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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宫筵 ...

  •   “今次莫非真上天佑我陈葙成事!”惠王眼中芒光一现,“此事可真?”
      “听说纪延拦驾阻谏。”元沁道,“那祁帝有这主意只怕不假。”
      惠王负手,在屋中踱了几步。“此事要紧,需得确证。”
      元沁略一踌躇,道:“我在宫中听宫女闲言,传说祁帝的脾气是言出必行,右辅谏阻是一定,然只要左辅程瞻不拦,事情多半就算成了。宫中已在备办这筵席。”
      崇蹇也点了点头:“我也略知祁帝行事,此事有六七分把握。王爷若要确证,两天后便可得消息。”
      “好!”惠王轻道,“天牢守备森严,以我们现今之力难劫牢救人,但若元晨出了天牢,无论如何,都有机可趁!”
      接下来便是些细节商量,元沁插不得话,待在一边,间中惠王转眸向她一笑,略有歉意,却不教她离去。
      到四更时分,崇蹇方起身告辞。惠王道:“你先回去。元小姐再留一留。”
      小武去送崇蹇,屋中只剩两人时,惠王抬手将灯芯拨了一拨,转而笑道:“久待了。”
      元沁轻轻摇头:“我是无妨;王爷却还是早日离开束陵罢。”她重将三日前的话又提起,抬起头来却见惠王正望着她。
      “你的安危,怎说是无妨?”惠王叹一口气,左手抚胸,“元家一门忠烈,若不能护得你平安,我又怎对得起元老将军在天之灵?”
      元沁听这话,怔了一怔,低声道:“大业为重,王爷千金之体,若有分毫损伤,大陈再无复国之望了。先父家兄一番心血,惠郡四万将士性命所托,岂非付诸流水?是以王爷怎可轻易赴险?”
      但听惠王温言道:“我晓得。”
      元沁看着眼前这个人,忽记起这副肩臂早压了沉沉重担,就连方才轻轻的三个字,也是字字重若千斤的:祖先基业,臣子们翘首企盼,将士血汗性命,全容不得他半分懈怠退缩。她有些后悔刚刚出言过重,却一时想不出什么宽慰之词,只得重重咬下唇。
      惠王展颜轻轻一笑:“你知不知道这碧水庵是什么地方?住的是什么人?——先帝去后,肖皇后迁居碧水庵:这里住的,是我皇嫂。”停了一停,又道,“祁帝入主束陵时,也下令不得侵扰前陈皇后,是以祁兵一时半刻也还找不到这里——你可安心了?”
      元沁脸上红了一红,垂首不语。
      惠王看着她笑了一笑,道:“时间不多,我也长话短说:华妃带你入宫究竟是为了何事?”
      问到这个,元沁蹙起眉来:“我也不知。她待我似无恶意,护我入芙蓉宫,又似无所图;那一日,竟还说帮我救哥哥出来。她行事态度我实在琢磨不透。”说完这话,她便望着惠王,谁知陈葙只是“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难道王爷信她?”
      “自是不能轻信。”惠王道,“昔时宫中饮宴,我也见过她几回。那时皇上对她与锦妃恩宠甚隆,身边殷勤笼络逢迎的人自是不少,却不见她与谁交从密切,也从不插言朝政,态度是一贯淡淡的。”
      元沁听着心里却觉不舒服,冷冷笑了一声:“听着竟是个无欲无求的天仙么?但我元家和她又有甚纠葛,她肯帮我救我哥哥出来?”
      陈葙知她因元铣之事心有成见,只是一笑,再简单问了几句,却也不明白这英华夫人到底想做什么。他略一迟疑,道:“为着元小姐安全,本应该今日就送你出城……”
      元沁急急道:“不要!二哥关在天牢,王爷也亲身涉险,为什么只我一个不干紧要的人躲得远远?王爷便送我出去,我心里不安,也会再回来!”
