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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困疾【改】 ...

  •   醉芙蓉阁内,已是满室剑风,杀意充盈。一柄细剑在黑衣的侍卫手中化作一片明晃晃白光,一双锐目亮若星芒,崇蹇被迫得全无还手之力不说,剑光到处,阁子里各样精巧摆设如纸塑一般不堪一击,顷刻间屋子里就是一片狼藉。
      侍卫束还槿将皇帝和英华夫人挡在身后,皱着眉头平平一掌推出,抵消了袭来的剑气余波。杞平鉴身手剑法不愧为大祁第一人,刺客武功也可称得颇为不凡,对上他还是全被压在下风。束还槿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玩弄对手神情,只在担心这人乖戾脾气发作,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皇帝面上已无忧心担惊神色,将英华夫人揽在身边,却问:“这人不是重华宫侍卫?”
      英华夫人合着眼睛不去看那刀光剑影的厮杀场面,抿着唇只是点了点头。
      此刻却是一道血光飞溅。原来崇蹇招式应对之中勉强分出精神打出一枚袖镖,不是对着对手杞平鉴,却是向着皇帝而去,他稍一有失,对手剑不容情,刺破他侧腹衣裳划出一道血痕,袖镖却被护卫皇帝的束还槿轻轻打下。
      “皇上,此人恐怕是陈宫旧人,武功路数全是陈宫禁内的一派。”
      “想也是了。”皇帝冷冷一笑,目光中凛凛寒意,“重华宫一场宫筵竟引出这许多热闹,一边劫囚,一边刺驾,还真不枉费了朕一番安排心思!”
      崇蹇的剑法之中稍露细微迟疑停滞,那一边就如水银泄地般,一点寒星直穿透密密剑网在他额间刻下一道血印。
      “‘旧陈余党,既降不杀。’”皇帝轻蔑看着两人厮杀,“这本是朕的旨意。偏有这等愚夫蠢材!”
      怎能降你!
      任是崇蹇晓得临敌之际不得分心的道理,心中也是一激。杞平鉴端剑一旋,挟风雷之势攻来,他额间的伤口一阵剧痛如裂,血水汗水混合,模糊了视线,勉强侧过身让开要害,长剑已狠狠刺穿了左肩,鲜血汩汩涌出,冰冷的铁器浸在血水中,撕绞着血肉。
      剑抽出时,崇蹇猝然后退间一个踉跄,靠住墙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杞平鉴眼中有着失去兴味的懈惫神色,懒懒的垂下剑来,一时间阁内剑气骤消,一片沉静,断裂的半面窗棂斜挂,发出吱呀呻吟之声。
      “既降不杀。”
      几个字传入崇蹇耳畔,被自己的喘息和因剧痛扭曲的听觉搅乱,已分不出是从谁的口中说出,满是血污的脸上却慢慢展开了淡淡笑意。
      ——不降。
      大节不可失,大义不可毁!
      不降!
      四周依旧是无声。元晨狱中书的字句仿佛慢慢的浸入空气之中,扩散开来了,那秀丽隽永的字迹映满眼目,雨声倾泻中似也夹杂隐约的两字声音回荡:“不降”。
      皇帝面色一变,冷哼一声拂袖,仿佛想将这满室充盈的虚影幻声挥去。
      杞平鉴面上重又唤回了几分奇异的神色。
      崇蹇用衣袖擦了擦脸上血迹,从他眼里看出来,仍是一室鲜红。他刻意忽略自己伤口痛楚,双手紧紧握剑,剑尖缓缓上提,如鹰鹫仰首长空,振翅欲起之势。
      杞平鉴神色一凝,也改了双手握剑。
      双剑锋刃相向。
      一声尖啸,两道身影同时跃起,凌空交错,一触即分。
      崇蹇身躯如折翼的鸟雀坠下,摔落地面,心口的血窟窿仿佛无休无止的涌出鲜血。
      另一边一道身影坠落地上,杞平鉴右颊赫然斜下一道殷红,至颈,至领,直至前胸,暗色的侍卫服饱饮了鲜血,黯淡的红光映着他眼中狰狞狠戾。他右臂一扬,长剑脱手呼啸着飞出,“夺”的一声钉入崇蹇身躯,直插入地。
      一切的声息,在那一瞬间,归于沉寂。

