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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第十八章

      白玉堂与赵虎二人留下盯住宅内的动向。白玉堂不肯坐等,绕着这宅子走了一趟,只见北面巷子里有道后门,伸手轻轻推了推,纹丝不动,里面显是亦上了锁。这院落颇大,占地约莫十几亩方圆,白五爷转了一遭,又回到大门口,赵虎仍在这里,见他回来便摇了摇头,意为里面毫无动静。
      正在这时,西街上过来一位老汉,挑着一副扁担,一头是炉火,一头是卖馄饨的家什,沿街叫卖。白玉堂见状,心念一转,将其叫住:“老人家留步,我们买两碗馄饨。”那老汉见有生意自然高兴,忙放下担子,一边支起炉子下馄饨,一边擦碗擦筷。借着这工夫,白玉堂好似闲聊一般,问起来:“老人家,你可知这是什么人家?”顺手一指那宅院。
      老汉忙活着手里的活计,听见问了,便摇头道:“这宅子主人原不是本地的,是去年,啊,不是,要么就是前年,才迁至本地来的。”白玉堂暗暗留意,又问道:“那这主人是做什么的?”“听说,是买卖人,跑行商的。红货行,进进出出的都是珠宝玉器。”老汉想了想,回道。白玉堂闻听,继续问道:“我家里正好要买玉器,不知他是从何地销往何处的?”老汉笑道:“那小老儿可就不知了。只是听说,他家里都是半夜时分进货,大车小辆,很是阔气。只是小老儿未曾见过,不敢夸口说死。不过在我们本地,大家都说这家东家是大善人,对县里的穷苦人家冬舍棉,夏舍单,有求必应。”
      “哦,是位大善人?”白玉堂不禁重复了一句。老汉点头道:“正是。”白玉堂想了想,道:“既如此,他家里的大门为何青天白日就关着?”老汉道:“这大门常年关着,轻易不见有人出来的。”“那他可是怕招来强盗?”“这可不是。”说起本县的善人,老汉不免多了几句嘴,“人可是练家子,听说不单有本事,功夫好,还有个外号。”白玉堂立即追问一句:“什么外号?”老汉仔细想了想,含含糊糊地说:“这个小老儿也就是听说,并非亲耳所闻,好像叫什么‘赛吕布’。”
      乍闻此名号,白玉堂心念电转,馄饨却恰于此时熟了。老汉盛上两碗,撒上香菜、香醋等调和,满脸带笑,正想递过来,白玉堂挥了挥手:“行了,我们不吃了。”老汉一怔,白五爷取出两串钱来塞到他手中:“拿去。”老汉茫然接过钱:“可你们没吃啊。”白玉堂微微一笑:“我们看一眼就给钱。”
      老汉不知所措愣了半晌,到底是又挑起担子走了。白玉堂已记起这名号在江湖上的传闻,叫过赵虎来:“方才我问过了,这宅院里住的十有八九就是匪人。”赵虎一听,瞪大两眼:“五爷,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我看,起码要先探探底。否则就算从县衙里搬来了吏卒,以他们的本事又能有几分把握?”白玉堂说到此处,已然下定决心,“事不宜迟,你留在外面巡风,以防万一,我这就进去探一探,此处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赵虎未入官府之前,可也曾占山为王,是江湖上有一号的粗莽无畏好汉。然则说到只身入虎穴,他确实还存了三分犹豫,正因为此,对白玉堂一身胆魄分外敬佩。因此他听了白玉堂的吩咐,在街角找了一处避风的所在,隐匿身形,瞪大两眼,牢牢盯住了这宅院。
      白玉堂看他准备了,转身到那宅院大门前,走上台阶,举手扣了几下门环,良久,里面一个苍老声音问道:“谁?”白玉堂心知既然手无确凿证据,就断不能给对方留下空隙推脱反口,当下简简单单答了一声:“是我。”里面那人似是未料到他这回复,顿了一顿,才又问道:“你是哪位?”白玉堂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来:“开封府……”这三字确是有用,里面有脚步声渐渐远去,像是下人入内报信去了。
      过了片刻,脚步声再起,由远而近,到了近前,却是开了一旁的角门,出来一人。白玉堂飞快一瞧,只见此人三十开外年纪,凛凛身材,颇为高大,方面大耳,五官齐整,太阳穴上高高鼓起,此乃习武之人特征,手上却拿了一把折扇,有些强装斯文之感。同一时刻,此人自然亦注意到了白五爷,上下仔细一番打量,目光中也不知是惊慕还是震撼,即刻掩饰了去,随即高高一拱手:“听说阁下是开封府的人?敢问贵姓高名?”白玉堂面沉似水,轻轻一还礼,反问道:“阁下贵姓?”
