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转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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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知过了多久，连卫东也趴在桌上睡着了。
江福宁从椸架上拿了件褙子给他披上，又把炭火炉挪到了桌前，桌上碗盘狼藉，她一并收了，轻轻拉开门，往小厨房送去。
雪已经停了，铺在地上薄薄一层，月光下寒峭逼人。厨房里未铺地龙，鼓噪的寒风从窗缝吹进来，江福宁拢着手，点亮了角落里摇晃的灯芯。正准备收拾锅碗，却见槛窗上掠过一道残影，她微微一愣，刚转过身，徐陵已走到了门前。
江福宁两手湿漉漉的，被水冰得通红，她忙背过手去，“你回来了……香雪怎么样，她现在在哪儿？”
徐陵长衫挂雪，额发和肩头全是湿的，乌发黏在脸颊上，衬得下巴线条瘦削又利落，他肤色比往常更白，如同鬼魅般几乎没有血色，星眸微黯，踏进门来。
江福宁几步走上前，瞧出异样，“你怎么了？你是又去杀人了，还是受伤了？”
徐陵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血迹，只是有一股子这满室寒梅香都遮不住的血腥气，见江福宁皱眉，他伸手一揽，忽然抱住了她。
江福宁骂道，“你又发什么疯，”伸手一扶，却发现徐陵身上凉凉的，后背也湿透了，不像是因为沾染风雪而已，“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徐陵趴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拂在江福宁耳上，声音有些疲倦，“明日，我送你出城。”
江福宁身子一僵，手轻轻落在了徐陵背上。
她没日没夜都盼望着离开侯府，回江城找姑姑，可乍然听徐陵这么说，竟没有丝毫惊喜的感觉，“我，可小侯爷不是不许我私自离开侯府吗？”
徐陵却只自顾自道，“楼香雪已经离开侍郎府了，等天亮了，你们就可团聚。”
江福宁肩膀忽然一轻，徐陵已经松开了她。
两人间的空隙瞬间被寒风填满，那一点仅存的温暖随之消逝，江福宁打了个哆嗦，徐陵低头，瞧着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手，轻轻振袖，甩开了，“此前你虽被怀疑是太师府的细作，可如今白太师死了，便再没什么威胁了，小侯爷饶你一命，只是往后，再不能踏入北燕境内。”
白太师死了。
权倾天下的白太师……居然就这么死了？
徐陵颔首，微微一笑，“没错，我杀的。”
上一世，珣王登基后，为了除去白太师，引得朝野震荡，后虽将人去官定罪，可直到江福宁死前，朝中白太师的残留党羽也未能被尽数剪除，而到了这一世，白太师竟然早早死了，再没之后一场血腥风波……太师府固若金汤，白太师身边随侍各个不凡，徐陵哪来的本事，哪来的胆子，竟敢火中取栗行刺于他？！
“昨晚你在邹侍郎府，要杀的人就是白太师？”
“没错。白老头向来谨慎，身边随侍众多，唯有昨夜他私会邹侍郎，未免打草惊蛇，不敢带太多人，才被我抓到了机会。”徐陵靠坐在灶台上，瞧着江福宁直打哆嗦，便脱了身上的鹿皮大氅，自然而然地给她披上了，而后伸手一捞，将人搂进怀里，不给她丝毫挣扎的机会。
江福宁脑子纷乱，也似忘了挣扎，闻着徐陵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檀香，怔怔听他道，“邹侍郎向来唯白太师马首是瞻，如今白太师死在了他府上，侍郎府早已乱成一团，我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趁乱把你的香雪师妹偷了出来。”
江福宁一喜，问，“香雪现在在哪？”
“我一个朋友那儿，你放心，很安全。”
听徐陵这么说，江福宁便安心了，可心头惴惴，竟还是开心不起来。
“你回房收拾了细软，等天亮咱们就动身，”徐陵低头，瞧着江福宁，笑容渐渐敛去了，风一下下敲击门板，寒夜里甚至能听见外头飞雪刮窗的稀疏声响，“走吧，回你的江城去，过你平淡顺遂的小日子。”
吩咐完了，徐陵环顾阴寒杂乱的小厨房，松开江福宁，转身走出门外。
江福宁上前拦着，“你等等！”
徐陵疑问地看她。
江福宁只觉自己心跳的飞快，不知为什么，只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便忽然没头没脑道，“晌午时候苏枕来了，说要找你拿信！”
