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男人，情人》附耳来

4、同床异梦

　　走到中午的时候，吴开源感觉胃开始有些不适。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过，而他的身体早已不在年轻，逞强没有任何意义。
　　茫然间，他看到了南山医院的大门，没有立刻走进门诊大楼，反而拐到了一边的候诊室，掏出了那封信。上面没有写明地址，又是让孩子转交，看来朱韬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他正面接触。
　　可是他却还有一些事情想问朱韬，关于这条手链，还有林晓那些奇怪的话，让他觉得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自己。
　　现在他别无办法，只好一个人坐在这里，根本不想上楼看诊，其实不要说有什么不适，哪怕真的有大病，他也不在乎。这条命，存在的意义只在养育生晓长大成人而已，于他自己，早已是荒凉一片。
　　他坐在那里，目光呆滞，精神恍惚，忽然被一阵哭声拉回到现实。只见大约四五岁的一个男孩紧紧抱着他的父亲，怎么也不肯打针。这让他不禁想起生晓小时候的情景，虽然顽劣非常，独独最怕打针，打完了还要可怜兮兮的看着他，直到买了零食才会干休。
　　幼小的生命慢慢成长起来，是一件温暖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历尽的苦难和伤痛才能走完这艰难的一生？林晓在离开他以后，都遭遇了什么？他不该这么轻易放弃的，如果对他的爱再多一份坚定和信任，就不会被那几句话动摇。
　　他心里满是愧疚和自责，下意识的把手插进口袋里，轻轻的触摸里面的手链，他还记得当初买这条手链的情景。
　　那天他本来是想买戒指的，可走到一半的时候林晓却硬拉着他去了饰品店。一向不喜欢打扮的林晓很是反常的拉着他，说是看上了这条手链，希望他能买来送给他。
　　平时林晓不管看上什么，喜欢什么，都不舍得买，唯独那一次，满是期盼的眼神让吴开源很是疑惑。
　　手链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图案，只不过绕着很细的金属链，相互捆绑纠缠。
　　他们才回到家，林晓便欢天喜地的戴上手链，满面春风。他有些不解，正要发问，反被一把抱住，倒在了床上。
　　林晓的头埋在他的肩窝，小心翼翼的问：“你今天是想带我去挑戒指对不对？”
　　当时他很吃惊，自己盘算了很久的事情，怎么会被他轻易看穿。
　　不等他问出口，林晓接着说：“戒指是一种誓约，是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信物。我们现在还没有和家里坦白，以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现在就立下这样神圣的誓言，我怕以后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让一切成空。”
　　“怎么就成空了？我们相爱就已经足够，等我做好一切准备就会和家里摊牌，到时候不管什么状况，我都不会放弃你。还是说，你不相信我？”吴开源记得当时的他还是自信满满的样子，全然不知在不久的将来，怀里这个人会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我不是不相信你，总感觉这样太快了一些。你这么快就想把我绑一生啊，起码要过了七年之痒才行。”林晓的口气并不像在开玩笑。
　　“你怎么疑神疑鬼的，就算不要戒指，那怎么就看上手链了？”
　　“戒指要等我以后向你求婚用的，现在被你买了，我岂不是一辈子翻不了身？应该是我用戒指套住你，这样等你以后不规矩，我就休了你！”林晓笑着伏在他身上。
　　吴开源很是无奈的看着眼前嬉笑的一张脸，叹气说：“我真是败给你了，每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还没说呢，现在要手链又是为什么？”
　　只见林晓把手腕横放在他的下巴上，认真道：“这你都不懂，手链就是锁链，锁和链是分不开的。你买了一条手链，就是买了一把锁，锁住你的心，链住我的手，这样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哎呀，那我岂不是亏大了，你只用了一只手就赔了我一整颗心，真不划算。”吴开源吻了一下放在嘴边的手，轻轻的调笑。
　　“难道你还想反悔不成？这可不行，手链可是已经送给我了，恕不退货。”
　　林晓那天一反常态的把他压在床上，很是威风的折腾了许久，这让他忽然放心了很多。从前他总觉得林晓对他的负疚太深，一直在补偿，退让。不平等的爱情终究不能长久，所以他总希望两个人能摊开来，不去计较这么多，无所顾忌的相爱。
　　他没想到的是，那条手链是他们分手的起始点，从那一天开始，林晓就在筹谋着离开。
　　戒指是沈重的枷锁，爱就等于责任。他们都愿意为自己的感情负责到底，但在负责之前，林晓的身上已经有太过沈重的负担，再也无能去背负爱情这样的奢侈品。
　　可是为什么他就不能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把事情都说出来呢？
　　也许对他来说，只要所爱的人幸福就够了，他从来不愿意让吴开源一起背负这些东西。因为那是足以把人困死的绝望，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压垮的沈重，他不愿意冒着毁掉所爱的人一切的风险，只好选择独自承受。
　　手链完好如新，想必在分开以后林晓就再也没有戴过。没有锁住你的手，却锁住我的心了，可是你把他还给我了，所以这几年其实你还想着我，对吗？但你的个性并不是这样的，晓晓，为什么不直接扔掉？
　　没有人能给出答案，吴开源苦笑着看着手链，却见两个人走向自己。一个是纪闵，旁边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很憔悴，但并不像是生了病，他看到手链，神色有些异样，径直走到了吴开源面前，仍然没有说话。
　　纪闵走上前，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沈默，轻声介绍说：“这是朱韬。”
　　这个名字足以说明一切，原来他们认识，那么纪闵是不是也认识林晓，这样的话，长期以来他对自己的关照似乎得到了解释。
　　不等吴开源开口，纪闵继续说：“我们本来是要去吃饭的，既然吴先生你来了，大家就一起边吃边谈吧。”
