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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第三十四章

      蒋平问明了一应来历情由,让那和尚只管放心,定与他无事。说道:“明日即有官兵前来捉拿水寇。若那水贼今日回来,只管告知他们三日前有官兵来将先生、千总救去,不知下落。你却不要害怕,俺先去也。”说罢出了庙门,来到大树之下,取了水靠换上,蹿入水中。不多时,过了漩涡,挺身出水,只见清平正在那边船上等候。
      清平正自焦急,突见蒋平回来,满心欢喜,刚要吩咐水手摆船,就见他身体一歪,脚一蹬,两手分着水势,登时来到船下,随即跳上了船。清平这时哪还敢有半点轻视之意?蒋四爷悄悄地告知他道:“千总,请你急速回去禀见大人,就说我已打听明白,公孙先生与黄千总俱有了下落。你明日带领官兵五十名,乘舟到三皇庙暗暗埋伏,如有水寇进庙,你等只管将庙团团围住,声声呐喊,不要进庙拿人。待他们从庙内出来,你们自后杀进。倘若水寇入水,你等只管换班沿岸巡查,俺在水中自有道理。”清平道:“只恐漩涡难过,如何能到得三皇庙呢?”蒋平笑道:“不妨事,先前因为水内有贼,用铁锥凿船,所以难以过去。目下我将贼人杀了三名,已平安无事了。千总回去,请一并将此事禀知大人。”清平听了,暗暗称奇,又问道:“蒋老爷既已分布下来,此时又往何方去呢?”
      蒋平说道:“我要趁此时到螺蛳庄一行,探访公孙先生与黄千总的下落。”一行说,一行立起身来。清平听说,心中大喜。蒋平说声:“□□。”复又蹿入水内,将头一扎,水面上瞧着只剩了一溜儿清波,水纹分为左右,直奔西北去了。清平此时心服口服,不住称羡,吩咐水手拨转船头,连忙回转按院衙门。
      只说蒋平在水内,直奔着螺蛳庄而去,连换了几口气,正行之间,忽觉水面上一声响亮。仔细看时,只见千金铅柁往下一沉,原来是撒网捕鱼的。他心内暗笑:“每逢撒网的人情儿,我是一概不走的,你休来网我。”身子随着一沉,倏地斜刺里挺身出水一望,见一人站在筏子上,正在撒网,只顾在网的上面留神,却不留心蒋爷。
      蒋平就将身一纵,跳在筏子上面,反把那人吓了一跳。他回头见蒋四爷穿着水靠,身体瘦小,就好像猴子一般,不由得笑道:“你这个样儿,也敢在水内为贼作寇,岂不见笑于人?我对你说,似你这些毛贼,俺是全不怕的。何况你这点点儿的东西,俺不肯加害于你,还不与我快滚么?倘再延捱,恼了俺的性儿,只怕你性命难保!”蒋平呸道:“你休胡言乱语。俺看你不像是在水上作生涯的,俺也不是在那水中为贼作寇的。俺是特来问路的。”
      那人不肯相信,说道:“冒冒失失从水中钻出来,硬上筏子,有你这般问路的么?”蒋平道:“原是有些冒渎。请问贵姓?”那渔人且不答他,又仔细端详了端详,说道:“你既不是贼寇,为何穿这样东西?”蒋平道:“俺素来深识水性因要到螺蛳湾查访一人,故此穿了水靠,走这捷径路儿。为的是近而且快。”那渔人听了,忙问道:“你姓甚名谁,要访何人?请细细讲来。”蒋平自报了姓名,那人惊讶道:“尊驾莫非就是翻江鼠蒋泽长么?”蒋平道:“正是。足下何以知道贱号呢?”