      陈葙哑然失笑:“原料到你会这样说。”看着元沁,却叹了一叹,“早知道三天前便送你出城,现在只怕是晚了。更还需你留在芙蓉宫中做些打探接应,却是更险了。”
      元沁听不明白,也知道不会送她出束陵,心中大定,笑道:“再险也比不得二哥在天牢。我也不是寻常娇生惯养的女儿家,王爷有什么吩咐我做,但从驱遣。”
      惠王也微微笑起来:“一切小心为先,不然我什么也不要你做,今夜便送你出城。”
      元沁忙应“是”。惠王这才将几件事情细细吩咐了她。遥遥听得更鼓之声,陈葙知道再不叫元沁回去不行了,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一句“小心”,目光送她离去。
      这分明是个尤带几分稚气的女孩儿,行事略略任性又冲动固执,家国历经如此变故,只身千里羁旅艰难折磨,然而她一笑之间仍有这样清朗之气,令人看着,心也不觉轻了一轻。
      陈葙看她身影没入重重夜色中,心头忽而一紧:他莫要真把她推入了水火之境才好。

      午后,朱雀大街来往行人渐少,至夏楼上人声喧闹也稍减。纪延推开门便见程瞻临窗而坐,衬着身后一幕烟雨蒙蒙,细细雨丝飘入窗中,桌上一杯清茶,陈摆着笔墨书卷,程瞻正一手抹去卷上沾的雨丝,一面笑道:“长卿今日怎有如此闲情?”
      纪延摇头叹道:“听闻有人闹市中读书,不为喧哗声扰,今日见你方信了。”
      “‘心远地自偏’。”程瞻将笔搁下,笑道,“长卿又为宫筵之事寻我?”
      “你真不劝皇上罢了这宫筵?”
      程瞻只是笑而不语。
      纪延又叹一口气:“算我拗不过你们。只是宫筵之期只余四日,防卫戒备事宜也该筹备筹备了。近日城中前朝余党颇不安分,元晨身份要紧,是其必救之人,皇上宫筵别出心裁,这些人不乘机劫人才怪!”他越说越恼,又责怪起来,“见远见远,你晓得为我设个护卫,怎不知这回也太过行险?”
      程瞻却反问道:“险在何处?”
      纪延责他一句“明知故问”,道:“前陈残党尚存痴心妄想不在少数,只缺一个领头的人,陈惠王不知所踪,这元晨出身名门,又颇是个将才,更有死守惠郡十七月的声望在,若真走了他,日后不定搅起怎样风波。”
      程瞻点了点头:“倒也有理——只这是最坏结果,长卿晓不晓得好的结果是什么?”
      纪延略略沉吟:“只盼圣上龙威震慑,收得元晨归降。”
      程瞻竟呵呵一笑:“这个我倒不大指望的。记得初入束陵时,长卿曾上书言道:‘待民以宽,待人以恕,收络天下之心。’皇上今回要收络的不是元晨,而是天下之心;既得天下归心,陈几个旧臣就算他矢志不移又有何妨?惠郡一战,天下大局承平之势已定,就算元晨走脱,大不了再是十七月惠郡之争罢,长卿且把心放宽些。”
      纪延何等样人,自是一点即明,恍然道:“原是我将皇上的意思看得狭了,见远也不早些提点于我!”
      程瞻笑将手中纸卷展开:“长卿的顾虑也不是不对,韩将军想来也不想再打一回惠郡——长卿瞧瞧这个。”
      纪延低头细看,认得却是天牢守备及宫中的防御布置,讶道:“原来你一早打算好!”