　　吴开源按下心里的疑惑，跟着他们来到了医院外面一家比较高级的餐厅。三个人很是默契的找了一个小包厢，点完了菜却一直没有人说话。
　　纪闵看着窗外，终于把隐瞒多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袒露出来。
　　他是林晓的堂弟，两个人自小玩闹在一起，感情极好。可是自从林晓的父亲染上赌瘾，把家底败光以后，林晓的母亲带着林晓逃到了这个城市，他们就没有再见面。
　　直到林晓和吴开源分手以后，有一次林晓劳累过度被送到医院，当时他正好在这家医院做实习医生，根据名字和长相，很快就认出了他。
　　从林晓那里知道了吴开源以后，纪闵一直很好奇，刚好接待的体检公司里有这个名字，他一时好奇偷偷藏了一份吴开源的资料，才知道没有认错人。
　　林晓不愿意再和吴开源见面，所以没有让纪闵说破，只是让他多关照吴开源。
　　听到这里，吴开源忍不住问：“生晓也是在这家医院出生的，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我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我去酒吧找他，他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当时站在他身边的男人，就是朱韬你吗？”
　　朱韬点了点头，接着说：“他知道你有了孩子很高兴，尤其听到孩子的名字的时候，还偷偷的哭了很久。没想到你会去酒吧找他，为了让你死心，他才会骗你。迷蓝虽然是gay吧，但他在那里确实只是调酒师。他曾经和我说过，本来也想过醉生梦死，可是每次看到你送给他的那条手链，就没办法接受那些男人。”
　　“那条手链……”，吴开源喃喃的接口，“不能在一起的话，锁住心又有什么用？”
　　“他会要那条手链，其实不是用来锁住你的，他是想要把自己囚禁在里面，永远都不要出来。这样就可以假装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了。可是他没有忘记伤害你的事实，也知道不配得到你的爱情，所以一直没有真正戴过那条手链。”
　　吴开源不解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们那天买了手链以后，他第二天就去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然后把这条手链藏了起来。他说这样你们的爱情就和手链一样，永远都是新的，活着的，不管过了多久都能一切如初，永远的在那里。如果他戴了你的手链，就难免会破会旧，注定会有戴不了的时候。”朱韬满脸沈痛的回想过往，忽然感觉那些年，他还是没有给林晓足够多的爱。
　　“可是他爱上你了，对不对？”吴开源平静的看着朱韬。
　　“没错。我这样说，你会不甘心吗？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其实没有忘记他。本来我不确定，但刚才看到你注视手链的那个神情，我就明白了，你确实值得他的爱。”
　　吴开源摇了摇头，“我怎会不甘心。虽然当年他离开我的时候，给了我致命的打击，但我始终希望他能开心平安的活着。哪怕他没有那些苦衷，就算不再爱我，我也不会怪他。其实我应该谢谢你，以他的个性，我送他的这条手链一定困了他很久，能让他成功走出来，开始新的感情，你一定也付出了很多。”
　　朱韬没有做声，强忍住语气里一丝哽咽，过了半天才说道：“我没有直接去找你，而是从纪闵那里问到生晓的幼儿园地址，只是因为不想与你见面。在你面前，我是一个失败者，他这么年轻就去世都是我造成的。”
　　吴开源看着眼前的男人，终究只是轻声的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相信他的眼光，他爱上的人一定值得他的感情。你不要再自责了，我想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纪闵至始至终都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只是看着吴开源，问了一声：“难道你都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我在等你们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不到四十就病死了？是因为他打工太多，身体留下了隐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朱韬刚想开口，却见纪闵摇了摇头。“朱韬，这件事，还是由我来说吧。”
　　见他们一脸凝重，吴开源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他不知道他的晓晓，为什么会经历这么多的苦难，难道爱上男人真的是莫大的罪过吗？
　　等把事情全部说完的时候，服务员上的菜早已凉了。三个人也没有心情吃，吴开源率先站了起来，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看起来镇定的他却被脸上横溢的泪水出卖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站了起来：“他这辈子为什么要这么苦，明明是这么好的一个人。”
　　那个总是变着法儿欺负他的少年，好像就在门外，正准备让他开口的时候出糗。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哪怕出再大的糗，昔日那个笑得前仰后合的人都不会再出现在眼前了。
　　看着这样的吴开源，朱韬只觉得心在滴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遇到林晓，那么伤害就不会铸成了。林晓一生伤心也好过早早去世，想到这里，朱韬忽然呆不下去了，他匆匆告别了两个人，独自走了。
　　纪闵拉着吴开源回到医院，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检查，之前的报告显示的病症果然得到了证实。吴开源面无表情听到肝硬化早期这几个字的时候，仍然毫无反应，似乎生病的人不是自己。
　　其实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要注意身体。林晓离开以后，这个世界上，他在乎的只有生晓，余下的一切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重修果然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