来至泗水城,早有知府邹嘉前来迎接大人。颜大人到了衙门,单请知府相见,询问水势光景。忽听衙门外人声喧哗嘈杂不止,原来是赤堤墩的百姓聚集了四五十人,前来控告水怪的。颜查散便吩咐将难民中有年纪的唤几个进来问话。不多时,衙役带进来四名乡老,但见他等形容憔悴,衣衫褴褛,情景难堪,苦不堪言,向上叩头,连道:“救命呀!大人。”颜大人道:“你们不必啼哭。到此所为何事?慢慢诉上来。”
      乡老道:“小民等连年遭了水灾,已是不幸,不想近来水中又生了水怪,时常出来现形伤人。如遇腿快的跑了,他便将窝棚拆毁,东西抢掠一空。害得小民等时刻不能聊生,望乞大人捉拿水怪要紧。”说罢又哭。颜大人见他们这番光景,着实可怜,点头道:“你等且去,本院这里必派人前去捉拿水怪便了。”诸乡老叩头,出衙门知会了众人,大家逐散去。颜大人与知府谈了多时,筹划水患,遂决心亲身前往查看水势,便问道:“何处可以瞻眺?”知府禀道:“城外有座西虚山,地势极高,可以观水。”颜查散便定于明日午刻,前往西虚山观水。知府退后,颜大人又与公孙先生、白五爷计议了一番,只是并未曾亲见这水怪是何模样、有甚能耐,说得再多,终非定见。
      到了次日,颜大人坐轿,白玉堂、公孙策及雨墨等俱是乘马,来到西虚山下,知府早已在此伺候。因轿不堪行,雨墨拉过马来,颜大人乘上,又往前走,上至半山,连马也不能骑了,只得下马步行。好在人多,虽是泥泞山路,犹可相互搀扶,虽然吃力,却不甚险。好容易到了山头,白玉堂虽不在话下,那一众文人少不得喘息片刻,定一定神。知府方慢慢地指引。但见一片白茫茫的沸腾澎湃,由赤堤湾浩浩荡荡漫到赤堤墩,顺流而下,过了横塘,归到杨家庙,一路冲浸之处不可胜数。慢说房屋四分五落,连树木也是七扭八歪。又见赤堤墩的百姓居民,全在水浸之处搭了窝棚栖身,自命名曰“舍命村”。
      颜查散看了多时,问知府道:“这些居民,除了此处,难道再无可居的去处么?”知府回道:“这些居民原是在横塘的,只因这里赤堤墩乃是横塘的保障,赤堤若有差池,则横塘更保不住了。所以居民人等大家公议,每家或有出一名的,或有出两名的,情愿舍死忘生,在此护持,以防不虞。”颜大人听毕,又向那边仔细留神,见那一番惨淡形景,委实令人不堪注目。
      白五爷在旁早动了恻隐之心,暗忖道:“黎民遭此苦楚,连个准窝棚都没有,还要受那水怪侵扰,可见是祸不单行了。但只一件,这水怪也蹊跷得很,他若是只伤人还有得说,如何就拆毁窝棚、抢掠东西呢,这是做什么来的?事有可疑。俺今日夜间倒要看个虚实动静。”方想到此,突觉呼呼得凉风透体,但见那波涛中已翻起浪来。
      知府禀道:“山高风烈,请大人暂回衙署。”颜巡按无奈,只得又慢慢地下山。到得乘马之处,首县已在此预备的茶水、点心,请大家歇息。诸人随意用了些,方乘马下山。颜查散仍旧坐轿回到衙署,让雨墨传出话来:“请府太老爷、县太爷各回衙门歇息去吧,不用在此等候了。”府县各官员遂领命回去。
      颜查散却与白玉堂、公孙策计议。白五爷便将方才在山上想到的主意说出,要到赤堤墩访查。颜查散应允,派了四名衙役跟随。五爷等人暗暗地来到赤堤墩,假作奉按院大人之命前来查验光景。众百姓见巡按衙门果来了人,俱各上前叩头诉苦。白玉堂连连摆手,在堤上看了一趟,选出一个距水最近的窝棚,与主家商议,权以此作查验、问话的所在。那窝棚主人自是满口答应,很快腾出地方,请白五爷进去坐下,自己则暂到邻舍将就一下。
