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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初北偏北·中 ...
第七个听到的,是冰的声音——
人心是会变的么?在黑暗的浸泡下,在恶寒的凌虐下,在刀刃的切割下,不想看到自己的面目全非,人应不应该放弃心?
终有一日,沧漉连血也尽了。已经无心之人,要血又有何用?
再也见不到老人的出现,她也见不到时间的流逝和活下去的曙光。还有多久?还有多久,她才能死去?还有多久,她的灵魂才能回到姐姐守护的瀛洲?
生于斯,死于斯。
绝望到了极至,沧漉曾想扯下颈上护符,就此了却残生,可终是悲哀的发现,自己其实连抬手的气力都已丧失。
姐姐,你是否在挽留我?
姐姐,我让你失望了吗?
姐姐,我可不可以回家?
在生死间游离的女囚,痛不欲生,残喘苟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地牢的门复又开启。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善待你,让你见你姐姐一面也未尝不可。”
白云苍狗,人心险诈。而此时,沧漉心如死灰。
再次被迫披上嫁衣的异国少女,却是嫁给海彼岸的另一位王。被曾在地牢会过几面的武士抱在臂弯里,居高临下接受台下人海伏地行礼。她一动不动,仿佛躺在那手臂上的不是人的肉身,仅是一披血红的绫罗绸缎。
风一吹,便散了。
远眺或许是归宿所在的海天尽头,山雨欲袭。她什么都来不及看清便又被抱回森郁内殿,不曾料想,这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得见天日。
暖冬海祭后,北溟冽族之王以强硬姿态迎娶了天女后裔,更将属于自己的图腾纹章黥烙于其脸部,这无疑让本与嫁娘有婚约的黎煞君王颜面扫地,更是对瀛洲的警示。与此同时,黎煞因萧墙之内宫变突起,短期内分身无暇;瀛洲山天女一族确信上任天女遗孤的存活,安心之余又惶恐盟国一连串政乱后也有冽族动的手脚,便再不敢轻举妄动。
至此,一切都将从长计议,北方最漫长严酷的冰封雪季开始了。
第八个听到的,是池的声音——
冽王将沧漉豢养在药池中,如同对待一株水生植物,或一尾鱼。她也真是如此,自从遭受黥刑后,身心体质皆每况愈下,整日整夜浸泡在药水里,一旦离开,便不能久活。
不由想起以前很爱护自己的一位长老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往事应该任其风干,日薄西山时拿来下酒。”
心下也了然,自己的时日不多了。当沧漉每每凝视及胸的池水,关于往昔的回忆就会泉涌而出。还能有些什么呢?青波碧水下沉静安息的泉华,是她在最灿烂无知时突然夭折的童年。
深深浅浅的,沧漉溺入了池中,一抬眼便看见了姐姐。姐姐柔美的面庞仍带着豆蔻年华的青嫩羞涩,唯有眼中敛藏难以言喻的坚毅。
“小漉,知道什么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吗?我们天女一族似乎总在冲犯同样的禁忌呢……小漉,姐姐无能,原也以为退却了才能自保,可有时,我们退了,旁人仍会为我们而死啊……那样的恩苦,又怎好经受?小漉,从今往后,由姐姐来保护你!姐姐不可以再退了!这瀛洲的山土,本就应由我们自己来保护住!”
