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杀破狼（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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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色云开，关外古城里尚有氤氲冷雾飘荡不定，而在正北大道上，却已是阵阵破空之音大起大落，混沌之中，似鲜衣飒飒迎风，飞骑哒哒而过，惊醒一个个梦中憨人。
卖肉包的小贩摆好摊铺，打着哈欠向远处若隐若现的擂台一望，瘪嘴道：“来来去去半个月，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
低啐一声，两眼惺忪地摊开蒸笼，忽闻旁边一个苍老沙声道：“我天月剑皇威震四海，名满天下，何等神威英武？他要收徒儿，那来投靠的小子自然不胜枚举！眼下这才区区三百，怎能收擂？早得很，早得很！”似醉非醉，长笑悠然，少顷又是咕噜噜灌酒声。
小贩嗅着酒香掉头望去，对隔壁门槛处坐着的老翁道：“我说林大爷，你不会在这儿看了一宿吧？”
林大爷嘿然一笑：“昨个儿有两场好戏，六侠庄的小公子一连杀了俩，掌事大人都看呆了！啧啧，你没瞅见那场面，当真可惜！”
小贩不以为意，嗤笑道：“整晚整晚都是那打打杀杀的声音，不用睁眼我都能在梦里瞧见，有什么可惜的？再说，这个小公子厉害，那个小少爷就不厉害？咱天月教境内卧虎藏龙，高人之后不计其数，指不定什么时候，你说的那个小公子就成剑下魂喽！”
林大爷仰头喝了口酒，笑叹道：“是啊，卧虎藏龙，后生可畏……哈哈，可这二十多年过去，却没一人能青出于蓝啊！”眼里笑影忽然一黯。
霜雾深处，白剑飞落，又是一条瘦小身形震落台下，捂胸喷血，而擂上胜者，则长剑高举，欢声大喝，熹微里，虽衣衫褴褛，却是笑靥如花。
林大爷双眼一虚，喃喃自语道：“想当年，剑皇大人初次打擂时，似乎也是这么个乞儿模样呢……”说及此处，忽又失声而笑，扣起酒坛仰首饮尽。
苍天破晓，朝霞似火，擂台下，掌事拾起簿册道：“本届初擂到此为止，共有以下六十人入围，”微一低头，将簿册上的姓名逐次念过，“两日后，请诸位集中天月峰下再受考核，过关者，即可入住峰顶，名列大人麾下子弟！”
擂台周遭顿时众口喧喧，喜悲各异，那乞儿模样的小少年回剑入鞘，急匆匆跳下台来，道：“掌事，下次考核要等到两日后？”
掌事微微一笑，道：“正是，怎么了？”
小少年眉尖一蹙，面有踯躅，掌事道：“你是自龙峪湾而来的关玥关少侠吧？”
小少年一惊，摸头道：“掌事记得我？”
掌事笑道：“你是最后一名入围者，我自然记得。怎么，可是在城中食住有困难之处？”
小少年脱口道：“我……”忽又想起什么，讪讪摇头，“不是……多谢掌事体恤，两日后我一定准时到！”眯眼一笑，转身遁入人潮，金色晨曦里，一双乌黑凤目竟似秋波盈动。
掌事一愣，望着远处消失的背影，好笑道：“这小子，生得黑瘦，笑起来却像个女儿般！”