      那人倒也沉得住气,面不改色,答道:“免贵,姓徐。”五爷闻听对方报了姓氏,联系起“赛吕布”这一绰号,越发笃定,此人便是在河南八府号称“赛吕布”、“小瘟侯”的徐敞。他既已想到,心中暗暗警觉,有意便直接问了出来,查看此人反应。果然,此人一愣,又瞧了五爷几眼,才笑了一声,又问道:“不才正是在下。请问您是哪位,一定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吧?还请留下字号。”
      原来当时,天下分为南七北六一十三省,北六省的绿林道共有三人最为出名。一位是绰号“神手大圣、铁背猿猴”的邓车,第二位只知绰号“镇三州”,因其行踪诡异,做的又都是独来独往的行当,少有人知其姓名。第三人,正是徐敞。此三人在北六省坐地分赃,无论占山、占林,亦或拦路劫掠,四处的响马匪人,无不以他们马首是瞻。白玉堂久在江南,但也早已有所耳闻,只是不曾见过其人之面,但方才两下里一凑乎,自然猜到了面前人的身份。
      徐敞见白五爷揭了他的底,原想着莫不是同道中人,否则哪能知之如此详尽?俗语云“狡兔三窟”,他与其余二人均在不同州县置了多所宅子,且但凡到一地居住,绝不在当地作案,并恪守绿林规矩,维护一方,莫说是官府,即便他们同道中人身份低些的,亦难以尽知个中详情。因此他以为五爷是自己人,有意试探底细。
      白五爷道:“在下姓白,草字玉堂。”他声音不大,徐敞听来却是一惊,忙问道:“阁下莫不是松江陷空岛,五义弟兄中排行在五的‘锦毛鼠’白玉堂?”五爷昂然道:“正是在下。”徐敞忙着满面堆欢,道:“啊,原来是白五爷。在下听说五爷在京中高升了?金殿获御封,乃江湖幸事,荣耀至极。今后还有请五爷关照之日。”
      “徐寨主太客气了,还说什么关照不关照。白某人顶天立地,只要你守江湖规矩,白某人从未有半点对不起朋友过。”白玉堂微微冷笑,淡淡道。徐敞不解他语中之意,只能陪笑道:“这个自然。五爷此番登门,可是有事?”
      白玉堂此前心中早已转了千百个念头,见他终是提起这个话题,微微一笑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缘有意在贵宅购得两物。”徐敞一愣:“买东西?五爷要买什么?”白玉堂看他一眼,缓缓吐出几个字来:“翠花盏,九点桃花玉马。”此言一出,徐敞不可谓不惊,他亦是久走江湖之人,立即意识到不好,急忙镇定了下情绪,笑道:“什么翠花盏、玉马的,五爷从哪里听说的这些物件,怎会跑到敝宅来的?”