      醉芙蓉阁的两扇阁门终于缓缓打开来,元沁一眼便看见崇蹇,仰面躺在地上,呼吸已绝,双目不瞑,钉入心口的细长的剑身浴血,剑柄微颤。
      束还槿走近,俯身查看这新死的尸身。“皇上。”他回身恭礼禀道,“刺客已毙。”
      “哦。”皇帝自微惊中醒觉。
      杞平鉴一言不发俯首躬身,低垂的眼努力掩饰着其中的杀戮余味。
      “你们护驾有功了。”皇帝只是淡淡的说,对着杞平鉴不看一眼。
      “臣请皇上娘娘移驾别处。”
      阁外簇拥的宫婢一片惊恐纷乱。元沁惊骇过甚,脸上神情竟也就只是怔怔的麻木,目光却始终不能从崇蹇的身上移开。
      忽而眼前光线一暗,手腕被紧紧攥住了。
      英华夫人眉目微垂,脸色一片苍白,扶在元沁身上,仿佛娇弱不胜力。
      皇帝看见她,面色转和,温言道:“吓着了?回去歇着罢。朕待会儿去看你。”
      英华夫人朱唇已失了血色,轻轻颤抖,略略礼过就拉着元沁退下。她走得太急,人群慌乱之中,代香继香芷馨汀兰都不曾跟来。匆匆穿过屧廊,紧攥住元沁左腕的手也无半点放松,疼痛终于唤回元沁的神智,她骤然停下步子挣脱。“你!放手!”
      英华夫人转回身来,却不是元沁所想的惊惶恐惧,烟水迷蒙的双眸中,点染上深深伤心痛楚神色,如此深切浓重。廊外大雨瓢泼,仿佛这风雨缠绵阴霾多日的束陵,再回不去晴丽天气。
      “你……”元沁心中也不由自主黯然一沉,退后半步。
      “你哥哥……你哥哥那时……是怎样……”最末的字句模糊不可辨,低低的尾音淹没在雨声之中。

      身后镣链铁栏碰撞的回响,投石入水一般在元晨脑海中激起模糊的振荡,他发觉自己的意识正慢慢的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仿佛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身处泥淖沼泽,却无力挣脱出来。他身子支持不稳的前后晃了一晃,扶着返潮滑腻的墙壁缓缓坐下来。
      雨季的牢狱中蕴聚着难耐的闷热,沉沉的压在胸口咽喉,手足却都是冰冷;被雨水完全浸湿的衣物贴裹紧缚在身体上,像是这牢笼枷锁之外另一层束缚。
      记忆的片断在脑海中浮浮沉沉,如镜的碎片,拼凑起来,是大哥宽阔的肩背,侧脸和嘴唇有若刀削的线条。
      ——此生此世,再莫入束陵!
      但他竟还是来了,四年之后重回故国都城,是亡国之臣,败军之将,囚俘押解入城。
      雨声模糊了,不知停了没有,而这幽暗天光,全没有半点征兆,亦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元晨仰头靠在墙上,忍耐着自己身体的脱力感和仿佛藏于骨肉间隙之中的隐约钝痛。腹侧的新伤倒是没有什么,已敷过了药,微凉的药膏糊住伤口,牵动时只有隐隐钝痛。四年守城苦战所致的种种旧伤隐痛,却被这空气中的潮湿闷热诱发了。他合了一下眼睛又睁开,惊恐的瞪视,眼前只是一片灰暗,连手指的形状都看不清晰。猛的一挥手臂,不知碰到了什么,砰的一声掉落地上。
      “做什么!”狱栏被什么东西敲了敲,陌生的严厉声音呵斥,“老实点儿!”
      元晨按住眼睛一会儿,放开来,视野才渐渐清晰,外面的人恍惚辨得出是身着狱卒的服饰,却看不见脸孔。忽然一双眼睛显出来,在暗处一亮,抬了抬,又迅速隐没回那一片灰暗中。
      元晨混沌的思维被这转瞬即逝的光照亮了一点儿,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探了探,就在那目光示意的地面摸索到一块拖在地上的摊子,已经不甚敏锐的指尖还是触到一个硬块一样的东西。他把那片半潮的单薄料子攥住,冷冷哼了一声,把头侧过去了。
      狱卒身上戴的不知什么物什打在一根根狱栏上,合着脚步的回响有节奏的远去。元晨的手指轻揉着那个硬块,终于从崩裂的粗糙缝线间隙里掏出一小团极薄的纸来。他又按了按眼睛,小心的展开,纸上只有两个淡淡的字:“戌时”,还有两个细长三棱锥形状的,锥尖一般的东西,那尖端是锋利的,闪着几乎微不可辨的幽蓝的光。

