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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第十七章

      白玉堂、卢方、徐庆随着蒋平见过包拯,蒋平便把此事完全详述一遍,又呈上了那封信笺。包拯接过信来,细一端详,便把信转递给了公孙策,公孙策看了一会儿,说道:“此乃工部侍郎李天祥的笔迹。”
      包相命蒋平下去歇息,接着吩咐更衣,备轿上朝。只是他一去,众人连同蒋平在内,哪个又有心思睡觉?皆聚在差官处的公所里,有详细询问蒋平与花蝶一战情形的,有猜测相爷进宫,向圣上呈递证据,官家将作何决断的。,还有琢磨“山东四虎”是个什么人物的。你一言我一语,说热闹倒也热闹,只是人人焦急,哪个也安不下心来,翘首盼望相爷回府。
      这一日本非大朝之日,公孙先生自是明白,原以为相爷进了宫,递交证据,纵然不够证倒庞吉的,亦能让官家有所知觉,速去速回也就够了。焉知这一去便是两个多时辰,等到包公回府,前去问候,才知庞吉、李天祥等人也赶到宫中,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只一口咬定开封府管辖京都治安不利,让他府中遭了飞贼,御赐的“九点桃花玉马”被盗。包公呈上信笺作为凭证,却因信上未有署名,被一推六二五,抵死不认。
      多亏了仁宗天子聪颖,又有包公据理力争,这才算把破获案件的期限暂时取消,只是虽不限期,仍需尽快缉拿凶手,不得拖延。
      包公回到府中,将公孙策和众家护卫召集到书房,转达了圣上旨意。众人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白玉堂心中有火,暗道若是依江湖上办法,自己这时或已抓了花蝶回来,偏生做这个护卫,束手束脚,白白跑了花蝶不说,还要受此闷气。公孙先生看出诸人心中皆不痛快,宽慰几句,言道以庞吉之老树根深,绝不致因此一事而坠了威风,须得擒获贼人、找回国宝,到时证据确凿,才能令其不得抵赖。包公点了点头,又问众人,久历江湖,可曾听过“山东四虎”的名号。
      白玉堂方才就一直在琢磨此事,此刻见问,便答道:“大人,我们兄弟久居江南,对江北却所知不多。山东地面不小,武林人士众多,从未听过有个什么四虎。”包公捋须又点点头,再问:“那平县地界,可有什么江湖人士?”公孙策插话道:“山东共计九州十府一百零八个县,却无平县在内。现有的地方志上,仅有一个平县,是在京西南路信阳一带。”说着取来地理图,就手指点给众人看。蒋平看了,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虽未辨清当初听到的究系“山东”亦或“森州”,但这“平县”二字总是错不了的。
      包公这时也已做好了打算,便分派众人前往平县一行。因蒋平已与盗宝的贼人打过了照面,庞吉一方亦有所警觉,可算得上是打草惊蛇,必然要想方设法通风报信。因此必须赶在对方之前,方能出其不意抓获贼人。
      众人商议之下,为打探消息方便,决意两路分兵。展昭与卢方、徐庆一道,自东路走,白玉堂与蒋平、愣四爷赵虎一路,自西而行。众人皆随身携带文凭路引、飞签火票及腰牌等物。临行之前,白玉堂回寓所取衣物,顺带看望了甜儿。他原本不欲和霍莹莹有过多纠葛,怎知世事难料,这纠缠却也越来越多。如今他要追踪花蝶下落,京中无人照看,本来还想着甜儿身体已愈,只要京城太平,便无须旁人保护,岂料只说了行将动身擒贼,可能将离开数日,甜儿便让他只管放心公务,连道:“有莹莹陪着我,二哥你就放心吧。”霍莹莹也满口保证,一定护好甜儿待他归来。
