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杀破狼（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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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皇没来的这两日，林总管和那些掌事婢女竟也没再出现，天月峰顶俨然成了个孩子窝。到底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少年，年长的也超不过十六，一旦没人管教，自然玩心大起，疯作一团。
这天夜里，繁星闪烁，风清月朗，正是休息时分，却忽听院中哄闹，探头向窗外一看，竟是有人自发组织了个篝火晚会，美其言曰“同门相见大典”，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的，硬是将余下众人都给拉到院里来。
火苗在夜里不停窜动，闪啊闪的，便似某些个人的眼皮子，有些困倦一般。
关玥挨着商余而坐，各自都着那日林总管派发的漆黑劲装，浑然似对母子山样儿，叫拢在旁边的一堆人看着不住掩嘴窃笑，奈何这两人却是心有灵犀，相偎着频频垂头，恹恹欲睡，对旁来笑语浑然不觉。
原是这两日来，二人每天午后都会偷偷溜到峰下瀑布去打坐调息，每至夜幕初降，才结伴相扶而归，等回来拾掇完后，都是累得两眼发晕，倒床便睡，如此哪能打起精神？
恍恍惚惚里，耳边说笑声断断续续，却一个整句都听不清楚，直到朦胧里一个声音徐徐探近：“喂，那边两位……”
话声没完，旁边蓦地一个叫声：“母子山！”
当下便是哄堂大笑，关玥一个激灵抬起头来，入目月色如银，火光高窜，数十个模糊人影掩映在后勾肩搭背，笑不拢嘴，却不知是出于何故。
关玥挠挠耳朵，忽然一人走到面前，便是先前说话那人，嘿笑着道：“喂，该到你们这对母子山自报家门了，姓名来历年纪。别磨蹭，快！”
关玥一愣，抬头只见这人高鼻宽脸，气血方刚，正是这次集会的发气者，因着是头一个报上名号，她便隐约记得是叫尹勋柏，乃冀州六侠庄的小公子，来头颇为强劲。
关玥抽回神来，对众人挤出一笑，道：“关玥，自龙峪湾而来，现下十三，大家日后唤我阿玥便好。”
尹勋柏双眉一扬：“才十三？难怪就这么一丁点儿，肯定我们的老幺！”
关玥摸头讪笑，这时忽有听一人道：“不知关兄师承哪位高人名下，那日在擂台上比划的一套剑法，堪当出神入化，想必令师一定非比常人。”
关玥循声看去，荧荧火光下，这人却是长眉俊目，器宇不凡，谈吐之间文质彬彬，望向自己的一双黑眸中又满是少年侠气，叫人心神一振，不由自主答道：“家师没有什么来头名号，我自出生起，便同他隐居在龙峪湾中，也不曾见他接触过何人，应该……算不上甚么高人罢？”
那人却抿唇一笑，道：“非也，令师乃世外高人。”
这话里含褒赞之意，关玥便报以一笑，自个想道：“原来师父在旁人眼中，竟是个世外高人，那我便是高人的独门弟子么？嘿嘿！”忍不住偷笑几声，然望到夜幕星辰，却又有些黯然酸涩，怔怔然中，忽听尹勋柏道：“那这位母山兄呢？”
身周又是哈哈大笑，连关玥都禁不住挠头笑起，朝商余望去，浑然忘了自己便是那座“子山”。
商余倒未介意，懒淡神情映着篝火，反倒有些生动起来：“陇州，商余。”
尹勋柏双眸一亮：“陇州第一富商商文誉的公子？”
商余面带微笑，轻轻点头，尹勋柏摸摸下巴，思忖道：“早闻商家富甲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光是衣料，都比咱们常人要花费得多啊。”
旁人听罢，又是捧腹笑作一团，商余微一变色，转瞬却又同大伙憨然笑起。
尹勋柏在他肩上一拍，嘿然道：“不过，来了这天月峰，纵有家财万贯也是用不上了，商兄日后可得和我们同甘共苦，万莫嫌弃啊！”
商余还是一笑解嘲。
说笑声里，关玥眯起双眸，打个哈欠，倦意又如潮卷来，便想再偎着商余睡会儿，忽闻一个熟悉声音，面色一变。
那眼带侠气的英俊少年对上尹勋柏询问的目光，淡淡一笑，道：“天月教天机处堂主之子，荀天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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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篝火散尽，大院重又寂然无声，关玥四脚八叉睡在床上，一梦天明。
次日醒来，天光明媚，枝头阵阵鸟儿脆鸣。
关玥换好衣衫，蹦到院中石井洁面洗漱，想到今日已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便欲去山口张望一下，看有无剑皇或林管家前来的兆头，然甫一转身，却忽闻崖边风声阵阵，掉头看去，竟见个颀长黑影振臂掠起，手中银芒激射，剑风荡处，簌簌花瓣自树梢坠来，落足之际，回挽一个剑花，各色花瓣又翩然飞入树上，真是风过无影，踏雪无痕。
关玥一呆，只见那人竖剑回身，熹微之下，转头望来，一双眼眸灿如朗星，自个先愣了愣，才唤道：“荀大哥。”
荀天昊站在树下，垂睫温和一笑。
关玥记挂着心中之事，想到他又是天月教本教中人，便厚着脸皮走上前去，嚅嗫道：“荀大哥……我有些话想问你。”
荀天昊瞧她扭捏神色，竟似个女儿家般，不由一笑：“关兄且直言，我若知晓，定如实奉告。”