      重华宫行刺的风波渐渐平复之后,醉芙蓉阁的满地狼藉自是不能够再住,英华夫人便移到临近的锦华殿侧阁,皇帝前去温言安抚了几句,却因两位宰辅左一个请右一个请催得急,终于移驾回宫。侧阁中受了惊吓的英华夫人晚餐都不曾吃些什么,只留了元沁相陪。
      “你也没有亲见么?”
      英华夫人声音轻渺,元沁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微微颤抖:那不曾亲见的情形,却是整夜整夜的缠绕在她梦中啊。
      她赶至城头时,只是遥遥望见地面一块不规整的红迹,按说沙场血染是寻常,那一片红却刺痛了眼目。
      父亲雷霆般的暴怒她是亲见的,甚至更甚于当年听闻大哥开城投敌之时。当年老父是传言天下,逐长子出元家门;那一回则是通令全军不准收殓亲子尸首,大约还是祁军将元铣遗骸草草收殓。接连的十余天她不敢去见父亲,连向来温文的二哥行动态度中都带着一股子莫名的焦躁。现在想来,家,在大哥死去那一刻,就已分崩离析。
      “是我连累他……”英华夫人面容低垂,黯淡的烛火下看不清她神情,整个人似一副剪影,映在窗边。
      元沁双唇微微动了一动,欲言又止:一个是红颜祸水,一个投敌叛国,更兼夺掠后宫,这个“声名”传遍天下,恐怕将来更要如此传流史书中。
      “可是,沁儿,”她忽抬起眼来,直望向元沁,“连你也那么想他么?”
      泪水就那么毫无预兆的流下面颊,元沁模糊的视线中只有烛光一团火红,继而又化作今日醉芙蓉阁中崇蹇胸前的血洞,一片殷红迅速的扩张开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她拼命用手指抹去泪水,却仿佛越擦越多似的,总也不能止住,“大哥,大哥他有那么笨么?他难道不知变节投敌之人是两厢都不能容的?他难道不知劫掠后宫更是引火上身?”话语急切之间,已是无所顾忌。
      “他知道。”英华夫人的神情有些怔怔的,一字一字却说得清晰,“他随军征惠郡,离开束陵前,便已知是一去不回。”
      甚至,四年前弘庆门缓缓打开的一刻,就已不能回头。

