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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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房，把蓑帽丢在桌上，依然能听到隔壁传来痛苦的口申吟，江福宁平素不爱多管闲事，如今自身难保，更不想去趟别人的浑水，便立在门前，踯躅片刻，提起空茶壶下楼去找小二续水。
没成想，才刚开了门，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从隔壁撞出门外，正摔在了她面前的路上！
那人满脸是血，身上亦是遍体鳞伤，十指指甲被人尽数拔去了，痛苦不堪地抓着地，竟是江福宁早上见过的少年剑客。
另三个武人从房里摇摇晃晃地出来，面上无一不挂着戏谑的笑容，其中一个走近了，一手提起少年后领，将这已近死物的人往屋里拖去，少年却还未昏厥，垂死挣扎着，恍惚间瞧见了江福宁，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猛地挣开了那武人，踉跄着朝她的方向跑来，“大侠，大侠救我，求求你！”
江福宁身形未动，顺势扶住了他，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人每根毛孔都警醒了，她摸着腰间被黑布包裹的剑鞘，沉声问，“为何伤人？”
此时她虽摘了蓑帽，脸上却还黏着胡子，客栈里光线昏暗，羊裘又雄伟，乍一看仍十分唬人，那三人摸不清她的来路，不敢贸然顶撞，“区区家事让阁下见笑了，此人是我家叛徒，我等奉家主之命清理门户，还请大侠行个方便。”
“你家，是哪家？”
“这……不便告知阁下。”
见此情景，少年脸色惨淡，扶着栏杆冷笑，“大侠，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更不知他们为何害我，请大侠助我击退了他们，来日在下回到家中必有重谢。”
“来日？你还想有来日？”那三个武人中脾气暴躁的一个懒得再多说，拔出腰间软剑便向少年礻果露的喉咙甩去，江福宁来不及多想，丢出手里茶壶撞中那武人的手腕，瞬息之间，茶壶和软剑同时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残渣。
这不详的讯号吓坏了楼下小二，今儿个是除夕夜，客栈里的住客多去了附近勾栏鬼混，大堂里更是空无一人，他机灵地阖了大门，又将门闩放下了，一回头，楼上剑拔弩张，江福宁与三名武人相向而峙，谁也没有先动手。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多管闲事？”
江福宁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少年，“便是此人罪大恶极，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私刑折磨，蓟都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各位，有仇怨大可去官府，何必在岁夕之时沾得满手血腥。”
那暴躁的武人嗤笑，“看你也是江湖人，怎么说话婆妈得像个娘们，老大，我看咱们就别跟他废话了，反正杀一个不多，杀两个不少，既然有人想给这小子陪葬，不如就送他俩一程。”
那为首的武人听罢，不言不语，神色微敛，语气仍恭敬，“咱们萍水相逢，本不想为难阁下，只是，收人钱财，替人氵肖灾，若阁下执意要替此人出头……”
话音未落，却听那受伤的少年大呼一声“小心”，一把银光乍现的暗器竟从武人袖中飞出，径直朝着江福宁胸口刺去。
江福宁堪堪避过了，抽出长剑挡住另一人横来的刀，一手抓起少年从二楼飞掠而下，将人扔在了大堂不易被围攻的角落。那三武人紧随而至，将江福宁团团围住，他们功夫不算高明却极为难缠，三人成阵，密不透风，江福宁左斥右挡，忽而一脚掂起长凳，向其中一人掷去，这才抓到空隙，一剑挑了暴躁武人的胳膊，将人踹了个狗啃泥，剑锋紧随，垂悬在武人颤动的喉头上。
另两人不敢妄动，为首武人软了口气，求饶，“大侠，别，别……咱们无冤无仇的，我们兄弟本就为财，不想招惹江湖上的朋友，您得饶人处且饶人，别伤了我们老三。”
江福宁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幸而这三人不是什么高手，不然她以一敌三，实没多少胜算，却也未收剑，指着瘫在地上的武人道，“无冤无仇，你们却想杀我？”
那暴躁武人在地上边喘边说，“要不是你多管闲事，谁会想杀你？呵，你以为自己是大英雄，也不看看自己救了个什么狗东西……”
“老三！闭上你的臭嘴！”为首武人急得骂人，“大侠，今儿个多有得罪，是咱们有眼不识泰山，我这兄弟口没遮拦，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了咱们，从今往后，只要有您在的地方，咱们定会绕着路，绝不敢再冲撞了您！”