      甜儿向来温柔懂事,身子又不好,白玉堂不愿驳了她的意思,也只有将就着默许了。他为免甜儿担忧,并未提及抓花蝶、夺冰蟾的详情,只是将府里之事随意安排了些,余下的一概交由甜儿处置,即匆匆赶回开封府。动身之际,卢方又特地拉了他和蒋平到一旁,嘱咐道:“四弟,五弟,你们走西路,路过信阳之时,可顺路打探二弟的消息,说不定他已回了信阳老家。四弟呀,你二哥可是被你气走的,这回见了面,你务必想方设法请他回来,咱们兄弟才能得团聚。”蒋平自是满口应承。
      吩咐已毕,双方约定在平县汇合,逐分别启程。
      白玉堂和蒋平、赵虎离了东京,直奔信阳。白玉堂虽心急赶路,恨不能早日抓获花蝶,却亦知打探消息要紧,不管是两件国宝还是失去下落的冰蟾,都需着落在花蝶身上,因而切不能放过半分蛛丝马迹。几人一路行来,晓行夜宿,张弛有度,纵然身负重任,但在外人看来,却仍不失闲适。
      赵虎秉性最愣,为人莽直,又好诙谐,有事无事便喜找蒋平斗嘴,开口就是:“我说,四爷啊。”蒋平反应够快,立即回道:“四爷,好说好说。”白玉堂在旁听了哭笑不得,这两位“四爷”可撞到了一起。赵虎接着便道:“我喊你四爷,你就别这么喊我啦。”蒋平笑嘻嘻地偏不让步:“哪里哪里,你本来也是四爷哪。”赵虎也不含糊,继续揶揄他:“我这四爷可不比你这四爷,你这位四爷可是在皇上面前献过艺的,御口钦封的校尉,还是水旱两路,这级别,啧啧。”
      蒋平吃了这几句恭维话,知道必有下文,有意小眼睛一眯,笑道:“些些小事算得了什么?”赵虎人虽愣,偏生还有几分心眼,忙道:“话不能这么说,四爷你可是挣的水旱两份俸禄,比我们可宽裕得多。”蒋平故作不懂:“进项还怕多吗?哎,我好积攒下来哪。”赵虎赶紧挤兑他道:“那也得回京再说,出门在外的,四爷你可得请客。”蒋平也不着急,又笑道:“想吃我?没个由头可不行啊。”
      “行,不请客啊,五爷,那等遇见采花贼了,咱们可别动手,直接让四爷上啊。”赵虎大咧咧道。蒋平逗了他这几句,才道:“行了行了,等到打尖,我会账还不行吗?”赵虎这才放他一马:“行咧,那我们可就等着咧。”说笑一阵,也就到了晌午,打尖时果然是蒋平会账。这般过了两天,到第三日,赵虎抢着会账,如此又过了两日。
      白玉堂一向不吝钱财,前几日因四哥和赵虎斗嘴,不便插口,这时轮到了自己,坦然道:“到我会账了,大家尽管随意。”赵虎一挑大拇指:“看吧,要说大方,还得数五爷不是?”三人边说边走,也没忘了沿途探听花蝴蝶下落,只是仅听到了有人以“花蝶”当作骂话,言谈之中甚是憎恶愤恨,然则细一打听,所去时日已久,竟是无甚有用之词。
      再向前行,正逢一座颇为热闹的集市。三人商议过午便在此处打尖。恰好路边一座酒楼,甚是堂皇,人来人往,客流不息,颇为热闹。几人刚到门口,尚未驻足,伙计已先满面笑容迎了出来:“三位客爷,要打尖,里面请。”蒋平偏要抬杠:“哟,好眼力,谁该吃哪顿饭都瞧出来了。”伙计做得就是伺候人的买卖,答话逢迎乃是常事:“这个自然,做的就是这个行当,没几分眼力怎么成。三位,里面请!”就把人往楼内让。
      说来也怪,正值客人最盛时候,楼内却有空位,且在较为僻静处。三人本并未多想,原以为不过是客人刚走,空出地方来,哪知伙计一面擦桌掸椅,一面就忙不迭上酒,另又上了四碟压桌点心。蒋平觉得奇怪,问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咱们不曾叫酒,怎地就摆上了?”伙计笑道:“客爷放心,小的并未上错,长途行路,正好喝几杯解乏。”
      三人面面相觑,晴天白日,又是在热闹集市之上,即便伙计不识得几人,难不成还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以为可借此讹诈?以三人江湖经验之丰,自可试得出酒内并无乾坤,然则这却又是为何?就在这工夫,伙计早已转身下去,再上来时却又是带同另外两名伙计,一道上菜来的。什么煎炒烹炸,各色菜肴,样样齐备,还尽是些合白玉堂口味的菜色,其中像是鲜串的胭脂鲤鱼、松鼠桂鱼等菜,明显要费工夫,非一时可烹制而成,竟也上来了。