      白玉堂看似漫不经心,适时反将一军:“徐寨主可是怕白某带的银子不够,赖账不成?”徐敞干笑了两声:“本宅确无五爷所要之物,不知五爷何以如此笃定呢?”白玉堂随手一指门前那张纸条:“出售告示都贴了出来,徐寨主这是反悔了不成?”徐敞到了这时才知道事情缘由,两步过去,伸手扯下纸条,又气又急:“这是谁要和我徐某人过不去!”白玉堂笑看着他,问道:“白纸黑字,徐寨主舍不得宝物怕是也不行了吧?”徐敞脸上有些挂相,忙着解释:“五爷切莫多疑,敝宅确无这些东西。只怕是徐某行走江湖处事不周,得罪了哪位朋友,来给我开这种玩笑的。”
      “徐寨主何必托辞?即便不愿卖,俗语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大家同在江湖道上,到贵宅内喝一杯茶,叙叙交情,不知白某可有这个面子?”白玉堂谈笑自若,徐敞面上一红,只得道:“哎呀,果然是在下一时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五爷若不嫌弃,请到宅内一叙。”说罢一闪身,伸手示意相请。两人大笑声中,同入宅内。
      赵虎在外瞧不甚清楚,白玉堂入到徐宅,却看得分明,徐敞佯作客气,有意落后几步,朝家人微微一点头,身后随即便有关门落锁之音。他一身胆气,既已早料到此宅邸不简单,便不诧异徐敞暗中有所动作,好个美英雄,浑不惧怕,权作不知一般,只管大步向内而行。徐敞示意了家人防范,随即紧走几步赶上来,有话没话找些客套之词来说。
      徐敞心内暗暗嘀咕不提,白玉堂这一过,却也将徐宅看了个大概。只见这宅院虽大,颇有富贵气象,倒还保持着习武之人本色,过了穿堂,前面院内,豁然是一个练武场,地上茅草丛生,正中虽然平坦,两厢又摆了兵器架,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刃俱全。穿过前院,迎面三间,正是上房待客厅。
      白玉堂既抱了闯虎穴之心,自然不跟徐敞客气,正要往里走,徐敞突然记起一事,提高了嗓音道:“白五爷,您是远来贵客,请到后书房!”白五爷久经江湖,他这点心思怎能瞒得过,立即猜到这屋里必有蹊跷,徐敞实乃为屋中人传信,当下冷冷道:“不必!徐寨主何必如此客气?”话音一落,早已上前,伸手一推房门,厅门大开,内里空无一人。徐敞紧随在后,一见厅内无人,才算暗松了口气。
      这待客厅是依着明三暗五的格局所建,进门三间厅堂,另有东西套间,门皆紧闭,前后窗、连带天窗,均按照绿林人习惯修成活页,亦关得严丝合缝。白玉堂进到听中,目光四下一扫,徐敞恰于此时道:“五爷请坐。”白玉堂随意一坐,徐敞还要命人上茶,五爷一摆手:“不必。徐寨主是明白人,大家既然同在江湖,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白某为何而来,想必你心内有数。有人不单夜入皇宫盗取国宝,还在东京汴梁做下多起大案,采花盗柳,奸杀人命。如此行径,令人不齿,其人偏偏又藏头露尾,不敢示人,却打了白某人的名号!白某一身堂堂正正,断容不下这等卑鄙无耻之徒。惜哉直到今日,未能得知此人名姓,有何仇恨要污白某的名讳,置我于万劫不复。因此今日白某孤身前来,不论公事,也要先谈这段过节。徐寨主不妨请此人出来一见,如何?”他断定若是迂回盘问,徐敞必不肯吐实,绕来绕去反而多费周折,因此单刀直入,直接先将话说开,令对方推拖不得。
      饶是徐敞心里有鬼,听过白五爷这番话,腹内也由不得暗暗赞叹,心想果然不愧是扬名江湖的“锦毛鼠”!原来方才这厅中确实坐了一人,正是花蝴蝶。花蝴蝶本是上三门中人,其师曾与徐敞师门有过交情,论及起来,二人还称得上是旁系的师兄弟。因此徐敞心中虽也鄙夷花蝴蝶为人,然则其投奔上门,碍于情面,却也推辞不得。然则心内可作这番盘算,实则不得不替其遮掩,当下微微一笑,拱手道:“五义士,徐某早已耳闻‘陷空岛五义’的威名,今日一见,果是名不虚传。五爷赏面到徐某家中,徐某家宅可谓蓬荜生辉,容在下觍颜说一句,你我虽素未谋面,可今日既有幸相遇,那便是神交已久的朋友。只是,若是不做朋友的事,硬往徐某身上泼脏水,可就不够交情了。”一行说,两眼滴溜溜一转,隐隐透出一层煞气,似是威胁,又似是在施压。
      白玉堂却全然未往心里去,一派满不在乎之色,淡淡地道:“徐寨主到了这时还想推脱?白某若无万全的把握,又怎敢贸然登门呢?”话音犹落,他二目如电,早瞧出了西套间的房门虽则关着,却更似是虚掩,“不知里面那位,有胆做下案来,却要做个缩头乌龟的,还要等到几时?要等着白某亲自开门去请不成?”
