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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伏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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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儿,”皇帝拉着英华夫人的手笑道,“你认一认这个人。”
这四年前已深深印在脑海的身影活生生出现在元晨眼前时,他心中已是一震,再不期见沁儿一身宫婢打扮跟随她身边,元晨但觉一时之间震惊太过,几乎难以承受。
正视着元晨的那一双晶莹眼眸中却有如春水般的暖意,过了一刻,她方才轻轻一叹:“比四年前见时,长得大了——只恐怕他不记得我了。”
惠郡一战陈羽骑校尉元晨名扬天下,然而看在这倾城绝色的人眼里,也还似一个孩子。只这一句,压得元晨心中莫名的不舒服,当即冷冷一笑:“想不记得都难。将来汗青书卷之上想必也会记得有英华夫人名字。”
语毕,再看向英华夫人,见她只是宽容的一笑,倒显得自己举动颇为孩子气似的。元晨偏过了头去,直直看着眼前一池碧莲,正一阵急雨打过,点点雨珠敲落莲叶之上,沙沙声不绝,恰似一阵疾鼓,恍惚又似见那窈窕身姿自水中迤逦而出,水中仙子般楚楚之姿,走到他面前来。
皇帝仔细察看着元晨神色,笑道:“这里算得是故都旧时宫阙,元校尉故地重游,应是颇有感触。”
“国破家亡。”元晨声音之中似仍带恍惚,一字一字道,“当年我若守束陵,据城死守不出,以束陵城高粮广,牵制祁主力二十一万,与惠郡援军首尾相俦,仍有一拚之力,当今天下,未必是如此格局。”
沉沉一声叹息,纪延道:“不错,当今天下未必是如此格局。”他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卷,递与内侍,再由卢骥转递在元晨面前。他慢慢的道:“这是,四年之前几位将军同撩商议的攻取束陵之策,共三十七条,我亲手誊抄节录,至今还记得几条:围城、断粮、火攻、水淹,甚至投毒束水。”
元晨身子一震,却狠狠盯着程瞻。程瞻端坐席上,合着双目。
“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韩照朗声颂念,随即加重了语气,“元校尉,惠郡守战,你我阵前见过真章,我不敢不信你领兵之能,将帅之才,然陈主昏庸,束陵陈守军久逸于安乐,军中赏罚不明,律令不能行——如此,多则年余,少则数月,束陵城一样是要破。”
“——你可曾想过,或许令兄所为,正保了束陵一城百姓平安?”
元晨对着案上书卷看也不看,冷然道:“元晨是你手下败将,自是由得你说,只国仇家恨,任谁也改不了的!”一面手攥成拳,在桌案上一压站起,“此等羞辱,我宁愿一死!”他手中一掷,酒杯当啷一声就摔在皇帝身侧,泼起酒汁,血样的染红了素纱帐幔。
卢骥当即就起身,挡在元晨与皇帝之间。
元晨傲然一笑:“卢将军,还是牢狱之中舒泰些。走罢!”也不再看旁人,大步走下浮玉台去。
“皇上!”纪延跪倒席前,“臣按捺不住性子,说错了话,请皇上责罚!”
“起来罢。”皇帝笑,“你何罪之有?”
纪延略一迟疑:“臣……臣唯恐坏了皇上的事儿了。”
“哈哈!”皇帝大笑起来,“长卿的性子,朕岂有不知的,真要怕你坏事儿,就不叫你来了。”
“原来今日席上各人言行尽在万岁掌握之中。”韩照讶道,“臣服了。右辅请起罢,你若有错,我也与你同罪。”
“主角儿既退,这席也没什么好摆下去的了。”皇帝笑道,“朕不留你们了。”他站起身来,捻着身边酒污的纱曼只一拽,轻薄的质地一点点拉扯外力也经不得,“嗤”的一声轻响就拉下一大片来,皇帝有些轻蔑的笑着:“以后宫中,这等花样儿也不要再弄了。”
皇帝走下浮玉台,也不避那绵绵细雨,停了步子在沿池植的树上随手折下一枝柳枝,看那柔软枝条毫无脾性的任自己摆弄,皱了皱眉头,便将断枝抛入金波池中。
“这事儿朕就没想过要一蹴而就的。”皇帝自言自语似的说。
身后传来英华夫人柔和的声音:“嗯。”
“不过,”皇帝却又笑起来,“那个脾性,真不愧了是元家人。”
侍婢已退开数步之外,英华夫人慢慢靠进皇帝怀中。“皇上莫非还想招降了元晨?”