徐陵一愣，随即笑了，“我没偷他的信，不过是拿个一样的信封骗他罢了。”
也亏得小侯爷肯陪徐陵演这出戏，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苏枕果然信以为真，先是在千盛园大闹一番，等回了自己院子，按耐不住，到底还是爬上房梁，去看徐陵是不是真把那信给偷了，正被暗中窥伺的徐陵和小侯爷抓个正着。
江福宁恍然大悟，又问，“既然那信如此麻烦，他当初为何不直接烧了，还要先藏起来呢？”
徐陵的语气，有一丝嘲弄，又有一丝同情，“那信上写着足以置人于死地的秘密，烧了岂不可惜？”
步子未停，两人已到了院子里，月隐树梢，满园银晖，风刮得人脸生疼，江福宁两颊发烫，抓紧了徐陵，“你等等！”
徐陵笑道，“又怎么了？”
“小侯爷真同意我回江城了？”
“你这一条小命换白太师的命，小侯爷自然同意，不过夜长梦多，所以咱们天亮了就动身。”
这回江福宁总算松了手，徐陵雪白的袖子都给她抓皱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难过得不行，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徐陵却不管那么多，长腿一迈，背影挺拔清癯，如明月清辉，转眼就瞧不见了。
只留江福宁进退两难，心头酸楚，想着苏枕啊苏枕，你好糊涂，智力不高，野心不小，居然敢和徐陵斗心眼，私相授受，那是小侯爷的大忌啊，这回黄天老儿也救不了你，等着倒大霉吧。
想想，鼻头一阵发酸，竟要流下泪来。
这重生一回，怎的半点好处没捞着，老友反目，主仆成仇，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五瑶姑姑，半年没见了，竟也狼心狗肺地忘了。
如今，满心，满眼，竟只留下了徐陵一个，眼看着终于要脱离桎梏，竟然依依不舍地，想要求着他留下。
江福宁啊江福宁，那可是上一世毒害你的人啊。
一夜无眠。
江福宁没什么好收拾的，等早上徐陵来接人时，提着桌上一个空空的包袱便出去了。
她整夜未阖眼，脸色差得厉害，路过卫东房门时，听见里面传来平稳的鼾声，想想，在桌上给他留了张字条。
也只能如此了。
徐陵就等在院前，他早备好车马，还找了个勤快憨厚的车夫，让江福宁上车，自己骑马跟着。一路摇摇晃晃，等到了城门前，才刚过辰时。
冬日里晴天也是阴晦的，官道一望无际，铺着沉沉的碾实了的白雪，徐陵在车外扬声道，“王师傅会先带你去蒲镇，接了你师妹，等你们到了江城，记得给我写信。”
江福宁掀开车帘，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舒朗，英挺神气，一扫昨夜的疲态，心中也宽慰不少，只道，“知道了，谢谢你，徐陵。”
无论上一世二人有何恩怨，可这一世，她是实打实地欠了徐陵的人情，只怕将来也没有报答的机会了，江福宁鼻子一酸，忽而想到什么，从脖子上解下黑玉环，“这是当年你给我的，还给你。”
四年前，伏兽山下苏莱镇，为了报答江福宁的一饭之恩，徐陵给了她随身的玉佩，江福宁珍而重之，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徐陵看着她手上东西，“不必了，既然送你就是你的了。”
马儿停在车畔，他弯下腰来，一手撑着车篷，灼灼目光望着江福宁，“你也送过我的，忘了？”见她呆愣，从脖子上拉出绳子，在江福宁眼前晃了一晃，原是上元灯节江福宁送他的香包。
徐陵平日免不了要伪装出行，这劳什子不能挂在身上招摇，他穿了个绳子，系在脖子上，当成了护身符。
难怪昨夜总觉得他身上味道熟悉，原来竟是这香包的香气。
江福宁面上一红，语气却还沉稳，“好吧，那等你什么时候后悔了，给我写信，我再还你。”
徐陵朗声大笑，直说“好”。
“往后照顾好自己，你身手好，可小侯爷让你去做的事更凶险，凡事谨慎，切忌冒进，我走后，院子里便没人照料你起居了，你定要再找个稳重的丫鬟，别像从前那样随意亏待自己。”
徐陵一一点头，只道“啰嗦”。
这一问一答，转眼小半个时辰过了，江福宁不急，车夫却没了耐心，拢着手，直嚷嚷冷，她这才不敢再耽误时辰，撂下车帘，坐稳了。
马蹄声声，驶入官道，徐陵一手握着马缰，瞧着越走越远的马车，脸上清淡笑意渐渐褪去了，直到那马车彻底瞧不见了，方才调转马头，夹紧马背，疾如雷电地回了城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转折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