      黑幕来得比往日都快,天牢的寂静中响起钥匙打开牢所的声音,狱卒提着空桶子弯腰进牢房收拾晚饭的碗筷,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锁在墙角的黑影,那脸埋在衣袖间,只露出一团黑发在外面,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息也听不见,好像已经没有了生命。
      “快些!”守在外面的另两人举着灯不耐的催促。“出了什么茬子,咱们是要担干系的!”提桶的狱卒还是犹豫了一下,想去把元晨的脸抬起来查看,却只觉得颈侧忽然尖锐的剧痛,最后的视线里是一团黑影卷过灯光前面,外面的两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的身影,几线暗红飞溅。
      “小将军!”那个黑影把倒下的尸身慢慢放在地上,低声说着一步踏进牢里来,穿的是祁人服饰,行的却是陈礼,他急切地把元晨拉起,一面道,“我是惠王的人!”
      元晨踏出第一步的一刻眼前又被那一片灰暗蒙住,脚步踉跄了一下,紧紧撑住那人的手臂。那人不觉,只是催道:“快快!快跟我走!”
      落在地上的灯很快就灭在湿气里,还听得见上面的脚步和话语声。元晨摸索地撑住了墙壁,强令自己僵硬麻木的腿迈出步子,那人在身后扶着他,匆匆忙忙的沿着黑暗中狱道向前跑去。
      这已是惠王安排的最后机会了罢,在天亮之前逃脱天牢。
      两鬓太阳穴如被锤击的痛,是烧热的先兆。元晨再用力的按按眼睑,苦笑:不要,不要在这时候病罢。今日的伏路劫车看得出已是消耗了惠王手边仅存的几分余力,这逃狱的计划仅能做到如此仓促简单,大有撞运气的成分——孤注一掷了!若他不能顺利脱身出城,恐怕最后一点复国的可能都失去了。
      黑暗的空气中充斥自己的喘息声,每一步都不像踏在实处,深深浅浅的也不知踩在哪里,走了多少步——总不见尽头。
      这样的张惶间又听得见了外面重檐滴雨,缠绵不绝,倒像是还在惠郡的时节了。每年惠郡恼人的雨季,总要断断续续的连着一两个月都是这样晦暗不明天色。
      眼睛似乎能看得见一点东西,前面露出一个影子来,静静立在那里,只是向着他招了招手,可是那双眼眸中,分明是那样柔和的。
      是了,是他没有练好剑,父亲责他不许回家,大哥来带他回去了。
      他跟着他后面,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他永远在追赶的背影:令父亲骄傲的长子,武艺韬略出众的奇才,年少倜傥的武状元,委以重任的年轻禁军统领将军。
      元晨是这样相信着,一直仰望着、追赶着的那个背影,却突然的停了下来,转过身,似熟悉似不熟悉的五官面容上是淡淡的神情,身着西祁的将领装束,就那么立于凛州城下,两军阵前。
      他记得本就严厉的父亲爆发一般的震怒,同袍不能置信的纷纷议论,斥责鄙夷。他清晰的记得那个端正的身影怎样除下了盔,郑郑重重的单膝跪地,那道白晃晃的光怎样自他腰侧匣中一跃而出,轻轻横略过颈项,释放了一腔殷红,那抹带着诡丽残忍的艳色缠绕于他的幻思久久不去,扩散弥漫了他的整个梦境。
      身后被推了一把,却有光影狰狞的扑了过来,惊破梦境。“来人!有人劫狱!不要走了要犯!”
      “呛”的一声,眼前晃过的仿佛是刀光,耳中听到毅然的声音:“小将军先走!将军出去了,我们大陈才有复国的指望!”
      那人毫不犹豫的把元晨一推:“到前面,自有我们的人接应!”说罢却转过了身,伸手把墙壁上的把手重重扳了下来,跟着“哄”的一声巨响,沉重的粗木隔栅在元晨背后落了下来,他被那一推向前扑了一步,背上好像还是溅上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前面……”那人挣扎着说,随即断了声息。
      元晨不顾回头,摸索着冲了出去,眼前豁然一亮,火光,和兵器的冷光狠狠刺进他的眼,刺痛像根根钢针扎进脑髓里。
      天旋地转。他看见两个倒在地上的人,浸在很大的一摊血泊里,而那景象正向他面上扑过来。

      烛火微弱的光挣扎着摇晃了两下,熄灭了。
      程瞻自书折之中抬起头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看一眼依旧沉沉的天光,苦笑了一下,再点起一盏灯。
      侍僮带着睡眼惺忪的神情推门进来:“大人,药。”他放下药碗,看着满桌字纸神志似渐渐清醒起来,慢慢张大了嘴,末了不满的道:“大人又熬夜!”
      程瞻只敷衍的一笑,将药服下。
      “大人自己不注意身子,喝药也是没用!”侍僮赌气的道。
      “好好好。再看完这个就去睡一会儿。”满口的苦涩已是习惯的了,程瞻端起已冷透的茶,却被侍僮劈手夺了去,倾在窗外,换上热的。
      看着程瞻掩饰不住的疲惫神情,侍僮蹙眉道:“大人的身子都这样了,何苦……”
      “见远!见远见远!”外边传来一叠声急切的呼叫声音。
      “这个纪大人!”侍僮怒道,“一大清早儿的……”
      “必是有急事。”程瞻略略沉吟着起身,才拉开书房门,纪延就一头撞了进来。
      “见远!”因走得急切,声音明显带着喘息,“元晨昨晚越狱!”

      小武借着黯淡天光看着立于窗前的人影。他一臂伤得极重,缠满白布仍不停的渗出殷红,自己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忧心忡忡望着陈葙愈显苍白的脸色。
      不会来了。守了一夜啊。看来却是不会来了。
      连陈葙也心知这逃狱的策划做得太过仓促潦草,实在是迫不得已的最后一招。现在,无疑是失败了的。
      “看来是不会来了。”惠王终于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前后摇了一摇,直直倒下。
      “王爷!”小武惊呼声中,一条瘦骨嶙峋的手臂扶住了陈葙坠落的身子。小武扑到莫会常面前,未伤的手搭上陈葙的额,看着他双颊异常的烧红,惊声道:“疫热!惠郡的疫热!”