      白玉堂让众人不要声张,又请几个有年岁的百姓也进窝棚,大家席地而坐。余者连同差役只能在棚外坐下。五爷便细细地询问水怪的来踪去迹:“可有什么声息没有?”众百姓道:“也没什么声息,不过呕呕乱叫。”五爷再问水怪的形状模样,有人回道:“那水怪来时多则三四个,少则一两个,俱是披头散发,面目不分,见人就追。腿快的跑了,有腿慢的就被他们捉下水去,害了性命。我们这里也有胆大的躲在暗处隐藏偷看,见那些水怪将人赶跑了,他们便把动用家伙搬下水去,然后拆了窝棚,才又跳回水中去。再也测度不出是什么妖怪。”
      白玉堂听毕,心中有疑,有了几分猜度,叮嘱道:“你们仍在各窝棚内隐藏,我就在这窝棚内存身,夜间好与你们捉拿水怪。但要记住,你们且不可声张,唯恐水怪通灵,你们嚷嚷的他要知道了,他就不肯出来了。”众百姓听了,登时连个大气儿也不敢出,立刻悄语低言,努嘴儿,打手势。白玉堂看了,又要笑又可怜,想来是被水怪吓得胆都破了。他便问道:“你们这里可有买酒食的地方?”有人道:“离此有六里之遥,有个村庄,酒面肉食、柴米都是有的。”白五爷便回手在兜肚内摸出两个锞子,道:“你们将此银拿去,备些酒来。余下的,你们籴米买柴。大家吃饱了,夜间务必警醒。倘若水怪来时,你们千万不可乱跑,只要高嚷一声,就在窝棚内稳坐,不要动身,我自有道理。”
      众百姓听了,领命之余,看那锞子除了备酒食外,颇能备好些柴米,一个个欢天喜地。选脚快的三四人去买酒食、籴柴米,腿慢有年岁的,就整理些县城的鱼虾。这边人多,七手八脚,你拿这个,我拿那个,一场忙乱,赶上家伙不全,什么大碟小碗,乃至连小盆都上来了。白五爷看了,也觉有趣。
      不多时备齐了酒菜,白玉堂仍叫那几个有年纪的乡老同自己吃酒,他让诸人不必拘谨,只管尽饱才好,自己却只将各样菜蔬尝了尝,单单饮酒。这些百姓受水患之苦久矣,虽有朝廷救济,无异于杯水车薪,每日难免饥肠枵腹,今日遇着了白五爷,才算得以饱食。
      白玉堂等诸人吃得差不多了,便问及他们这里水势凶猛的情形,又问他如何埽坝再也打叠不起。众乡老道:“只因山根之下水势横逆,到了那里是个漩涡,打个转身回来方归杨家庙。就是漩涡那点儿地方,不知伤害了多少性命。”白玉堂虽不会水,可是在陷空岛居住多年,对水势特性亦有所知,便觉得这里面当是有些古怪。他且不说破,只问道:“可有往来行舟没有?”乡老道:“虽有行舟往来,到了那里,十船九漏,轻易过不去的。”白玉堂听说,再问道:“漩涡那边又是什么地方呢?”众乡老道:“过了漩涡,那边二三里之遥,便是三皇庙了。”
      白五爷暗暗记在心里,吃毕酒饭,又嘱咐了众百姓一番,大家各归窝棚。白玉堂趁着酒兴,让差役们在窝棚内等候,自己却独自踱了出来。早见一轮明月涌出,清光皎洁,衬着这满湖荡漾,碧浪茫茫,清波浩浩,真个是月光如水水如天。他赏玩之余,亦没放松了在水中细细留神,然则踱来踱去,鸦雀无声,寂静至甚。直至约有二鼓之半的光景,依旧是毫无动静,只得暂回窝棚,和衣而卧,哪知直到天亮仍旧无事,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众乡老俱到这边窝棚来问安,皆道:“托大老爷的庇佑,昨夜水怪竟不曾来,实在是罕有之事!皆是老爷的洪福所致。”正说着,只见那边有人抬过食盒来,另有大坛的酒,原来是按院大人给白五爷送来的。白玉堂让来人回禀大人:“我一切安好。只是昨夜甚为安静,水怪竟不曾来。我还要查看确实了,方回衙署,让大人无需挂心。”打发走了来人,又将这些酒食等俵散于众百姓。乡老们人人感恩,因见昨日五爷甚喜食鱼,都争着捕了鱼虾送来。
