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心人》拟禾

36、看不清的未来（十三）

　　向郡尧要拉她起来，她蹲着不肯动，眼还是一瞬不瞬的看着他，泪水填了满满一眶，他的影子错落不成形。

　　向郡尧亦是难过，眼下只能先抚平她的情绪，这里太冷，他怕她着凉，可这姑娘今天是铁了心了，盯着他只等一个答案。他没办法，拉开大衣把她包进去。她脸上的泪水早被风刮的冰凉，贴在他胸口，刺骨的寒意。她还在小声絮絮叨叨的说“不是这样的，阿郡，我们没有关系。”他被她哭的心都融了，心底像是破了个大洞，里面的绵绵热意涌出来，风呼呼的刮，里头空洞难忍。

　　他一遍一遍的亲吻她的脸，好容易将她捂热一点。

　　公良纾很少哭的，最严重的一次是上次她妈妈过世，接着便是这一回。向郡尧把她放在床上，拿了棉被将她严严实实的包裹了几圈，她还是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瘪着嘴委屈的不行。向郡尧被她弄的也想哭了，这都弄的是什么事呀！

　　等哄得她渐渐缓下来的时候，眼泪还是簌簌的往下掉。她情绪稳了许多，能听得进他讲话了，看着他泪眼汪汪的“奶奶说，我妈妈是向爷爷的孩子。”她说不下去，惶恐惧怕。

　　他立在她跟前，直挺挺着背，手在口袋里攥得紧紧的，半晌，对他的姑娘说“奴奴，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兄妹。”那样笃定。

　　她摇摇头，“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要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

　　他俯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她的下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冷硬坚持“我说了我们不是！”

　　公良纾看着眼前凑近放大的脸，一下收了音。他继续“我不会屈服于这个理由，”声音渐渐恢复轻柔“奴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要走也只是自己的想法，我想要收获的更多，而不是仅仅限制于此。既然有能力做的更好，为什么不去做呢？”他渴望汲取更多的知识经验，也有能力做到，他的心忽然大了，不仅装了一个公良纾，还存了更多东西。

　　两人额头抵在一起，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峻冷好听，不再是从前只温和如水的少年，他有了更多的担当，“奴奴，不让你等是因为这次的决定对你来说太过自私，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束缚了你的自由，我只能保证自己会尽快回来，只能告诉你，这辈子要选一个人走到终老，那个人除了公良纾，再无他人可以代替。”

　　他的生命中早早便出现了那个非你不可，习惯了对方的气息脾性，只此一人能入得了眼。只能是她，也唯有她，任何外物都干扰不了。他将心摆在那里，选择权在于她，只看她愿不愿意，一起走下去。

　　这阵子他一直觉得对不住她，在实验室呆的时间过长，没有闲时可以陪她。更不要说出国以后的光景，他会花更多的时间忙于研究，见不到面，连通话书信的时间也会很少。导师让他争取在那边硕博连读，没有归期。这样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不能笃定的未来，凭什么拿爱情来占位。

　　他其实想过要去做鉴定给她一个可以安心的理由，可惜两人之间的关系离比较远，如果公良妈妈还在世的话与他爸爸一起倒比较好确认。现在仅仅只是他们两个，他担不起风险，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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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良纾再也没有和向郡尧联系过，华茂他们也是在向郡尧要出国前半个月才知道他要走的消息。

　　作为补偿向郡尧抽出时间请他们吃离别酒。一伙人无法消气，浩浩荡荡的进驻一家口碑不错的酒店，包厢里面硬是塞了两张桌子才把人坐全。两人分开的消息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向郡尧身边的座位自然而然留给了公良纾。

　　这是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说来也巧，明明两家就住对门，却再也没能凑巧碰着面，公良纾大概还是有些失落的。她想趁人不注意偷偷换位到笑笑边上，向郡尧脸上倒是一点尴尬也没有，体贴的帮她拉开椅子。吃饭当空也没有交流，忙活间不忘帮她夹一些喜欢的菜。

　　她做不来向郡尧这样自然，发奋埋头苦吃，一刻没有停歇。向郡尧倒了杯温水放在她手边，边上眼尖的看见了，乐呵的调侃“大伙都学着点，还是我们尧子体贴媳妇。”

　　公良纾等他的反应，他只是像平常一样和润的笑一笑，没有多余的说辞，一切理所应当，一切宛如最初。可是明明就不一样了呀……

　　向郡尧在要走前一天来学校找她，那会儿天色已晚，她见到他的时候闻到扑鼻而来的酒香。他就站在不远处对她笑，灯光下隐隐能看清他的脸，挺立的鼻子，薄薄的唇，多情亦寡情。多情于她，寡情也于她。