“当然。”皇帝拦住美人轻笑,略略有些心不在焉,“朕原说想留他下来用。”
英华夫人轻轻摇头:“臣妾不懂这个。只刚才宴上吵架似的,竟不像劝降。”
“元家人气性太强太硬。”皇帝失笑,“不折一折他,是用不起来的。所以才叫纪长卿和韩老将军来,朕知道他们必定忍不住针锋相对。”有一句话却不说出来:元晨骨气不折,说话不会好听,有谁想受一个败军囚徒的气?有这两个人在,如利剑在手,不怕压不下他。
英华夫人轻轻柔柔的一叹:“这个孩子,皇上折了他的骨气,却还要他作什么呢?”
一句话,说得皇帝微微怔起来。
英华夫人声音低低萦绕耳边:“世上强者,无非无所畏惧。元晨守惠郡,置之死地,无惧死生,方才搏得如今的声名,皇上的青眼。折尽了他骨气,令他晓得惶恐畏惧了,也就不是那个守惠郡十七个月的元晨。”
良久的沉默,皇帝望着金波池水出了一阵子神,不觉得雨已有些大,杨枝蘸着雨水飞扬四散,打湿了他一片衣裳。
“就算朕用不了他,如今一个元晨,在旧朝残党心目中却犹如半副支架子。”皇帝微微冷笑,“朕不信折了他,他们还能搭得起来台,唱得起来戏。”
这原是他当日立意招降元晨大半的初衷,不知怎么,有一刻,竟就忘记了。
雨势无声无息的大起来。
纪延径自对着外边雨幕出神颔首,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道:“皇上——”
“皇上是有为之君,不耽于声色享乐。”程瞻接口,知他想得正是皇帝最后扯下纱幕帷幔那一节,“你可放心了?”
纪延也看出他心不在焉。“我既放了心,见远还有什么可忧心的么?”
“这雨——”程瞻伸出手,承接了一掌雨水,“惠郡情形,不知怎样了。”
惠郡历经四载兵祸战乱,更加上天灾水患,疫疾横行,此刻已是百业凋零,满目疮痍,民众疲惫不堪。这半月来,束陵雨水不绝,而惠郡偏又逢旱,久日不雨。几日里程瞻刻意问过,惠郡情形愈发令人忧心。
纪延跟着皱起么眉来:“皇上虽施恩免了惠郡赋税,看来咱们还需多多用些功夫。”
“如今景象,谁信惠郡原本丰茂富足,为东海四郡粮仓?”程瞻轻叹一声,“战乱一起,不知需多少时日方能让惠郡回复元气啊。苦了百姓。”
两人议论间,一个军士冒雨匆匆赶来,跪倒雨水中:“报左辅大人,有人劫囚!”
程瞻目光一闪,纪延“啊”的一声,两人相视,心中一齐道:来了!
来了!
卢骥提剑挥开一支疾射而来的羽箭,一步踏在车前,冷眼看了看驾车的两个军士倒毙路边的尸首,厉声喝道:“护卫车马!”