      昨日籴了柴米,今日又得酒食,各窝棚俱各做起饭来。不多时炊烟袅袅直上,登时便比先前多了生气。到用饭时,还是那几名乡老前来陪同白五爷。五爷一壁饮酒,一壁品尝这才出水的河鲜,若非心中仍记挂着那水怪之事,当此景况,倒也是颇有一番乐趣。
      白天无事,不觉日光西坠,月色东升。白玉堂依着昨日的样子,还是叫众人各归窝棚,由差役等轮班值宿,自己出了窝棚,来到湖边,仔细看视水内。约有一更之后,隐隐有水声响起,继而声音唿喇喇地愈发响亮,离着他却远。五爷急忙将身躯一伏,暗暗觑视,只见水中跳出三个怪物来,果然是披头散发,面目不分,直奔窝棚而去。
      白五爷好大胆,回手掏出石子,也不管什么妖怪不妖怪,有何本领,会什么法术,他便悄悄地尾随在后面。忽听窝棚内嚷了一声道:“水怪来了!”五爷早已赶到,就在那物的后面吼了一声,道:“妖怪哪里走!”嗖地一声,一颗飞蝗石子打出,正击在那物的后心之上。接着噗哧一声,那物向前一栽,不由得回头一望,白五爷又是一颗石子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他面门之上,啪地一声,那物不由哎呦一下,咕咚栽倒在地。
      白玉堂急赶上前,将那怪物按住,他心中惦记着这怪物数量不少,一回身,又是一颗石子。原来余下的那两个水怪一见这边有人拦挡,竟是无甚法术,只管回头就跑。白五爷因急于将头一个水怪按住,稍稍耽搁了须臾,一怪跑得远了,却有一怪着了一石子,亦是滚倒。这边早有差役从窝棚奔出,一拥而上,将头一个水怪拿住。
      五爷腾出身子去追那两个水怪,就见方才被石子击中的那怪物挣扎着爬起,正待再跑,忽被一人拦住去路,青衣长剑,竟是个貌美的妙龄女郎。那女郎长剑一纵,正戳在水怪的右肋之下,白玉堂认得是霍莹莹,忙叫:“霍姑娘,留下活口!”霍莹莹急忙收势,但见那怪物猛地一挣,倒在地上。霍莹莹先前已去过按院衙,知道白玉堂在此就是为捉水怪,待要再去追第三个怪物,却见那厮没命地连蹦带跑,扑通跳下水逃命去了。
      有差役捆了头个怪物,有过来将这个水怪抬进了窝棚。白玉堂问道:“霍姑娘缘何深夜来此?”霍莹莹似笑非笑看着他:“五爷捉拿水怪,为民除害,小女子深为所感,因此特来相助。”白玉堂只能权作未明其意,此处又不是说话的场所,因看到百姓皆已被惊醒,便将诸人让到窝棚里去看。
      那两个水怪哼哼不已,原来是人,只不过外穿皮套。即将皮套扯去,见他二人血流满面,一个伤势沉重,双眼翻白,眼见得是不活了。余下的那人口吐悲声,连声道:“求爷爷饶命呀!”众乡老聚到这窝棚里来看水怪,如今见是人假扮的,想起他那伤害劫掠,一个个咬牙切齿,忿恨难当,摩拳擦掌地都要打那水怪。白五爷拦道:“你等不要如此,我还要将他带回衙门,请按院大人亲审呢。你等既知是假水怪,以后再要见了,务必齐心努力捉拿,押解到按院大人那里,自有重赏。”
      众乡民皆道:“什么赏不赏的,只要大人与百姓除害,难民等就感恩不浅了。今日若非老爷前来识破,我等焉知他是假的呢?如今既知他是假的,我等还怕他怎的!倒要盼着他上来,拿他几个!”说到高兴,一个个的精神百倍,就有结伴沿岸搜寻水怪的。哪里还有个影儿呢?安安静静过了这一夜。