当年,在祭池旁姐姐许下了如许坚定的誓言。年幼的沧漉尚懵懂,对于沧湖的心愿未能体悟透彻。那时她面对姐姐,依样画葫芦的立誓,在心底,默默的。
那誓言,或许浅薄幼嫩。
可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却是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
历代瀛洲山天女皆由山顶祭池选出。拥有纯正血脉的女性天女后裔潜入池底,唯有能取得水底镇山秘传之物且返回原岸的人,才是真正为天命所认可的天女后继者。
沧漉无意于天女之位,但仍是随姐姐一同下了池。与往常无异,沧漉是跟在姐姐身后的小尾巴。只要有姐姐在前面,便不会害怕迷失方向。
两人鱼贯而进,发觉那祭池竟是无底深潭。
黑暗中洇水,方位与时辰似都成为身外物,抛却脑后。她们只记得下潜,坚持不懈的下潜。所幸池中死寂,一路下来并无任何阻碍。
良久,终有一线霁光自深处穿云破雾而来。沧漉无以为意,一门心思留意姐姐,却见稀疏气泡自她口中逸出,一直引在前方的背影也逐渐朝自己靠近,朝水面靠近。
沧漉想也不想,首先便抱住姐姐上浮的身躯,为其渡气;垂手在熠熠生光的池底摸索而过,匆忙中,从凹凸有致的鳞纹上找到神珠;随后托起比自己长过半截的身子,屈膝蹬足自池壁借力,拼命赶往水岸……
下雨了。
似乎,是从那时起,迷恋上雨玲珑的声音。丁丁当当,泛起湖面涟漪,扬起水样静谧。
沧漉安静的潜匿于水下混沌处,她以为会听到岸上为姐姐成为新任天女而欢呼的鼎沸人声,结果却什么也听不到。水底是另一个世界,安静,令万物足以沉沦的静。
适才,她已亲手将自己的姐姐举向了光明。
半昏半醒中的沧湖不会知晓一双纤弱的手把怎样的憧憬与誓约慎重放入自己掌心,然后竭尽全力的托举起自己沉溺的身体,而年幼的妹妹却被众人遗忘在阴冷的水里。一颗忐忑悬起的心,直到有人将姐姐拉往岸上时,才终于放下来。
姐姐,成为瀛洲的天女吧。在我心目中,你早已是能够保护我和我们家园的天女大人了。姐姐,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沧漉任由自己下沉,再下沉,在虚脱中充盈着满足。她无法想象自己还能闭气多久,不过多久都无妨了……
在不省人事之际,终于等到一股柔软漩流将她送出孤独冷寂的池水——
“你已经尽力。”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谁如是温和的说。
是的,她已经尽力。
……所以姐姐,你终于实现了你的誓言……
……我也,实现了我的……
最后听到的,是水的声音——
软禁沧漉的池苑只有两人时常进出,一黑一白。
披黑甲的冽王就如他腰挎的宝剑,外表看来如此光鲜,华贵,锐不可当。可它终究是沾染鲜血的,无论拭净后多么至高无上,也抹杀不去曾经污浊丑陋的事实。
于是冽王有心事,当重重心事无法独自承受时,他决定找人分担。他选择了沧漉,一个不能言,不能动,最适合保守秘密的倾听者。
隔三差五,冽王会来看沧漉。说是任他宣泄也好,说是陪她解闷也罢。
别人以诛连九族为代价都换取不到的机密,沧漉轻易享有了,却秋风过耳,置之脑后。
这也是冽王最脆弱的时刻。
王?王者不过如此,和芸芸众生一样会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沧漉的七情六欲皆已枯竭,连一个轻蔑的眼神都吝于施舍给他。
冽王被激怒了。他虽破例对人露出自己丑陋薄弱的伤,却并不代表特许阶下囚对自己彻底的视而不见。无论是作为一名尊贵王者,还是作为一名强悍夫君,他都不能容忍对自己尊严及威信的挑战。她不过是人质、弱者、附属而已,凭什么留众人在浮生尘世中醉生梦死,自己超脱独醒?
习武者有力的手粗暴拽住少女的发,将荏弱瘫软的□□扯出水面或压入水底,惩戒,胁迫,宣泄,征服。然,她从不如他所愿的挣扎,似是认了命,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几个时辰或几日。
直到那夜,沧漉奄奄一息的躺在远离药池的角落,皮肤起皱碎裂,面色枯黄憔悴。传特令召唤而来的御医在仔细诊完伤病,一一呈报后,简约补充道:“……净妃有喜三个余月了。”
冽王望着地上虚弱衰竭得不成人形的小妻子,忽而前所未有的挫败。在看清自己的同时,对眼前的她反而愈发看不懂了。第一次发觉她这样的陌生和疏远,原来这些年来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留了御医,又命侍从好生照料,若保不住母子两命,全宫百人以死谢罪。交待下这些后,冽王若有所失的离开池苑。