      那渔人哈哈大笑,说道:“怪道,怪道!失敬,失敬!”连忙将网拢起,从新见礼,道:“恕小人无知,休要见怪。小子姓毛名秀,就在螺蛳庄内居住。只因有二位官长现在舍下居住,曾提尊号,说不日就到,命我捕鱼时留心访问。不想今日巧遇,曷胜幸甚。请到寒舍聆教。”蒋平听说公孙策等二人在他家,正是打的这个主意,自是顺水推舟应了。
      于是毛秀撑着筏子,不多时,拢岸拴好,肩担渔网,手提鱼篮。蒋平方才和毛秀攀谈,知道他家中尚有老父,猜想这一家父子皆非一般的渔人,也早早地脱下了水靠,用钢刺挑在肩头,随着毛秀一径来到螺蛳庄中。他眼睛也不闲着,边走边看,只见这村庄不甚大,人家不多,一概是草舍篱墙,柴扉竹籓,家家晾着渔网。颇有一番朴而不俗的光景,甚是雅趣清幽。
      毛秀走到一户门前,高声唤道:“爹爹开门,孩儿回来了。有贵客在此。”只见从里面出来一位老者,须发半白,不足六旬的光景,开了柴扉,问道:“贵客在哪里?”蒋平急忙放下挑着的水靠,双手躬身道:“蒋平特来拜访,望老丈恕我造次不恭。”那老者听见蒋平自报名号,急忙笑吟吟地还礼,道:“小老儿不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多多有罪。请到寒舍待茶。”于是彼此执手相让,一番谦逊,毛秀早帮着蒋平拾起了那钢刺,一同进了柴扉。
      里面的人听见外面说话,公孙策与黄开就迎出来,众人在此相见,甚是欢喜。一同来到茅屋,大家彼此叙座,各诉前后情由。蒋平又谢过老丈收留先生的恩德。公孙先生代为叙明老丈名九锡,是位高明隐士,而且颇晓治水之法。蒋平听了,心中更是畅快,忖道:“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遇见这位毛老丈,颜大人忧心的事便有着落了。”
      毛秀在后面忙了一阵,不多时,摆上酒肴来,虽非珍馐,却也整治得精美。于是诸人团团围坐,聚饮谈心。毛家父子高雅非常,令人欣羡,蒋平妙语连珠,几次逗得老丈解颌。当夜便也在此留宿了一宵。
      在螺蛳庄虽则快活自在,但水寇未除,到底仍是一块心病。蒋平次日一早别了众人,言明待剿除水寇之后,再来迎接先生与千总,并聘请毛家父子,遂提了钢刺,仍挑了水靠,出了庄门。毛秀仍在前带路,引到湖边,要用筏子渡过四爷去。蒋平拦阻道:“那边的水势汹涌,就是大船尚且难行,何况筏子。”说着话已然换好水靠,提着钢刺跳上筏子,一执手,说声:“请了。”身体一侧,将水面刺开,登时不见了。毛秀看在眼中,暗暗称奇,道:“怪不得人称翻江鼠,果然水势精通,名不虚传。”又是赞羡,想起昨日相遇时的情形又是好笑,也就回庄去了。
      蒋平自是不知这些,只管在水中行走,间或换几口气,直奔漩涡而来。他估算着行程,应是临近漩涡处了,便想到不如往三皇庙中去打听打听清平,问明水寇来否再作计较。心中正在盘算着,忽然见到迎面来了两个人,看他们身上并未穿着皮套,手中也未拿那铁锥,却各人掌中俱持一把钢刀。再看他两人的衣服打扮,料想必是水寇,蒋四爷暗暗地道:“我正要寻他们,他们就赶着前来送命。只可惜这二人服色一样,应该不是邬泽。”手持钢刺,照准前一人的心窝刺到。他是水战的大行家,借着水势,动作奇快无比,钢刺到时,这一个人已经是倾生丧命。跟着回手,抽出钢刺,又向后边的那人来了一下,这水中又不得喊叫挣扎,那一个感觉到了不对,手里摸索着还想乱比划,只是睁不得眼,看不清对头的路数,要害受创,也就呜呼哀哉了。今日本是定下的剿寇日子,想来是这两个贼人无路可逃,跳下水来,可惜遇上了蒋平,连个手也没来得及动,对头也不晓得是谁,糊里糊涂都被刺死。尸体顺流飘走。
