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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第二十二章

      眼见得剑拔弩张之际,邓车忙道:“慢!”又对欧阳春道,“北侠客,照理说你门户之事,邓某不该多问。但此处乃是邓某的私宅,今日乃是邓某的寿日,你硬要带江贤弟走,日后传扬出去,倒成了我邓车不顾义气出卖朋友,于我脸面上不甚好看。请你赏邓车一个薄面,要抓要杀,到别处去可好?”
      欧阳春点头道:“若非为了邓堡主的情面,老朽何必不在此地动手,定要江永志跟我出去呢?”邓车脸色一沉:“那,北侠客,如果阁下要执意从我家带人走,那就别怪邓某不客气了。”欧阳春不动声色,傲气却也流露出来了:“我今日若非要带他走不可呢?”邓车咬牙道:“那就要先胜过邓某再说了!北侠客,邓某久闻你的大名,只是无缘见识一番,今日既然你一意孤行,那就少不得要讨教几招了。”
      欧阳春淡淡地道:“邓堡主欲待如何?”邓车早已经想好了主意,道:“久闻北侠身法灵便,恰好邓某会打几下弹弓。只要北侠能避开在下的十粒弹丸,邓某今日就认栽了,随你清理门户。”欧阳春年纪虽长,涵养愈好,一团傲气却未有变,闻听此言,道:“老朽素闻邓堡主有‘神弹弓’之称,想我欧阳春年迈,未必便能躲过堡主的神弹。只是堡主既然提了出来,是看得起我欧阳春,老朽若是推辞反倒不恭了。但凡堡主有一粒弹丸刮碰到老朽衣角,就算我输,老朽扭头便走,概不打扰。”
      邓车鼻子差点没气歪,心说这个欧阳春把大话套在客套之词里说,实实地闷煞人也。屋内的众匪人也跟着叫道:“吹得好大的牛皮!”“邓堡主,好好教训这个狂徒!”邓车忍气道:“那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罢冲各人一拱手,“各位朋友,今日权且做个见证。”厅内的其他一干人等事不关己,自然乐得看热闹,纷纷叫着应承下来。
      当下也没人吃酒了,专等着长这个见识。邓车吩咐手下人弹弓伺候,遂与欧阳春来至前院,众人也跟了出来,挤在廊檐下观瞧。就在此时,忽然又有庄丁跑来回报:“堡主,门口又来了两人,一高一矮,一个报名说是北侠的弟子,另一个自称是双侠之一,来找欧阳春。”邓车忙问:“可还有别人?”庄丁回道:“只此二人。”
      因为之前有蒋平一事,邓车最怕官府上门,虽说真要动刀动枪却也不惧,但到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拼成鱼死网破的局面。此时听说只有两人,心下定了,不由笑道:“北侠客,既然带了人前来,何妨一起请进来呢?”欧阳春却是一皱眉,他却是刻意背了丁兆蕙、龙涛二人来的,只因打定了主意要入虎穴,何必要牵扯他们进来。没成想这二人到底还是找来了,于是道:“邓堡主多想了,欧阳春虽不在绿林,却也多少懂得些绿林上的规矩,今日确是只身前来拜访。门外的二人虽与老夫同行不假,此番我却不是与他们同来的。不知何故,给他们跟了来的。堡主可以派人告知,老夫不在贵庄。”
