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贺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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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
“恭喜？”
若水、绿盈以及方歌等几个车队中主事的人相互对视一眼——在发现对方眼中有的是与自己一样的惊讶与惶然后，又再度将视线落在甘竹的身上。
“是啊，有福！”甘竹笑得很开怀，“围住那秦家庄子的，应该是一队残兵。”
“甘竹大人仿佛挺开心？你可知道这些突然残兵冒出来的是何方神圣吗？”方歌状似不经心地看了甘竹一眼。
擦了擦额际的汗珠，甘竹眼睛一眯：“瞧打扮看番号，应该是禾章大战期间赶来勤王的军队。”
“勤王军？”方歌面上一喜，不算笨的他自然明白这时候出现一支勤王军对于自己这一行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当真？甘大人能确定？”
“方大人您仔细看看，应该也能瞧出端倪来。”甘竹正了正衣冠，精神许多，“接下来我们要确定的就是，那些人，到底对王上有多忠心！”
贺清风的心情很不好。
紧了紧手中的缰绳，立坐在马上的他眉头皱成厚厚的川字。
“少将军，攻吧。”贺清风身边一个肩头还裹着微微浸血的绷带的典军校尉忍不住说：“标下去把老将军请出来，不管那庄子怎么想，咱硬攻下来，到时候他从不从都得从！”
“再等等。父亲虽说已经进去了好一会，但离约定的三柱香时间还有些差异，我们堂堂王师，又不是土匪贼寇，得说话算话。再看看吧。”轻咳几声，贺清风往庄内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
“荒山野岭的，这庄子能保全自己并弄到眼下这规模，应该是确实有几分能耐的，我等也是时运不济落魄于此，实在需要这样的地方修养……能不动兵戈让他们服软是最好的。我们可经不起更多的损失了。”
言罢他便不再多话，只是双目直视暮色中美得一如画卷的沉寂小山庄，将手中的马鞭拽得更紧。
贺清风何尝不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拿下这个庄子？但领兵多年的经验让他们父子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庄子不简单，若要硬攻，只怕会付出不少代价。现在，他们贺家军再也经不住损失了！
想当初证明了王上确实在禾章的消息之后，贺清风与父亲是一腔热血、雄心万丈的带了全部家底的八千多人马，浩浩荡荡号称万人不远千里赶来禾章勤王，哪料想还没走到禾章城见着王上呢，就遇上大队溃败的王军。他们也算倒霉，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让残兵那么一冲，便瞬间失了阵仗，再加上接踵而至的叛王主力追兵，这贺家勤王军还没上正面战场便成了被追赶着逃命的败部。
这大半个月来，他们一路被叛王的人马追着走，其中的狼狈与惊险让贺清风现在想来都要冒出一身冷汗。
不识地形、缺少补给、人心涣散是他们这支队伍最大的软肋，再加上贺家一直是戍守山城擅于防守，又何曾如眼下般与人在旷野拼杀？于是，人仰马翻、一再折臂便成了贺家军必然的结果——八千多精锐眼看着只剩三千来人。
如此厄境中，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随着他们人数的减少，叛王主力也将逐渐将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贺家父子终于有了喘息之机。连夜遁入山林的他们，经过几天昼伏夜出的奔波逃命，总算跑出了叛王的包围圈子。
一路逃亡下来，贺清风也搞不懂自己到底跑到了哪边，只是盲目地见着哪里山林茂密便往那边窜，反正他们贺家军最擅长的便是密林野战。
就这么一路乱转乱蹿，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们竟然在一座大山的深处发现了一个遗世独立而又防备森严的山庄。
最初，贺家父子也没什么夺庄的心思，只是礼貌地派了几个人前去交涉，希望能买些补给、寻一晚修养。
却不想那庄子里的人骄傲之极，用近乎失礼的态度蛮横地拒绝了贺家军的要求不说，还摆出一副不屑与当兵之人打交道的表情。