      蒋平一连杀了二贼,刚要再往前行走,迎面猛然一枪,顺水刺来。要在岸上,蒋四爷这是百分百的危险了,在水中他却不怕,看见了也不磕迎拨挑,却把身体往斜刺里一闪,躲过了这一枪,心头暗骂:“好蠢物!水内如何使得长枪!”原来水内交战,不比在陆地、船上,就是兵刃往来,也无声息。而且因为水内运转回寰不便,所以都是短兵刃来往,再没有使长枪的。
      所以蒋平一见来人高大雄壮,打扮与方才的两个大不相同,突然想到:“看他这个光景,十之八九就是邬泽了。倒要留神,休让他逃走了。”
      原来这人确是邬泽,只因他带了八名水寇从襄阳回来,仍到三皇庙,预备奉命把公孙先生与黄千总送到君山去。哪知进得庙来,坐未暖席,忽听到外面声声呐喊:“拿水寇呀!拿水寇呀!好歹别放走一个呀!务要大家齐心努力。”众贼人听了,哪里还有魂在,也顾不上什么商量计较,各持利刃,一窝蜂地涌向外面奔逃。清平原是命令兵丁不许把住山门的,容得他们跑出来,大家追杀。清平却在树林里等候,见众人出来,迎头截住。邬泽乃是匪首,有些真实本领,和清平过了数招,颇占优势。然而官兵人多,一拥上前,将那些水寇先擒住四个,又杀了两个,还有两人瞧着不好,持了利刃舍命冲出,奔到湖边,跳下水去逃命。蒋平方才结果的就是此二人。邬泽一看手下散尽,单单的剩了自己一个,便也不敢恋战,虚点一枪,抽身跑到湖边,跳水逃命。所以他是提着长枪逃到漩涡处来的。
      邬泽在水中偶然睁眼,瞧见了蒋平从那边过来,所以顺手一枪。见蒋平侧身躲过了,他这一□□空,心下不由着忙。因在水内不能轮转长枪,需要先把枪抽回,立起重新端平,方能再刺。就借着这个工夫,蒋四爷已然贴至他身后,扬起左手,拢住网巾,右手将钢刺往邬泽腕子上一扎。邬泽在水中不能叫唤,只觉得手腕上疼痛难忍,拿捏不稳长枪,不由得手一撒,那枪随即沉至水底,心下更是着忙。
      蒋平既以“翻江鼠”为号,深知水中的诀窍,在邬泽身后拢住网巾,却用膝盖猛地在他腰眼上一拱。水内依仗的无非就是一口气,这一拱,邬泽使不上力,唯独气往上凑,不由自主就张开了嘴,水走线道,这一来可算是喝了个痛快。蒋平听到咕嘟一声,心里说:“这小子渴了,让四爷便宜你吧!”连着拱了几拱,那邬泽身不由己,又是咕嘟、咕嘟几声,登时呛得迷了,两手扎煞,乱抓乱挠,不知所以。
      蒋平看着好玩,索性再一翻手,身子一闪,将这贼人的脑袋往水里连浸了几口。这邬泽作恶多端,每日里淹人不当事,今日遇见了对头星,这倒真是风水轮流转,也合该着他这般玩笑玩笑了。谁知道这厮禁不得作耍,不大的工夫,他就灌成了水车一般。蒋平经验甚丰,知道这时他已没了能为,虽然贼寇可恨,总归还是要留活口,所以不肯再让他喝了,将网巾一提,双足踏水,随即出了水面。那邬泽狼狈不堪,嘴里还吸溜哗啦地不住往外流水,忽听见岸上有人嚷道:“在这里呢!”