      “那又何必?”邓车也有自己的盘算,吩咐下人,“来呀,请进来!”暗中却叮嘱了心腹,只待外面的二人进得门来,立即关门落锁,里不放出,外不放进。心腹领命去了,不大工夫回来,领进了丁兆蕙、龙涛二人。
      这二人一进门,便见到双方已然拉开阵势。龙涛是个浑人,见到欧阳春只管高兴,又抱怨他怎么独自前来,丁兆蕙则问:“欧阳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欧阳春道:“丁二弟,你们不该来,倒像是我打了埋伏。”丁兆蕙看出了这形势,心中暗自有了警惕,口中却道:“管他的,欧阳大哥,咱们加在一起也不过三人,看看他们,倒真是人不多呢!”欧阳春忙喝止道:“丁二弟!既然来了,就请你为愚兄助威就是。今日我与邓堡主,二人单独较量。”说着话,亲自将丁兆蕙与龙涛让到了南边的门楼下,叮咛不许二人下场子。
      却看邓车,手提惯用的弹弓,问道:“北侠客,可已准备妥当?”欧阳春道:“只有一事要问。邓堡主,你用弹弓来打,老朽闪避可否?”邓车压着火气道:“自然可以,用兵器招架也无妨,遮拦闪躲悉听尊便。只怕——却是难躲吧?”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霾。
      欧阳春只作没看见,问定了他这两句话,仍是一派不卑不亢的神气,只说了句:“那今日老夫就只搪不躲了。”邓车一心认定了欧阳春这大话气人,存心是小看了自己,当下这火气倾泻出来,说了句:“好啊,就看北侠客的本领!”话音未落,随即向后退了半步,却是个反弓箭步,将弹弓拉开如满月,押上一粒弹丸,嗖地一声,疾如流星般便射了过来。
      龙涛看得着急,刚刚“哎呦”一声,恰恰同时欧阳春伸手一挥刀,宝刀尤未出鞘,然则不偏不倚,正好隔开弹丸,弹了开去。邓车一惊,暗赞一声果然好准头,这才知道北侠盛名确然无虚,虽作此想,手上却没闲着,暴喝一声:“着!”第二粒弹丸随即射到,直击对方咽喉要害。
      此时欧阳春宝刀已然出鞘,看准来势,刀头向上猛地一点,刀劈弹丸,干净利落非常。此二弹皆落空,龙涛、丁兆蕙自是放心,邓车却觉面子上下不来,火气更大,紧跟着便是第三粒弹丸,转而攻向对方中三路要穴。
      欧阳春侧转半身,反手用刀背去磕弹丸,精准无比,只听“铛”地一声,弹丸又被磕飞。这场比试围观者众,两旁人皆看得真切,廊檐下的众匪徒一个个说不出话来,龙涛却不管这些,高声叫好。就在这时,邓车又是一弹,欧阳春伸刀尖一挑,再将弹丸劈开。
      邓车此时额角已然见汗,他本想要欧阳春的好看,哪知道当着众人之面,竟被欧阳春巧妙至极地接连搪开四弹,反倒成了自家下不来台。一急之下,他为找回场子也顾不得那许多,当下左右开工,连发五弹,却是使得个“漫天花雨式”,分上中下三路,弹势已照准了欧阳春身上诸处要穴,这是已下了杀心。
      欧阳春见状展开刀势,上搪下挡,左遮右拦,莫看他双脚巍然不动,只拘泥于这方寸之地,刀势施展开来威风凛凛,又十分灵活,那些弹丸虽小,令人防不胜防,却也躲不开他的刀风。或被劈开,或被挑碎,只听得叮叮当当作响,却是无一漏网。
