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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何处箫声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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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沥沥一场细雨,银丝似的,在傍晚飘然而至,不经意间洗去了盛夏的灼热,也带来了初秋的第一抹清凉。
江晟掀起袍角,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塘。
这天气真是善变,江晟叹息着想,刚刚从晨贵妃的朝阳殿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天色有些阴郁,但想着一时半会那雨应该下不来的,所以怕麻烦的江晟就没传御辇,匆匆地叫近身小太监拿了把伞防万一就出了门。
现在可好,走了一半下起雨来,还好雨不算大,就这么撑伞漫步在雨中,倒也别有一种情致。
揉了揉太阳穴,满脸疲态的江晟放慢了脚步。
“王上……”一旁撑着伞的近侍太监冒儿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们在这附近等会,差个小的去将御辇传来。”
“不用了,走走吧。”江晟摆了摆手,心不在焉地说,一边径自远眺着烟雨中的芙蓉潭。
他刚从朝阳殿出来往自己的寝宫走去,路过必经的芙蓉潭,看着眼前风景不错,便缓了缓脚步。
“果然是烟笼芙蓉柳舞纱……”江晟感慨了一句,看着眼前别致的暮色,“一见这样的景致,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说着,他淡淡一笑,神色间满是怡然。
的确,现在的芙蓉潭美得令人陶醉。
连天的碧叶,枝蔓娉婷的残荷孤莲,雨水滋润着萎靡的花草,合着氤氲的雾气构成一副精致的水墨淡彩。没有风,空气却清爽宜人,四周静得只有雨丝轻舞的“沙沙”声。偶尔一只白色的大鸟从烟雾般的柳枝里飞出,长啼一声掠过湖面,然后消失在天地一线的隐约湖光里。
真是好景致,单看着就让人身心俱爽,江晟心想,方才在晨妃那有的种种烦躁和头痛,在这山水灵烟的洗礼下,仿佛都淡了踪影。
“烟笼芙蓉柳舞纱……王上好诗才!”在一旁的冒儿见主子仿佛心情的不错顿下步伐,连忙也跟着停住,将伞往江晟身上又偏了偏。
“什么好诗才,不过一句胡诌而已。”江晟失笑,“就你们这些个拍马屁的一劲说好。”
“王上冤枉,小的是真觉得这话好才说。就那么简单的一句,却把眼前这美景描绘得淋漓尽致,王上文才,亘古达今都是少有的。”说着,冒儿也跟着主子笑开。瞧他这八面玲珑的样子,难怪那么得江晟宠爱。
“呵呵。”江晟面上的表情一舒。
冒儿那几句话倒是不轻不重地小小捧了他一下,江晟忍不住面有得意。
晋王江晟,是出了名的文人王上、才子君王。
从小聪慧过人的他虽然身体不是顶好,但三岁能诗五岁做赋,少时便颇有文名,一直以来都是他父王母后的心头肉手中宝,大家都以为这样聪慧的王储定能将大晋带向另一个盛世。
谁知道,随着年岁增长,江晟聪明依旧,但擅长的方向却不大对了。
他对诗歌画舞的兴趣远远大于对政事军务的爱好。
他养了一群文人在宫中,天天和他吟诗作对、舞墨弄文。他喜欢养养鸟,画画花,甚至有段时间还爱上了斗蟋蟀……惟独就是不喜欢坐在御书房里看折子!
想到一会回去还得看那书案上堆积成山的折子,江晟长长地叹了口气。
“去芙蓉潭转转吧。”他说,手随性地一摆。
“王上,这天色不早了,夜冷风大的……”冒儿有点犹豫。这雨虽然有停的趋势,但天色眼看就要暗了下来,夜风冰冷,万一王上受了凉那怎么是好。近来王上身子一直都不大爽朗,稍微一有不慎就会躺上好几天,一点都大意不得。
“啧,”江晟皱了皱眉头,眼乜斜着,瞥了瞥冒儿,“孤还不是稻草人,哪会风一吹就倒。刚才在朝阳殿就吵得孤头疼了,要是马上回去,又得对着那堆奏折,你想要孤头疼死吗?”