      蒋四爷急忙循声一望,只见清平带领兵丁,果然沿岸排开,遂扬声问道:“船在哪里?”清平也提高了声音回说:“那边的两只大船就是。”蒋平于是吩咐:“且到船上接人。”清平逐领了兵丁数人,将那邬泽用铙钩搭在船上,即刻控水。蒋平得了便利,上到船去,又问道:“擒的贼寇如何?”清平回禀说:“已然擒了四个,杀了二名,往水内跑了三名。”
      一听此说,蒋平甚是欢喜,笑道:“先前跑的那两个已经在我手下了账啦。至于方才拿的这个,水中还使长枪,他就是不怕沉也得被赘住了,的的确确是个蠢物。被我小小料理了一下,喝饱了水。可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邬泽呢。”清平忙道:“这却好说,现有被擒的贼寇,让他们来认认即可。”赶紧让人押上来先前被擒的几名贼人。
      邬泽这时候控出了水,神智恢复,只是仍瘫成一团,没了往日的凶悍之气,他手下的水寇来了一认,证明了他身份。蒋平自是畅快,一行吩咐人再将邬泽二臂缚了,依然控水,又对清平道:“之前不肯让千总在庙内动手者,一来恐污了佛门胜地,二来唯恐这些贼寇狗急跳墙,难免玉石俱焚。要说都杀了,又成了个死无对证。况且这邬泽既然是个头目,必然有其与众不同之处,所以不妨稍稍放开一线,给他们留出一条活路来。让他们有条道逃跑,除了水中,就近的别无处可去,我在水内就等个正着。咱们这是水旱皆兵,这些小小的贼寇,自然是难逃难测。”
      清平等人听了,甚为佩服,夸赞不已。于是吩咐兵丁押解贼寇,一同上船,回转按院衙门。
      蒋平出去了将近两日,期间曾让清平回去请命带人。所以颜查散、白玉堂,连带着霍莹莹,都猜到了以他这番调度,必然是十拿九稳的了。因而早早派了差人在湖边等候眺望。等到见他们的船过了漩涡,荡荡漾漾回来,急忙跑回衙门禀报。
      颜大人和白五爷他们早就等着这个喜讯呢。听说蒋平回来,白玉堂亲自迎了出来,正好与四哥和清平等人迎面碰上,相见过了,听说水寇被平,不胜大喜。蒋平看那从知府、首县起的所有官员,一个个的迎了上来,打听事体,慰劳问安,也没有那些交头接耳的事了,颇为自得。偏有霍莹莹虽知他的能耐,可是看他身材瘦小,却披了一件长大的花氅,怀中抱着钢刺,这般模样很有几分滑稽,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本来是那些人正围着蒋四爷献殷勤呢,有的没的说一车话,连白玉堂想问候四哥,顺带询问擒贼的详情,都因了碍着这些人弄得甚不方便,结果这当口竟然有人发笑,不由得皆循着笑声来处怒目而视。却见是个美貌女子,有人又认出来她这几日暂居于按院衙,不知道是什么来历,心内纵使嘀咕也不敢宣之于口。
      霍莹莹被瞧得有些不耐烦,蛾眉一轩,待要发作,看了看白五爷,随即压下了这口气。蒋平看在眼里,虽先前在陷空岛时曾与这位姑娘闹得颇不愉快,但是时过境迁,又知道她对五弟乃是一片真心,弟妹人死不能复生,有心给五弟搭个线,遂凑趣笑道:“霍姑娘,你也不用笑我,我是知道你的本事的。但在水里,四爷这身干肉就是轻省,游起来不费力,这个别说你比不了,五弟他也比不了。”
      霍莹莹被逗得绷不住一笑,说道:“蒋四爷,你啊……”连白玉堂亦是莞尔。那些官员在任日久,治水不利,任上又有水寇滋生害人却无能为力,来了京里的老爷正好除了这些危害,正是要赶紧巴结着的,没想到颜大人风骨硬挺、白护卫老爷只身犯险擒贼,这还罢了,这位蒋护卫老爷更是大出常人意料之外,不免一个个面面相觑,很有些不知如何接话的意味。
      蒋平趁人不注意,超五弟挤挤眼,哈哈大笑。白玉堂上前扶四哥下船,连同霍莹莹,三人同往衙门走。蒋平抽空回过头来,才又笑道:“小弟幸不辱命,已将水寇平复,贼人头目也擒住了。众位兄台可以放心了。”说罢,复又兄弟执手,直接进了衙门,来至书房。那一众官员闻言自是喜悦,也就顾不得尴尬了,急忙忙跟上。
      且说蒋四爷、白五爷兄弟到了书房门前,颜大人得了消息,已然在阶前立候。蒋平上前见了,同进到屋中坐下,随即将拿获水寇之事详细说明,讲到精彩处,自是眉飞色舞,志满意得。白玉堂听得痛快,只恨因己不通水性,未能同去,不得亲手为民除那祸害。待蒋平说到擒邬泽那一节,白玉堂猛地以拳击掌,笑道:“四哥,你这番大展神威,可是立下首功啊!”