      哪知邓车就等着这个当口,方才他有意弹珠连发,就是要令人误以为十粒弹丸已被打完,却还剩下一粒,趁着众人不防备,暗暗扣在弓弦上,假作往回走,蓦然转身,猛地一拉弓,却瞄准了龙涛左眼而发。旁人不知,欧阳春却知道邓车还剩了一粒弹丸,暗中防范着,却不曾料到他竟当众不顾身份,对晚辈下此黑手,待到发觉不妙对方已然出手。
      好个北侠客,当下足尖一点地,箭也似的插了过去,一挺刀身,正好挡下,非但如此,刀锋锐利处,恰将小小一粒弹丸对半切开,倒是整齐。龙涛浑然不知险些失掉一只招子,乐得哈哈大笑,又是喝彩叫好,又是挖苦邓车。
      邓车只觉下不来台,赌气一摔弹弓,冲龙涛大骂:“你算哪根葱蒜,竟敢来我邓家堡撒野,今天邓爷就要教训教训你!”待要出手,欧阳春已经有了防范,早挡在他与龙涛之间,说道:“这是老朽一个记名弟子,粗手笨脚,不知规矩,请邓堡主莫怪。方才不过小戏耳,若邓堡主不嫌弃,老朽愿奉陪接接拳脚。”
      邓车一听,正好找回面子,道:“邓某久闻北侠大名,今日难得一会,自然是要讨教的。”欧阳春说声:“请。”二人解去外面长大的衣服,再次下场。邓车急着抢占上风,亮开门户,欧阳春却是不急,随便一站,满身皆是破绽,偏偏又似是而非,让人无从下手。邓车一心想把这面子抢回来,二话不说,一个“恶虎掏心”,左手勾拳,直奔欧阳春心窝。
      欧阳春当下双手一合,一招“老君封门”,霎时之间,身前门户一闭,邓车竟攻之不进,只能变换招式,双足一蹬,跃起三尺多高,展开身躯反腕一拳,径打欧阳春顶梁“百会穴”。欧阳春飞快倒退一步,双手一交,倏然上击,夹住邓车的拳,顺势再扣他腕脉。邓车见势不妙,只能撤拳,同时身已落地,回拳现肘,继而又击北侠软肋。欧阳春看得分明,扬手一掌,正打在邓车手肘上,硬生生将邓车这一肘反拍回去。
      二人辗转身形,不多时已交换了十余回合。邓车接连进招,竟无一着落实,欧阳春连连防守,并无主动进势,只在最后反击一掌。饶是如此,邓车手臂巨震,只觉一阵阵酸麻涌上肩窝,心里既是吃惊,却又明白,欧阳春到底是手下留了情,若是尽了全力,只怕手臂之伤定然不轻。虽是如此,已经逼到了这份上,他却也退不得,当下再次糅身上前,施展起三十六路“通臂长拳”,兼着腿法,拳脚夹击,以拳护身,以腿迎人,展开贴身近战。
      欧阳春只管稳如泰山,仍以守势为主,闪展遮挡,看似不徐不疾,然则恰恰抵得住邓车的快拳疾腿。似这般又过了十余合,欧阳春将邓车的套路也瞧得差不多了,突然一抬手臂,有意卖个破绽,让其一记飞脚踢个正着。邓车心下方喜,哪知道欧阳春却是混元真气练就的“金钟罩”,他就似踢到了一块石板上。正在这时,欧阳春就势扣住邓车脚腕,手臂猛地一撩,邓车站立不稳,被拽得一个趔趄,身子转了半圈,背心就整个卖给了欧阳春。
      同一时刻,欧阳春运起“柳叶绵丝掌”,一掌正击在邓车背上。饶是他留有余地,只用了七成力,邓车已然支撑不住,蹬蹬蹬往前抢了几步,只觉天晕地转,满眼金星,险些一头栽到地上,好容易撑住了,然则喉头一甜,心知不好,急忙紧走几步来到廊檐之下,伸手扶门,有家人赶紧上来搀住了,平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总算是压下了那口热血。事已至此,邓车自家知自家事,回头望了欧阳春一眼,迸出二字:“多谢!”
      欧阳春微一抱拳,回道:“得罪了!”