“小的不敢。”冒儿诚惶诚恐,连忙低下身子。
看来王上想转转的心意已决,冒儿也没办法。他那个主子,平时很好说话,但是一旦他定了什么主意,却很少有人能说服他更改。
无奈之下,冒儿只有遣了两个跟班的小太监去取灯具、传銮架,他自己则带着另两个侍卫,跟着江晟的脚步,缓缓沿着芙蓉潭游走。
一边迎着细雨,一边闻着空气中花草雨露的味道,江晟惬意极了。他微笑着,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盯着湖畔的一株莲蓬,突然想到,以前到了这时候,他经常带着晨妃他们几人来这芙蓉潭采莲蓬。
晨妃……
想着自己刚刚才见过的女人,江晟不自觉的颦了眉。
“你说……”他问身边的冒儿,很有聊天的兴致,“女人生产后是不是都那么丑啊?”
“王上这不取笑小的吗?小的一个太监,哪懂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冒儿一脸苦笑地说。
江晟想想也是,不再纠缠这问题,只是看着湖畔的残荷出神。
而冒儿则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为什么王上会有这么一问,因为晨妃。
晨妃原来也是宫里一顶一的窈窕美人,后来因为有了身孕,大家都将她当宝一样的供着捧着,什么好的补的都往她那送,她那身子自然就越养越宽怡。
上个月,晨妃在大家的关注中生了一个小公主。
这结果让所有期待王嗣诞生的人都失望之极,她自己尤其如此,成天郁郁寡欢的,除了睡就是吃。
就这么着,短短一个多月,出了月子的晨妃就胖得完全走了型,一点看不出往昔的清秀模样。
也难怪王上会感慨,他们这些当奴婢的看着晨妃都会吓一大跳呢。
当然,像这样评价主子的话,借冒儿一百个脑袋他都不敢明说,他也就只能在心里帮着王上感慨两声而已。
其实江晟对晨妃也算好了,虽然生的是个公主让一心想要个儿子继承大统的他很失望,但是该有的赏赐是一点没少,他自己更是有了空就去探望。
但,最近晨妃仿佛脾气不怎么好。
每次江晟去朝阳殿,都要受得大小两个女子的折腾。
小的是哭个没完,而且声音洪亮得不像是个刚出月的女婴。
大的则是唉声叹气,脾气古怪,动不动就掉眼泪,还时不时暗示着问问有关封后的问题。
当初江晟的确承诺过要是生了嫡子,就封她为后,可现在嫡子不是没生下来吗?她急什么急?
想着,江晟好不容易开朗些的心情又抑郁了。
有时候他真的恨自己为什么是那个坐在宝座上的人,要是他只是个平安王爷多好啊。成天就遛遛鸟写写字,三不五时请几个沧都名流到家里论文吟诗……
不用去听朝中大臣们的罗嗦,更不用承担太后的殷殷期望!
唉,烦啊。
反剪着手,江晟朝着湖面长叹。
“走吧,不逛了。”想到朝堂、后宫的种种烦心事,江晟突然没了继续游走的兴致,吩咐了一声后,他转身就要走,谁知道身子刚侧了一半,就迎上了一阵正面吹来的微风。
轻风拂面,带着一丝细细的凉意,也带着一抹隐约的音律!
一丝袅袅音韵之声竟随风若隐若现,好象飘荡在空气中的丝线。一缕一缕的,或明或暗,仿佛就在身边圈着,挠得人心痒痒的,但当你一伸手,却什么也抓不着。
“是什么声音?”江晟挑高了眉毛,有点好奇。
“像是有人在吹箫。”竖着耳朵听了一小会,冒儿回到。他跟在江晟身边不少年头了,对音律之事也多少了解些。
“吹箫,嗯,确是吹箫……不过这曲子到挺新奇的,孤以前怎么没听过。”说着,江晟的眼睛都亮了。他就对这些所谓“杂事”感兴趣,为此,他不知道挨了太后多少训斥。
能让他觉得好听又没听过的曲子,这可不多见啊。
大晋境内的名曲佳音江晟基本上都听过,他最近还带着一伙乐师在编书呢。现在乍听到一首新鲜佳曲,他免不了兴致盎然。
“走,”江晟一挥手,神采飞扬,“我们看看去!”
