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逼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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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潇潇，城外别院内一片沉静。
被重重关卡阻隔的地下水牢渗不出半点声响，连同血气腥臭全闷在纵横足有百丈的囚室里。
受了几天重刑的囚犯果然是个硬骨头，就算现在气都喘不上来，可一双眼依然有神，吐出来的话依然是冷硬的。
他如今被砍了手足，再也翻不出什么花样，解了枷锁，死物一样躺在铁牢里，猛然被水泼醒，立时就要大骂。
只可惜，话还未出口，喉咙就被人一把攫住，硬生生从地上拽了起来。
健硕的身躯伤痕累累，早没了力气，只能瞪着眼，发狠望着面前冷傲的少年。
可待看清来人模样，却是忽然呆住了。
“九……九……”
呼吸越发急促，脖子上的力越来越大，那人眼中冰冷的光只透露出一个讯息——
不同于连日来花样百出的刑讯逼供，他是真想要了他的命。
燕行波脸上终于浮现出惊恐，两条光秃秃的胳膊费力夹住攫紧脖子的手，双眼赤红道，“……不……九……九……”
不过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还略显削瘦，可一只手就能分分钟掐断他的脖子，此时好整以暇地看着手中猎物，轻松得像是捏着一只兔子。
这惩罚漫长而痛苦。
直到燕行波几欲昏死，少年才猛然收了手，提着猎物的领口，将他有力地压倒在地。
睥睨的姿势如同宣告主权，燕行波在他手里只有粗喘气的份儿。
“原来你也会怕。”
“九……九殿下……您还活着……”
久违的称呼无法令人动容，少年居高临下，眯起眼睛，“本王还活着，燕侍卫长很意外么。”
“当，当年的事，卑职也是受皇后娘娘威胁，不得已才加害九殿下……”
“没错，本王能活到今天，还要多谢燕侍卫长的愚蠢，”略微放松了力道，少年道，“说吧，当年那几封密信究竟藏在哪儿。”
“这……卑职不能说，”深呼吸，只感觉头顶那人沉默得可怕，燕行波咬着牙，“殿下，你杀了我吧。”
他紧紧闭了眼，只剩冷硬的面部线条烛火下压抑颤抖着。
可预想中的暴怒并未到来，少年的涵养超出他的想象，半响未有动作，只微微叹了口气。
玄玉般的幽深眸子落在他脸上，循循善诱道，“白陆海对你有救命之恩，你为了报恩，为他进宫，为白皇后卖命，甚至杀人……”
宛若在叙述他人的往事，少年的音调优雅而和煦，“我母家一门忠烈，从外祖父时起就为北燕洒尽热血，东疆十三城，谁人不知徐老将军忠义，谁家未受过徐家军赊粥赠粮。你自诩为一代豪杰，却为了一己私利将外祖家满门诛杀，燕行波，你可知道外祖死后，边疆就再也没有一日安宁，又有多少无辜百姓流离失所，这笔帐，是不是都该算在你的头上？”
“卑职知道自己罪大恶极，要杀要剐但凭殿下处置，可，白太师对卑职来说就如再生父母，要卑职背叛他……除非我死。”
铁骨铮铮的汉子抿紧唇角，通红双眼中尽是慷慨赴死的豪情。
油煎火烙，针扎刀剜，娄先生手段用尽都折不断他燕行波的骨气，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又能有何能耐？
少年却只低低地笑了。
那笑声诡异极了，在幽暗囚室中轻轻回荡着。
“本王会记住你这个表情，”他美艳至极的面庞如同染上鬼色，“等燕大侠到了东疆，见到东禹村里那些没了父兄的百姓，希望你还能有如此气魄。”
……东疆？难道不是将他送交朝廷，再由白太师出面，与他里应外合，反参那霍小侯爷一本么！
燕行波头皮顿时一阵紧绷。
为何如今形势却与太师之前定下的计谋完全不同……
正胡思乱想着，手臂忽然传来阵阵厉痛，原是少年拔出短刀，正在上面轻轻比划着，那短刀极利，轻松在他臂上划出痕迹。
燕行波咬牙承着痛，“殿下这，这是做什么。”
“哦，本王命人为你制了个笼子，只是有些小了，不得不先砍去四肢……对了燕大侠，你可知道东禹村？”
见燕行波不语，少年耐性极好地解释，“那村子里一半的男人都死了，如今只剩老弱妇孺，本王告诉他们，正是因为有燕大侠在，才害得她们父亲兄长命丧疆场。等到了东禹村，就将你的笼子置于村口，每日供百姓赏玩如何？”
见燕行波脸色果然大变，少年又道，“燕大侠放心，本王自会先拔了你这一口厉牙，只叫人每日送些稀饭软粥，悉心照料。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相信以燕大侠的体魄定能长命百岁……你就在那儿，慢慢赎你的罪吧。”
短刀猛然扎进肱骨间，少年握着刀柄，割下了燕行波的半条手臂。
立时血流如注，他痛到抽搐，抱着半边残臂高声惨叫起来。
抹了特制毒药的刀口，所造成的痛苦是平常百倍，少年毫不怀疑，此时的燕行波定是恨不能立即死去。
可是，还不行。
用地上稻草抹干短刀上的血，他看着那早没了半点英雄气概的男人，露出残忍无情的笑容，“说吧，我给你个痛快。”
***
地牢门次第而开，正如来时那样，往来狱卒肃立，将徐陵恭敬送了出去。
娄先生正站在院中，干瘦老头经过几日劳累，如今又苍老许多。
见徐陵出来了，立刻迎了过去。
“怎么样？”
“招了。”
“真的？！”娄先生惊喜，“你小子行啊，那么个硬骨头也能啃下来！”