      邓车的败势在场众人皆看得清清楚楚,花蝶自是知道邓车一败,欧阳春必然转向于己,狗急跳墙,亮出单刀直扑而上,口中叫道:“好个欧阳春,休得猖狂,看江爷要你的命!”刀随声道,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欧阳春急忙撤步一闪,回手便是一掌。花蝶看出了欧阳春佩戴的乃是宝刀,抢上连攻就是想逼得欧阳春不得出刀,空手与自己的刀较量。哪知欧阳春变招奇快,一招“野马分鬃”,手掌变爪,扣住花蝶脉门,脚下同时踢出,双管齐下,将他踢得竟飞了出去。
      花蝶一合之内落败,一旁惹恼了一个李林华。她是再恨花蝶,也不许别人来打,当下叫一声:“看剑!”抽出长剑便向着欧阳春扑到。丁兆蕙忍不住叫道:“欧阳大哥留神!”欧阳春又哪会让这女人占了上风去,只是他自觉和女人拳脚相接未免不雅,当下宝刀半出鞘,意欲削断李林华的兵刃。李四虎、徐敞看准时机,各抄兵刃适时跳入圈内,形成围攻之势。
      丁兆蕙一见此景,当下抽剑,便要与龙涛齐上。欧阳春一步跳出圈外,制止道:“丁二弟,无须你们动手。我们皆属门里之人,有事自己解决即可。”说罢二次上前,一口宝刀抵住三人。顷刻之间,四人打在一起。李四虎、徐敞连带李林华,三人如同走马灯一般,围着欧阳春团团转,招式乱舞,兵刃齐上,唯独一样,围观者瞧着热闹,就是占不上半分便宜。欧阳春宝刀上下翻飞,削砍劈剁,灵活已极,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前来邓家拜寿的三山五岳的诸人皆有,有那些与李四虎、徐敞面和心不合的,自然是乐得看热闹、开眼界,瞧得不亦乐乎。还有和李家、花蝶等人有交情的,倒想着上来帮手,可是丁兆蕙和龙涛又哪能当真全然袖手?有这二人严加防范着,便是有那存心想要暗下黑手的,也摸不着门,唯剩了干看着着急。
      欧阳春以一敌三,尤占上风,未足十个回合,已瞧出了对方三人的数处破绽。正待反击,忽听背后有人高诵一声:“无量天尊!还不给我住手!”心中微微一怔,知道事情恐怕不妙,然则却不得不收手。再看对面李四虎、徐敞等三人,一闻来人之言,亦立即停手,向旁撤身退步。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场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道人,三缕长须,鹤发童颜,身穿青色道袍,手持拂尘,背背长剑,一派道骨仙风气概。李四虎、徐敞一见,赶忙上前施礼,口称:“见过钱师伯。”花蝶方才摔得七荤八素,这时也挣扎着起来,叫道:“师父!”原来来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八卦门掌门人,号称“八步登空”的钱万里。
      花蝴蝶在江湖上声名狼藉,其人却隶属于上三门,这其中的缘故说来话长。他本是杭州本地人士,小名叫做来喜儿,原是一户富商的独生子,自幼娇生惯养,岂料八岁那年,父亲在生意上遭人欺骗,家道中落,一气之下抑郁而亡,母亲殉节,只能由叔叔抚养。因为叔叔在衙门当差,家境平常,又适逢婶婶产育,不但不能照料他,反而时常要他为家里跑个腿、帮个手。日子一久,来喜儿忍受不了,自认为遭受了叔婶凌虐,只是年幼,不得反抗。
      一日来喜儿在河边洗衣,因天气骤变,只能将手凑在嘴边呵暖,不期遇上了路过此地的钱万里。钱万里看这孩子聪明伶俐,根骨甚佳,便动了爱才之念,询问他是哪家的。来喜儿把叔婶说得不堪,跪求师父搭救,钱万里一心认为孩儿家无谎话,便全当了真,也未知会他家里,直接就将人带回观中,知道这孩子家里姓江,还为他起了学名,就叫做江永志。
