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人（修正版）》酥蓝

29、平静的日子

　　在小镇待的最后一夜，两人从周伯家里告别归来，林意坐在床头看着灯下张沐晨收拾行李的侧影，在一片柔和的清辉中男人脸上的表情迷惘而飘忽，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心不在焉，林意直觉男人心中的忧虑与他是一样的。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渡过的这三天比梦还要美好，以至于他们忘记了那遥远的地方还存在着一个现实世界。在这里他们是两个自由的灵魂，可以抛却世俗的眼光毫无顾忌地相恋，可是回到那个世界中呢？有那么多的东西需要他们去面对，母亲、师长、朋友，还有那来自于道德的束缚……这样的关系，他们真的能够毫无顾忌地公之于众吗？

　　回去的那天两人去向周伯告别，老人家难免依依不舍，嘱咐了好几遍有空常回家乡看看之类的话，临走之前又送了他们两支袖珍小口琴作为纪念，一只天蓝色一只银白色，放在嘴边能吹出很动听的音色。坐在回程的火车上时车厢里冷飕飕地，雾蒙蒙的窗玻璃上结了冰花，仔细一看，竟是外头下起了小雪，如柳絮般飘飘洒洒，那故乡的道路隐匿在白茫茫的雪花之中，渐渐地远了，更远了……

　　握紧着身边痴痴望向窗外的男人的手，林意一边摩挲着他的手掌，一边试图用轻松的语调引开他的注意：“沐晨，这样干坐着怪闷地，吹首曲子来听听吧？”

　　男人缓缓地别过头，眯起浅笑着的双眼问他：“你想听什么？”

　　林意大方道：“什么我都爱听，就吹首你最喜欢的吧。”

　　张沐晨沉吟片刻，接着轻叹一声，用那支银白色的口琴吹奏了起来，当那熟悉的旋律响起时，林意几乎是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这低沉而又忧伤的音乐带动了太多过往的回忆，如同密符一样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脑海中，甚至一张口，便能不由自主地跟着旋律喃喃吟唱起来。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那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回去之后生活再次回归到了原有的轨道上，林意回学校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向学校申请退宿。

　　由于学校宿舍本就紧张，退宿手续很顺利就办好了，趁着下课间隙去4118整理行李，原以为他挑的这时间宿舍理应没人，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到徐东手上带着夹板正坐在床上抽烟，看到他进来表情有些奇怪，眼睛滴溜溜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眼神还有点心虚。

　　林意看到这个人就火大，不过他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走人，不想旁生枝节，所以干脆视而不见，只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可是就在收拾的过程中老感觉那道贼溜溜的视线在背上转来转去，使得他浑身不自在，好不容易收拾完了所有的东西，林意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去，没好气地问：“你干嘛？！”

　　那天被他从床上踹下来，身上还挂着彩，此刻的徐东看上去狼狈不堪，神态又闪躲，全然没有当初的一点颐指气使的气势，反倒像个畏首畏尾的小偷：“你……你没有把那件事说出去吧？……”

　　听到他心心念念的竟然只是这件事，嫌他没胆，林意不禁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和某些人一样无聊吗？”

　　见他没有把那件丑事说出去，徐东庆幸地松了一口气，就连对他的冷嘲热讽都一并无视了：“没说出去就好，先前我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做出这种恶心事，要是被人知道我竟然会对一个男人动手动脚，我岂不是颜面扫地……”

　　林意原本压根不关心，但可能是他的话中触及了什么东西，心里咯噔跳了一下，他斜眼看了看徐东，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所以，你是说喜欢男人这件事让你感到很恶心？”

　　徐东被他说得面有愧色，不过痞子本性发作起来这点点心虚很快磨没了，强词夺理地争辩道：“我……我才不喜欢男人呢！我之前那是一时糊涂……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万一叫全校都知道我对一个男的动手动脚，我以后在学校里怎么抬得起头？手下那帮小弟如何信服我？那么恶心的事……要是一个不小心传到我爸那里，他一气之下把我的账户冻结了，我他妈还靠什么活？我才不要被这种恶心的事拖累到身败名裂……”

