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分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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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声音充满恐惧，“若有一日，北燕狗皇帝将这瘟神派来西线战场，西楚大地必将山河破碎生灵涂炭，西楚百年基业，也会在旦夕间毁于一旦。”
大堂内鸦雀无声，众人都陷入沉默。
这时，一个清晰而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咱们已经割让了一个州的土地给北燕，依您看，燕人的胃口究竟还有多大？”
老者道，“燕人的胃口有多大，取决于西楚的兵力，和圣上收复失地的决心。”
这个答案并不能安抚人心。
谁都知道，如今的西楚朝廷便如一盘散沙，皇帝昏庸无能，众臣离心离德，政治腐败，财政虚乏，每年各部的窟窿堵都堵不上，哪还有富余的军饷收复河山。
江福宁将茶钱搁在桌上，大步出了茶楼。
满街飘舞的柳絮落在头发上，衣裳上，一点风也没有，傍晚时候，天气还很闷热。
她有些烦躁，从头上一连揪下几根雪白的柳絮，可鞋子随着步伐，又沾上了更多，就像如今焦灼的形势，已经不是闭起眼睛、塞住耳朵就能不看不听的了，江家上下二十余口人，是走是留，她必须尽早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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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江福宁都有些神不守舍，每天店里早早打了烊，人也不见回家，江五瑶心里发愁，想着是自个儿话太重，闹得孩子都不敢回家了，越想越后悔，一连几个晚上都做了江福宁爱吃的菜，想等她回来再跟她好好谈谈。
这一等就是五六天，等到第七天，终于见着人影了，可江福宁一回来便对她说，“姑姑，你快让姐妹们收拾细软，咱们把店关了，最近就搬到锦城去。”
江五瑶大惊失色，忙问她怎么回事。
江福宁道，“这些天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原来东边早就打起来了，北燕十万大军困在长湖，可冲破防线也不过朝夕间的事，江城已经不安全了，咱们必须走。”
这几日江福宁辗转江城，起初是一点消息也打听不到的，官府那里没透出半点口风，可她不放心，干脆出了城往更东的村县打听，这才知道局势危急，江城以东三百里的村落早就成了空村，百姓们能逃的全都逃了。
她将自己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江五瑶，以为能说动姑姑，没想到江五瑶却十分固执，“我不走，当年南越人打过来，我哥我嫂子带着你逃难，结果呢，两个人都死在路上，我这留在城里的反而活了下来，依我看，打仗也没什么可怕的，那燕人又不是豺狼，就算他们占了城，难道还能把百姓全杀干净不成？”
“姑姑，这回北燕领兵的是娄少弦，此人阴狠残忍，为了抢夺军功几次下令屠村，他手下的军士更是凶悍无比，咱们江城富庶，等他们占了城，必会放任手下烧杀抢掠——”
“那我就更不能走了！”江五瑶气急败坏，站在院中大骂，“这宅子是咱们江家的祖宅，怎么能让那群畜生占了胡作非为，我若逃了，如何对得起江家的祖宗？何况江城不算守军，单年富力强的男子也有万千，若都能众志成城守卫家园，未必就真比北燕军差了……还有你，你不是一直自诩武功高强么，怎么大难临头就只想着逃命去了？”
眼看姑姑越说越激动，枪口竟朝着自己来了，江福宁哭笑不得，扶着江五瑶坐在园中石凳上，头顶朗月，她说得坦然，“姑姑，我若连江家几十口都保护不了，还何谈守卫家园。今日我不管江城是能守还是不能守，我既为江家家主，首先考虑的就是眼下这几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咱们江氏曾经枝繁叶大，如今却只剩你我二人，这就是战争的疮口所在，它不是一句豪气干云的‘不怕死’就能抹消的，现下住在这院子里的都是妇人，难道你想让她们也披甲上战场？等北燕军到了，立刻就是围城、断水断粮，到那时候，你又想让我拿什么养活她们？”
二人各执一词，江五瑶寸步不让，“要走你们走，就算死，我也不做丧家之犬。”
“好好好，你不做，我做。”江福宁也来了火气，不再与江五瑶浪费口舌，当即唤来仆役，让他们通知各院整理行装，便把江五瑶独自晾在院中，自个儿进了书房，收点账簿去了。
那仆役笨嘴拙舌，说得不甚清楚，是以各院姐妹得了消息，也没多放在心上，关上房门，佯装收点，实则打牌的打牌，绣花的绣花，过得与平常无异。
直到半夜，发生了一件意外。
三更天时，外面忽然传来恐怖的喧嚣声，江福宁披上罩衣出了门去，抬头便见江城东北方向火光冲天，连绵大火正随着干燥的东风迅速蔓延，眼看就要烧到城西来了，她惊恐不已，匆忙叫醒了姑姑和姐妹们，众人手忙脚乱地抱着要紧细软，往城西的方向逃。