      江永志为人聪明,极会来事,在观中生活不足一年,不但规矩学得好,还把上上下下都奉承到了,惹得人人喜欢,尤其是老师父,出家人无有家室,就把他当成了亲生子一般。因此,钱万里便要正式摆香案收徒,法岩长老当年还未担任总门长,然则已是太极门掌门人,与形意门掌门“颠倒阴阳”刘志奇一道,被请到观里。听闻此事,二位同门一致劝阻,法岩长老更是直言无讳,言道这孩子人虽聪明,却只怕机灵太过,学了高深武艺反而并不一定就是好事。钱万里为人刚愎自用,最不喜人劝,只将两位同门的拦阻当成妒忌自己找了个伶俐孩子继承衣钵,因此这徒弟还是收了,花费十年心血,为江永志调教出了一身绝佳武艺。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最心爱的关门弟子在跟前时千好万好,一朝师门出山门,很快就在江湖上染了一身恶劣习气,又无人管束引导,终成今日为祸江湖的花蝴蝶。
      前番白玉堂、蒋平等见过法岩长老,蒋平巧告状,逼得法岩长老不能再碍着钱万里的颜面,对花蝴蝶的恶行听之任之,而是决意清理门户。因此传信招了得意弟子欧阳春来,专门擒拿此贼。欧阳春因久在塞北,少来江南,所以先到了松江府茉花村,拜访丁氏双侠,正赶上丁老夫人身体不适,丁兆兰脱不开身,因此才由丁兆蕙陪同,四下访查,寻找花蝴蝶。这二人初始并未找到花蝶,却得悉了太岁庄马刚之恶行,欧阳春巧用计剪除马刚,折服丁兆蕙,又在机缘巧合之下得遇龙涛。
      龙涛之父曾与欧阳春相交,其兄龙渊,便是前日花蝶当街打死的班头。龙涛跟着兄长当差,正好听说了开封府来人缉拿花蝴蝶,几下里一凑乎,才有了欧阳春、丁兆蕙拜访五义兄弟及展昭。因欧阳春怜惜故人之子,看在故旧情分上,收了龙涛作为记名弟子。
      而钱万里此来,却也正是为了寻找花蝶。教徒不易,何况又是寄予了厚望的关门弟子,他实则一直留意着江永志在江湖上的消息,正因为此,什么杀人害命、凌辱妇女,诸如此类,全都听说过。只是钱万里不愿相信,因此打算亲自找到江永志,当面问个明白。因为邓车摆寿宴的势派闹得很大,消息打探起来容易,他知道来此纵然找不到弟子,李四虎、徐敞两个师侄是必到的,因此一路找了过来。方才在大厅里,欧阳春与李四虎等人之间的交谈、对峙,钱万里尽数看在了眼里,不由得对欧阳春心生不满。
      “八步登空”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乃是白道中的前辈,只是偏有护短的毛病,又为人骄傲,爱出风头。所以看了欧阳春力敌邓车、威吓群雄,钱万里心中就憋了一股火气,实在气不过了,这才露面。他一摆拂尘,叱道:“起来,一群废物!”喝起了两位师侄,又看着李林华过去搀起花蝶,方道:“欧阳春,我的劣徒不知怎么得罪了?为何大动干戈,难不成你要在门里内讧?”
      “不敢。”欧阳春忙道,“师叔,只因您的这位高徒江永志采花盗柳,屡伤人命,内犯门规,外违国法,人神共怒,天地不容。晚辈方才奉了总门长之命清理门户。师叔今日来得正好,我正好当面请命,不知此事晚辈该管不该?”他说的义正言辞,只是愈是如此,钱万里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就愈不肯干休,不由得涨红了脸,怒道:“哼,清理门户?便是我弟子犯了门规,也是违反的我八卦门门规,自有我这为师的处置,用不着外人来多管闲事!你欧阳春算是哪里来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眼里可还有老夫?”