长街对面，来往之人逐渐增多，门槛处倚着的林大爷已酣然睡去，一时酒鼾连连。关玥停下脚步，摸着怀里仅剩的三文铜钱，抿唇笑道：“还能买一个肉包，两天而已，我撑一撑便过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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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月峰地处大陇山西面，地势险峻，高耸云天，四周雾海簇涌，丛山叠起，方圆百里之内，皆为天月教夺天宫管辖领域，囊括关外大小城池。
关玥自城里跋涉而来时，天色还灰蒙蒙一片，然等到守卫将自己领进入口，已是暮色苍天，金乌西坠。
教中的剑皇弟子大招六年一度，除在城里公开设下的擂台外，还有一道关卡变幻莫测，各届不一。关玥亦步亦趋跟在那守卫身后，正揣度着稍后会是何等考验，忽听远处水声大作，轰然鸣响，抬眼一望，竟见天幕云海飞腾，浪卷竹帘。
她精神大振，不明那究竟是何种奇观，等走到近处一看，才见是一挂瀑布映着夕阳喷烟吐雾，而银珠飞溅里，正有四个少年站在水帘内，任沁骨飞瀑自头顶灌下，各自竟巍然如山，不动分毫。
关玥一凛，心忽地高高揪起，暗道：“难道……这是在考查内力？”一时之间，小脸乍白。
守卫停下脚步，转头向她道：“关少侠且在此处等候，轮到你时，掌事自会通知。”
关玥怔然回神，忙道：“多谢！”
守卫笑着略一颔首，转身退回，关玥沿着溪畔，走到一颗大树脚坐下，虽面色如常，但实际上已神思不属，心头不住想道：“师父千算万算，怎么没算到会考内功？眼下可如何是好？”双眉一蹙，向那瀑中四人看去，虽高矮不齐，却各个纹丝未动，堪见内功之扎实。
这一比较，更是忧心忡忡，关玥时恼时羡，时又黯然神伤，恨恨说道：“都怨师父，整日让我学这学那的，却偏生不让我学内功心法，还诓我说那是什么害人的东西，哼！”胸中一酸，眼眶泛红，委顿在树下忐忑不定，“要是这一场输掉，我该怎么办……”
神飞之中，风里忽然飘来一股又酸又甜的香味，关玥睁大眼睛，嗅着那味道环目四顾，忽见一个大柑橘自山坡滚下，途中撞上一颗碎石，继而嗖一声飞进她怀里。
关玥怏怏不乐，捏着那柑橘道：“罢，规定如此，我自己不才，又能怪谁，若真输了，便回去练个六年内功，等下一届弟子大招再来吧。”剥开橘皮，将那果肉瓣一片片塞进嘴里。
因着两日饥餐渴饮，这一果腹，自是分外甘爽，可正酣然之时，却闻身后急促脚步，扭头一看，竟是个身着竹纹锦衣的大胖子怀捧柑橘，自林间匆匆奔来。
关玥定睛细看，见大胖子搂着数个大柑橘左右环顾，神色慌张，似个找东西状，便起身走去，招呼道：“嘿，小胖哥。”
大胖子转过头来，一双细长眼似开似闭，瞥向她道：“干什么，小秧鸡。”
关玥脸一变，道：“你怎么说我是鸡？”
大胖子气定神闲道：“那你又为何直言我胖？”左顾右盼，忽然推开关玥向前一踏，关玥微微不悦，皱眉道：“那我至少说你是个人了呀。”
大胖子听罢停下脚步，盯着关玥半晌，方垂眸一叹：“那有事便说吧，瘦瘦兄弟。”
关玥这才展颜而笑：“你在找什么？竟如此慌张。”跟着向周遭打量，然除开纷纷落叶外，四处并无他物。
大胖子道：“柑橘宝宝。”
关玥一怔，向他怀里那一堆累累硕果看去，嚅嗫道：“难道……刚才自上面滚来的大柑橘？”
大胖子细眼一亮：“正是，你可知它身在何处？”巴巴向关玥望来，满目期待之意，却见她抬手摸头，赧然道：“不好意思，我刚才已将它吃了。”
大胖子面色大变，猛地探手将关玥肩旁一扣：“快给我吐出来！”大力摇晃，关玥顿时左摇右摆，眼冒金星，叫道：“你干什么！”出掌一推，岂料大胖子身壮如墙，自个横劈竖劈一阵，均是奈何不得。
大胖子更不停顿，肃然道：“快吐！”