      蒋平越看越奇,叫住伙计问:“你们这里是什么规矩?客人还没叫菜,你们倒先都端上来了。”白玉堂也问道:“伙计,你可是错把其他客人要的酒菜上给我们了?”伙计大摇其头:“那哪能啊,您放心,绝没错。”蒋平追问道:“可我们没要这些菜。”伙计忙道:“您先尝尝看,要是哪样不合口味,小的再给您换过就是了。”
      倒是赵虎,大咧咧惯了,不以为意:“看来这就是‘十里不同俗,百里不同风’了。四爷,我看这桌席就不错,咱们还省了等上菜的时间咧,不如就在这吃吧。”白玉堂与蒋平对视一眼,均觉此事虽然新鲜,却看不出恶意。伙计忙着给几人满上酒,到了这时,这兄弟二人也觉与其疑问猜测,不如坦然受之,便也举箸。
      一时用过饭,伙计又上来热茶。白玉堂便取出银两,交予伙计:“剩下的赏你就是了。”伙计却不接:“不劳您费心,已有人付过帐了。”这话更令人诧异,蒋平再问,这伙计却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只是道之前来了一位客人,如此这般吩咐,命他提前预备席面恭候三人,又提前会了账,连赏钱都一并给了。
      三人看向伙计也问不出什么,时候又已不早,赶路要紧,只能带了疑惑上路。再向前行,连着两日,但凡打尖、住店,总有人已提前安排好,并把账结了。白玉堂暗暗纳闷,不知是哪位朋友如此有趣,竟是专门给自己省钱来的。行了不几日,一天正在路上,就见官道之旁,斜前方远处有一座山丘,山上丛林茂密,颇有气象。丛林再往上是好大一片寺院,红墙绿瓦,掩映在万绿丛中,大殿之上琉璃瓦经日光一映,更显气象万千。蒋平拽住一个路人一问,得知此山名为翠云峰,山上的寺院名为大佛寺,忍不住一拍大腿,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连声道:“小五,这可太好啦!‘千里独行叟、一目了然僧’法岩长老正是在此处出家。这可当真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看咱们不如过去拜访一番。”
      白玉堂亦曾听说过法岩长老在江湖上的威名,只是眼下乃是公干,需尽早抓获花蝴蝶,回京交旨,于公为民除害,于私还己清白,满心想的无非是及早破案,不由得道:“还是先办正事要紧,拜会武林前辈,回头时间充裕了再来不迟。”蒋平一摇手:“不,这就是正经事。小五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位长老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辈分极高,乃是上三门总门长。”白玉堂虽向来有礼有节,尊重前辈,怎奈就是不羡位高权重,江湖、庙堂乃出一理,蒋平越是如此说,他便增了反感之心,脱口道:“他是不是总门长也好,与我等何干?”
      蒋平笑嘻嘻一捋小胡子,说道:“兄弟,你可曾听说过辽东的‘紫髯伯’北侠欧阳春?那便是法岩长老的高足。”白玉堂确也听过欧阳春的盛名,反问道:“那又如何?”蒋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兄弟,你还别不服高人,这位长老精通江湖奇闻,我想,或许他能知道四虎之事。若是能借着拜访之机打探一二,也是好的。不然咱们也算得上人地两生,不易找到人不说,万一打草惊蛇,未免得不偿失了。”
      赵虎一旁听了或许能打探出消息来,便说:“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要真是像四爷说的,咱们倒不妨去走一趟。”白玉堂闻听二人都有意前去,便也再无异议。三人遂走了个岔路,一直到了山下,登上翠云峰,径直到了大佛寺。蒋平向知客僧提出求见长老,知客僧合掌为礼:“望施主见谅,方丈不会外客久矣。”