      欧阳春一听钱万里强词夺理,依着素日对这位师叔的了解,心下已猜着了几分,暗叹一声,仍旧恭恭敬敬地道:“师叔莫要生气,上三门本为一家,不分彼此,三门合一,一向光明正大,行正坐端,受后辈敬仰。推举总门长,掌管门户,乃是三门的共识,就为的是约束门人子弟,保持门风,维护门中清誉。本门内出了江永志这等恶徒,不止八卦门受辱,外人说起来,乃是我上三门之耻。江永志亦非我欧阳春个人私敌,而是死于他手的妇孺之敌,百姓之敌。因此,总门长下令清理门户,合国法,顺人意,更符门规,我既奉了总门长之命,不能不尽一份薄力。若有得罪之处,望师叔海涵,以大局为重。”
      欧阳春此言不可谓不有礼有节,然则他若没理还好,他既有了理,钱万里更觉被下了面子,非得出手不可了:“欧阳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教训起老夫来了!你也少说那些奉命行事、清理门户的托词借口,说穿了,无非就是存心卖弄,哗众取宠,压我八卦门一头!”欧阳春道:“师叔,我……”钱万里也不听他再多说:“你那风头出得也够了,不妨老夫就再成全你一回!今日,你若能胜得了我,江永志随你是杀是剐。”
      说着话,钱万里早想好了主意:“要让你与老夫动手较量,倒显得是我以大欺小了。不如这样,老夫随意露一手功夫,但凡你欧阳春能依样照做,老夫当下低头认输,不再插手此事,如何?”欧阳春还想劝解,立于廊檐之下的一干匪徒一见来了撑腰人,一个个来了精神,纷纷叫嚷:“老仙长,露一手真功夫给他瞧瞧!”“治住欧阳春,让他尝尝厉害!”经他们一哄,钱万里由不得得意洋洋,这副架子拿得更大,劲头端着,非逼着欧阳春答应不可。
      龙涛那边不知这道人什么来历,一见他气焰嚣张,自是不忿,也要开口,被丁兆蕙拉住:“别嚷,看你师父处置!”
      这时钱万里吩咐人去取八个方凳,凳腿朝上,在院中按八卦形摆满一圈,每凳之间隔出了约一尺远近之距。此外,又要来八张白纸,分别铺在凳腿上。准备完了,随即脱去外衣,摘下宝剑,走到八个方凳之前,轻轻将拂尘放在一张纸上,压得纸张微微一颤,略略向下凹了去。钱万里看着欧阳春一笑,重又执起拂尘:“各位,请上眼了。”左手打个问讯,微微闭了眼,只在须臾之间,运一口混元之气,上贯百会,下彻涌泉,忽然双眼暴张,猛一提气,竟是硬生生原地提起多高,飘飘乎乎,便似凭空登上台阶一样,身形一动,便到了白纸中间。那纸仅只微微一动,与方才放上拂尘亦差不了多少,即擎住了钱万里的身子。
      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有那私心嘀咕的:“好厉害的轻功!”旋即被人捂住了嘴。一干匪人瞧得又羡又妒,然则无一人舍得移开视线。
      只见钱万里宛若凌空,踏步而行,一步一张纸,连走八步,恰在八张纸上行了一圈,方才飘身落地,悄无声息。这正是他生平绝学“八步登空”,凝结数十载苦练之功,方有此造诣。他落地之后,缓缓睁开双眼,拈起一张纸来抖开,让人观看,只见仍是洁白如初,竟连个足履之印也无。展示之后,又得意地道:“欧阳春,你可瞧清楚了?就这门功夫,你若能依样照做,随你领去我的劣徒。如若做不到,那就先回去多练几年,练成了再来!”
      邓车等匪人一片叫好之声,又有人开始向欧阳春点名叫嚷:“欧阳春,你有本事,也来来啊!”欧阳春知道是钱万里有意出此难题,迫于无奈,双手一抱拳:“师叔绝学称冠江湖,弟子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大开眼界,增长见识。然则弟子乃是晚辈,不能与师叔一争强弱,以免令外人耻笑。师叔今日既然动了如此肝火……也罢!江永志一事,弟子就此不管,就请师叔酌情处理了!”话犹至此,忽听背后的门楼上有人断喝:“且慢!江永志谁也不能放!”
      随着话音,门楼上飞身下来一人,少年华美,气宇轩昂,背插单刀,隐隐透着一股凌厉霸气,正是五爷白玉堂。随后,又接连跳下数人,乃是卢方、徐庆、展昭。原来此时已是日落西山,诸人一直未见蒋平回来,便猜到了可能出事。白五爷第一个道:“不能再空等下去了。”展昭道:“不如咱们也到邓家堡一趟,便知究竟。”于是分派赵虎前去太守衙门,调集人马,预备包抄邓家堡,其余人等则径直前来,公开搜捕花蝴蝶。
      白玉堂等人这一现身,连同钱万里在内,众匪人无不大吃一惊。方才钱万里争强斗狠,一干匪人趁机起哄胡闹,竟未有一人发觉众家差官是何时来的。又有李林华,专管留神漂亮少年,前番在李公馆她并未与白玉堂直接交手,兼之天黑,未能瞧得清楚,此时一见之下,听哥哥在旁低声道:“白玉堂!”便不由得又动了心:“这个就是白玉堂?好生得俊俏啊!”