护卫的兵士有一瞬间的慌乱,只听这一喝,便又整整齐齐拥在车马四周,一面警惕挡避着穿透重重雨幕的飞翎,再两个兵士补上前牵马,依旧缓缓前行,竟不停顿。
在路旁设伏的人看这景象竟是出于己料之外,也不由得微怔。
“再放箭!放箭!”小武咬牙,张臂喝呼,再引得数枚翎羽穿雨破风而出。几个祁军士卒闷哼倒地,却即有人将伤者扶到里侧,护卫车马的队形仍是不乱。
如此棘手的防卫。
“射马!”小武狠狠皱起眉头时,他身旁陈葙沉声道,“务必令他车队停止。”
“是。”小武如梦初醒一般,“射马!”他舔一舔右手拇指,拈弓搭箭,一箭直向左骑的马颈射去。眼见命中,横里却有一柄利剑直劈而下,羽箭立断为两截落地,车上的青年持剑而立,目光锐利如同穿透雨幕的箭簇。
“祁远征统帅副将卢骥。”陈葙如同叹息一般的说。
一箭虽未中马身,马却微惊,扬蹄嘶叫起来,牵马的军士忙用力拉下马辔。卢骥瞥一眼惊骑,静静的道:“却射不中你,怕甚么。”那马匹似也听懂他说话一般,竟安静下来。
小武低声咒骂,又奋力扯开弓弦,拉到十成,一箭带惊风之势离弦疾啸而出。却听身边弓弦轻轻的“崩崩”两响,夹在雨声之中几乎湮没。
雨势过大了,迷蒙了前途道路,卢骥心中正在轻叹,身体却敏锐的感觉到周遭的空气正被一道劲力撕裂穿透,当下手臂前探,长剑挥动,“喀”的一声,又一枚羽箭在他剑下断为两截,他尚不及为那惊人的力道而诧异,剑势急转而上,剑尖恰恰挑开另一枚连声息也无的箭。紧接着,却是一声哀嘶,左侧牵马的兵士和马一起跪倒地上,第三枚箭终是赫然穿透了兵士的膝盖,正中马腿。车队终于不得已的停了下来。
小武惊讶的看向身边一个高瘦而衣衫褴褛的陌生男子。
“武护卫,不趁这时杀上去么?”那人沙哑着嗓音道。
小武一惊看向陈葙,只见他目光凝视道上,重重点下头。“是!”小武大声道,就扔了箭囊长弓,“呛”的一声腰间长刀出鞘,“去了!”
伏在路边的一众数十人,一拥而出,直杀向道路中央的车马卫队。
短兵相接。
“嗤”的一声轻响,如风声轻掠而过,如此熟悉的血腥之气在阴潮的空气之中弥漫。卢骥心中沉了一沉,却自静静的将剑从暖意渐渐涣散的血肉之间抽出来,任那已失了生机的躯体委顿倒地。三尺青锋染血,一抹艳丽鲜红如练,飞溅上将军衣襟。
雨声几将全部的金铁杀伐之声淹没,雨水洗刷着道路,冲下一道道血河。
左宰辅程瞻亲自派下的这五十人护队非是庸手,然而在对手一双双眼目之中看得出孤注一掷的狠戾。
“让开了!”一声暴喝如半空中惊雷,小武双手握刀对准车门直劈下去。
就为此一次宫筵,程瞻特别令人备下这车乘,看也就似平常马车格局,只窗钉木栅,木门扣锁,车中锁链镣铐,防备元晨逃脱。虽说仓促而就,却也做得结实。小武一劈之力,也只得将门扇砍进深深一道刻痕,看得他眉头一皱,转而去劈那只铁锁。一边卢骥却不再容这一刀劈下去了,早一剑向他腋侧递过来,迫得他不得不缓了手上力气,避了当前要紧。下一刻就见车上一双人影纠缠起来,剑气刀光激得雨珠四下飞射。
连串儿三声疾响,小武横纵三刀连着狠狠劈下,看面前青年将军端剑接下后,仍是面色沉定,守得工工稳稳,自己心中不由得发急,一面急攻不减,一面望着那把铁锁瞥了一瞥,狠狠下心,先一刀荡开对手之剑,电光火石间小武运足劲力,忽而抡起上臂,一刀往锁上劈去,对着旁边追来凌厉剑势视而不见。
“当啷”一声,铁锁应声而开,紧接着一剑刺向那条无半分防护的手臂,剑风割的皮肤生疼,然就在剑尖触及手臂前一刻,竟不可思议的向斜上方滑开几分,只在上臂留下深深一道血痕。
小武一手捂住了伤口,一把拉开车门,大声叫道:“小将军!”