      蒋平听了,不急不慌,依旧是一副笑模样:“啊,烦劳师傅通禀一声,长老若听说是区区在下来了,必然是要略赏个面子的。”知客僧略感好奇:“既如此,不知施主尊姓大名。”蒋平报了名号,又介绍了五弟和赵虎。知客僧记下,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道:“长老在禅堂恭候。”引三人入内。蒋平一边往里走,一边小声道:“小五,你看如何?四哥这点面子还是有的吧?怎么说都算得上故交咯。”
      白玉堂知道这位四哥这点子脾气,只管听他吹,也未搭话。
      几人来到禅堂之外,知客僧打起帘子,道声:“几位,请。”三人随即进入房内,只见禅堂正中供了一尊三尺有余的铜佛,东西两侧各有佛像供奉,西山墙挂了一张古画,上绘有达摩祖师一支芦苇过长江的典故。堂内香烟缭绕。两侧有八仙桌、太师椅等陈设,古朴肃穆,正当中蒲团之上坐着一位老僧,面如古月,双目紧闭,手掐数珠,五心朝天,正在打坐。
      蒋平知道这位正是法岩长老,急忙上前作了一揖,口称:“老爷子,您一向可好?弟子蒋平,给您见礼了。”法岩长老并未睁眼,只是点了点头,道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蒋平,你可好?”蒋平满脸堆笑:“托您老人家福,我还过得去。弟子给您介绍一下。”继而又介绍了五弟和赵虎二人。二人分别见过了礼。
      赵虎也还罢了,法岩一听白玉堂的名字,面上神态似是微微一动,缓缓张开了双目,淡淡地向白玉堂瞄了一眼,目光中似有深意,却又难以形容得出。他这神情转瞬即逝,随即念诵一声,请三人就坐。待三人坐下,小沙弥献上茶来,法岩长老却又再次阖起双目,更不言语。
      一时之间,禅堂之中无人说话,白玉堂等三人面面相视,室内唯有老方丈的数珠转动之时,稍有细琐声响,竟是颇有尴尬之意。白玉堂看向蒋平,蒋平一派泰然自若,无话也要挑起话头来说:“老禅师,弟子如今已在开封府当差了,您可有耳闻?”法岩长老微微摇一摇头。蒋平继续搭话:“不单我一人,我们兄弟几个,如今都效力于开封府包大人处。”法岩长老又点一点头。蒋平只管自说自话:“您可知我为何而来?只因京里出了一系列大案,不仅闯入禁宫,盗走国宝,还采花盗柳,杀人害命,伤天害理,礼法不容。我和这人交过手,看其路数,竟是上三门的功夫,如今此人应当就在信阳州一带。法岩长老仍未言语,只是手中数珠转动,快了许多。
      说到此处,蒋平停下话头,全神贯注注视着这位老方丈。法岩长老转动着数珠,突然手上一顿,似是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他?”白玉堂听到此处,心想总算不虚此行,竟真有了线索,忙追问道:“是谁?”法岩长老却不再做声,微一摇头,继续转动起数珠。蒋平却不介意,继续道:“这才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弟子是再想不到门里竟出了如此不孝之徒的。若不能清理门户,日后上三门的清名无存,还怎生见得了人?”话到此处,法岩长老终于停下了手,缓缓道:“老衲自会料理本门中事,不劳费神了。你们几位有公务要办,尽管公事公办。”蒋平只作听不懂其中含义,又问道:“听说此人近日有意投奔平县四虎,老禅师,您可知这四虎又是什么人?”
      法岩长老只是摇头,再未答言。
      白玉堂与蒋平、赵虎三人见再也无话,只得告辞出来。白玉堂心急缉凶一事,不由得提及拜望武林前辈何时不能来,偏要赶在这当口,白白耽搁时间。蒋平仍是一派不以为然的神气:“小五,不怪哥说你,都夸你机灵,你怎么没瞧出来老禅师对你另眼相看?你没注意,只要对你,他是睁开眼瞧了的吗?”白玉堂一时未解其语。赵虎插了一句:“他怎么平时都不睁眼看人的?”蒋平像模像样解释:“这你就不知道了,他既然尊号‘一目了然僧’,意为一眼就能将人看透,睁开一只眼睛瞧人已是相当不得了了,一般凡夫俗子实在连一眼都不值得一瞧。赵四爷,不怪我说,你没发现他都没瞧上一眼你我二人?”