      此言甫一出口,西套间的门突然大开,走出一人。白五爷依然坐得稳如泰山,只是瞥眼一打量,只见这人不到三十岁年纪,身量倒与自己相仿,弯眉细目,五官颇有几分俊气,只是双眼光芒甚是不佳,带了几分薄气,身着粉缎色箭袖,鬓边戴了一只蝴蝶。五爷曾与花蝴蝶交过手,然那日过招乃是在暗中,其人又有意身处背光之地,隐匿面容,因此二人实则并未正面见过。但见此情形,白玉堂自然猜得出,这就是自己要找的花蝴蝶。
      花蝴蝶这一现身,一反以往的遮掩躲避之态,雄赳赳气昂昂来至厅中。五爷虽已猜到了他身份,只是这人狡猾多端,虽已与自己一方多次交手,竟连姓名也未留下,因而有意一轩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问我?”花蝶冷冷一笑,目光中已带了杀气,“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姓白的,论胆色,我佩服你,只是借你的万儿一用,无非也是受人之托,你要三言两语就想吓倒了我,只怕还难了些。”白玉堂蓦然起身,厉声道:“你待怎地?”
      “四两棉花你先纺纺,姓江的可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想抓我,先得拿出两下子来,让我见识见识再说!”花蝶一行说,实则已在暗中提防,左手背在身后,暗暗捏了两根银针,只因他听人说得多了,白玉堂如何心高气傲、性情刚烈,因此专待一旦激怒白五爷,再下狠手,必能事半功倍。
      白玉堂心思转得极快,一见花蝶神情,便已猜出了几分其用意,心道既然此人自爆其姓,不如再往深里试探几分,遂显出一脸怒色,暴怒道:“你要自寻死路最好!你家五爷手下不死无名之辈,快报上姓名来领死!”
      花蝴蝶果然以为得计,大声道:“你家太爷江永志,人送外号‘花蝴蝶’!”一行说,一行似是不经意身子一闪,左手骤出,两枚银针分上、下二路径取白玉堂。白玉堂已在留意他这一手,当下右足一点,飞身打了半个旋子,银针落空,叮叮两声落在地上。
      花蝶原也未曾指望一击便能得手,这又是自己人的地盘,他更加无惧,借着这空档一个箭步跨出待客厅,来到前院,叫嚣道:“姓白的,屋里太窄,你有多大能耐,不妨到外面来试试,太爷非得卸了你不可!”
