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杀破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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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日初上，浮云自开，天地一线间飞霞泛金，不时有云鹤盘旋雾海，掠过晨鸟吱喳，暗香悠然的天月峰顶。
关玥顶着一双黑漆漆的眼，一步三摇地晃到墙边，推门一望，但见金阳之下花瓣纷纷，点缀着大院中整齐划一的两排人影，烟涛微茫之仙景登添肃穆。
她一呆，隐隐觉得大事不妙，忙要勉力赶去，却听头顶落来一声似幽似怨的叹息，抬眼一看，竟是大胖子满月似的白皙面容，一双细眼泛黑，懒淡淡道：“昨晚拉了几次？”
关玥面色憔悴，细声细气道：“四次。”
大胖子轻哼一声，道：“算好的。”
关玥大骇，还要回话，忽给大胖子拧起衣领，拖到大院里的队伍末端来：“旁边有棵树，自己扶着。”说着撒开手，垂下映有云纹的青绸广袖，见关玥还神奇地站着不动，便又抖开袖口，探指在她肩头一戳。
关玥身子一歪，忙抱住树干，憨笑道：“多谢你，小胖哥。”
大胖子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队伍前方。
琼林落花深处，数条身影自幽径下徐徐走来。其时清风阵阵，英飞如雪，当首一人身着月白色宽松衣袍，袖口翩动，青丝飞舞，举手投足间清逸卓然，竟别有一番仙风道骨之韵，和这渺茫景致浑然天成。
关玥睁大双眼，心下兴奋，暗里不住说道：“难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剑皇大人？”一时之间，好生敬仰，却又想道：“可这般清清瘦瘦的，未免女气了些，不像师父描述的那样。师父说那人英勇无双，神威如岳，怎么也该是个魁梧奇伟，力能扛鼎的男子汉，不可以这般女里女气的。”越想越面露痴惘之色，回想师父谈及此人时的一言一行，却又有些心酸眼热。
思绪纷飞间，身周躁动声逐渐平息，那宽袍人已在掌事和一拨婢女的陪同之下缓步前来。斑驳晨阳之下，温如玉树，宽肩沾花，玉簪半束的青丝临风飞扬，端的是丰神俊朗，温文尔雅。
关玥心神微微一窒，呆怔中，听得掌事眉开眼笑地介绍道：“这位是负责剑皇大人一切起居的林总管，也是各位的督导，日后若有疑虑，大可与林总管相告，不必事事皆劳烦大人。”
关玥怔道：“原来不是剑皇，是管家……”
低语之间，人潮又是一小阵躁动，片刻众人齐齐颔首，异口同声道：“参加林总管！”
关玥讷讷失神，一时嘴跟不上，忙匆匆垂下头，却又贪于那人美色，忍不住挑起眸来偷觑几眼。
林总管轻轻向前一步，温言道：“今日大人要事缠身，无暇探望各位，特命我前来交代一些重要事宜。”
众人当即屏息凝神，耳闻林总管缓声续道：“各位既已入住天月峰顶，名列剑皇麾下，自是人中奇才，明日之星，林某钦慕之余，更多期待之意。”
说着微一颔首，谦卑温润，却是短短一瞬，重又正色：“此后三年，大人会将其绝技‘飞龙决’前一卷悉数传授，年期满后，各位则需在教主设下的生死擂上一决高下，仅余一人，获大人倾囊相授全卷资格，再三年后，与大人决战夺天宫。胜者，为天月教新一届剑皇，败者，或葬于天月陵，或废去武功，逐出天月境内。另外，剑皇门下不同于教中分堂，各位闲暇之余，可在山中自由出入，但切记以峰下的飞瀑为界，若敢有人擅自越界，决不轻饶。”
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停住，目光扫向旁侧手捧银盘的数个婢女，道：“这里是专门为各位缝制的衣物，以及习武所用的兵器，日后不管天晴天雨，都要穿戴这身行囊，擅自换下者，一样严惩不贷。”言罢挥袖示意，数个婢女鱼贯而来，井井有条地分派盘中之物，寂然的队伍里又响起细微口耳交接声。