　　说了那么多，还是掩盖不了这家伙胆小怕事的事实。被他一口一个恶心，还有话语里强烈的鄙视搞得心情很不爽，林意反唇相讥：“废话就不用多说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一胆小鬼，敢做不敢认，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被当面揭穿自己胆小怕事，让徐东脸上十分挂不住，明明已经词穷，却还是支支吾吾地不肯承认：“你说得好听，我就不相信了，要换作是你，真的有一天被所有人，包括你的同校同学，朋友、老师、家长都知道你喜欢男人，你难道还能有勇气大大方方承认？”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着实叫林意愣了一下，在没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他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额头上溢出了细密的汗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来思考这一个问题，最后他咬咬牙，坚定地给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要是真的有那一天，我只愿尽我所能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伤害，剩下的，就交给我自己来面对好了……”

　　在做好和张沐晨在一起的准备之前林意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直到真正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之后，他才知道爱情的到来是那么地出其不意，就像一个甜美的魔咒，让人在来不及思考的时候就已心甘情愿地深陷其中……可是陷进去之后呢？相爱之后呢？生在这个世界，无奈的是很多时候都无法遵从自己的本意，相爱的双方往往背负着许多额外的压力，来自于社会、道德、甚至还有亲人和朋友……林意还太小，他曾经单纯地以为要是真的有一天他和男人的恋情曝光于众，他至少能够为男人挡下所有的风浪，可是直到真正的狂风暴雨一波波袭来，他才明白这一刻的祈求有多么奢侈……

　　一语成谶，恐怕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不过在那件事发生以前，他们还是有过一段风平浪静的时间的，在那段不算短暂的日子里，林意白天在学校读书，晚上回到家里便能见到男人熟悉的笑容，让他觉得每天的阳光都比以前明媚地多。

　　因为徐东顾忌先前那件事，不怎么敢惹他，所以班里那些小混混这段日子安分了许多，这些麻烦因素安定了，他这个班长的工作也就省心了一大半，做得越来越有经验了，偶尔碰到一些处理不来的棘手事还会打个电话向杨帆取取经，有回处理事情处理到半夜还没做完，林意跑到阳台上，犹豫再三，还是拨了个电话出去——

　　“嘟——嘟——嘟……”

　　“……喂？”

　　“喂，班长，你该不会已经睡了吧？怎么声音像刚睡醒似地？”

　　“……没有，你什么事？”

　　“唉……还不就是这点烦心事儿呗，当个破班长真是烦人，要做的事情一大堆，那帮子人又不配合，吃力不讨好，真不知道这班长当来做啥，真想跟老师说辞了算了！”

　　“……”

　　“哎哎哎，班长，你该不会当真吧？放心啦，我发发牢骚而已，我就一倒霉鬼，这种苦活累活活该推给我来干。”

　　“差不多。”

　　林意满头黑线：“咳咳……班长你，你可真是……算了不说了，听你声音也挺累的，继续睡你的觉去吧，我牢骚发完，要继续干我的活去了，命苦啊。”

　　“林意。”

　　“干嘛？还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正巧在手边的书页上看到一句话。”

　　“哦？念来听听？”

　　“迷茫的时候，试着找出头顶繁星之中最亮的那颗，它将会指引你。”

　　林意听罢抬起头，望见头顶熠熠繁星闪耀夜空，天穹开阔，星河迢迢，置身广阔天地之间给人一种豁然开朗之感。深吸一口清爽的夜风，肺里一阵清新舒爽，仿佛把工作到半夜的疲倦都涤荡地一干二净了，林意咧嘴笑道：“知道了，杨大哲学家。”

　　“嗯。”

　　“对了，班长，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

　　“之前初中的时候不懂事，一直给你捣乱添麻烦，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

　　“嘟！嘟！”看着手机上显示通话已被对方挂断几个字，联想到电话那头那人一副别扭的表情，林意满脸掩饰不住的坏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