      到得天明,众乡民又与白五爷叩头,说道:“多亏老爷前来除害,众百姓难忘大恩。”白玉堂又安慰了众人一番,方带领差役,押解水贼,回转按院衙们。霍莹莹自是跟随,白五爷该说的话早已和她讲清,奈何她一心认定了五爷,痴心不改,这就不是道理上说得透的了。昨夜她又才援手除去一害,总不好沉下脸来赶人,也只能暂时由得她跟。
      且说颜大人,自西虚山回来,甚为忧心水患,又不知白五爷搜查水怪结果如何,虽有一位女侠昨日曾赶去相助,但仍没消息回来,这两夜竟未能好生安寝。忽听当值的进来禀道:“护卫白五老爷到。”颜大人心中大喜,连说:“快请,快请!”这当值的刚然转身,白五爷已经进来,与大人彼此相见。颜查散先慰了辛苦,之后方问:“贤弟探得水怪如何?”白五爷就将水怪的情由一一说了,道:“原是拿了两个,因一个受伤太重,已然死了。现有一个活口解到。请兄长细细料理。”
      颜大人立刻升堂,将水贼审问了一番。原来这伙水寇共有十四人,聚集在三皇庙内,白日以劫掠过往客船为生,夜间将假装水怪,要将赤堤墩的众百姓赶散,他们方好施为做事。偏偏这些难民唯恐赤堤墩的堤岸有失,舍命死守不肯远离,因此他们不但劫掠,还要伤人。问明案情,取了口供,逐将此人交到首县寄监。
      颜查散退堂回到书房,见了白玉堂和公孙策。白五爷将乡老关于漩涡的话说了,公孙策听了,说道:“这必是别有壅塞之处,发泄不通,将水攻激于此,洋溢泛滥,因而埽坝不能垒成。必须详查根源,疏浚开了,水势流通,灾患才除。需待我明日亲去探望一番,便知端明。”颜大人应允。玉堂道:“既有水寇,这水内的本领,我想非我四哥前来不可。必须急速具折写信,一面启奏,一面禀知包相,方保无虞。”颜大人连忙称“是”,即叫公孙策先生写了奏折,具了禀帖,白玉堂又亲笔给蒋平书写一信,立刻拜发起身。
      待得第二日,颜大人派了两名千总,一名黄开,一名清平,带了八名水手,两只快船,随了公孙先生前去探水。吩咐明白后来至书房,刚要请白玉堂,该班的进来禀道:“知府求见大人。”颜大人即命请到书房中相见,先将白五爷捉拿水怪,发现系人假扮的说了一遍。知府惊疑道:“这白护卫老爷好大胆量!好大本领!卑府再也没能测到竟是假扮的。然而这水寇也可恶得很!只是那堤上都是些家贫的难民,纵有几件器具也难值几何,他们作下此局,其意若何呢?真真的令人不解!”颜大人道:“水中尚有余寇,并且头目未获,因此昨日又具折请蒋校卫去了。今早公孙先生亲身前去探看漩涡,或能有所收益,可在将来用作何工之事。”便又和知府商量了些河工上的事务。
      正谈话间,清平忽然惊惶失色,回来禀道:“卑职跟随公孙先生前去探看漩涡,先生与黄开并坐一船,卑职单坐一船。到了那漩涡之处,卑职等拦阻不可轻进,先生尚在犹豫。不想船头一低,顺水一转,将公孙先生与黄千总俱各落水不见了。卑职难以救援,急急回来,特来大人跟前请罪。”颜大人听了,心下着忙,便问道:“这漩涡处可有往来船只么?”清平道:“先前本有船只往来,如今此处成了汇水之所,船只再也不从此处走了。”颜大人道:“难道你们素不知此处么?既不可去,就应当早早极力拦阻,为何由着先生前进呢?”清平道:“卑职与黄开早就拦阻先生,无奈先生执意不听,亲催水手拨船,务要到漩涡那边看看。卑职等也是无法的。”
      颜查散无奈,叱退了清平,吩咐知府着首县多派水手,前去打捞尸首。知府回去派人,忙乱了半日,然而再也不见踪影,只得回来禀知按院。颜大人直急得咳声叹气。白玉堂在旁劝慰道:“仁兄且不要着急。前次小弟曾问过乡老,这漩涡先前原有船只行走的,只是如今成了汇水之所,所以船只再难从此处过。据我想,这与水怪一样,必是水寇所为,只可等蒋四哥来了,再作道理。”霍莹莹得知此事,她武艺虽高,却也是不懂水性,况且她一介女儿身,下水亦不方便,只能也是暂且宽慰劝说。