见状，一路奔波早就心急上火的贺老将军自然不干了，呼啦啦将大队伍从隐身的山林里拉出，一举围住了那山庄，大有要硬拼的阵势。
这下子，那庄子里的主事者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派了人出来，以自己的少庄主为人质，将主事的贺老将军请进了庄子详谈。也不知道他们谈成了什么样子，老半天了，还不见人出来。
现在……
贺清风能做的，便只是等待。
“少将军。”身旁一个亲兵的呼喊惊醒了沉思中的贺清风。
“什么事？”贺清风瞥了一眼那亲兵，不怒而威。
“那边……”那亲兵指了指众人南面的山坡，“那边来了几个人……”
“什么！”贺清风大惊，“来人？我们被包围了？是叛王？”
“不，不，不是……”亲兵吞了吞唾沫，“几个很奇怪的人，领头的是个白头少年，只带了几个家丁似的人物，说是认识我们老将军，还说能帮我们和这庄子做个中人。”
白头少年？认识父亲？还能做中人？
贺清风陷入沉思。
他左右思量都没想出自己家何时曾与什么白头少年有过交往。
“叫上来吧……”寻思半晌，贺清风紧了紧拳，道：“左右小心些戒备，要是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将那几人射成刺猬！”
“是！”
在众亲兵的应诺声中，贺清风猛一抬头，正巧视线对上了那夕阳映衬下缓缓走来的银发少年。因为反光，贺少将军一时看不清来人的面貌，只觉得对方年纪应该不大——山风的吹拂下，那人款款而来，银丝如浪、衣诀翻飞，翩翩若嫡仙，很自然地将周围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
即便贺清风阅人无数，但甫一见着迎面走的那人，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震。虽然不知道那人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但莫名的，他心里竟生起了期待。
或许，这人，能带来些不一样的东西吧。
他想，一边板起了面孔，冷冷地，迎上。
暮色越来越沉重。
多年后，贺清风每每想起那日的际遇来，都会唏嘘不已。
他没想到自己领着只溃兵会在深山中遇上个世外桃源似的山庄，更没想到的是，他会在山庄外面见到那个几乎改变了他之后生命轨迹的人。
“贺将军。”她说，声音脆脆的，带着些沧都人特有口音。微腆着肚子的她浅笑着，态度矜持而又亲切的在身旁俾女的搀扶下缓缓向自己走来。
凌妃娘娘，这就是传闻中那个云国来的凌妃娘娘？
贺清风有些手足无措，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这位贵人。
“这……”贺清风愣了愣，他不知道该怎么招呼眼前那个自称是凌妃的女人。
这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台编导低劣而又切实无比戏。
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上凌妃娘娘一行逃难的鸾驾？贺清风不敢相信，但那个斗胆前来面见自己的白发男子手持的王家信物却又让他不得不信——那凌妃娘娘的腰牌玉佩，可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就能做得了假的，好歹贺清风也曾经在沧都读过两年的国学，贵胄间的往来也不算少，知道那个白发男子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
所以，确认了真有可能是凌妃娘娘落难与此后，贺清风马上激动了起来——能响应王上一纸号令掏空家底勤王的贺家人，从来就不缺少对王室的忠诚。
在简单的安排了手下对山庄的继续围困后，贺清风带了一小队亲兵，就跟着甘竹来到了若水等人藏身的山林中。
过来的一路上，贺清风心里可谓是忐忑不已。
将要见着那以前只存在于传闻中的贵妃娘娘的认知让这位能手刃敌酋不眨眼的西北大汉额头上竟隐隐冒出汗珠。贵妃娘娘会是什么样子？她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消息和改变？这样那样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贺清风大脑中钻来钻去，让这位少将军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所有的猜想，在贺清风对上若水那一刻停止了。
