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悲笳》槐槐

10、第10章

　　慕容炜凑着昏黄的灯光，一本本翻阅观雅楼的藏书，自从发现了这个废弃的书楼，他就常常来这里看书，也许是父王以前的书斋吧，许多的书上都有批注，读的时候就像是父王在身边一样，这对于这个侧妃生下的平凡王子来说，是多的得不可想象啊……上一次见父王已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也许…是自己出生的那天吧……总之，他和他那个早已死去的平凡母亲一样，早已被人们遗忘了吧……在这王城中，提起王子，人们想到的只会是那个才六岁的慕容冲……
　　父王……
　　13岁的慕容炜举着光线摇曳的油灯苦读。
　　我会让你注意到我的！我是你的儿子……慕容炜。

　　少年白皙的手指翻过最后一页，长长舒了口气，将书册放回书架，又抽出一册，“啪”一本绸缎封面的册子掉了出来，上面四个虬劲的字……观雅札记。
　　远处似乎有钟声响起。
　　少年认得这个字，父王的，他好奇的捡起，打开了第一页……

　　……壬戌年腊月初十。
　　天大雪，是夜辗转不能眠，遂披衣与童子夜游舞丘湖，乘舟泛于湖上……，天地皆白，唯余长堤一痕，小舟一芥而已……巧遇佳人，雪衣而素颜，垂手如玉，双鬓如鸦，亦乘舟赏雪，因邀之共饮，竟豪饮三白而去，去是笑道：“竟有痴似相公者！”
　　……壬戌年三月初九。
　　正江南翠尽玉柳之季，再遇佳人，容颜未改，却做杏红单衫，墨瞳清辉，顾盼流离，笑攀凤瑾花，霓裳共月舞，吟赏烟霞……
　　若余生与卿共度，虽光阴万物之逆旅，夫复何求？彭祖之千秋亦不羡也！
　　……壬戌年九月十七
　　迎瞬儿于凤毓宫，祭拜天地，牺牲告祖，大赦天下。得妻如此，纵弃天下亦感天地之宽仁！
　　魏延侯，武威王之事，自不足为虑。
　　……辛亥年九月十二
　　瞬儿诞麟子于未央，余已有二子，然未欣悦如此耶！是夜，难以入睡，辗转激悦，披衣夜思，吾麟儿之名莫若冲。
　　我大燕之千秋万载舍此子其谁！
　　……
　　……庚午年四月二十
　　太尉奏约，天下大旱，十州颗粒未收。瞬儿笑慰，然难以释怀。
　　……庚午年十月十五
　　青水泛涝，祭天于冥坛十日，然水患未减，又添新愁，隗州延侯奏境内时有妖孽横行，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非我贪奢淫逸耶！天地何以至降祸至此！

　　……庚午年十一月初四日
　　天降大雪，与瞬儿湖心亭看雪。温醅新酒，言笑靥靥。
　　红酥翠翘鎏玉杯，举杯暗溢口脂香。
　　宰辅突现，奏曰：“后乃妖媚现世，王上悦之于青州舞丘，上苍遂有天下大旱，后又有青水泛涝，青州显妖之事。望王上以天下黎民为重，以我大燕万载千秋为重，焚杀妖孽，以匡社稷！”
　　吾愤然携瞬儿去。宰辅之言，方乃妖言惑众！
　　……庚午年十一月初十
　　宰辅之言，不胫而走，今日朝上，数十臣请诛后。奏本之中亦多悖言。具焚之。斥退大臣，杀临禹侯、右侍。心疲力竭……
　　临未央宫，然未见瞬儿，寻遍宫中，不见。几欲癫……
　　……
　　……庚午年十一月十一
　　方退朝，内侍急奏，瞬儿现，疾步未央，伊人依旧，淡然若雪，问之何所适。对曰：“妾知君难，私往青州诛妖。”言毕，示以五彩晶石一颗，曰：“此乃妖之玲珑心。”
　　喜笑曰：“瞬儿果非凡人！”然瞬儿闻言，神色黯然，又问何能诛妖，瞬儿但笑：“非君应知。”
　　是夜，梦醒，见瞬儿扶窗而坐，问之，曰：“只愿君莫弃。”奇道：“何为此言。”曰：“妾非凡人，终当使君弃。”但笑：“卿固非凡人，卿乃谪仙是耶？”瞬儿似苦笑对曰：“若妾为妖，君当如何？”吾笑而应：“瞬儿胡闹，若瞬儿为妖，则凤儿为人妖耶？”瞬儿闻言因笑，笞吾以掌：“君乃笨蛋！”
　　……庚午年十一月十二
　　朝上喜示众臣以妖之五彩琉璃心，急叙瞬儿除妖之事，众臣默然片刻，宰辅奏曰：“臣斗胆问王，何人能除妖？”吾不解其意，对曰：“当为方士巫姑之流。”曰：“不止于此，尚有法力高强之妖，亦可除妖！后之行径，可践臣之言！请王上焚杀妖女，匡正社稷！”
　　吾愕然，怒叱：“妖言惑众！后何能为妖！卿等何为证！”
　　廷尉又曰：“自后入宫，凤仪天下，天下饥馑，青水泛滥，又有妖孽现世，秽乱民间之事，王上又当何言！”
　　吾怒曰：“卿何不言自孤登基方有天下饥馑，青水泛滥，妖孽现世，秽乱民间之事！既然如此，孤当引咎退位！”
　　宰辅又言：“王上莫急，臣有一法，可解王上之疑！”……
　　……庚午年十一月二十
　　与瞬儿赏月于越荒亭，侧有梅园，正是暗香浮动月黄昏……
　　……庚午年十一月二十一
　　此生所欠止一死，自比鸿毛也不如。
　　……庚午年十一月二十二
　　凌迟宰辅于越荒亭，挫骨扬灰，灵肉分离，万世不得超生。
　　万世不得超生者，吾，亦然。

　　慕容炜轻轻合上书册……
　　庚午年十一月二十日那被撕去的一页，究竟，写了些什么？札记从庚午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就再也没有写上一笔了。但是根据燕书的记载…王后明明死于次年十月，怎么可能停尸一年而不葬呢？而未央殿的宫女也在一夜之间消失，宰辅十一月二十一日告老还乡，当时的朝臣三月内全部暴毙。那么这样推测的话，王后的死一定有内情，根本不可能停尸一年不葬。
　　如果王后死了的话，这只能说明，王后二十日只是濒死，而且是没有可能治愈的濒死了整整一年，这显然于父王十一月二十一日悲痛欲绝似王后已殁之语不符，那么，与上述推断相反的推断就是：……
　　慕容炜猛地睁开眼睛，吓得一身冷汗，抛下书卷，逃跑一样奔出观雅楼。

　　……天哪！
　　……王后……根本没有死！她还活着！而且八成就在宫里！但是与父王却永远不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