说着,他带头就直奔音律飘来处。
冒儿根本来不及制止什么,只能小心地举好雨伞,跟着江晟的脚步,往柳荫深处走去。
转过一个弯,透过叠叠树影,江晟总算发现了自己的目标所在。
那是湖畔的一个小凉亭。
长长的水上走廊将凉亭支到离岸大概十多米的地方。
那正是荷花最密集之处。
虽然眼下夏荷已败,但那座茂密的荷叶环绕下的暗绀色亭子却依旧别致,再加上亭身下半截还萦绕着若隐若现的湖面雾气,这小亭子眼下看来竟有几分飘然仙外圣境的感觉。
引得江晟一路跟寻的袅袅箫声,正是从这亭子里传出!
眼见目标就在不远处,江晟兴致大涨,脚下也快了许多,冒儿差点跟不上他的步伐。
又绕过几个小弯,顺着湖畔蜿蜒的柳荫鹅卵石小道,江晟等人来到了凉亭前。
随着几人的靠近,原本缠缠袅袅、缥缈不定的箫声逐渐清晰婉转,而亭中抚箫的身影也在众人面前明朗起来。
站在岸边的江晟仔细打量着亭中的人,因为彼此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再加上雾气的干扰,他只隐约看着是两个陌生的女子身影。
女子?
江晟心里小小惊诧了一番,自己的后宫中竟有这样的箫笛高手吗?
忍不住,他又往前走了几步,踏上了连接凉亭和湖畔的走廊。
冒儿等人连忙跟上,七手八脚的,踩得木制的走廊地板“咚咚”做响。
抚萧之人显然听到了走廊上的动静,箫声戛然而止。
原本慌乱拥到江晟身边的几人的动作也几乎在同一时刻顿了下来。
世界仿佛刹那间停顿。
突然间一切的声音和动作都消失了。
但,只是瞬息,那魔咒便随着亭中女子的转身而打破。
“谁?”
那女子惊呼一声转过身子。
她那没有挽髻,只草草扎了条丝绢的秀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华丽的乌影。
当她发现面前站着的人中有太监有侍卫后,那女子的神情更是拘谨,瞪大了眼睛盯着对面四、五米开外的地方忽然出现的几个人。
她眼神惶恐而无助,默默地打量着那几个男子,一脸的戒备。
那管碧箫被她不自觉地紧紧横握在胸前,手指关节因为过于紧张和用力而泛白突起,完全一副受惊小鹿的惊恐模样。
“呵呵。”江晟笑了,然后向前踏了一步,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这女子穿着一袭紫衣,款式甚是简单,只在腰间缠了一条月白的锦带,却衬得腰肢更是曼妙,仿佛盈盈不足一握。
她脸上没什么脂粉,模样儿也算得上清丽可人,看着就让人打心底升起一种亲切感。尤其是她现在那微启着樱唇,扑眨着双睑满脸惊恐的样子,更是大大的满足了江晟那莫名的男性虚荣。
“奴婢拜见我王!”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一旁的那个绿衣宫女,她在最初的惊慌过去后便很快的找回了自己的判断力。
眼前那被太监和侍卫簇拥着的龙袍男子,不是大晋王上又是谁?
王上!
那紫衣女子眼神恍惚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连忙施施然福身行礼。
“臣妾见过王上,吾王万岁金安!”
她说,声音细细地,眼睛低垂着,就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多往江晟的方向扫一下。
臣妾?
江晟吃了一惊,这女子是自己后宫中的女人吗?
后宫中有这样的别致美人为什么他会毫无印象?
疑惑着,他扭头看了冒儿一眼。
冒儿自然知道主子这一眼是什么意思。他只是略愣了一秒,估计也是在辨认眼前那陌生的紫衣女子的身份。很快的,他就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冒儿见过凌妃娘娘。”冒儿说,一边半跪着俯下身行了个礼。他身后的那几个侍卫太监也连忙跟着给那紫衣女子行礼。
凌妃?
江晟恍惚了下,自己有这么一个妃子吗?
冒儿一见王上那尴尬的若有所思的表情,便明白自己的主子还没记起眼前的女人是哪一位。
“这么巧,贵妃娘娘也在这避雨呢。”冒儿嬉笑着,弯腰俯首说了一句,一边跟对面的凌妃打招呼,同时也是帮着提醒江晟,眼前女人的身份。
贵妃?
姓凌?