      “方才写完,你就来了。”程瞻伸伸手臂,“长卿且先看着,我出去走一走便回来。”说罢便出雅间。
      过长长走廊,折过两折,便是一面正对着朱雀大街,一排栏杆斜倚,此刻外边细雨绵绵,然而风向朝东偏南,却也不怎么捎进雨来,偶尔飘入几点,沾衣不湿,也是雅致。此时人客不多,临街一排只一桌坐着一个青年公子,青缎长衫,手边搁着一柄折扇,见了程瞻出来,点头微笑。
      程瞻略一思忖间,那公子的伴当已过来一礼:“我家主子请先生过去一叙。”
      此刻程瞻寻常装扮,看看也就是一个中年儒生模样,半点不似朝中大员,倒像是某家书馆的教授先生。他便笑点一点头:“好。”
      到了座前,那公子先前起身笑迎道:“远远见先生品格不俗,便望结交,冒昧相请,还望莫要见怪。”
      程瞻回一礼,坐了客席。“只怕是公子厚礼错待了。”
      看那桌上清清爽爽一壶一盏,茶香淡淡,见程瞻来便又添了一盏。下面有妇人兜着竹篮,衬一块靛蓝粗布,沿街售卖新鲜栀子花白兰花,那芬芳馥郁直传上楼来,合着茶香,仿佛于清雅之间更又点缀了几分娇柔妩媚。程瞻品一回茶,认得不过是平常的雨前,只在此时借雨观景,饮来格外神清气爽,不觉赞道:“好。”
      那公子折扇一展,笑道:“平常茶水,先生过赞了。”
      程瞻道:“饮来觉着好,便是好茶了。”转眼却见那折扇素白扇面之上,工笔细细画着两支芙蓉花,华丽富贵,尽态极妍,不由得看多两眼。
      那人察觉,便将折扇递与他细看。“原来先生是喜欢画的。”
      “平常自己摆弄些笔墨,外行罢了。”
      细看时,那扇上还提着一首古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程瞻将扇子交还了,道:“此是别家离乡之诗,公子莫非不是束陵人?”
      “原是惠郡人,为避战祸别井离乡至此的。”那人一笑,“先生好眼力。”
      “这柄折扇却像是宫中之物。”
      那人不慌不忙道:“陈皇室离乱,物什散佚民间,亦不在少数。先生喜欢,便赠与先生罢。”
      “却之不恭。”程瞻也不推辞,收下折扇,转而道,“现下惠郡战定,公子可得回返故乡了。”
      那人讶道:“惠郡连年水患,疫疾肆虐难消,今年偏又逢大旱,先生难道不曾听闻?”
      程瞻微微一惊:“两年前水患疫疾,至今未消,又逢大旱?”
      那人点一点头:“只苦了惠郡百姓。”
      程瞻心道:乱世之中何尝有桃源和平安静之处?又何独惠郡百姓如是?束陵若非元铣献城,不战而降,也不能于短短四年之内回复繁华如斯的景象,更哪里找一座至夏楼让他们坐着喝茶聊天?
      尚未开口,伴当过来伏在那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起身告辞,临走时笑了一笑:“但愿与先生还有再见之期。”
      程瞻还礼时却不说什么,只也是笑,再从窗口见那人离了至夏楼往东而去。他将那折扇在掌中轻轻拍了一拍,唇角噙笑,若有所思。
      这时纪延也自雅间出来,想是等得久了,手中执着卷案,看见程瞻便道:“等你不来,寻一圈,原来却在这里。”
      程瞻不答他,只望着窗外轻呼一声:“伏陵。”
      纪延正自一怔,不明所以,却见临街的两扇窗向外轻推打开来,清风带几点细雨入得楼内,两人面前便已有一人单膝跪地。昨夜间无声无息魅影一般的人在白日天光下一身藏青的侍卫服侍,一双眼睛如夜一般幽黑深邃。
      “伏陵见过两位大人。”
      “刚才那人样貌你可记得了?”程瞻慢慢的道。
      “是。”
      “查到什么,明晚之前禀我知道。”
      “是。”
      那如风般的身影消失在至夏楼上时,纪延双眉紧蹙,露出忧虑神色。
      宫筵之期,只剩四天。

      重华宫中的忙碌,也足足持续了四天。
      四天之内,元沁没再往碧水庵见过惠王,内外传话只是依靠崇蹇——说起来原也是崇蹇身份方便些。皇帝不在别宫中时,英华夫人会将元沁叫去醉芙蓉阁说话。元沁再不愿见她,为着替惠王打探消息,也只得勉为其难,耐着性子敷衍。她不得不承认,如惠王所说,英华夫人是个性子极淡的人,淡到似乎是一点影子也无,与那惊艳绝丽的容貌颇不相衬,而她那行动间总流露出的妩媚风流态度在元沁看来也愈发碍眼,仿佛那整个的人儿就只是一具倾国倾城的躯壳似的,层层的剥开来,便什么都不剩了。
      元沁自发怔时,英华夫人不知说了什么,她不曾留意,只得追问一句:“什么?”