徐陵面上尚有薄汗，吐出口气，“不过人我杀了。”
娄先生瞪大了眼，“杀了？！你杀他干什么，小侯爷要的是活口，到时候管咱们要人怎么办，你——”
还欲再说，被徐陵扬手打断，“小侯爷那边我去说，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放心，找到东西少不了你的好处。”
霍焉出手向来阔绰，动辄金屋良栋，换成酒，足够娄先生喝个三年五载。
老头儿想着，立刻笑出了声，“那成，这事就托付给你了，我白占你一回便宜，以后你要是再看上哪个姑娘，关到咱们别院，还是给你照顾得妥妥当当，保准她来了就不想走了！”
“……”
徐陵面上这才有了温度，拍拍老头儿的肩，“我走了，燕行波的尸首先放着，说不定还有用。”
“好，好，”娄先生应和着，眉开眼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知道你赶着回去陪媳妇，老头儿我可不阻人好事。”
难得也有徐陵被人揶揄，无话可说的时候。
回到武延侯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徐陵刚进千盛园，就看见园中站着个小姑娘，纤身薄裳，面色凝重，除了江福宁还有谁。
他举起袖子嗅了嗅，确定没沾上地牢里的膻腥味，这才提步走了过去，“你在等我？”
江福宁回头，见了他，脸色更难看，可还是硬着头皮迎上来，“嗯。”
如今的徐陵对她来说有如洪水猛兽，自然是能不见就不见最好，只是，这件事除了徐陵，怕是再没人能帮她。
江福宁从袖中掏出一封家书，“我到蓟都来也有半月了，一直没能和姑姑联系，她一定很担心，你能不能帮我传封信给她？”
犹豫的语调，显然没什么信心。
深怕徐陵拒绝，她又补充道，“你可以先打开看看，只是平常的家信。”
徐陵笑着接过信，也不客气，当着她的面拆了开来。
原来不过寥寥几句，大概是说她人在蓟城，已经找了事做，等条件好一点的时候，就接江五瑶来北燕见见世面。
只是江福宁一介武夫，对写字着实不擅长，错字连篇不说，更有许多地方，因为不会写，只能划个圆圈代替。
“你确定你姑姑能看懂吗？”
“应该可以吧。”
徐陵嗤笑出来，“好吧，我帮你这个忙。”
把信折好，收近袖中。
江福宁见他答应得如此痛快，不由有些意外，圆圆的杏眼盯着他看了又看，也瞧不出他有半分唬弄她的意思。
原来，他是真不怕她与太师府暗通款曲。
“谢谢。”这一句谢发自真心，连着她的模样都轻快起来，朝徐陵点点头，当下不再废话，转身便走。
一步，两步，三步，心情将要一松，却听徐陵悠悠道，“站住。”高大身影很快就追了上来，挡在了她面前。
江福宁这才注意到徐陵如今风尘仆仆，面上已难掩倦色，雪白衣领上溅了几滴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心绪一沉，不由得如临大敌，“怎么，还有事吗？”
徐陵却像没注意到她的反应，直接命令道，“跟我来。”
长腿一伸，就往院中一间虚掩的小屋走去。
那屋子显然许久没打扫过了，弗一推开，灰尘和霉味就扑面而来，屋内陈设古旧，光线更是暗得出奇。
徐陵大步走进去，推开各扇窗子，让明媚的晨光照射进来。
江福宁紧跟而入，见屋子中央并排摆着两张大桌子，墙边几个灶台，还有些蒙了尘的木柜子。
原来这里是灶房。
“以后这儿就是你的了，早晚饭都由你准备。”徐陵靠着窗子，以主人的姿态，悠悠下了命令。
江福宁吃了一惊，“由我准备……？”
徐陵点头，“这园子里如今就你我二人，不过一日二餐，应该比你在风月楼时轻松多了，”他挑眉，似是提醒她，“你不是说找了份工，要攒银子接姑姑来享福么。”
她这才想到，原来是因为那封信，徐陵当了真，这才决定为她找点活干？
江福宁不由得头大如牛，从前在风月楼，她做的是门卫兼打手，别说上灶烧菜，就是帮师傅切两根青菜都要被姑姑当成捣乱的轰出来。
如今，却要在堂堂侯府里做厨娘……
徐陵显然看出她的烦恼，坏心劝慰，“你不会是想在侯府吃一辈子白饭吧？或者，干脆你就做我媳妇，我养你倒也未尝不可。”
她的脸色立刻变了，恨不能伸手挡住他胡说八道的嘴巴。
可转念一想，烧饭总比任人鱼肉强上百倍，既然他都不怕被她毒死，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当下豪气干云地点了头，“好，以后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可不能抱怨。”
徐陵眼睛都笑成了两个月牙，“没问题。”答应的居然比她还痛快。
一时气氛又有些尴尬，一定是因为他离她太近的缘故……奇怪，明明刚刚他还站在窗口，怎得转眼就到了她对面。
徐陵轻轻道，“工钱的事还没说，着急走什么，从这个月起，你在风月楼的工钱我付你十倍，不仅如此……”淡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他清楚地保证道，“如果有一天小侯爷决定放过你，你大可自行离开，徐某绝不阻拦，不，不仅不会阻拦，还会再奉上黄金千两，送你安心上路，如此，你对我可以放心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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