若不是有甘竹的引见和以前曾在国学监兼过剑术老师的方歌的佐证，贺清风怎么也想不到以前这个秀丽温婉气质楚楚的孕妇便是那传说中又丑又呆，丝毫不得王上欢喜的云国公主！
这人的模样能叫是丑吗？贺清风傻眼，他在沧都混的时候还听云国送来的那个和亲公主是整个王宫中最丑的女人，但眼前站着这位……虽然因为怀孕与旅途奔波看起来有些形容憔悴，但怎么也跟丑字挨不上边。若她就是沧都王宫中最丑的女子，那王上身边的妃子得漂亮成什么样子啊？
这么想着，贺清风很不合时宜地呆住了。
“少将军。”见贺清风有些发呆，方歌轻咳了一声提醒眼前那身型健硕的紫脸汉子。虽然他早就认不出这个自称是自己学生的少将军，但在这节骨眼上能得这么一只有明确战斗力的援手，方歌还是很高兴的。
“哦……哦……”贺清风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匍匐跪下，狠狠地磕起头来，“罪臣贺清风见过凌妃娘娘，臣不能及时赶到禾章救王上于水火……臣等死罪！”
一边说着，贺清风竟隐约红了眼眶。
“贺将军有心就好，有心就好。”听着贺清风说起至尽生死不明的江晟，若水的声音也有些呜咽。
“娘娘。”甘竹的话语及时戳破了即将蔓延的悲痛气氛，“时候不早了，眼瞧着天就要完全黑下来，我们……进庄子去吧。有什么话，安顿好以后再说。”
“进庄子？”方歌和贺清风几乎是同时惊呼。
“哪那么容易。”贺清风叹息一声，“那山庄本身就容守难攻、戒备森严，家父已经进去商谈许久了，都还不见回音……要不，我们便只能硬攻了。”
“不用不用。”甘竹笑得有些神秘，“少将军若是信得过甘竹，何不让甘竹一试？”
“你？”大家呆了。
“呵！”甘竹牛了。
纵是有再多的疑虑，在眼下这般进退维谷的境地里，若水觉得再信甘竹一次倒也没太多坏处，他们总不能真的在自顾不暇的情形下，还和那看起来并不是善茬的神秘山庄打上一仗吧……更何况这一路来，甘竹从来没给个错误的建议。
所以，只是稍微一沉吟，若水很痛快地接受了甘竹的安排——去那山庄，去看看甘竹领自己过这地方来到底想让自己见些什么。
不放心凌妃娘娘接近那牢固得像座要塞一样的危险山庄的贺清风和方歌自然是竭力阻拦。但，已经拿定了主意的若水哪会那么容易被他们左右……在不知不觉间，若水已经慢慢松开了依赖身旁诸人的手，学会拿捏属于自己的主意。
于是，在淡淡争执了几句后，微笑着的若水在甘竹的引领下，站到了离那山庄大门三百米开外的贺家军临时大营中。
“好大一座宅子！”脱口而出的赞叹出于一向谨慎的绿盈之口。此刻她正一脸惊叹地看着眼前几乎有个小镇子大小的山庄。确实很大……虽然在远处的山冈上隐隐见着了这宅子的风范，但，真正离于山门之下，那震撼可不是于林间叶丛中一瞥能够比拟的。更何况，因为山势的遮掩，他们刚才在远处所见的不过是这山庄的庐山一角。
“庄子是很大。要是小些的话，我们早就用人堆上去拿下这地方了。”贺清风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凝重。因为他眼光所见的可不单是那高墙大瓦的壮观，而是……墙垛屋瓴处隐隐反射过来的森森金属亮光，不知道有多少刀斧弓箭匿于其间。
“这不是数年数人之力能完成的。”身为禁卫统领的方歌想得更远。
如此规模，难怪贺家军到了这能围而不打……甚至还将自己的主帅送进去谈判……若是那山庄中人翻脸拿了老贺将军做人质，那自己这一行该如何自处……想到这，方歌心里暗暗发憷。
“甘大人？”没理会身边人的心思暗涌，若水只在轻轻打量了那戒备森严的高墙后便又将视线调回到甘竹的身上。
“臣在。”甘竹上前两步，来到若水面前。
“你看我们都走到这来了，下面应该……”
“既然来到了大门口，接下来自然是敲门了。”呵呵一笑，甘竹说得轻松无比。
“敲门？”方歌狐疑。
而贺清风则是嗤笑出声。
若那门是这么好敲的，他们贺家军早把那大门敲碎了。
“诸位不信么？”眼神轻轻四扫，甘竹神情间有种说不出的恬淡，“那甘竹不才就斗胆上去敲敲一敲。”
言毕，他也不等众人反应便撩开袍角，几个大步迈出几人藏身的掩体,向那紧逼着的高耸山门行去。
“甘大人！”
从甘竹身后传来的是绿盈担忧不已的声音。
“竹先生！”
从甘竹身前传来的则是一声惊讶而疑惑的低呼。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二十八、贺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