      颜大人无法,只能盼望蒋平早到方好。命人就近预备了拨儿马,如有从东京来的,务必急急赴院呈报。
      似这般过了几天,一日午时光景,忽听鸾铃乱响,拨儿马飞也似的跑来,到了衙前,跳下马来呈报道:“今有东京校尉蒋老爷到了,离此不过二十里之遥。”该值的便急急到书房禀报。此时颜大人与白五爷并知府、首县俱在这里,闻听蒋平来了,五爷吩咐一声:“拉马。”该值的便往外飞跑。玉堂道:“小弟迎了四哥去。”又与知府、首县作别。那府、县都是顺水推舟的人情,也说迎接蒋老爷去,遂到了外面,却不远迎,只吩咐从人说:“如若京师蒋老爷来到衙前,即刻禀报。”借此工夫,二人正好歇息。
      且说白玉堂出了衙门,马已备妥,上了马,就着马牌子引路,行了不过数里,已迎见了蒋平。兄弟相见,自是开怀。原来蒋平亦不过是照常服色,按着素日行路一样,仅带了伴当一人,少许一些行装,毫不露威权之势。兄弟二人并辔而行,堪堪到了离按院衙门不远,马牌子与伴当早已的撤下马来,随后蒋四爷、白五爷兄弟来到。此时衙门外从知府、首县起,以及佐杂文武官员不少,俱各侍立迎接。
      白玉堂先下了坐骑,蒋平便也收住了丝缰,翻身下马。伴当接去鞭子。白五爷给知府、知县等引见了,余下众人不过一见而已。兄弟携手,直奔书房。那些大小官吏听说按院大人请旨要人,原想着必是高大雄壮的英雄人物,不料见了今日来的这位,身躯瘦弱,形如病夫,甚是不起眼儿。因此诸人有笑的,有叹的,还有纳闷的,悄悄地议论道:“像这样人,专程从京师调来,有何用处?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看此光景,若是遇上水寇,只怕枉送性命!”却是那府、县有些学问,暗暗地计议道:“看此人必有奇特的本领。若非如此,按院大人何必指名要他呢?再者,包相爷为人办事精详,这人若真无能为,丞相包管也就不派他来了。”
      这些人只管胡乱猜测,白五爷引着蒋四爷过了二堂,颜查散已迎了出来。蒋平抢步参见,颜大人连忙托住,依然论家常之礼。一时到了书房,雨墨送上茶来,颜大人便将公孙先生与千总黄开溺水之事说了一遍。白玉堂将捉拿水怪一名,击杀一名,现下还有十二名水寇在漩涡那边三皇庙内聚集,作了窝巢的话,也一一说了。蒋平忖度了片刻,说道:“据我想来,这漩涡之内必有水寇,船不能过去者,也是他们闹的。就是公孙先生也断不至死。我明日就去探访,此事需要访查个水落石出,得了实迹,方好具折启奏。”颜大人与白五爷俱各点头,就在书房内用了晚饭,大家安寝。
      转过天来,颜查散绝早起身,问蒋平需要准备些什么。白玉堂道:“小弟已经分派了,预备快船一只,仍着清平千总带到漩涡。”这时早饭已然备好,大家用过了饭,蒋平便起身别过颜查散,出了书房。白五爷则跟了出来,见伴当提着个小小的包袱,怀中抱定青锋峨眉钢刺。两人一直出了衙门,又见到许多官吏,有听差的,有禀见的,少不得点头招呼。白五爷一直将四哥送到停泊之处,蒋平脱去大衣,换上水靠,扎缚停当,斜跨了利刃,与五弟一执手,说声:“小五啊,看你四哥的吧!”纵身跳上了船。众水手左右分桨,不多时便到了漩涡之处。
      清平因见到蒋平的形貌模样,心中大是有疑,暗暗想到:“这样人也敢去探水?万一遇见水寇,岂不白白送了性命!”这话却不能明说,只得道:“前面就是漩涡了。”蒋平立起身来,吩咐道:“拢船。”水手便将竹篙撑住。蒋平对清平道:“千总,你等只管在平坦之处,远远等候。我若落水,纵然工夫大了,亦不须慌张。”清平不敢多言,唯有喏喏而已。