恍然间江晟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几乎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贵妃。
这就是那个云国来的公主?
曾几何时,在自己印象中那豆芽菜一样青涩丫头竟已出落得如此娉婷玉立!
江晟有点讪讪。
因为与云国的常年征战,特别是在打小就很疼他的林国舅死在征战云国的沙场上后,江晟对那个云国送来的公主一直提不起什么兴趣。
不过,没兴趣归没兴趣,他作为王上,作为丈夫,竟然不认识自己的妻——而且这位妻还是四妃之一的云国公主,这事说出去还真有些尴尬。
“爱妃……”纠结了瞬息,江晟开口想说什么,但刚说了两个字,却又噎住。
他突然别扭起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而一旁的若水,则因为江晟的那句“爱妃”而不自主地绯红了脸颊。
一时间,两人无语。
主子不说话,旁边的仆役自然不好出声,绿盈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怎么会遇上王上呢?她想,心底暗自着急。
早知道今天就死活不允许若水出来了。
最近这几个月,凌妃跟着那个新来的月娘成天关在房间里瞎捣腾。月娘是专门派来打理凌妃贴身琐事的,有事无事就围着若水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忽悠的,若水在她的带领下竟然很莫名地喜欢上了吹箫,成天都跟着月娘在寝宫里拨弄着。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若水突然起兴,一定要跑到这芙蓉潭边来练箫,还说什么反正傍晚这边人少,偶尔出来一次应该没关系。
原本并不赞成的绿盈实在经不住若水的死缠活磨,再想想最近若水成天都像个笼中雀一样的困在栖霞殿里也怪可怜的,她就一下心软,答应了一起过来。
这下可好,刚来不久便下了雨,没带雨具的她还在愁一会怎么回去呢,王上就突然冒了出来!
绿盈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
见着王上是好是歹,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说起来若水还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丫头呢,万一她说话不得体惹得王上生气了怎么办,会不会对她有什么不利啊?
想着,绿盈心里就一阵的发怵。
虽然平时绿盈对若水不见得多宝贝,但心底里,她对同是背井离乡,且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若水一直有种护犊情结,有种“自己随便欺负都可以,但就是见不得外人对她有丝毫伤害”的奇怪情感。
一边担惊受怕,一边胡思乱想,忐忑的绿盈微侧头瞥了若水一眼。
恰好此时,江晟也结束了他的发呆,其实也就一刹那的工夫。他又笑着,走进了亭子。
“爱妃好兴致啊,这箫声悠扬,连孤都禁不住闻声而来。”他说,漫步到若水的面前,神态已经自若。
“王上过奖。”依旧酡红着脸的若水微抬起了头,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的……终于看清眼前这应该算是自己最亲密的一个男人。
晋王江晟!
其实若水这几年也不是没见过江晟,只不过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隔得远远的,勉强能看个大概,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靠近过。
近到能看到他比月娘还长还翘的睫毛!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书墨香!
近到能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
晋王江晟一直是公认美男子。模样白净儒雅,气质甚是温润,因为保养不错,年纪看起来倒和江颀差不多,一点瞧不出是年届三十的人。
江晟的生母是当年有大晋第一美人之称的华贵人,她所育的两个儿子,皆俊朗不凡。但要单论长相,比起在边关磨砺的弟弟来,养尊处优的江晟在相貌上自然精致了一筹。
站在这样一位男子身旁,一般的女人都会有些心理压力,若水更是如此。
因为这样俊朗男人是她的王上,也是她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夫君!
“爱妃你方才吹的是什么曲子?”毕竟是王上,江晟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尴尬,装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随意开口询问起曲子来。
“一江水。”若水说,一边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碧玉箫。
“一江水?孤怎么没听说过?”江晟对这个问题最感兴趣。
“是臣妾以前跟一个南地的宫女学的,不是我们大晋的曲子。”
“难怪……”沉吟了一下,江晟微微笑开。毫无疑问,方才若水的那句“我们大晋”取悦了这位君王。
“乡野之音,惹王上笑话了。”若水也跟着浅笑,微侧着头,目光全停在碧玉箫上。
“呵呵,什么乡野不乡野,好听,就是好曲子!”江晟说起音律来,神采飞扬,“刚才没听斟酌,爱妃你再吹一曲给孤听听?”