待到天明时分，江城西的天仁门外，已经聚集了数以万计魂不附体的百姓，而大火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不知多少人都烧死在这场蔓延全城的大火之中。
江家二十二口侥幸逃了出来，此时又渴又累，全瘫坐在路边一棵高大的槐树旁。
江福宁灰头土脸，竖着耳朵，听旁边人惊魂甫定的谈论，众人咬定了这火是混进江城的北燕人放的，一会儿痛哭流涕，一会儿咒骂连连，她瞧着那景象，亦是悲从中来，江家百年老屋在大火中付之一炬，绣坊里姐妹们的心血全成了灰烬，她从小长大的街道，路边鳞次栉比的商铺，夏天里总是臭烘烘的集市，如今全都没有了。
江福宁愤恨地抹干了眼泪，她不信，这一城的繁华，北燕人怎么舍得付之一炬？不，不，不可能。她努力镇定下来，按照这几日打听的消息，燕军一直对江城垂涎三尺，娄少弦早就下了命令，谁能先攻破江城的城门，就赏黄金万两……他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更何况，要是没了江城的遍地黄金，娄少弦又准备拿什么犒赏军士？
越想越可疑，然而，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江五瑶在旁边哭得如丧考妣，楼香雪一直在安慰她，自个儿也忍不住掉泪。
江福宁走过去，蹲在姑姑旁边，“姑姑，别哭了，咱们这就得离开。”
江五瑶通红着眼睛瞪她，“这回你高兴了？！江家老宅都被大火烧光了，你也不用再费心劝我走了，你很高兴吧，江福宁！”
“姑姑，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江福宁的语气平平静静，她的眼圈仿佛只是象征性地红了一下，在江五瑶看来更加刺眼。
“冷血。”江五瑶忍不住咒骂，被楼香雪温声劝慰了，愈加崩溃的掉泪。
江福宁又去叫了姐妹们，一行人，抱紧了包袱，哭哭啼啼地沿着官道走，一路上头顶烈日，尘土飞扬，四处都是无家可归的百姓，而更多人，依然守在城门外，巴望着大火终能熄灭，还能回到他们成了废墟的家园。
“我不走了！”二十二人中，很快就有人受不了辛苦，开口抱怨，“这要走到什么时候，怕是还没走到锦城我就已经累死了，我要回江城去，就算房子没了，咱们在废墟上再盖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背井离乡呢？！”
说话的人叫锦雀，是绣坊里年纪最长也最有威望的绣娘，一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就有人附和连连。
江福宁却只独独瞧了江五瑶一眼。
江五瑶抱着包袱，总是浓妆艳抹的俏脸上毫无表情，感受到了江福宁的视线，她扭过头来，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江福宁便安心了。
她知道姑姑一定也赞同锦雀的说法，可去锦城是江福宁的决定，江五瑶就算嘴上再抱怨，心里再反对，可行动上，也永远都是站在她这边的。
江福宁将姑娘们带到了僻静的路边，让她们坐下稍事休息，她站在众人面前，语气既不强硬，也不软弱，“我不让大家回去，不光是因为江家没了，更是因为江城已经守不住了，你们现在回去了，就算能安稳地过上两天，可早晚都会沦为鱼肉。别指望守军的气节，更别指望燕军会仁慈待你，请大家相信我，咱们有人，有银子，也有谋生的本事，等到了锦城，要不了多久，日子就会比现在更富足。”
柔弱的身板站得直直的，总是一尘不染的长衫早已被汗打湿，额角不知撞到哪里，滑稽地鼓了起来，江福宁说完了，便安静下来，等候所有人的决定。
锦雀也柔了语气，“福宁，我们跟你不一样，你自小练武，身子比男人还强硬，自然不怕路途遥远，可我们都是普通姑娘家，别说锦城的日子有多富足了，姐妹们真的没有那个福气。”
江福宁点点头，“好，你们想回去的，都站到左边来。”
她明白，不管她与众人感情再深厚，也不能用感情左右所有人的决定。
江福宁从袖中掏出一把银票，分散给个人，“锦雀姐姐，我签一张土地转让书给你，往后五香绣坊那个地方就是你们几个姐妹的，还有这些银票你们也拿去……如果江城这回真能逢凶化吉，还请姐妹们帮忙照料江家老宅。”
锦雀心中惊喜，立刻应承下了，她平素跟江五瑶最要好，这时竟起了怂恿江五瑶的心思，“五瑶姐姐，不如你也跟我们回去吧，绣坊没有你不行啊。”
本来要到手的银票，这时却被江福宁牢牢攥在手里，任锦雀使劲拽了几下都纹丝不动，锦雀这才知道自个儿说错话了，赶忙赔笑，“说着玩的，福宁你别生气啊。”
江福宁松了手，“你们我管不了，我姑姑，就算扛着我也得把人带走。”
锦雀笑嘻嘻的，“知道的，咱们五瑶姐姐就是好命，旁人羡慕不来的。”
一行人自此分道扬镳，原本二十几人的队伍转眼只留下了十二个，除了江福宁、江五瑶、楼香雪、江府的老管家周伯，还有八个年纪尚小的绣娘。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分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