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福寿绵绵》向日心

40、下毒

　　兴许是害怕夜长梦多，没过几天，白莫华就找了个名头，在她舅舅蒋宛府里开筵。请柬送达都中各府，不仅邀请了与她交好的几个皇子公主，连原本没什么交情的各部长官家的公子小姐，也全都在受邀之列。

　　如此兴师动众，好清闲雅静的蒋宛多半是不喜的，可碍于这位的公主身份，也只得长叹一口气，与夫人吴子坤去了别处画庄避风头。

　　美轮美奂的蒋府园林，一时间声色犬马，酒色财气煊赫冲天。

　　白莫华长袖善舞，在蓟都人缘不错，一场宴席，几十人的名单，除了太子娄少宏因外公白陆海才刚去世没能到场，其余尽数出席，而娄少宏人虽没到，却也派人送来绢画美酒助兴，对莫华公主可谓青眼有加。

　　这就奇了。

　　人人都知道，白莫华和太子的死对头珣王交好，又才刚和寿王订了亲，这样的身份处境，太子殿下却能毫不忌讳，照样青睐于她，这白莫华究竟有什么本事？亦或她当真是个天人下凡的仙女？

　　众说纷纭。

　　夕阳如血，华灯初上，各怀心思的众人云集蒋府。

　　寿王娄少陵来得不早也不晚，身边仅带了两名侍卫，一个高大雄伟的是昭和宫侍卫长刘安，另一个瘦小灵巧的是女扮男装的江福宁。

　　这是娄少陵回宫后头一回在贵族圈子里亮相，弗一出现便吸睛全场。但见那一袭秋水长袍的小公子步入园中，手打一把竹骨无字的蝙蝠扇，龙章凤姿，英卓风雅，便似一阵忽然的清冽之风，吹得人心头都为之一颤。

　　他领着两个侍卫，一声不响进了宴厅，坐下了，敬陪末座。

　　旁人亦当没瞧见他似的，觥筹交错，热热络络，就在娄少陵四周，形成了方圆几尺的天然屏障——谁叫这寿王来历不明，在宫里处境也不明，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众人虽有好奇，却没人敢贸然去招惹他。

　　江福宁便在周遭不甚友好的侧目下，瞧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姿仪俊朗的小侯爷霍焉一袭华贵黑衫，坐在珣王下首，朝他们的方向遥遥端起酒杯。他纤长的手指比盛酒的玉杯还白皙几分，随着动作，滑亮的墨色绸袖褪至手肘，露出半截更加白皙的手臂来。见江福宁神色谨慎，霍焉冰雪般冷淡的面容浮起一丝微微的笑意，修长脖颈一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便在此时，筵席的主人莫华公主姗姗来迟，拖着飘逸的蜜色百褶长裙，头上珠钗插满流光璀璨，如同一道靓丽的春光穿过宴席，坐上了正首位，她光洁纯净的面容有如百合花般清美，又被盛装衬托得如凤凰花般夺人心魄。

　　见众人目光收注在自己身上，白莫华莞尔一笑，轻轻击掌，厅中华灯便随之暗淡。十几名穿着浅紫罗裙的婢女鱼贯而入，手中端着西楚闻名天下的黄羊酒，酒液盛在幽蓝玲珑的夜光壶里，烛火摇曳，那一盏盏精美的酒器如同繁星闪烁，飘荡的酒液更如一把琉璃银链，绝香奇美，引得来客连声赞叹。

　　就连最见多识广的珣王也不禁调笑，“若与公主的酒相比，我等平常喝的全是馊水了。”

　　珣王今日一袭朱锦华袍，说的上是面如冠玉，倜傥风流，一番话讲得又诚恳，便引得莫华公主眼角含笑，朝他嗔道，“珣王殿下谬赞了，区区小国酒糟，哪敢和您北燕的珍酿相比呢。”

　　一来二往，尽显亲近。

　　莫华公主下了主座，亲自为珣王斟酒，眉目传情间，便有说不清的温柔旖旎。众人在旁，和乐且湛，越发显出角落里寿王孤寂，可见他气定神闲，自斟自饮，倒似并未因公主和珣王的亲密伤了眼睛。

　　海量胸襟啊，寿王殿下。

　　乐师鼓乐，琴瑟和鸣，江福宁眼观鼻鼻观心，手轻轻搁在佩剑上，偶尔抬头，凝视席上诸人。她一身墨青曳撒，少年英气，没人认出她正是大夫人的徒弟——那曾来府上拜谒的姑娘。倒是刘安，在园中遇见了故交，便向寿王告假去与那故交叙旧去了，颇有些靠不住。

　　不一会儿，婢女将黄羊酒送到娄少陵案前，娄少陵拿起举起夜光杯，见幽蓝玉杯中浓郁的酒液呈浅青色，轻轻一晃，芳香四溢，他唇角微弯，朝莫华公主幽幽一叹，“果然好酒。”

　　这一场筵席，莫华公主好像才刚瞧见他似的，微微一惊后，笑意妍妍，“寿王殿下若喜欢，改日我让小厮送几坛去你宫里。”

　　不过是客套话白罢了，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娄少陵喝了酒，将空杯搁在案上。

　　黄羊酒价值千金，可惜他寿王殿下无福消受，才喝一杯就醉了，没一会儿，便趴在案上不省人事。

　　天穹晦暗不清，不见星月，风云寂静，便连琴瑟之声都渐渐消弭。

　　莫华公主面露意外，有些懊恼，也有些好笑地道，“没想到寿王这么不胜酒力……来人，扶寿王去旁厅休息，”余光瞥向江福宁，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兄弟，照顾好你家九殿下。”