关玥倚着树杆眨动双眼，却无心在行囊一事之上，而是望着远处那人，期期艾艾道：“那……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剑皇大人？”
满院花瓣纷然飞舞，似无数小小的心偷偷颤动，盘绕身周，那人抬起眸子望过来，隔着飞花掩映，有些不清不楚，但声音却是温和地道：“三日之内。”
关玥怔然，一颗心轻轻落下，连那风里不由自主翩然的粉瓣都徐徐安静下来，重归大地，一切寂寂。
林总管端站原地，向众人打量一圈，道：“各位可还有其他疑虑？”
起起落落的嘈杂声重又响起，关玥已无心理会，乖乖接过婢女递来的衣物，抖开一看，见是一柄长剑，和两套一模一样的漆黑劲装，质地虽好，却煞是单薄，心下不由叫苦。
正暗自纳闷，忽听耳边有个熟悉声音轻飘飘道：“那……若是不小心冒犯门规，该当如何？”
关玥转头看去，竟见大胖子圆润润的侧脸，卷曲如扇的睫毛一个劲儿地抖，而身周却是无风。
林总管微微一笑：“重则处死，轻则废去武功，逐出天月境内。”
这不起波澜的声音落下，却似滚雷般，惊得人潮内炸开了锅，大胖子向来慵懒的脸色都罩了层霜似的。
“三年之期看似遥遥，实则荏苒而去，眼下各位尚且是同门手足，可来日却会成生死劲敌……”那个温润声音淡淡响起，云破日来般，将周遭起起伏伏的轰杂声逐一散去，“三年之中，该当如何相处度过，还望各位心中有数，自相珍惜……”
林总管等人走后，偌大的院落再度无人管辖，众人一哄而散，关玥亦趁乱离开，却不与何人同行，而是自个在山里游逛。她是个随和洒然的性子，喜以山间林木为友，每逢心生郁结，便惯爱游山观水，往往豁然开朗，望之忘忧。
一路之上，和风送香，处处别有洞天，曲径之外白雾蔽天，奇峰耸立，浩浩如云海之巅，山里却是泉石清妍，玉树琼花，幽幽似深谷清潭。关玥自小和师父隐居在龙峪湾中长大，算是见惯山林美景，然这厢却照旧被这天月奇峰迷得神魂欲醉，一途中惊喜连连，兴致盎然，摘花撷果，好不快活。
临近日暮时分，关玥才伴着阵阵归鸟鸣声回来，却并不进屋，而是捧着一大包东西跑到北面木廊前，扬声叫道：“小胖哥……小胖哥，快出来！”因着一路疾奔，便有些气喘吁吁的。
大胖子打开门来，居高临下，一眼便见廊下满头大汗的关玥，以及双手捧着的累累硕果，忽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便是个蔫头耸脑的模样：“干什么？”
关玥把硕果往木廊上一放，笑道：“给，我的赔罪礼，区区野果，不成敬意，你收下吧！”
大胖子终于寻出个表情，双眉一挑道：“不成敬意，还送来干什么，拿开。”袖子一挥，就要往屋里去，关玥忙道：“等一下！”
大胖子停住，关玥正色道：“昨天我那也是无心之举，你何必如此计较？要是嫌不够，我再去采些来便是！”说着掉头便往山下跑，却给那人叫住：“回来。”
关玥回过头来，却见大胖子倚门而立，肥硕身板被一袭漆黑劲装紧紧箍住，肥腰粗臂处逐节突起，竟似个细绳捆绑的黑粽子般。
关玥禁不住“噗”一笑，忙又捏住嘴巴，生生忍住。
大胖子竟不露恼色，而是垂眸一叹，摆手道：“这些你拿走吧，我不爱吃果子。”
关玥奇道：“那你昨日又那般宝贝。”眼珠骨碌转动，想起自己被他拧来晃去的一幕幕，禁不住悻悻的。
大胖子道：“你懂什么，我的柑橘宝宝可是你这些野果能比的？”望向天边，一声长叹，转身又要回屋，却给关玥追上前来，拉住裤腿道：“站住，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看不起我采来的果子么？”
大胖子不答，就站住不动。