关玥一阵天旋地转，气急败坏里，忽给拧到半空之中，当下大惊失色，双手乱舞道：“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两腿乱蹬，正在挣扎，忽听飞瀑青岩处一声传呼：“下一组，商余，关玥，齐少渊，凌靖！速来此处集合！”
关玥登时忐忑，目光一转间，见大胖子亦在失神，当下朝他手臂一咬，继而嗖地一个矮身，自他腋下斜穿而过，撒开双腿，飞似的奔向瀑布那端，这才逃离魔爪。
暮色西陲，天虹如泼，隐隐吞没天地山河，暮帐中，悬瀑飞溅似寒刀砭骨，一下一下的，仿若已戳进肉里，疼得人不住咧嘴呲牙。
关玥攥紧双拳，并腿站在大重水浪内，脑中意识逐渐被飞瀑冲散，眼前阵阵发黑，整个人已到将倒未倒之际。却不知为何，便在那摇摇欲坠时分，体内脏腑忽然迸散开一股热气，似有似无，忽强忽弱，如通灵气，极是受用。
关玥禁不住抿唇一笑，再一睁开眼时，看到的已是掌事目中的嘉许之色：“本组入选者，关玥，商余！”
关玥如堕云梦，一时震惊不已，万分不敢置信，待同一行陌生少年走到峰顶，才稍微回过神来，呆想道：“难道……是师父在暗里保佑我？”抬头一望，但见天幕已黑，满天星斗闪烁在眼前，令人胸中一暖。
其时晚风徐来，临崖而建的一座大院内青灯投影，明灭不休，掌事将二十三名弟子带到大院中间，逐一清点名单，分派宿舍，又吩咐众人于明日辰时在院里集合，等候上级批示，细翻簿册确认无甚纰漏，这才提着灯笼施施然而去。
大院南北各建有一条游廊，廊内设有六间居室，皆是临崖而建，凭窗望去夜雾缭绕，巍然壮观，银汉清辉似落英缤纷而降，飞鹤翩然于云海之中，宛如天上人间，蓬莱仙境。
因着最后入围，故而关玥有幸分到一间单人宿舍，余下二十二人，都是双人同寝。她女扮男装而来，自然对此深感大幸，然正隔窗观景，怡然自得时分，却忽觉腹中镇痛，隐忍片刻，竟是愈演愈烈，忙拉门而出，向林前茅厕奔去。
要说这天月峰四面高山万仞，飞鸟难渡，在山脚仰望如若不毛之地，却怎知内里竟是恁般幽美多情。处处火树银花，绿荫如画，便是在这林下茅厕之中，都时有暗香盈袖而来，弄得关玥脱裤出恭之时，都忍不住憨然感慨：“美也，人间至美之景！”
然熏熏陶醉里，忽闻隔壁一声屁响，关玥大吓一跳，匆忙扯来大片树叶擦干屁股，搂起裤子道：“谁！”
旁侧隔板后响起窸窣响动，一个圆润影子懒懒地推开木栏，走到前边林地上，站着，如山阿耸立般，没个动弹。
关玥双目一亮：“嘿，小胖哥！”捆好裤带，两步一并蹦到他跟前来，“原来你也通过了！”
大胖子眼眸轻垂，整个人有些虚脱似的，没搭话。关玥想到日间那事，以为他还在为此郁郁不欢，便皱眉一叹：“不过一个柑橘而已，我明天定会补偿你的。”
却见大胖子摇摇头，瞥向茅厕：“你刚才说这里是人间至美之景？”
关玥一呆，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话没说完，就给大胖子打断：“我觉得很好笑，就忍不住噗了一声，没放屁。”打打哈欠，提一提裤子走回屋去，再没管后边目瞪口呆那人。
关玥恼道：“这人，笑里还带味儿的？”忿忿捏住鼻子，正要回屋，却又“哎哟”一声，蹦回茅厕，“嘭”一个大屁响起。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杀破狼（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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