      赵虎“哦”了一声。蒋平道:“说起来,除了今天这位长老以双目瞧了小五,也就是当年在东京城大相国寺,听说初会包大人之时,他是睁开了双眼的。这就是不见经天纬地之才,难睁双目啊。”白玉堂性情刚烈直率,对似这般神神秘秘之事颇不以为然。赵虎倒是叹了口气:“他睁不睁眼也就罢了,可咱们这一趟岂不是白走了?”蒋平摆摆手:“哪儿能啊?我这不是当着老禅师之面告了那小子一状吗?你们可曾注意,老方丈可是把这事往心里去了。”
      白玉堂看了自己这位一肚子心思的四哥一眼,忍不住道:“那又如何?”“如何?”蒋平笑呵呵地道,“小五,四哥这就教给你,咱们这一去能寻得到花蝴蝶最好,退一步讲,即便又给他跑了,老禅师也定然不会再放过他,清理门户是必然的。”白玉堂并不以为意。三人说着话,顺山路下山,走不多时,重归正路官道。
      再向前走了一日,一行人便进入信阳州地界,先到距州城不远的河啸营,韩彰家的祖宅就在此处。可是找到门上一问,老家人只回说二爷回来拜祭了双亲,已再次离家,并未交代去处。三人满怀希望而来,只得扫兴而归。
      这一日将入平县地界,三人已至西关厢,离城约莫还有四五里路,赵虎嚷嚷饿了,要找个小店打尖。蒋平专是狭促惯了的,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是又到了赵虎请客会账的日子,不能随随便便对付,要找大饭庄、酒楼才行。赵虎给闹得哭笑不得,笑骂:“蒋四爷哪,就凭你这心眼儿,怪道吃什么也不长肉啊。”原本无非是想省些事,及早进城打探,这下省不得了,也就罢了。只是赵虎虽不是吝惜钱财之人,可到底人生地不熟,不知何处有好的饭庄,只能四下踅摸人打听。赵虎一抬头,恰好见前面一名老者正在躬身行走,虽则瞧其背影穿着破烂,奈何此时周围并无旁人,要问也问不到了。
      赵虎是有名的“楞爷”,也不细想那许多,大步一迈,“哎”了一声,一巴掌就拍那老人肩膀。正在他手掌降落未落之际,那老人不知怎地,忽然撤步一回身,恰恰和赵虎成了“大眼对小眼”,赵虎那一下自然也就落了空。还没等他说话,这老叫花先开了腔:“我说你这人,年纪轻轻,怎么说话动手动脚的?”赵虎看了看这老叫花的一脸泥垢,乐了:“老伙计,你倒灵巧啊。”
      老叫花翻了个白眼:“不灵巧怎么着,若非我躲得快,你那一下岂不给我拍上了?”赵虎道:“我就跟你打个招呼,拍一下,还能怎地?”老叫花道:“你说怎地?就你这身高膀阔的,一巴掌亚赛熊掌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禁得住?”赵虎一听不对味,偏生无法和这老叫花较真,只得道:“行了行了,我就跟你问个路。老爷子,我想问你,这一带有什么酒楼、饭庄没有?”老叫花一听乐了:“酒楼、饭庄都有,就看你要去什么地方了。”
      赵虎不耐烦多说,问了句:“你就说哪家买卖做得大,就行。”老叫花一听,往北指了指:“要说大,从这儿走,有家仁和饭庄据说不错。”赵虎一听,转身就要走,衣襟却被人拽住,扭头一看正是那老叫花:“你就这么走了?”赵虎一脸莫名其妙:“不走怎么着?”老叫花理所当然地道:“我这路可不是白指的。”一行说,一行伸出了手。赵虎的脾气却也不是吃素的,然则有心不给,看他这一大把年纪,便挣脱了传出去亦不中听,只好摸出一串钱来,丢到那老叫花手里:“这行了吧?”
      老叫花掂量掂量,这才乐颠颠走了。白玉堂与蒋平看在眼里,不由得发笑,蒋平揶揄道:“一个老叫花治了开封府的赵四爷,可谓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赵虎胡乱摆了几下手:“要不是看他上了年纪,我能吃这亏?行了行了,走吧。”头前带路,找到仁和饭庄。
      伙计将几人让进店内,殷勤相待。赵虎直嚷饿了,吩咐伙计先尽快上几个菜,再捡着好的多来几道拿手菜。伙计答应了刚要转身,又被蒋平叫住:“你等会儿,我听说,你们这里扒鸡非常有名?”伙计连忙道:“这位客官,我们店里包办酒席,不卖风味小吃。您想吃扒鸡,我到外边的卤味铺去买来吧。”
      赵虎说声不用,就自己出了店门,按照伙计的指点往卤味铺去。才走出没多远,忽听身后有人自言自语:“货是好货,只是我这囊中羞涩啊。身上没钱,单买玉马或者翠花盏都不行,要两个一块就更不够了。”赵虎原本并未在意,哪知听到“玉马”、“翠花盏”等语,本已走出了数步,突然意识到不对,急忙转身,却见道旁靠墙根蹲着一人,正是方才的老叫花,手上掂弄着那一串钱,正在摇头晃脑地自语。赵虎过来问:“你方才说什么?”