      绕是白玉堂早打定了探探风声的主意,亦知这种人定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闻听此言仍不禁怒火暗生,况且事已至此,动手擒贼势在必行。他当下窜出房外,花蝶早已亮出兵刃,一看白玉堂出来,更不搭话,左手往腰间一摸,动作奇快,嗖嗖又是两枚银针,右手刀已经顺着势头,飞快砍了下来。
      白玉堂心中早有怒火,这当口上自然更不客气,当下借着一闪身,钢刀出鞘,叮叮两声,刀风将那银针劈落,与此同时,花蝶的刀已然近在眼前。好个白玉堂,十余载苦修之威,到此刻方才尽显出来。只见他身形不显晃动,人却突然平平移开三尺有余,借着此空隙,举钢刀相迎,就听得“铛”地一声金属相撞之音,两柄钢刀碰撞一处,架还了这一招。
      花蝴蝶连进两招落空,不由得邪火暗升,这事原是由他而起,本已行的是伤天害理之事,还要假冒白玉堂之名,五鼠找上他乃是迟早之事。然则愈是如此,他心中恨白玉堂愈深,只恨不能立即杀人泄愤。一见白玉堂还招,花蝶双目如同喷火,侧身一个旋子,飞身而起,借着这势道,再发三枚银针,紧跟着搂头盖脑,又是一刀力劈,向白玉堂颈中砍落,端的是招招紧逼,连环而动。
      白玉堂自前番与花蝶交手以来,因知其乃是灭口晏飞之人,要寻千年冰蟾下落,此人乃是唯一线索,因此但凡稍有闲暇,必然思量再遇此人,如何出手,如何制敌,除奸容易,生擒该当用哪些招式,如此等等,不知凡几。莫说他本就天赋奇高,单论头脑中这一番番演练,实不亚于当面迎敌,今与花蝶再战,可谓得心应手。花蝶厉害,关键在其暗器,白玉堂连弹两颗飞蝗石子,前者撞落一枚银针,后者后发而先至,再击落一针,二石碰撞,撞落第三针。这一手无论方位、角度、力道,均拿捏得恰到好处,快半分则无此奇效,迟半分则势必转危。他人早已趁着花蝴蝶一怔之际,糅身直上,先挡来敌,后攻敌要害。一招“高山流水”,刀势一泄直下,展开一片,四面八方俱是刀影,封死对方前后左右各条退路。
      倏忽之间,二人已交换了数个回合。花蝴蝶虽出身名门,武功精妙,但一来他的银针在白玉堂面前施展不开,便相当于被压了一头,二来他这些年来沉浸渔色,体力上便有不支,时间一长劣势渐显,逐渐落在了下风,左支右绌。只因白玉堂要拿活口,不便当即立下杀着,总算尚能支撑一二,但其败象已是再明显不过。
      便在此时,就听徐敞突然打个呼哨,继而一声断喝:“呔!白玉堂你休得猖狂,吃我一戟!”一边说着,早已赶步上前,抡动赖以成名的铁戟,迎头便扎。与此同时,院内屋前,有不少人急急跑动,显是他方才给信号招呼过来的。
      白玉堂实则早已防着徐敞这一手,百忙之中背心一缩,暗运巧劲,那铁戟擦身滑了开去。他方一刀逼退花蝴蝶,冷笑道:“徐敞,你是到底按捺不住了?”徐敞回转戟身,咬牙道:“姓白的,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要是让你生出此门,我这家业就得全毁在这里!要怨就怨你时运不济吧,看戟!”手臂一振,挺戟分心扎来。
      戟乃是长兵刃,横地一扫,打击面甚广,所谓十八般兵刃中的“一寸长,一寸强”正是由此而来。白玉堂艺高人胆大,双足一蹬,向后飘开,反手一刀将那戟荡开。另一边花蝶瞧出了便宜,趁势挺刀疾攻,白玉堂手腕翻转,背向打个刀花,又将那一刀架开。徐敞、花蝶二人两面夹击,一仗兵刃之长,一倚攻势之紧,这二人倒不愧号称师兄弟,在这当口确实配合得巧妙非常。然则白玉堂门户精严,单刀上下翻飞,守得滴水不漏,兼之身形灵巧,远远望去唯见刀影霍霍,他二人竟攻不进去。