关玥狐疑不定，敛眉沉吟，忽想起昨日在飞瀑中体内忽生热气一事，恍恍惚惚大感蹊跷，蹙眉道：“奇怪，我分明没有内力，昨天却稀里糊涂地坚持了下来，难道是……”眼睛嗖的一亮，瞪向那人：“你的柑橘！”
大胖子眼中惊色一闪而没，环目张望，见四下无人，便又轻轻一叹：“罢，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爹为我特制的柑橘宝宝，其中浸有药酒，可临时强身健体，增补内力，却也对身体大有损伤……譬如，昨晚那般便是了……”含含糊糊，却道出要处。
关玥面色乍白，撒开手向后一退：“你……你这是作弊！”睁大双眼，忽然惊悟：“你害我作弊！”震惊之下，竟大哭一声，抽身向山下奔去。
大胖子慌忙转头看来，一时也不安变色，大呼道：“瘦瘦兄弟！”不容多想，拔腿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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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飞瀑如若白龙出山，倒悬在峰脚清溪畔，龙身映着暮霭余晖，如烟如雾，似玉似银。
关玥跃入溪中，直直奔到那瀑中的一块青石上，甫一探近，却给大股巨浪喷面而来，冲飞数丈，惊呼一声摔在溪里，然她并不死心，抹开眼边挂着的琳琅水珠，又振臂冲去。
大胖子自后跟来，一时呆住：“瘦瘦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悬瀑訇然鸣响，哗声大作，却不知关玥是未曾听见，还是置若罔闻，浑然似一头被激怒的小牛般，一个劲儿的朝那飞瀑里冲入，又震飞，再冲入，震飞……
大胖子目瞪口呆，盯着面前那一遍遍飞落的小小人儿，心竟一揪，大步过去扣住她细腕：“你在干什么？！”
入手之处，细弱冰凉，竟似根将断未断的冰柱般，大胖子心凉半截，连忙将她扯远：“快回来……再冲两下你就散了！”想到那飞落的小小人儿变为一大堆白骨散落空中，一时好不惊惶。
关玥挣扎，话里竟带哭腔：“快松开……你害死我啦！”
大胖子气道：“我哪里害你，我这是在救你！”说话之间，手中那物嗖地滑开，忙掉头去看，却是一呆。
水沫飞溅中，关玥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似有雾泽涌动，却又澄澄澈澈，闪闪耀耀，恍惚那雾是云，云后透着金阳。
“天月峰上的各个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我若没那实力，却入了这地，三年后岂不是要给人捏蝼蚁似的捏死了？”嗡嗡而落的声音，夹杂着惶然和埋怨，然更多却是倔强和不甘，“师父说，作弊能赢一时，却赢不了一世，做人越是虚假，就越是会不堪一击！我是为突破自我，谋求上进才来到此处，而不是要个和剑皇沾边的虚名！我要变强，真正的强，是自己得来的，不是靠那些歪门邪道！……”
大胖子心神震动，一时呆立，关玥抹开眼边泪珠，捏住他袖口道：“小胖哥，我们一起来吧，就算今日不成，往后勤加练习，也总能练到当初服药而得的境地！”
这样说罢，心底阴霾稍散，关玥抿唇一笑，向着瀑布走近几步，却不闻身后动静，探头看来，只见那人垂头而立的古怪模样。
关玥低低一唤：“小胖哥？”
那人动也不动，半晌才冒出个不再懒散的声音：“商余。”
关玥一愣：“上鱼？”
那人抬起头来，银雾喷洒中，正色着道：“商余，我叫商余。”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杀破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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