      英华夫人温温文文的一笑,似雪般肤光衬着双唇嫣红。
      “金波池宫筵,你跟着我罢。”

      碧莲花色稀罕,是极淡极淡的青色,不同寻常的姹紫嫣红,愈发显得清雅。这花也只得在束陵西郊一带,非要那束江中下游的水才能养的活。是以陈主大费周张,劳民伤财的将束江改了道,引一支入芙蓉宫,只为活这几枝花儿。
      金波池的碧莲花开到极盛,雨雾之中娉娉婷婷的身姿如裹着重重轻纱薄幕,只可远观;而其香远益清,浸没了整整的一座芙蓉重华宫阙。
      浮玉台上一面临水,三面素帐轻曼围遮,风起飘飞。当日皇帝见了便笑:“怎么给张罗布置成这样了?”
      这是继香的差事,忙上前跪下道:“原先宫筵都是这般,奴婢不曾细想。皇上若不喜欢,这便撤去。”
      这“原先”自是说的前朝旧历。陈主奢靡荒唐的事情做得多了,旧宫人都不以为怪。当年有秋末苦雨时节张陈重锦色缎护芙蓉花的故事,宁可污了锦缎,不令风雨摧花,是以《芙蓉辞》里有“重锦护庭花”的句子,直至同受后主宠幸的锦妃不高兴了,方才罢了此例。
      祁帝笑道:“快开宴了,还怎么换?罢了。”想了一想,又道,“这回宴的也是陈朝旧臣,未尝不合适。”
      左右宰辅纪延程瞻都列席在座,纪长卿听了这话唯恐程瞻多心,忙向他望去,程瞻回他一笑,毫不在意,只与对席坐的老将军韩照寒暄。
      韩照略略压低了声道:“程左辅,皇上金波池赐宴要见陈将元晨,老夫这里多一句话:宫内外布置是否安排妥当了?”
      程瞻微微一笑,纪延代答道:“老将军放心,宫中早有布置;而一路上押送元晨的,正是老将军的门生。”
      老将军道了一声好,目光中微露赞赏之意:“内张外驰,似松实紧,恰到好处。得左辅大人真乃我朝之幸!”
      纪延道:“天牢到重华宫来回道路,纵有人妄想劫牢的,也只有在此处下手。”
      韩照呵呵一笑:“纪大人,我却与你打一个赌:若有劫牢的,是来时劫,还是回时劫?”
      纪延尚未答,程瞻已笑道:“恐怕这赌是打不起来了。”
      两人齐齐抬头,正见着内臣领卢骥将军过来,身后跟的素衣青年眉目清俊,自有一股倔犟不屈的态度,纪延虽未见过,也猜得知这便是元晨了。
      因着皇帝特别的吩咐,元晨既不着囚衣,手足亦不戴镣铐,眉宇间淡淡憔悴倦色,一双眼眸却是极清,看来不似南冠,反倒更像个舞弄文墨的书生模样。
      主席之上皇帝笑道:“好了,客都到齐了。”
      纪延盯着帝位侧旁一个空座微微皱了下眉。
      卢骥在御前叩拜行礼时,元晨在他身后半步负手站着,目光就这么直落御座之上:这翻覆天地,毁他家国的人,如今就在他眼前了!
      皇帝一面叫了卢骥平身,一面将元晨上下打量,想起英华夫人那番描说,也就笑了,笑中却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也就真是,这样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一个孩子,骨子里却有怎样的一股子硬气,竟能独立支持惠郡不陷年余之久?
      “元校尉请入席罢。”皇帝将手一挥,随意道。
      “这算什么?”元晨身子动也不动,目光骤然如利刃出鞘,将四下一扫,然后就定在程瞻身上,露出十分轻蔑嘲讽之意,“程先生,你家主子御驾招揽劝降,元晨何德何能。”
      程瞻也不恼,只淡淡的道:“对你,原也不必。”这话原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只他说来全无一点褒贬,如直陈其事。
      皇帝暗点了点头,也自是和颜悦色道:“金波池碧莲花开,正好朕也想见一见元校尉。元校尉请入席。”
      “哦?”元晨冷冷一笑,“我听说寻常饮宴可听凭客人来去自由,竟也有近卫兵马护卫押送的规格么?”