闻言,若水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将手中碧玉箫竖起,凑到唇边,深吸了一口气后,再次奏起方才那曲子。
箫声悠扬而空灵,若泣若诉,时而舒缓时而激昂,生生的用音律将一幅清丽的南城水乡画卷渐渐浮展现在众人眼前。
一时间,众人皆无语,都静静聆听着,生怕自己扰乱了仙音般的演奏。
良久后。
若水放下了手中的箫,这时,一干人等才大梦初醒般的回过神来。
“好曲子!好曲子!没想到爱妃的箫吹得如此之好,实在是让孤惊喜啊!”缓过神来的江晟大喜过望,也顾不上面前的女人是自己最讨厌的云国公主,一个箭步就冲到她的面前。
“你这支箫看来也不是凡品!”
说着,两眼晶亮的江晟,伸手就往若水抱在胸前的玉箫抓去。
其实他只是想看看那管玉箫,一时也没想那么多,就径自伸了手,却不想把若水吓了个够呛!
眼看这那只大手突然往自己面前抓来,若水只来得及下意识的一声惊喘“啊!”然后“蹬蹬蹬”连退了几步。抵住了身后的石桌后,条件反射下她反手就往后一撑。
然后,是更大的一声:“啊!”
因为若水匆忙间竟拂倒了一直放在桌上的檀香炉!
一阵“哐哐裆裆”的声响后,那紫铜香炉滚下了石桌,撒了一桌一地的香灰——那可是切切实实的香灰啊,整个亭子里马上都弥漫开浓郁的檀香之气!
手还僵在空气中,江晟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只是伸个手,竟会让对面的女子有这么大的反应。
而这一边的若水也不好过。
檀香炉是她和绿盈一到这里时就点上的,这么长时间下来,炉身早就烫得不行了。现在她手那么猝然的摸了上去,自然是被小小地烫了一下。
也不敢大声叫疼,她只是下意识的将烫着的手指含进口中。
接着,绯红着脸,她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王上一眼。
她这一眼,本是无意,但看在对面的江晟眼里,却是风情万千!
“爱妃……”
呆了呆后,江晟收回僵着的手,有些局促地干笑一声,“你没事吧……”
不知道该说什么,尴尬无比的若水只能埋着头,猛摇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啦,竟会一见江晟近身就控制不住的惊慌。
这下可好,想来王上会讨厌自己了吧。
想着,她心里泛起一种说不上是失望黯然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莫名情绪。
“嗯……孤只是……”
江晟蹭了一下鼻子,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想看看若水的箫,但话还没说呢,就被旁边的脚步声给干扰了。
亭子中的几个人都回头往走廊上看去,原来是方才冒儿遣去拿灯具的小太监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江晟的御銮。
“王上……”看了看已经擦黑的天色,冒儿凑近江晟的身边,“天色不早啦,您是打算……”
说着,冒儿看了看若水的方向。
依他对主子的了解,眼前这位凌妃娘娘恐怕是逗起了王上些许兴致吧。没准今天晚上王上会摆驾栖霞殿呢。
“不,不早啦……”
江晟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呢,若水倒是先说了话,“王上还是回寝宫歇息吧,您国事忙累一天……那臣妾就先行告退……”
说着,她顾不得看江晟的一张脸惊诧成什么样子,也顾不上该有的礼节规矩。拉上绿盈,她埋着头就侧身跑出了亭子。
没有丝毫的犹豫,更不见欲擒故纵的耽搁,她毫无眷念,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亭子。
只在瞬息间,这两个女子的身影很快被暮色和树荫掩盖。
不敢置信地瞪着若水消失的方向,江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该生气吗?
或者该苦笑?
他的妃子对他竟然如避蛇蝎一般!
而且看模样还不是装出来,她到底真的害羞还是害怕?
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想着,江晟颦住了眉,而后看着地上撒落的香炉香灰,还有那支若水慌乱间掉在地上的玉箫,他又一笑。
有趣,还真是有趣。
没想到这后宫中还有这样一位女子!
想着,他俯身捡起玉箫。还好,没摔坏。
江晟笑着,将玉箫收了起来,然后转头,道:
“去。”他指着身边的一个侍卫,“跟上去,护着凌妃娘娘安全回宫吧。”
他说着,一丝掩不住的笑挂上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