      “唉,皇上昨儿晚上看了一夜的折子奏报,天快亮才歇下,这……”御书殿的内侍语气有着略嫌过分的拖沓和做作,显出为难的神情,眼角斜斜的瞟了瞟年轻的远征军副将。
      卢骥淡淡的道:“那么若皇上醒来问起天牢要犯越狱的事情,就请公公代为答禀。”
      “天牢要犯越狱!”内侍的嗓音陡然拔尖,有点儿变调,“将军等等,咱去请起。”
      过一刻元晨就被招入御书殿中。座上的皇帝仅仅披着一件单衣,显是匆匆起身,不及着衣。“什么要犯越狱?”皇帝皱着眉头,“元晨?”
      “是。”卢骥简短的说,“昨晚元晨越狱未遂。”
      “未遂……”皇帝微微松了口气,身子轻轻向后一靠,“怎么回事?”
      “有人内应,杀死三名狱卒带元晨冲到天牢内门前面。内应之人悉数当场击毙,元晨……”
      “怎么?”皇帝露出诧异的神色。
      卢骥略一沉吟:“似乎是——疫病发作了。”
      “是两年前惠郡流行的疫疾?”皇帝撇了一眼案头堆积的纸头。
      “大夫还在诊看。”卢骥道,“皇上,纪大人先叫臣来将此事禀知,他同程大人稍后便到了。”
      皇帝却已没了先前的着紧,漫不经心的伸了伸手臂,笑道:“还不放过朕?昨儿就推了一堆纸来,叫朕看到天亮;这才睡下没多一会儿,就又来折腾朕了。”
      “参见皇上!”说话间纪延已至,几乎是拖着程瞻进了御书殿。
      皇帝一抬手示意他平身,一面接着道:“这前朝的羽骑校尉也真是个麻烦人物,请他一席筵,又是劫囚,又是刺驾,又是越狱,竟给朕唱了个全套。”
      “是。”纪延肃然道,“不能再由着他们胡来。”
      “程卿?”皇帝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左宰辅。
      程瞻眉宇间是淡淡倦色,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似的。“束陵城接连的几宗刺杀朝廷大臣的案子,也该是结案的时候了。”
      皇帝眼中掠过满意的神色。“元晨呢?怎么说?”他不待人接话的自问自答,“他既病了,就给他看看大夫罢——惠郡的旱涝疫疾,也该是整治一下的时候了。”
      程瞻抬头望了望皇帝,自袖中拿出折奏呈上。
      “原来左辅早已经预备下了:重建惠郡。”皇帝微微诧异,随意翻阅着奏章,目光渐渐变得专注起来。

      重华别宫的锦华殿侧阁中,一大清早也已有了人声。皆因皇帝在别宫留宿时不废早朝的习惯,宫人们也养就了早起的作息。芷馨将梳洗的残水端出阁,迎面便遇见了元沁。
      芷馨暗暗诧异于她微红的眼睛——都知道昨日英华夫人与这位“故人”独处了很长的时候,却不知两人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然而面前的少女却有着异常清亮的眸光。
      “夫人起了么?”
      “正在上妆呢。”芷馨微微挑起唇角,“沁姑娘进去罢。”
      英华夫人自镜中看着元沁走进阁中,心中闪过微讶,而垂首请安的少女忽然抬了抬头,眼中迅速的掠过一道光华。
      “你们下去罢。留沁儿一个就行了。”英华夫人不动声色的屏退了服侍梳妆的代香和汀兰。
      元沁走近妆台,一手握起芙蓉夫人丰美的秀发,一手拈起象牙梳,做出梳理的姿势,双唇微微翕动:“你说过,要帮我救出我二哥。”
      英华夫人朱唇轻轻一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的点下头。
      “那么给我符令,今日让我出芙蓉宫一日。”
      “好。”英华夫人静静的道。
      “还有,”元沁目光望出阁子半开的窗棂,远远金波池上的水波之上,似轻托着一条轻轻渺渺的绿纱,“让我折几枝碧莲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困疾【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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