只这一声,就令得伏路劫囚的人心神一振。
卢骥将目光从落地的一支羽箭上面收回来,抬眼已见几人冲上,刀兵横陈面前。车中接连数声斩铁之声,不久,便见元晨手足拖着断镣走出车来,小武的长刀握在他手中,而小武伤后勉强运力,上臂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刀剑交击,卢骥便觉手上一空,力道落不到实处,面前元晨微微一笑,手中刀翻花般一绞,是虚应的一势,这一招广为人知的元家剑法以刀使来,看着有些似是而非,但尽得其中真髓,变化自在,轻轻巧巧的化开一剑之力,此刻不去与他针锋相对,却是一击既退。
小武未伤的左手拾起一杆断枪来,大喝一声,刺倒几个祁兵,当先开道。
眼见两人将脱围而去时,一道人影穿过了烟雨重幕,在马车顶上点了一点,就掠过人群,直挡在了小武面前。那人也不过是近三十岁光景,穿的是禁内侍卫服侍,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望着元晨洒然一笑:“贵客留步了!”
小武虽为他迅捷的轻身功夫有那么一刻的惊异,即而抬枪就刺,眼前一晃,一枪生生就刺偏了,他还不及反应,身后元晨疾声斥道:“低头!”
小武一惊依言低下头,只觉青湛湛一片刀光堪堪从头顶擦过,挡住了疾风般卷来的一剑。刀剑只是轻轻一磕,那人手腕一抖,原本被劲力激得笔直的剑颤了一颤,曲曲折折如蛇一般往元晨腕上缠来。
元晨轻轻将小武推到一边,执刀如剑,划了小半圈,却向着对手剑身上一处点去。软剑倏地滑开去,半空中翻了一翻,又充盈了劲气挺直,向刀身上直削下来。这长刀是小武带来,虽非什么名刀,也是百炼精钢的上品,但接连砍断铁锁铁链,刀刃已崩。也不见什么声响,刀尖一截竟就被他削断。元晨虎口处如撕裂之痛,手中一截断刀也险些脱手。
尚不待他吃惊,一边小武痛哼一声,元晨隐隐觉到身后的风雨夹着阴沉之气袭来,一缕尖锐的寒意刺穿了后背衣裳,直贴在背心肌肤上。一个低沉若耳语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元校尉缴械罢。”
小武右臂的伤口被横向撕裂开来,鲜血淋漓倒在地上。伏陵影魅般的贴在元晨身后,手持的一双银钩,一只轻轻勒上了他的咽喉。
伏在路旁的陈葙合了合眼睑,只觉紧握的手心中一片冰凉。身旁衣着褴褛的高瘦男子长身站起,咬着牙飞箭向伏陵射去,却见对面的雨幕中也穿出两支羽箭,扑在在元晨面前,四支长箭绞在了一处落下。
道路另一旁的树上显出模糊的少年身影,手持长弓几与他身形等高,一道清清朗朗的声音压过雨声响起:
“皇上口谕:旧陈余党,既降不杀!陈将元晨,宁杀无纵!”
“宁杀无纵?”
英华夫人的面色略显苍白。
“不是历来如此?”皇帝慢条斯理的道,仿佛全不察觉自己字里行间暗蕴的冷酷之意,“不能为我所用,也必不能为敌所用。”
“那么——定要杀?”“杀”字从两片丹唇间轻颤吐出,长睫在她脸上投下影来,如一双受惊的蝶,微微扑闪着翅翼。
皇帝笑了。“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旁的法子保他不为敌所用?”
一排贝齿将朱唇轻轻咬下。醉芙蓉阁一刻无声,只有隔窗传来一片含糊雨声。
芷馨看着西窗一扇不曾关严,点点滴滴的漏进雨水来,正踏上去一步,那雕花栅格茜纱窗扇就在她面前霍然的四分五裂,千百点银白寒芒光飞絮碎雪般在这夏时的雨季打进屋里来。芷馨怔在当地,代香尖叫一声,手托的盘碟一齐打在地上。但见那片芒光直向着正座之上扑去。
“皇上!”