      欧阳春、丁兆蕙一见白玉堂到了,高兴非常。丁兆蕙先开了口:“五弟哎,你倒像是能掐会算,来得恰是时候!”此时双方对峙,局势紧张,白玉堂早看在了眼里,情知并非叙话的良机,只冲丁兆蕙微一颔首,直接走向了钱万里:“你是何人?可是此地之主?”
      钱万里上下一打量这年轻人,暗暗称罕,他虽不认得白玉堂,可是见了他这胆识气派,思及方才就是他,竟能于自己未查之时前来,这份功夫的确不容小觑,口气中就先带了三分谦虚:“贫道并非此地之主。”
      “不是便请闪过一旁。”白玉堂却也未曾见过钱万里,只因方才见他挤兑住了欧阳春,一力维护花蝴蝶,心知此人即便不是邓车也是匪人同党,言辞之中便不肯客气,“让这里能说得上话的过来。”
      钱万里纵横江湖大半生,所到之处要么被众人恭恭敬敬环绕奉承,要么即使在本门之中,与法岩长老等人相聚,亦是无人不卖他一个面子,竟是从未有人这般口吻与他说话,心下甚罕,问道:“贫道请教尊驾,姓甚名谁,所为何来?”
      白玉堂不愿再和他多费唇舌,直接取了腰牌出来一亮,说道:“在下白玉堂,自开封府而来,捉拿钦命要犯‘花蝴蝶’江永志!”此言一出,匪人之中登时起了骚动,在场众人多半未曾见过白玉堂,然则大闹东京、夜闯皇宫,陷空岛斗御猫,种种传闻早在江湖上沸沸扬扬,今日终于见了真人,有的好奇,有的妒忌,有的暗暗不服,各种情绪混杂一处,不一而足。
      方才钱万里教训欧阳春、众人之前献艺,看似多大的威风、多大的派势,然则那无非是江湖纷争,所倚仗不过是身份上的尊贵,遇到官面上之事亦难免怵头。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如若就此低头撒手,面子上实在下不来。正在这时,李四虎过来,在他耳边低低耳语几句。钱万里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白护卫,有公事尽管自便,贫道干涉不着,决不妨碍你执行公务。”刚说至此,忽听身后有人喊道:“钱老道耶,你的威风耍得也不离儿了吧,啊?咱可多日不见了,有笔账没算,是不是趁着今日该算算啦?”
      诸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乃是那老叫花。钱万里一见老叫花之面,脸色顿时一变,也顾不得江永志了,扭头就跑,奔到围墙之下,飞身跃上。老叫花抹着嘴叫道:“别走啊!”追过去也跟着跃上了墙。两人一追一逃,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这边邓车听白玉堂报了姓名,急走两步上前,拱手道:“原来是白五爷。久仰,久仰!”白玉堂问道:“阁下是谁?”邓车回道:“在下邓车,正是这邓家堡堡主。”白玉堂微微一皱眉,他虽未见过邓车,却早听说邓车在江湖上的名号,亦知晓他的做派,追问一句:“阁下就是号称‘神手大圣’的邓车?”邓车谦逊道:“区区名号,无非是江湖朋友抬爱而已。”
      白玉堂亦是一拱手,说道:“久仰大名,如雷贯耳,阁下在北六省的买卖,白某亦有耳闻。只是今日不论其他,只叙公事,花蝴蝶乃是国之要犯,既在你处,若是被他逃了,这后果如何自不需在下多言。此外,蒋护卫可是在你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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