　　江福宁 “喏”了一声，上前搀扶娄少陵，她垂着头，不确定莫华公主是否认出了自己，却有些心慌，毕竟，以娄少陵的酒量，怎可能才喝一杯就醉了？要么，是他故意装醉，要么，就是这酒有问题。

　　江福宁手穿过娄少陵腋下，将他扶进了屋，只觉徐陵身上滚烫，汗湮湿了衣裳，又觉他眉头舒展，呼吸和缓绵长，便放下心来，知道娄少陵这是在暗中催动内力，将方才饮过的酒通过汗液逼出体外。

　　看来徐陵确实在装醉，而那酒多半也确有问题。

　　果然，待伺候的丫鬟都退出门，房中只剩他二人之时，娄少陵幽幽醒转，双眸寒光乍现，侧卧榻上露出危险而蛊惑的笑容来。

　　原来，莫华公主为了解除与寿王的婚约，便趁着这次筵席的机会在他的酒里下了催情散，只等着寿王中毒、举止失态之时，带领众人前来“捉奸”。众目睽睽之下，寿王必然颜面扫地，而他与自个儿的婚约也自然会随之化解。

　　这计策既狠又毒，只可惜，莫华公主太小瞧了娄少陵，不知他多年浸淫江湖，对各种不入流的伎俩早就谙熟于心，如今，便说是各路贼匪地鬼的祖师爷也不为过。□□本身无色无味，可浸入黄羊酒中，那酒的色泽气味却必然变化，虽只有些微，可他瞧上一眼，就知道白莫华打的是什么主意。

　　江福宁从桌上倒了杯凉茶给娄少陵，确定他没事了，这才走到墙边推了推门和窗，却推不动，似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将你我关在这儿，白莫华是想看一出你我颠鸾倒凤的好戏？”

　　娄少陵道，“其实这主意不错，我该谢谢她。”

　　江福宁道，“这恐怕不是小侯爷帮她出的主意，”小侯爷很清楚徐陵的本事，若他要帮白莫华与寿王解除婚约，断想不出这么蠢的点子，“白莫华自作主张，一心想和你解除婚约，却还要毁了你的名声，实在可恶。”

　　徐陵笑了笑，道，“没关系，我可以不和她计较。”

　　江福宁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上辈子她就知道，谁招惹了徐陵，来日必不会好过。

　　而此时，另一边的筵厅里，正是高朋满座，推杯换盏的时刻。

　　少了一个寿王，便是少了一个外人，如今座中无一不是都中权公贵女，从小长在一起的同袍、同窗、挚友亲朋，大半个蓟都的年轻贵人都聚集于此了，白莫华坐在主位，笑容越发殷勤而得意，心中暗暗想着，她一个不受宠的西楚公主，能在北燕混得顺风顺水，凭的是自个儿倾国的美貌，和一把巧舌如簧的喉咙，那都是她自己的本事，可与在座只会吃祖宗老本的败家子不同。

　　想到这儿，白莫华骄傲地端起酒杯，再次敬与众人，可还没等说出祝酒辞，却听座中一声尖叫，有人从座位上凄惨地跳了起来，口中大叫：“火！！是鬼火！”

　　鬼火名字一出，方才还和乐融融的筵厅顿时陷入一片惊惶万状的恐怖之中。

　　长乐门一案后，鬼火在蓟都就成了越传越邪的惊怪传说，鬼火之形、色，气味都如同瘟疫般在民间口口流传，就连宫中这群养尊处优的主子也都听说了——尤其，如今那操纵鬼火的妖人卫如晦还未归案，就更增加了鬼火的恐怖程度。

　　如今，一团黛色火焰随着令人晕眩的熏香凭空出现，正验证了传说中“鬼火奇香而色妖”的说法，是以，不过区区案前一团火，竟引得厅中乱作一团，来客纷纷逃窜，什么风度、修养都全然不顾了，踢翻杯碗，践碎琉璃，推攮踩踏，惹人心悸的哀鸣恸哭响彻筵厅，奔流而出的连环大戏，把一直在厅外静候的下人们都吓坏了。

　　难得还有一名貌不惊人的富贵少爷还尤记圣人之言，一直走在最末，虽有些受惊，却并未完全慌乱，还能有闲情去拉拔一把旁边跌倒的贵女，正印证了那句“患难之中见真情”，如此宽厚性情，引得其余冲出门外惊魂甫定的世子们真诚的羞赧和小姐们倾慕的目光——

　　然而这荣光却也只有瞬息罢了。

　　随着火势被迅速扑灭，下人们清理了现场，将唯一被“鬼火”烧毁的几案搬出屋去，众人方才醒转，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毁天灭地的鬼火！而只是普普通通的，能被水浇灭的火焰罢了。那火之所以是黛色，只因添加了常用于爆竹的硝磺和墨龙，而它所谓的奇香，也不过是平常香料的气味罢了——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作剧。

　　别管那出身高贵的公子王孙，还是口衔宝珠的金枝玉叶，全被戏弄了，而看戏的是门前一群地位卑微的仆役，全都紧盯着主子们一团狼藉，屏声静气，生怕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一直潜伏于暗处的影卫早就悄然掠至旁厅窗下，向娄少陵通报了当时情报，娄少陵听了，气定神闲地吩咐，“那小子叫冯尧，国子监祭酒冯清照的长子。去查查冯家。”

作者有话说

　　天气真好啊！=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