      就看蒋平脚踏船头,回过头来道声:“千总,站稳了。”突地将身体往前一扑,双脚把船往后一蹬,唿地一声,他身虽弱小,力气却大,将船蹬得倒退了数分。清平不由得身体一晃,暗暗吃惊。却见蒋平侧身入水,仿佛将水刺穿了一个窟窿一般,连个大声气儿也没有,更觉罕然。他们自找地方等候不提。
      蒋平到了水中,运动精神,睁开二目,见此漩涡虽然圆转,这下面却与上面不同。上面的水势汹涌,下面的则不过逐波流转,其形甚缓,料想应是地气无处发泄,攻激使然。蒋平正在看时,忽见那边来了一人,穿着皮套,一手提着铁锥,一手乱摸而来。蒋平就知道他在水中不能睁目,暗笑道:“这水寇当得也是不尴不尬。”顺手抽出来钢刺,对准那人胸前哧的一下。那人在水中连个“唉哟”也嚷不出来,也不知道对头是什么人,就哑巴呜呼哀哉了。蒋平把钢刺往回里一抽,一缕鲜血,顺着钢刺流出,咕嘟嘟一股水泡翻出水面,那尸首随波浪去了。
      蒋平再往前游,又见有水贼潜水而来。他像这般一连除去三个,于是顺着这些人的来路搜寻下去,约有二三里之遥,便是堤岸。蒋平上得堤岸来,脱了水靠,拣了一棵大叔,飞身跃上,放在槎丫之上。跳下来,迈步向前,果见一座庙宇,匾上题着“三皇庙”。蒋平放轻了步子,悄悄进去一看,连个人影儿也是没有。他左寻右寻,又找到了厨下,只听里面有□□之声,探身向前一看,见是个年老有病的僧人。那僧人一见蒋四爷,连忙说道:“唉哟,不干贫僧的事!这都是我徒弟将那先生并那千总放走,他却也逃了,移害于老僧,现下动转不得,望乞老爷见怜。”蒋平听着话中有因,连忙问道:“俺正为搭救先生、千总而来。他们端的如何?你要细细说来。”老僧人道:“既是为搭救先生与千总的,想来是位官长了,恕老僧不能为礼了。只因数日前有二人在漩涡落水,众水寇捞了来,将他二人控水救活。其中有个千总黄大老爷,不仅僧人认得,连水寇俱各认得。追问那人,方知是公孙策先生,也是一位老爷,是随按院大人前来,奉旨查验水患、修理河工的。水寇听了着忙,大家商量,私拿官长不是当耍的。因此将二位老爷囚禁于后阁,交给我师徒看守。留下三人仍然劫掠行船,其余的俱各上襄阳王那里报信,或将二位官长杀害,或将二位官长解到君山,交飞叉太保钟雄处置。自他等去后,留下的三个水贼唯恐我师徒向他三人要看守二位官长的费用,甚少到这里面来。老僧便与徒弟商议,莫若将二位老爷放了,叫徒弟也逃走了。拼着僧家这条老命,又是疾病的身体不能脱逃,该杀该剐,任凭他等,虽死无怨。”
      “难得你一片好心。”蒋平闻言点头道,“这水贼的头目叫什么名字?”老僧道:“他自称是镇海蛟邬泽,想来水中有些本领。”蒋平又问道:“你可知那先生和千总逃往哪里去了?”老僧道:“我们这里极其荒凉幽僻,一边临水,一边靠山,单有一条路径崎岖难行,约有数里之遥,有地名为螺蛳湾。到了那里,才有人家。”蒋平问:“若从水路到螺蛳湾,可能去得么?”老僧说:“不但去得,而且极近,不过二三里之遥就到了。”蒋平再问起那些去襄阳的水寇走了多久,几时回来,老僧想了一想,道:“只怕这一二日间也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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