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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中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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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并不稀罕,稀罕的是每年元宵佳节,北燕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都会在长乐门城楼上与全城百姓同乐,共赏焰火。
而今年,除了皇上的宠妃,王子公主,满朝文武,更有一位西楚公主将会出席。
“西楚姑娘的相貌身段,那哪是北燕这些母老虎能比的,何况人家还是金枝玉叶,可惜啊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全便宜珣王了。”
江福宁坐在大堂一角,等小二上菜的工夫,便侧耳听着旁人议论:“怎么是珣王,我听说是指给太子了啊,珣王那一身的风流债,连咱们长公主都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了,人家西楚公主还能乐意?”
说这话的是个五大三粗、身佩长刀的侠客,想起美人可怜的际遇,不由得捶胸顿足。
他身旁消瘦的书生捏着铁骨扇,摇头嗤笑,“和亲这种事,哪是她说不乐意就不乐意的,何况咱们珣王殿下一表人才,如今又深受皇上器重,往后前途无量啊。”
“没错,我听说的也是指给珣王了,”邻座小个子的武夫回过头,兴奋道,“我大哥原来在武延侯府做事,最近也被指派去保护那小公主了,你们都知道吧,武延侯府的霍小侯爷可是珣王的人啊,公主要不是珣王的未婚妻,姓霍的犯得上费这工夫嘛。”
“那倒奇了,公主难道不住在宫里?怎么还用他侯府的人保护?”
“你不知道了吧,公主虽是西楚的公主,她母妃却是咱们北燕名士蒋宛的胞妹,所以这回公主不愿进宫,出嫁前就住在蒋府她舅舅家里,”那人说话时得意洋洋的,见众人专注听着,忍不住炫耀,“这都是我大哥告诉我的,我大哥条儿,那可是霍小侯爷身边的大红人!”
江福宁一个没拿稳,茶杯险些掉到地上。
仔仔细细地瞧了说话那人一眼,此人相貌扁平,眼睛眯成了两条线,发量浓密,身材粗短,神色颇为机灵,身旁桌上搁着两根长三尺的铁棍,当是他的武器。
“条儿”向来喜欢结交江湖义士,有这么个兄弟不奇怪,不过说起来,难怪江福宁这两天在侯府没等到人,原来徐陵是去蒋府保护公主了,蒋府,蒋宛,不正是她师公家么?
蒋师公为人强硬刚正,他本是白太师的人,却能与条儿一见如故,互为知己,如今白太师死了,小侯爷又把徐陵派了去,多半也是存着拉拢蒋师公的心思。
“条儿?你那兄弟名字可够奇怪的。”江福宁不无促狭地插话道。
“可不是嘛,我就跟我大哥说,您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人,当给自己起个响亮的名号,像咱们跑江湖的,都叫个什么浪里白条,风中追风的,有个好名字,你这名声才传的远嘛,可我大哥不在意这个,他那脑袋里一天想的都是这天下的大事,唉,白叫我这做兄弟的瞎操心了。”
活泼的语气引得众人大笑,江福宁也不禁莞尔,这人不愧是徐陵的兄弟,言谈举止间都有种惹人亲近的诙谐,正想着,一抬头,却见王彗从楼上下来了,大堂里热气熏天,人人推杯换盏,无人留意这脸色惨白的瘦弱少年,他自个儿踉踉跄跄地,走到江福宁桌边坐下了。
说来倒也怪了,他这一坐下,带着寒气似的,四周仿佛都安静了些,也冷了些。
王彗开门见山,“江大侠,与我做门买卖吧。”
江福宁举着筷子,正挑起碗里洗如银丝的面条,听了微微一愣,想也不想便道,“不做。”这王彗的阔绰她见识过,他的危险她也领教过,此人不宜结交,更别说与他做什么买卖。
见她兴趣缺缺,王彗笑了笑,不急不恼,“王某不才,略通医术,这两日观察阁下的形态气色,瞧出一些异处,冒昧问一句,您是否身患隐疾?”
没瞧出来,这人唇红齿白的,像个富家少爷,可原来还是个江湖骗子。
江福宁不由想起了千盛园里的庸医卫东,便有些哭笑不得道,“什么隐疾,你说说?”
王彗仿若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藏在袖中疮痍的十指握紧,神情竟有些莫名的悸动,“江大侠,你是否时常晕倒,醒来后又好像忘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了?”
“没有。”
“真的没有?”
倒也并非完全没有。早前在侯府时,江福宁确实晕倒过,可那是因为挨了苏枕的板子,别说她血肉之躯,就是换成个铜人怕也是要给打烂了……而之后,似乎也有过,可她记不清了,反正在侯府的日子不长,挨的打却不少,身子骨差了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江福宁犹豫了,王彗便知自己没说错。
他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浅笑,从头打量着江福宁,好似看着什么稀罕的玩意,“我还知道,你手臂上有一道乌黑的伤痕,起初很小,到后来,会生出无数根触角,像一只长在皮肤下,越发膨大的蜈蚣,江大侠,我说的对么?”
江福宁搁下筷子,脑子有点乱。
她讨厌王彗笃定的语气,好像捏着了她的软肋,隔着一张桌子胡说八道,也不怕自个儿恶向胆边生,随手砍了他的脑袋。
可王彗确实没说错,江福宁早就注意到了,自己胳膊上的伤痕似乎越来越大,这让她有些担忧,可转而又想,一个皮糙肉厚的粗人担心这些太过矫情,便把这事给淡忘了。
想想,江福宁将信将疑地问,“你说的都对,那,你知道我生了什么病?”
四周嘈杂,不知谁踢翻了酒坛,引得一片惋惜声,小二忙着步菜,又撞上了哪个喝醉的客人,两人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哄笑声、吵闹声几乎掀翻屋顶。
而客栈外却是幽长深暗的小巷,一冬灰白的积雪上,无声碾过车辙。
王彗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他伤得重,坐不了太久便得躺下,此时不得不离开了,便站起身,在江福耳边小声道,“你没生病,而是中了毒。”
清冷的气息沿着耳廓传遍全身,江福浑身一凛,扬头便问,“什么毒?”
她被王彗的话蛊惑了,又或是,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如今心乱了,这一问竟忘了压低声线,少女清脆的音色倒让王彗愣了一愣,仔细瞧着她眉眼,幽幽感叹道,“是个姑娘啊……今儿个太晚了,明早来我房里,咱们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