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番外篇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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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未免过得太快了些……就连我这个已经孑然一身的老太婆都忍不住要感慨几句了。
又到了一年岁末，我竟然发现自己将近一年没有再踏出过上阳宫的门槛，就像个甘愿画地为牢的罪人。
不过这一年我其实很快活，快活到都忘了自己是如何搬到这里来的，快活到觉得自己又活了一辈子。
这段时间的我都干了些什么？无非是安心做一个自在悠闲的老太婆。
春天的时候我拿着几把小铲子在后院种种花；夏天的时候在大树底下摆放两张摇椅，我躺在上面摇着蒲扇乘着凉；秋天，我就会经常在书房里画丹青、品茗茶，看朱成碧思纷纷。
至于冬天……我原想冬天是不会来得如此之快的。
昨夜洛阳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我的耳边又响起了一阵急切的声音：
“都注意点，太上皇要去赏梅了。”
“快快快！暖炉准备好了没？狐皮大氅准备好了没？”
“太上皇的药有没有煎好？”
“秋月，你赶紧跟上！”
……
听听，是她又在使唤小宫女了。这一年里，我听得最多的就是外面那个丫头的唠叨了。
她与我非亲非故，而以我目前与世隔绝的状态来看，我对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但是，这个小丫头对我的照顾就如当年的婉儿对我一样无微不至。这会儿，她是在为我去赏梅的事情唠叨。
对此，我惟有欣慰的笑了。她的倔强，也与当年的婉儿如出一辙。
往事翻涌，我不禁闭上了眼问自己：为何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回想得最频繁的却是与婉儿当年的种种？我很想念令儿，弘儿以及高宗皇帝——我的丈夫。可我最想念的那个人，又为何偏偏是婉儿这个丫头？武曌的一生波澜壮阔，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该看透的都看透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却唯独这个女子我不想忘记也不想放下。武曌，真的是个痴情的女人吗？
我又摇了头，现在的武曌不过是一个被世人遗弃了的老太婆。
殿外的雪还是下得很大，我与丫头并排走在覆着厚厚积雪的过道上。丫头的脸颊被冻得通红，我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用这样的方式传递热量给她。
我们相视而行，她忽然停住了步子。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看向前方，握住她的手也不经意就放开了。
雪花纷纷飘落在我与婉儿不足五步的间隔中，雪花的微末还调皮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她眨了下眼睛，仍未转移目光。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抑或望着我一个人。
“太上皇，青鸢该去御膳房准备今夜的晚膳了。”
“好，路滑要当心点。”
“青鸢谢太上皇。那，太上皇、上官姑姑，青鸢就先告退了。”
我与婉儿默契地看着渐行渐远的青鸢，直到她在长廊的转角消失，我们又不约而同地转首互望，相视而笑。
脸上感觉到一丝温暖，我抬头一看，竟然是出太阳了。雪仍在下，我和婉儿踏着雪手牵手往梅林走去。所有被岁月抽走的精力仿佛重新注入到我的体内，我仍然还是那个能够将婉儿牢牢握在手心的武曌。
又是梅花。
梅林的地面上处处可见被风雪吹打下来的花瓣，有的呈深红，有的呈淡粉，还有几乎与雪相融合的白色。我与婉儿相拥着坐在凉亭里，她依赖地将脑袋靠在我的肩上。
“在想什么？”
我已经不愿意去猜心了，我也不确定婉儿的心还是不是最初的那颗。
“我们的过去。”
婉儿的语气淡淡的，心防已经垒筑得太高。我已经越不过去了，或许，我已经越不过去了。
之后是一阵沉默，在经历了一年的静幽过后，我却觉得沉默才是最好的状况。没有什么话还要交代了，早在我和她的那个时代，我就与她用了连自己都数不清的日日夜夜把所有话说完。
只有一件事我们一直保持缄默，绝口不提。
我扶起了她依旧柔弱的身子，缓缓轻抚上她的额头。我的手还在颤抖，我已经分不清那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内疚。
“还疼吗？”
“不疼了。”
她笑容明媚，仿佛这件事情从未在她身上发生过。我转过头看了眼梅枝上的梅花，向侍奉在身边的宫女讨要了些东西。
“刚刚，我恍然以为自己是你的妻。”
对上铜镜，当婉儿看到额头那朵我亲手为她描上去的梅花时，她眼中噙着泪花对我说出了这句话。
“你曾是我后宫中唯一的昭容，必然你也曾是我的妻。”
我们再次不言不语，只对望着。
我的步履有些蹒跚，有些急切。我又一次将上官婉儿弃置在了身后，连带着那些将鲜血沾染上我衣角的故人、情人、敌人、无辜的人。
路已经走到了尽头，上阳宫就在眼前。
婉儿，你曾说过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就不会再孤独。我现在要走向另一条没有你的道路了，黄泉路上会有孤独吗？
而后世人，又将会用何种关系来定义我们之间。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番外篇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