      白玉堂虽转为守势,可是间或反击一招,横刀骤出,反敲花蝶“肩井”要穴,左掌拍出,逼得徐敞倒退一步,趁势抓住铁戟戟身,回手一带。徐敞手臂一麻,急忙运力回夺,心中暗道:“白玉堂果然名不虚传!”虽则如此,他在此地经营数载,莫说绝不肯轻易放手,单论今日之事倘或走漏风声,引来官府,后患即可谓无穷,他也必然要狠下杀手不可。
      便在此时,徐敞叫来的那些仆从下人,一见主人跟人动上了手,立即拿铁锁、取长杆,一通地忙乱。这些人大多是徐敞的家生子,不少人还曾跟着徐敞闯荡过,徐敞平素时常吩咐,倘或万一有人登门闹事,该当如何如何应对。因此他们取出数条锁链,又有不少长大的竹竿,专门在地下乱刺乱捅,就为的绊人脚下。他们是训练有素,看人看得也准,不单避过了徐敞,连带着花蝴蝶也尽量躲开,单冲白玉堂下手。
      如此一来,饶是白玉堂英雄胆壮,手上迎敌,脚下还要提防暗算,一身轻身功夫几无用武之处,渐渐力有不逮,落于下风。
      徐敞和花蝶见此情形大喜,不约而同,一个单刀缠头裹脑,一个铁戟力敌千钧,一配一合,猛下死手。白玉堂一口刀横折竖拦,刀光掌影,不见惧色。花蝶一见久攻不下,突然左手一动,又是一枚银针射出。白玉堂知道厉害,急忙折身闪避,恰在此时,正有一名仆人将竹竿打在他踝骨上,身子一颤,难免站立不稳。白玉堂暗叫:“不好!”闪过了花蝶的银针,徐敞的铁戟早借着这个空隙扎向他腰肋之间。
      千钧一发之际,西厢房屋顶上忽然下来一人,细高挑身材,穿青挂皂,青巾蒙面,跳入阵中,钢刀兀地探出,“铛”地一声巨响,竟然是以硬碰硬,去格徐敞的铁戟。徐敞那戟甚重,他也未曾料到竟有人胆敢不论技巧,直接以力相格,一个不留神,只觉手臂巨震,不由自主地蹬蹬连退几步,偏偏一脚踩在自家的铁链上,倒被绊了个趔趄。那人同时倒退数步。
      白玉堂原以为来人是徐敞在府中埋下的暗兵,一见并非如此,精神不由得一振。那人也不说话,随即又赶步上前,挺刀迎战徐敞。白玉堂去了一敌,只剩下个花蝴蝶,纵使仍免不了小心脚下那些磕磕绊绊的锁链棍棒,到底轻松许多。
      另一厢,徐敞只当所来系开封府中人,肚内暗暗叫苦,原想着只来了白玉堂一人,斩草除根便罢,若是开封府倾巢出动,这可是要弄成个“吃不完兜着走”了。然则到了这地步,更由不得他再迟疑,唯有打叠了精神,晃动铁戟,迎战那蒙面之人。
      双方各自迎敌,正在这时,外面门楼上有人亮嗓一声大喝:“姓徐的,你跑不了啦!”声音又尖又细,徐敞闻听,心内不禁一慌,急闪身跳出圈外,抬头观瞧时,只见门楼上站着一人。五尺多高的身形,瘦小枯干,形若病夫,两撇燕尾胡须,手持一对峨眉刺。徐敞未曾见过此人,然则见其体貌形象,自然猜得出这正是号称“翻江鼠”的蒋平。
      蒋平一派洋洋得意,叫道:“姓徐的,你的贼窝已经被开封府的老少爷们围住了!识时务的,赶快束手就擒!卢大哥,韩二哥,谨防他从东跑了,徐三哥,展护卫,西面就归你们了!其余众家差官,咱们并肩子齐上啊,抓活的有赏!”这一通咋呼。大门外有人“咚咚”猛踹,还有人喊:“开门哪!冲进去!别让这帮兔崽子跑了!”