皇帝微微变了脸色,侧身一滑离座,即便见那片寒芒敛成一束,终凝成一柄凛凛长剑,直钉在座上。
“刺客!刺客!”
醉芙蓉阁中一时一片混乱。皇帝胡乱的拾起身边盘碟物件往刺客身上掷去,也只阻挡了他一刻,眼见那刺客一手拨开阻挡之物,一手将长剑拔出,向皇帝指去。
忽听顶上碎瓦之声,两道身影随着黯淡的天光落在阁内,另一柄细细长长的剑轻轻压住刺客剑身,刺客此时只觉手中剑豁然多了千钧的重量,险些把持不住,只得顺势沉剑,方才脱了开来。
“陛下受惊。”另一人从容扶起皇帝,护在一旁。
持剑的侍卫一片茫然的眼眸中渐渐有几分神光聚在面前的人身上,青白削瘦的脸上慢慢显出奇异的淡淡嫣红颜色。他并不追击,左手撮成剑指,轻轻抚在那细长的剑身之上,静静的看那沉静如水的剑光染上自己勃然的杀意。
“杞平鉴!”一旁的侍卫皱眉喝道,“速将刺客成擒!”
一声喝呼似没能唤回侍卫的神志,侍婢们却渐缓过神来,芷馨继香合力拉起代香往门口去。“快!快开门!去叫人来护驾!”七手八脚挤开阁门,一拥而出。
变故来得太快。守在门口的元沁愕然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一时不能明白。
“有人行刺皇上!”继香喘着气道,“快叫人!”
元沁一惊抬头,正从大敞的阁门中看见了刺客的面容,一下子打乱了她呼吸。
“夫人!”留在阁中的汀兰扯着英华夫人的衣袖颤声求道,“夫人快出去!快出去罢!”
元沁觉着英华夫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略略一停,她继而宛转一笑,轻轻把汀兰推出门去,在她们面前合上了两扇阁门。身后激贲的剑气已激起她衣袂轻扬,芙蓉夫人面上仍带着一分若有若无的妩媚笑意,秋水般的眼眸静静映着旁人的慌张无措。
汀兰继香哭着扑上去敲打阁门,元沁怔在原地,脑海中只余最后崇蹇勉力格挡开侍卫的情形,那凛然绝决的神色就消失在这两扇紧闭的阁门之后。
“小将军!小将军!”小武悲呼一声站起,一只右臂已是血染,他面颊上没了血色,眼中满是功亏一篑的不甘。
颈侧钩刃的寒意刺痛肌肤,元晨心中沉了一沉,面色似水,淡淡的看着持弓的少年落在面前,张开弓来对准了小武。
“祁宫五大侍卫到了三人,元晨有幸了。”
伏陵沉沉笑道:“宰辅大人吩咐,只要将元校尉送回原处,其余咱们倒是不理的。”
“对方若不罢手,迫不得已,也只能留下元校尉性命。”张弓的少年头也不回,一丝不苟的接道。
“宁杀无纵?”元晨唇边牵起一分讥嘲,眸中光华闪过,“只是陈将元晨,焉能为你们胁迫!”他腕间一转,断刀刀锋倒转,直刺自己心腹。
卢骥一惊,抢上一步,小武也是惊呼一声,却见断刀仅仅刺破衣衫肌肤,便停在半途,刺不下去了。细看知是一条细链将元晨右手与刀一起缠住,细链另一端直牵在持软剑的侍卫手上。那人轻呼一口气,笑道:“幸好宰辅大人早有吩咐防备。”语罢再道一声“得罪”,缴下断刀,将他腹侧伤口略略包裹,细锁将元晨手足牢牢束缚。
元晨闭目不言。小武一旁眼睁睁看着,却只是束手无策。
路边,惠王亦将全程看在眼中,无声一叹,眼中尽转黯然。“撤走。”他向身边瘦高褴褛的男子吩咐道,“会常,把武护卫带回来。”
眼看一众人迅速的消失在雨幕中,大雨已将血水洗刷得干净,道路之上只余若干尸首横陈。伏陵向着卢骥微一颔首,转身已同两人消失不见。
车轮碌碌,载元晨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