      老叫花翻他一眼:“怎么又是你啊?你这人难不成跟着我呢?我说什么,干你甚事?”赵虎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问道:“不对,你方才说要买什么?玉马,还有翠花盏,是也不是?”老叫花一扬脖:“是又怎么着?”赵虎一阵激动,跟进一步:“哪儿卖这些东西?”老叫花一脸的不耐烦:“你这人长这么大眼睛怎么一点儿神没有?那不就在那儿贴着吗?”说罢顺手一指。
      赵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只见前边不远处是一座四方宅院,广梁大门,旁有角门,皆紧闭着,不见有人出来,角门旁的墙上却贴着张纸条。赵虎紧走几步,到近前一瞧,上写“本宅出售翠花盏、九点桃花玉马”十三字。赵虎自跟着包大人办案以来,也学得认识几个字了,连看几遍,确认无误,心内当真是又惊又喜,原来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愣四爷到这当口上也不愣了,当下瞪大两眼使劲瞧瞧大门,记住了这地方,转身就往回跑。路虽不远,跑回饭庄竟上了喘。蒋平看着好笑,还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有人还敢追你?”赵虎这时也顾不上和他斗嘴了,连喘带吸气地道:“快走!我,我找着了。”蒋平问道:“你找着什么了?”赵虎这才把气喘匀了:“我找着那两件国宝了!”他见蒋平仍是一脸不信,险些急得乱跳,总算倒还记得这事不能大声嚷嚷。
      白玉堂道:“先别急,有话慢慢讲,赵四爷,你是从何处找到国宝的?”赵虎这才一五一十道了方才经过,白玉堂闻听,剑眉微挑,问道:“那老叫花现在何处?”赵虎被问住,一手抓着头发有些含糊:“这个,大概,还在墙根那里蹲着。”白玉堂隐隐觉得不妙:“他是本案重要知情人,为何不请过来呢?”赵虎这时可也懵了,半晌没能说出话,蒋平插言道:“这位老乞丐怕是江湖高人,有心为我们破案指引方向的。”顿了顿,又接着道,“从方才匆匆一见,我就觉他双目如电,绝非常人。”赵虎也不知道谁有理了,赶紧道:“他还在那边,咱们过去一问便知。”
      他这边话音未落,白玉堂那里早已起身向外走:“在哪里?快走!”蒋平、赵虎急忙跟上。伙计赶紧拦道:“三位客爷哪里去?菜可都下锅了。”白玉堂摸了块银子丢给他:“回来再用。”步子丝毫未停。
      赵虎引路,几人再找老叫花,哪里还有人影?蒋平直嘬牙花:“你瞧瞧,当面错过了世外高人!”白玉堂道:“若有缘,自可与高人再见。赵四爷,你说的那宅子呢?”赵虎指给他看。三人再到那宅院前,方才的字条倒还在,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下面不知何时还多了一行小字“宫廷御用珍品”。
      到了此时,白玉堂心中早已断定,赵虎所说的老叫花必是有意跟随几人,这字条既是引子,又属证物。所谓无风不起浪,字条既贴在此处,此宅主人必有蹊跷。赵虎见证实了自家方才所言,少不得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就要上台阶敲门,蒋平急忙拦住:“你要干什么?”赵虎愣呵呵答道:“自然是叫门,抓差办案。”
      蒋平硬是把赵虎拽到一旁的巷子里无人处,见白玉堂也跟过来,方才看着二人道:“单凭这张告白就能给人定罪了?往轻里说证据不足,大里说这是有损开封府的颜面,三言两语就能给人驳倒了。或者退一步说,此地真是匪人窝点,你可知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匪徒?不辨敌情贸然闯入,只怕就得吃亏。”
      白玉堂方才已在心内反复思量过了,这字条出现虽有古怪,宅子主人未必知情,然则愈是如此,愈彰显出其怪异之处,与那老叫花的暗中指引相合。若据此推断,这宅子不但必得闯上一闯,还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可见真章。想到此处不由得反问道:“原来四哥是怕吃亏?”蒋平被噎得差点儿蹦起来:“就算不吃亏,贼人四下逃窜,咱们眼下可只有三个人在,就是再长出三头六臂,也难免有漏网之鱼。我看,不如先到当地衙门递上公事,跟县里同上气。算着日子,大哥他们这一二日内也要到了,届时咱们人会齐了,再调集县里差人,一起公开搜捕,岂不是好?”
      若依蒋平的心思,他是真怕五弟沉不住气,千方百计想把白玉堂支开去县里递公事。偏他也是有前车之鉴的人,在太师府里走了花蝴蝶,白玉堂这时哪肯还听他的放心离去?兄弟二人争执片刻,到底还是定了蒋平到县里走这一趟,他再不放心,也只得打听着路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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