      蒋平摇头晃脑,十分得意,忽然挤挤眼睛:“怎么样,跟着四哥学水下的能耐不?”霍莹莹笑道:“不愧是蒋四爷。”蒋平实则颇为欣赏她这性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霍姑娘既然佩服我,不如改口叫四哥吧。”白玉堂脸色微微一沉,叫道:“四哥!”蒋平不知五弟之意到底如何,忙收住了口,作出一派严肃模样:“行了行了,别的事咱们私底下说,现在是公事要紧。”霍莹莹神色微僵,即刻恢复如常。
      蒋平便向颜大人和五弟、霍姑娘等提起已见过了公孙先生和黄千总,讲述明白,并说:“螺蛳庄毛家父子极其高雅,并颇晓治水之道。公孙先生叮嘱务要回禀大人,务必备礼聘请出来,帮同治水,大有裨益。”
      颜大人听了甚是欢喜,便让雨墨传下令去,即刻筹备上等礼物。雨墨出去,不多时回来禀报,礼已齐全。颜大人即派千总清平带领兵丁二十名,押解礼物前到螺蛳庄,一来接回公孙先生并黄千总,二来即请毛家父子同来。清平领命,带了人,用一只大船装了礼物,奔螺蛳庄去了。
      这边颜大人吩咐下来,即刻点鼓升堂。众官员知道拿了水寇,大人必要升堂,此时俱未敢散,听到里面传话出来,让带邬泽。邬泽虽已苏醒,可是既成阶下之囚,哪里还敢猖狂,只得随着衙役到堂上跪倒。颜按院先问姓名、岁数,然后又问他因何擅敢私拿官长,并在水中做贼为寇的一切情形。
      邬泽到了这地步,再不敢隐瞒,只得据实说了。原来襄阳王因他会水,就派他在洪泽湖搅扰,“所有拆埽毁坝,俱是有意为之,一来残害百姓,二来消耗国帑。所以假装水怪,用铁锥凿漏船只等,为的是令那些乡民不敢在此居住,行旅不敢从此经过。至于公孙先生与黄千总之事,本非有心,乃是巧合。”说到此处,邬泽抬头看了看颜大人,见他虽是文官,可是神态威严,堂威整齐,遂不敢藏私,老老实实续道,“回大人,小人不过只是个前站。襄阳王爷吩咐了,只要小人搅扰得湖中不安,那时再派大头领来占住了洪泽湖,也算是一个咽喉要地。”
      白玉堂与四哥在后面听审,听到此处,不由对四哥说道:“实在可笑。襄阳王难道无人了?既然作了这个打算,难道让个邬泽带着几个水寇在此作祟,就能成功了?可见其必不能成大事。”蒋平虽知在颜查散的后堂上必无妨碍,依然是四下张望了一番,然后笑道:“兄弟,这话放肚子里就好了啊。官家有命,咱们自当效力,旁的便随他们去罢。”
      颜大人见邬泽合盘说出,立时取了口供,又问了其余的众水寇。那些贼人虽地位所限,不知详细,然则大抵所言相同。颜大人便也取了口供,连同邬泽一起,交予县寄监严押,候河工竣时一同解送京中,归部审讯。这里审案才完,刚将邬泽等人带下,清平已经回来,禀道:“公孙先生已然聘请得毛家父子,少刻就到。公孙先生与千总已先乘舟回来。”颜查散听了,忙道:“快请。”随即亲身出外,降阶相迎。
      公孙先生上前参见,未免有才不胜任的话头。颜大人一概不提,反倒慰劳了数语。公孙策便将毛九锡、毛秀父子学问渊博、善晓治水之道说了,道:“如今聘请了高人来,大人须以上宾之礼相待。”颜查散道:“这是自然。”又道,“本院与先生同迎至湖边。”雨墨在旁听得明白,立刻吩咐备马。颜查散又请蒋平、白玉堂一同前往。