      “此是御宴。”纪延正色道,“再说你是我大祁阶下之囚,原非寻常饮宴。还请入席了。”
      元晨闻言将纪延看了一看,又看一眼程瞻,不出声的叹了一声。旁边卢骥做个“请”手势,元晨也不再言,自向一边坐下,望着一桌珍肴美酒,又是微哂:“原来祁人待囚徒是这等格局么?何必故作姿态。”
      “元校尉。”纪延一字字的道,“我主君敬你志虑忠纯,为将之才,方才有此礼遇;以陛下身份,又何必对你故作姿态。”
      元晨取案上酒杯在手,一双眼目愈发清亮逼人,直似朗月清辉。“那么,元晨是否应谢过你家主子如此宽宏仁厚?”
      皇帝全不理他冷嘲热讽,轻轻一笑:“这酒是陈宫旧物,后主御藏佳酿,元校尉不妨尝尝。”
      元晨瞳仁骤然缩紧,只管望着那杯酒,身周第一次散发出毫不掩饰的怒意。卢骥紧紧看着他,一手扶在案上,身子向前倾了倾,随时起身应变的姿势。
      这剑拔弩张般的一瞬,内臣尖利的嗓音异常刺耳的响起:“英华夫人到了!”
      侍婢拉起素纱帷幔,帐内瞬时的一静,和雨清风也仿佛一时凝滞。只见款款步入的丽人松松挽着云髻,斜簪一支碧玉点金簪,额间系一粒青琉璃珠,翠缎缀金衣裳,下面一条绿缎长裙,不知怎么行动间又翻出青蓝,如这金波池水清波荡漾,荡得人心也一软,两段藕似的玉臂缠的绿纱掩过肩颈□□,在不盈一握的纤腰上绕过。这一身的青葱翠绿,直衬得肤白胜雪,偏配着一对点漆双眸,小靥朱唇,整个人水灵鲜亮得就似一支碧莲。
      元晨持杯的手停在半空,但看到英华夫人身后青衣宫婢时,手把持不稳似的一颤,几点酒水泼在了手上。
      英华夫人御前盈盈一礼毕,在皇帝身侧坐了,轻声细语:“臣妾来迟了。”
      皇帝笑道:“不妨。”
      元沁听着这陌生的声音,就算是强自压抑,身子还是几不可查的颤了一颤。自跟着英华夫人进来,一路不敢抬头,只是按捺着心性,唯恐自己见了哥哥,就那么直呼出口;或是见了祁帝,便什么不管不顾,拔剑相向;这种场合,甚至露出一点点情绪起伏,都恐怕招来质疑。
      此时不由得恨起英华夫人来:想她究竟出于什么主意,竟将漏洞百出的她带来这里,当时说,只说是带她来见哥哥。
      元沁极缓极缓的抬起头来,便与那状似不经意的目光相遇了。
      二哥!
      元沁勉强忍住那一声呼喊,更拼命忍着眼中什么滚烫烫的东西。
      二哥,瘦了。是受苦了。
      她这一路却也有多少苦楚倾诉。
      若在平时,若在平时,就扑进哥哥怀里,哭一个痛快,什么事,都有哥哥的肩臂支撑,有哥哥的胸膛可以依靠。
      只是现在,不能,不能。
      恍惚间只听见一声淡淡的吩咐:“替我捡起来。”
      什么?什么捡起来?
      元沁茫茫然垂着头,足旁正躺着一方丝帕,抬起头来,英华夫人清清淡淡的眼光从她面上掠过,元沁如被泼了冷水般的一惊。俯下身去。待拾起丝帕,站直了身时,满心翻涌的情绪都被压下了。
      对面,元晨神色已如常,看着妹妹如同一个陌路的人。
      “英儿,”皇帝对这边两人情绪的大起大落毫无所知,正拉着英华夫人的手笑道,“你认一认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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