      徐敞暗暗叫苦,心道这回完了,这个家算是毁了。花蝴蝶见势不妙,打了一声呼哨:“风紧,扯呼!”抽身就逃,因听蒋平说了东、西方有人,直接朝院北奔去。徐敞犹有不舍,只是大势已去,没奈何一跺脚,纵身跳上南房坡,急忙而走。他们二人既走,余下的那些家丁、下人当下也跟着四散奔逃。
      白玉堂断喝道:“哪里走!”抬手一颗飞蝗石子,正击中徐敞左肩。徐敞此时哪还顾得到这些,咧着嘴,头也不回,蹿房越脊直接逃窜而去。蒋平也于此时跳进院内,一边喊:“站住!快截住,别让这贼人跑了!”一边走来。方才那蒙面人见他过来,早已悄无声息走了。白玉堂有心拉他问下姓名,眼下这乱哄哄一片,又哪里拦得住人?因擒拿贼人要紧,白玉堂只能先顾公事,问:“四哥,大哥他们来了?为何不追?”
      蒋平这才道:“哪儿来了?我这是诈语。大哥他们根本还没到!”白玉堂倒是被他神神秘秘弄得微微一怔:“那方才大门外……”蒋平直接拉他到了门口,开门一瞧,仅只赵虎一人而已。原来蒋平虽说要去县衙,可是怎么也不能放心,因此半途折返回来,本是想着打听一下本宅的底细,回头就算到县里,也能说得清楚明白,找路人一问,这才知道此处乃是徐敞的府邸。蒋平素来知道徐敞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心知若是此人的巢穴,只怕县里的人马仍不够,因此回来找五弟和赵虎商议,就听到院内动静不小,似是已动上了手,匆忙之下,才和赵虎定下了这一虚张声势的计策。
      说罢,蒋平又问白玉堂方才的情形,因适才场面混乱,他只匆匆瞥过一眼似乎还有旁人在场,听说有蒙面人出手相助,便问及其究系何人。白玉堂道:“这位朋友蒙着面,我们又在混战当中,不及细瞧,只是我总觉得他,总觉得他好像……”说到这里,微微思索。
      蒋平忙问:“像谁?”白玉堂跟他大致描述一番,蒋平眼珠转了几转,大悟道:“小五,你说会不会是二哥?”白玉堂实也猜到了这一层,只是想到二哥为己远走他乡,至今兄弟不得团聚,甚而见面不得相认,微感心酸。楞爷赵虎这时倒想得开:“要真是二爷,他定是在缀着咱们呢。往后,定还能够见面。”
      事到如今也只能暂作此想。忆及二哥的情义,白玉堂甚觉挂念,蒋平也道:“二哥不肯相见,只怕是仍在生我的气。若是能当面赔罪便好了。”三人一行说,一行将徐敞这宅子前后搜查一遍。平时跟随徐敞的家人等早已四散,只留下几个他在当地招募的仆从。其中一名老者道这宅内并无女眷,主人仅只徐敞一人,再有便是他日常招来的三山五岳的朋友。
      蒋平见宅内未剩下主事之人,这几个仆从都是不知情的,便做主留下他们看门,只是倘或有事,须得及时向县衙门报信。安置妥当,才与白玉堂、赵虎三人一并前往当地县衙。到衙门一递飞签火票,知县见是京里来了上差,急忙殷勤相迎。蒋平将来意一说,知县额上就见了汗,解释道:“下官也是去年方才到任,只听说过徐敞在本地乐善好施,实不知这许多内情。”正在这时,门口有差人前来回事:“禀大人,门外有三位客人,自称是开封府来的护卫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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