      大家出了衙门,各乘坐骑。所有府县官员听说大人聘了高贤来治水,一个个不用吩咐,亦皆跟随过来。众人在湖边等候,不多时,船已拢岸,公孙策先到跳板处迎接毛九锡,并告诉按院大人亲来迎接先生。毛九锡诚惶诚恐,道:“学生如何担得起钦命大人迎接?有劳先生指引相见。”公孙策便携着他一同来见按院。颜大人温文尔雅,谦恭至甚,毛九锡受宠若惊,反倒有些不安。
      蒋平之前是见过毛老丈的,上来见过了,笑道:“老人家,你也不必太客气了。我就说,你是高才之人,颜大人必是要请你来的。”又给他引见了白玉堂,“这是我们家小五,老人家,您可得多多指教。”白玉堂亦过来见了礼。此时毛秀已然登岸,公孙策也都引见了。
      颜大人此来既是接人,底下人自是多备了数匹马。众人谦虚一番,一同上马,直奔衙署。到书房落了座,颜大人又是以宾客礼相待。毛九锡逊让至再至三,到底是钦命大人上座了,他居于了次位,以下是公孙先生、蒋平、白玉堂,末座方是毛秀。千总黄开又进来请安请罪,颜大人不但不罪,反倒勉励了许多言语,道:“待河工报竣,连你等俱是要叙功的。”黄开闻听叩谢,仍在外面听差。颜大人遂命请了知府、首县进来,共商河工大事。
      一时献茶毕,颜大人问及毛九锡治水之道。毛九锡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幅地理图来,双手呈现。颜大人接来一看,但见上面山势参差,水光荡漾,一处处崎岖周折,一行行字迹分明,地址阔隘远近不同,水面宽窄深浅各异。何方可用埽坝,哪里应当发泄,界画得极清,宛然在目。颜大人细细看了多时,心内欢喜,不胜夸赞道:“老先生此图,大费苦心了。”说着话,将图递与公孙先生看。毛九锡谦虚道:“小老儿野民无事,常带领小儿到处探访。那上面住寓之处,俱是探访明白的。”
      这时公孙策将此图与大家传阅,众人看了,更觉心清目朗,如获珍宝一般。就将毛九锡父子留在衙署帮同治水,每日自有众人陪伴。转到次日,颜大人将府、县上院请到书房,与公孙策计议择定日期开工。又具奏折,请旨运用国帑,上紧承修。在等候之日,众人则与毛家父子讲论治水之道。毛秀将图上的界画再逐一详细说明,甚么哪里与哪里相连、哪里与哪里隔膜,何处就近、何处绕远等,更说得清清楚楚。公孙策与黄千总趁着无事,又到了三皇庙与老和尚道谢,布施了百金,令人将他徒弟找回,酬报他释放之恩。
      不多几日,圣旨到达,即刻动工。按着图样,当泄当坝,果无差谬。便是稍有不解之处,现守着公孙策和蒋平这二人,依着他们心里的调度再是无虞的,也不过是略微变动变动。如此一来,不但国帑不致妄消,就是工程也觉得省事。这样算来不过四个月的光景,水土既平,告厥成功。颜大人十分欢喜,具折将所有治水出力人员呈奏,请旨量加奖励。此外,三皇庙、赤堤墩、杨家庙等各处,理宜添设堆拨兵丁,犹如驻防一般。这一有了堆拨,不单贼寇不能聚众居址,便是襄阳那里得了消息,一样的无可奈何。
      颜大人将折上之事与义弟谈起,白五爷又赞襄了一事。原来赤堤墩的众乡老百姓为守护此堤遭受水寇侵扰,连住处皆无,苦不堪言。因此请颜兄在折子上带一笔,仰恳天恩赏盖草房,使百姓有居住之处,方能生计有着。颜大人自是依从,额外又随了夹片,声明毛九锡、毛秀并黄开、清平的功绩。