以后,待她身子调养好,心情舒畅些,再挑个时机重新来过吧。他们会有孩子,会有云开雾散,会有更多坦诚相待与日久天长。然,冽王深思到那么多彼此能拥有的,唯独料不到——他们没有“以后”。
曾经和沧漉倾诉过不少心底事,或大或小,或深或浅,偏偏仅一句最该跟她吐露的话一直没能挖掘出来。
以后……没有以后了。
冽王没再出现过,之后,仍旧能把这海灵们镇守的深宫内殿当作无人之境自由进出的,便只剩下那一名来无影去无踪的白衣神秘人了。
初次见面是在海窟地牢,白衣人对沧漉说:“吾为汝解惑而来。”以后她去深宫,去内苑,去药池,他仍如影随行,来来往往,但再不多言。每月,他仅仅作为不请自来的访客探望她一次,避开冽王耳目,用漫长时间耐心等她应允。
池苑如同与世隔绝,沧漉不知宫外战事炽然,兵荒马乱。即便知道了,乱世中随时随地会来临的消逝,之于沧漉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是她等不到自己的死亡,便先等到天崩塌海枯竭的一天——
时隔数年,白衣人第二次开口,望向沧漉竟眼带怜惜:“现任天女沧湖已死。”
听说是伪天女,原本并无通过试炼的实力,结果仍继承了正统天位,真不知是愚昧无知还是胆大妄为。北地三海那般多的隔墙耳目也是庸劣残废了,居然没一个识破此等骗世亡国之举的。现下可好,末代天女的正身反被送出圣地本位,生死堪忧。难怪玄武天下的诸国都开始遭天谴,风雪过境,逐个倾灭……
瀛洲山玄衣天女一族,也算是毁于一旦了。
沧漉如梦方醒,只觉那一字一句凿破了世道,人间已残酷得不堪入目。
姐姐,温柔坚强的姐姐,她怎会是伪天女?老天才是瞎了眼的那个吧?送下至多苦难了还不够,又要连累姐姐遭天谴?
“为……何……”吃力的吞吐,咬牙切齿,沧漉发出远嫁北地多年来的第一个声音。势必要燃尽灰烬下的余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正是天女招惹天怒惩罚呀。本命错位,国脉颠倒,逆了天道。”
“……天……道?”何谓天道?舍身保家,其身可灭?尽心卫国,其心可诛?若天道讲究如此,这片天,不要也罢!
“呵,天女大人,这天可不是您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同理,那位子也不是您说由谁坐就能由谁坐的。”
“我……”沧漉白了脸,睁大空洞如枯井的死眸,身子不可自抑的颤抖,抖得随时要散架一般。
“省悟了?您的避让,您的退离,您的远嫁,皆为自毁之举。”
天女!一辈子都应该守在瀛洲山上为国祈福、求天宽佑、孤老终生的天女!一旦离开本位,破坏命盘,便是逆了天道的天女!
血泪一滴一滴坠落深黛药池,砸碎了浮于水面的幽幽倒影。这就是天女?所谓天道选择的天女,这般沉疴不愈,肮脏破败的身子也配担当胜任?沧漉忍不住“呵呵”的惨笑,急促且破碎。她只觉一生醒来所见荒谬无比,自己宁可重归噩梦,也不愿相信这头顶上天。
这片天,究竟算是什么?
北天玄武,上苍神目,尽管看着罢!沧漉有过,沧漉不悔!所有天谴全都冲她放马过来!由她,瀛洲末代的族裔,一己承担,一人抗命!
溟海冰川雪地之巅,天色变了。阴森逼人的寒气中,白衣人撩开长袍下摆,伏地行礼,恭敬慎重的献祭立誓:“吾为汝解惑而来。”
“吾,愿求解。”
耗尽最后一分气力扯下坠于胸前的护身符,少女将人世间留给自己的余温仔细收裹于掌心。静默的,徐缓的,随风雪一同销声匿迹,魂断海角天涯。
是夕,月蚀。城破,宫倾。众生无路可退,坐等浩劫洗伐凡间。
来自玄武天的天人血脉,或流落,或放逐。他们远离了高高在上的天宇,在这片云海之下的世界里,漂洋过海,跋山涉水,如朝圣般的聚集于北方的瀛洲山。玄武后裔的命运依旧似水,不断的,随波逐流……
千百年后,北方天地落入尽头。寒冷阴森的死谷中,仍有忘川水的低呜之声清晰可闻,一如孩子的行歌,长久不息。
……要保重自己呀……
……连天神也在祝福你呢……
……对不起……
……小漉……
可我们一无所有,姐姐。
庇佑在哪儿?祝福又在哪儿?承诺呢?
我们什么都寻觅不到,守护不了。原谅我,辜负你。
愿为黄粱梦一场,诸事皆空。
后面还有,请继续看。
这个短篇姑且算作前传番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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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初北偏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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