　　他酒量并不好，甚少碰这东西。喝得微醺，倒也能站得稳，只是看他眼里淌着那股掩不住的温柔，她断定他喝的有些上头，拉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今天怎么想到要喝酒？”

　　“要走了，拧不过他们，给几个老师敬了酒。”他其实能走得稳，只是忽然想过来看看她，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姑娘细碎的头发被风吹的扬起，撩得他脖子痒痒的。

　　公良纾带他到湖边的木椅坐下，三月杨柳早早探出了新芽，这会儿已经又垂挂到水面，间歇的扬起几圈涟漪。夜晚的学校是静谧的，甚少有人走动，大多是停在暗处情意绵绵的恋人。两人一时无话，并排仰着头靠在椅背上看着黑漆漆的天。

　　“奴奴，以后奶奶就托你多照顾一点了。我知道你对她有怨……一直没跟你说一声谢谢，是因为觉得不必说，现在还是这样觉得。”许是带着酒气，眼不如平日里的晶亮，倒有一丝惺忪迷蒙的意思，平添一股邪魅之气。“谢谢，是因为你的谅解。”最后还是说出口。

　　公良纾轻轻应了一声。

　　他又说“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多找笑笑他们，不要一个人硬撑着。”

　　公良纾觉得夜里的风太大了，吹得她眼都要湿了，她慢慢把头靠在他肩上，那句‘我会很想你’没有说出口。

　　前段时间她发烧，请了假一个人躺在宿舍。大概生了病总会比平时更脆弱一些，想念他的心如杂草疯长，忍了许久还是没憋住拨通了他的电话。这是她事后第一次主动联系他，铃音一直响到自动断掉，她第一次理解他的想法。再后来他打电话过来她亦没有接，一时想念而已，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远，她这样告诉自己。

　　她其实一直在计算他离开的日子，每临近一天都让人觉得不舍，在一起五年，时间细细积攒，回忆里全是无法言说的纯白与感动。她曾经不止一次的庆幸能够与他走在一起，甚至还能清楚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第一次告白，第一次拥抱亲吻，人生有那么多的第一次，她只想与他一个人完成。记忆太过甜美，以至于分离这样苦涩。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些难轧的日子仅仅只是开始，她是能等的，痛到最后不总是会麻木的么？她并不痛的呀，只是忍不住已经开始想念罢了……这样的时光需要习惯，她认真练习。

　　以前总觉的还有很多时间，现在却在默默掐着时间等待离别。两人牵着手沿着学校外围的路慢慢走，像是没有尽头。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的走在一起，最后的那段时间总是伴随着矛盾。他的手比她长出一个骨节多，修长好看，两人十指紧扣正好契合，她喜欢他在冬天的时候整个将她的手包住，很暖，有一种让人安定了力量。

　　学校很大，两人慢悠悠的轧马路，再走回原点的时候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他们默契的停在门口，say byebye 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心里明明很不舍，却都没有外露情绪，从来都是微笑着的样子。

　　她拉着他的手不放，眼睛不敢看她，瞥向别处。

　　他手掌贴在她脸上让她将视线移回来。路灯下有小飞蛾忙忙碌碌的萦绕，她的眼亮亮的，眼眶泛红，他叹了口气，不自觉的便在上面印上一个湿热的吻，然后自然而然的下滑，两人细细的温存，逐渐加深了这个吻。他口中还带着浓郁酒香，环着她的腰，死死的贴近自己，她有些醉了，沉浸在里面。

　　她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前还很是青涩的两个人，他第一次亲吻自己，浅浅的，落在嘴角，也是带着一点酒意。现在，是那段时光的一个终结，明天又是另一个新的开始，让人不舍留恋。

　　他们甚少在这样人多的场合亲吻，东门向来繁华热闹，那夜人来人往很多，他们无甚知觉，酣然沉醉。

　　第二日公良纾没有去机场送他，她在曾经一起住过的公寓睡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窗外的皎白月光已经洒了满窗台。

　　那年爱情来得太早，他们太小。

　　再见了，我的姑娘。

　　再见了，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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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原谅我最后文艺了一下下……
写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想到之前的片段，感慨良多，很暖，很温馨。再见啦~时光。
【PS，这种分手理由大概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是，我只想说明，生活中太多这样的例子……并不是不爱，只是总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