话毕，为首武人双膝跪地，朝江福宁磕起头来，他另一个没出息的兄弟看老大这样，便也学着不甘不愿地跪下了，只是眉间还有怒意，显然不甚服气。
江福宁并非初出茅庐的稚儿，如今的情景，想来也知道后患无穷，她瞧向角落里的少年，见他惨白着脸，微垂眼帘，不知是晕了还是装死，便扬声问，“小少爷，你说该怎么办？”
少年闻声抬头，此时仿若已经平复心绪，身上在流血，却已无方才的惶恐，“大侠若不想夜长梦多，唯有现在杀了。”
说的有道理。
江福宁静静注视着三人，她的的手很稳，仿佛剑下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截枯朽的木桩，锋利的剑尖压在武人肩上，豆大的汗珠从武人额间流下，他双唇颤抖，喉头发紧，眼睛紧盯着江福宁握剑的手，说话断断续续，已然湿了裤子。
半响，江福宁收了剑，沉声道，“走。”
三个武人一动不动，吓怕了，只觉是什么陷阱。
江福宁只得又道，“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这下三人终于反应过来，便如脱缰的野马，从地上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险些将门板都给撞歪了，小二心疼地直嚷，在门前瞅着三人冲进昏黑的巷子深处，眨眼就瞧不见了，回过头，骂骂咧咧地收整起方才混乱中被砸烂的桌椅来。
江福宁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少年，伤势严重，人却还清醒，便不再管他，自个儿上了楼去，那少年见了，扶着墙壁站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块指甲盖大的雪花银搁在桌上，几步跟了上来。
他走不快，也不急，眼见着江福宁要推门进屋了，这才低声道，“一炷香的时辰。”
江福宁生疑，果然回头。
少年捂着被刺伤的胸口，艰难地扶着栏杆上了楼，他有一对极锐利的眼睛，生在那张清冷白嫩的脸孔上，阴森得让人有些不舒服，江福宁不由得皱了眉，她虽救了他，对此人却无好感。
歪了歪头，“什么意思？”
少年故弄玄虚地笑了笑，这一笑牵动了神经，疼得他嘴角直抽，“多谢大侠，今日的恩情王某来日必报。”
“王某？”
“王彗。”
少年询问地看着江福宁，江福宁微微颔首，“江福。”
少年了然地点了点头，“江大侠。”
“不敢当。”江福宁一脚踏进门去，关上了门，那少年毒蛇一般的眼神挥之不去，让她莫名地，竟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此人绝不是善茬，往后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她忽而有些后悔，方才一时热血救了他，也不知是对是错。
王彗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很快就有了答案。
第二天清早，江福宁和昨日一样潜去侯府，可才出了巷口，就见前方人群拥挤，一群人吵吵嚷嚷，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她一时好奇挤了进去，却瞧见了地上的三具尸首——正是昨日在客栈伤人的三名武夫。
几个哈欠连天的衙役捂着鼻子，蹲在地上翻检，这三人无一不是面色发紫，口吐白沫，死时面目狰狞，身上却无外伤，显然是被人毒害了，死在了半路上，至于凶手——
江福宁忽而想到，昨日从她在客栈听到打斗声开始，到这三名武夫逃出门去，走到这儿，刚好要花一炷香的时辰……莫非昨日在客栈时，王彗已经暗中对他们下毒，他谢江福宁，只因若没有她，拖不了这一炷香的时辰，只怕等不到这三人毒发，自个儿就已经被害死了。
想到这儿，江福宁有些不寒而栗。
冬日寒冷，尸首不易腐化，空气中只飘荡着若有似无的腥臭，那三人脸朝下躺着，仿若只是睡着了，她警觉地回头，从不远处悦来客栈二楼的一排窗户，正好能看到这巷口，清晨风急，却仍有一扇窗敞开着，那王彗穿一袭素白中衣，正站在窗前，朝这边看着。
他心情似是不错，在鬼门关兜了一圈，脸色煞白像鬼，却仍眉目舒朗，无忧无虑，与江福宁目光碰个正着，不羞不急地点了点头，示为行礼。
江福宁唇角微凝，移开了目光。
出了这岔子，她一整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等到傍晚，没在西门等到徐陵，却又要回去悦来客栈，心上便像结了个疙瘩，有些举步维艰了。
便是牲畜，被豢养久了，利齿也会退化，她虽是江湖出身，可两世长居侯府，早就忘了江湖凶险，原来这生死便是一瞬的事，稍不留心，空有一身功夫，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然则这年刚过，悦来客栈便又热闹起来了。
昨儿个还门客罗雀的大堂，今夜竟挤了一屋子的远客，操着五湖四海的方言，讨论开年后蓟都里的第一盛事——十五元宵灯会。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下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