      奏折呈上之后,公孙策即领命同首县到各处勘丈堆拨的基址,并准备一应材料。原来他和大人商议了,均觉得此折一上,圣上必无有不准的,因此竟是提前预备下了,宁肯备而不用,也免得到时忙乱。
      再迟几日,折子回来,颜大人恭接拆阅。得知官家甚喜,毛九锡赏了五品冠带,毛秀赏了六品职衔,以示奖励。黄开、清平及一应治水出力人员,俱着加一级,尽先补用。除知府、知州、同知、都司、守备等,如有缺着来京带领引见外,所有知县、巡检、经历、千总以下佐杂等,俟有缺出,即行补用,不必来京。各处添设堆拨兵丁以为驻防,并有命着守备以下各官员时刻稽查,不可日久废弛。并特旨赤堤墩赏盖草房百间。
      颜大人看毕,自是喜悦非常,又具谢恩折子,又叫雨墨传出所有叙功绩的文武大小官员,俱于明早五鼓聚齐。到了第二日,颜大人换了公服,将谢恩折子供在大堂之上,文武官员皆已齐备,赞礼郎喝班,大人升正。待行过大礼,公孙策便将折子请下来,立刻起身。毛家父子也来叩安。颜大人双手搀扶道喜,又见过府县等人。大人便吩咐赶紧修理堆拨,压盖草房等。因准备充足,再到这些公事完成,也不过两月有余,将洪泽湖收拾得犹如磐石之安,另有一番太平景象。
      待一应工事完成,颜大人即择日回京。县内派了多名衙役,以便押解邬泽等水寇进京。诸人同去同回,本是常理,哪知道了临近动身之日,霍莹莹突然不见了人影。颜查散知道弟妹田氏婚前夭亡,义弟情深义重,执意结冥亲一事,但这时和蒋平心里是一样的念头,既然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当为贤弟再结亲事为要,这位霍姑娘为人爽快,虽说间或带着三分疏狂,不似寻常中原女子般遵循礼法,却显见得亦是性情中人,当是五弟良配。有心要促成此事,霍姑娘却突然不告而别,这话不好开口询问,只好先跟蒋平谈及这层意思。
      蒋平是千伶百俐的人,遑论他先前和颜大人想到了一块儿去,自然明白个中之意。只是他也在挠头,前日霍姑娘乘夜离去,他曾有所察觉,可是他虽不像颜大人那样的读书人,有诸多礼节所拘,到底也是个大男人,总不好拦着人家姑娘。去问五弟,五弟只一句:“她本就不该来这里,既然走了,多问无益。”再也没有二话的。蒋平是急不得恼不得,虽则担心五弟,可是话也插不上去,徒增无奈。再跟颜大人说了此事,颜查散也是没办法了。
      过了一日,便是颜大人一行动身启程之日。合成文武官吏皆来送行,颜大人一概辞谢。唯有府太老爷、县太爷俱是送了一程方回。沿途路上,又有不少乡老百姓焚香送别。颜大人在轿内看到,好生快活,自忖当初来时,这合城的父老乡亲一片愁云惨淡,民生无以为继,如今返京,已将当地治了个井井有条,实是一宗快心乐意之事。又念及若非白五弟缉拿水怪,公孙先生引荐了毛家父子,何尝有今日之治。
      人逢喜事,精神自然爽利,路上也不觉得漫长。到京之后,先在大相国寺住了一宿。邬泽等人也已解到,业经交部审讯。至次日,颜大人递折请安,官家召见,询问一切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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