关玥抓抓头，道：“不必甚么关兄关兄的，叫我阿玥便可。”眨巴眼睛，找回话题道：“噢，你自小在教中长大，可曾见过……剑皇大人么？”说着睁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期期艾艾，望着荀天昊。
荀天昊却不回答，而是道：“阿玥对剑皇很是上心呢。”打趣一般，却见关玥精神大振，拍胸道：“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睁大眼睛，一脸亢奋。
荀天昊略略一怔，而后笑道：“噢？”
关玥飞快点头：“真的真的！我自幼便听我师父说起他的种种英勇事迹，说他是天月教的守护神，说他打遍天下无敌手，说他一剑出鞘天地生辉！……”一股脑说到这里，却见荀天昊掩鼻一笑。
关玥愣道：“你笑什么？”
荀天昊摇头，道：“大人虽然身怀绝技，却并非有……这般夸张。”抿唇忍着那笑，“看来，令师很是欣赏大人。”
关玥挠挠头，有些赧然：“是，我师父特别喜欢他，说要跟了他，才能学到这世间最厉害的剑法……这不，我就来了。”嘻嘻一笑，却又垮下脸来，“对了，林总管说他三日之内必来，可今天便是第三日了，你说会不会……”
荀天昊笑着打断道：“这你倒不必多虑，大人既然说三日之内必来，那便一定会遵守承诺，绝不失约。”
关玥眼睛眨眨，望着荀天昊：“你果然很了解他呢……”
荀天昊道：“有幸见过几回，若说了解，自是不敢当的。”
关玥忙追问道：“那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什么模样？凶是不凶？”
荀天昊哑然失笑，望向崖外飘渺云雾，和那些翩然来回的飞鹤，道：“大人不凶，人生一大嗜好是品酒，赏罚分明，却也温和随性，时而还风趣幽默……总之，是个很好的人。至于模样，”微微一顿，看回关玥，“他来时，你自然便知晓了。”
清风徐来，枝头啼音和树叶翩然飘落，漪回在风里，关玥懵懵懂懂，望着那雾，一时神思恍惚，然眼前，却缓缓浮动出一个清晰的人来……高大身形，似画眉眼，笑起来时粲然生光，竟和师父平时说的那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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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瀑之下，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不停往水帘内冲去，每次待个一时半刻，便又给水浪冲回溪里，如此几个来回，最后一次，竟垂头坐在溪中没再动弹。
商余盘膝而坐在瀑下青岩上，微一睁眼，隔着淅淅沥沥的水帘，睨着关玥那个丧气模样，却没言语。
关玥悻悻仰起头来，正撞上商余那双意味深长的眸子，便问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商余闭上眼睛，低低道：“你果然很弱。”
关玥内功肤浅，耳朵却灵光，顿时回道：“呸呸，是那水太大了，换做旁人也一样！”鼓起小嘴，天真至极，话完却也知道自己无理，面颊偷偷胀红起来。
商余道：“那我怎么不被冲走呢？”悠哉哉的，口气竟有些得意。
关玥恼道：“你那么大一坨，这水自然冲不动！”
商余道：“谁说的？”身子竟嗖地一动，从那青岩上滑溜溜的飘到关玥跟前来，睁开眼道：“你看。”
关玥却猛地后跳一步，捏着鼻子道：“别装了，我听到你在里面放了个屁，真的。”
商余略略一窘，咂咂嘴巴没回话，撑着双膝便要起身，忽又猛地坐回溪里。
这一变故，真是泰山压顶般，溪水哗啦啦溅起大片，淋得关玥满身都是，直叫着又向后一跳：“啊，你干什么？！”
商余两手往屁股一搭，望向关玥：“我裤子破了。”
关玥大呆，忽而仰天长笑，商余道：“你别笑了。”
关玥兀自大笑不休，商余愠道：“不要笑了！”
关玥勉强停住，故作严肃之态：“你得去找林总管，让他把两件衣衫的针脚拆开，缝成一件来。”
商余垂头叹气，模样可怜巴巴的：“我该怎么回去？”
关玥瞅着他这幅表情，心下一软，拍拍胸脯道：“好啦好啦，我去给你拿另外一件衣衫来换上。”
这时天色已蒙蒙发黑，等走到峰顶时，四处已是幽昧一片，两条廊檐上，十二盏青灯相对摇动，遥遥望去，如一条玉阶灯火闪烁，径直飘入天宫。
关玥远望天幕，心情大好，想到商余，不禁又咧嘴偷笑，走到廊庑前，正准备给他取衣送去，忽一个哆嗦，汗毛竖起，这才想到自己全身都还湿漉漉的，便掉头往自个屋中跑去，先换身衣衫。
推门一看，月华倾泻，临着陡崖的窗格外树叶飞舞，繁星满天，满室如明珠生辉，竟无需燃灯，处处看得真切。
关玥合上门，熟门熟路走到木柜前来，打开一看，却忽地“咦”了声，只见银色月光之下，搁着她另一件换洗劲装的木板上，竟还放着个包袱。
关玥心下好奇，忍不住拿下包袱，放到桌上端详，蹙眉道：“奇怪，这房间里分明就我一个人，怎会多了个包袱？”黑漆漆的眼珠转动，摸着下巴道：“难道是我自己带来的，却给忘啦？”
这般一想，更是古怪，索性打开包袱来一探究竟。
清辉映照里，一物光芒璀璨，堪比辰星，竟是一支紫玉镶嵌的兰花珠簪。
关玥一惊之下，明晓过来，心道：“这绝不是我的。”赶紧要收入囊中，却忽闻屋门“咯吱”一响，一个声音森然喝道：“你在干什么？！”
关玥闻言大震，掉头看去，却是眼前一黑，头侧剧痛，整个人竟被打飞起来，砸落窗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杀破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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