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三]黄沙远上天外天》绍子衿

61、第四章 惜玉怜香（下）

　　墨留香不置可否，突然话锋一转，对旷修说：“你觉得李泌这个人怎么样？”

　　“天纵奇才。”旷修微笑一下，然后看看墨留香：“这个少年，应该比你更加善于谋定全局。”

　　“的确，天纵奇才。”墨留香眉间闪过一丝狡狯，看看一脸愕然的旷修：“你博闻强记，记不记得坊间流传的天才稚子传说。”

　　旷修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李泌还未出生之时，有异僧预言其必为天子帝师。李泌出生之时，又有种种异相，向世人彰显他的不凡。等他四岁之时，又被当今圣上赏识，恩荣赏赐名动京城。当时世人皆传李泌十五岁必然飞升成仙，然而李泌家人不舍，硬是破了飞升之局，这才让李泌留了下来。”旷修顿了顿，看看墨留香：“这都是坊间传言，未必如实。要我说，这大概是李泌少年之时喜好游览仙山名观才让世人以讹传讹吧。”

　　墨留香面色平静，浅笑一声：“如果不是以讹传讹呢？”

　　旷修摇摇头：“李泌如今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如果是真的……”旷修突然神色一变，盯着墨留香看看，皱眉说：“你的意思是？”

　　“没错，如果按传言算起来，李泌如今怎么也应该二十六七岁了。”墨留香看着旷修，平静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不虚构出将近十年的故事，怎么能让李泌在短时间名动天下？”

　　“果然，是出自你的手笔啊。”旷修点点头，心下了然。

　　贞观年间，玄门大师袁天罡从星术之中预测出百年之后大唐必有灭顶灾劫，当时大宗治下政通人和，这样的话语被大多数人当成怪力乱神的耸听危言。然后，终究有些人相信了这些话，因此建立了“天外天”。后来十几年前，九天之一擅长占卜的变天君惨遭灭门，天外天随同九天中另外一位－－炎天君柳风骨赶往救援，但是为时已晚，神算满门只余下一个小女孩和最后一条预言。

　　小女孩被柳风骨带走抚养暂且不提，神算留下的预言却让天外天几乎夜不能寐－－“九天天变，大厦将倾，守郭者郭，救李者李”。天外天能人荟萃，但是也只能牵强的解读出这句预言。前面八字说的是九天之中出了叛徒，天下即将大乱。后面八字说的倒是直白，意思大概是大乱之中，能守住城郭的是姓郭的人，能挽救李家天下的是姓李的人。天下之大，郭姓和李姓何其之多，没人知道预言中的郭和李究竟是什么人。此事过去多年，如今天外天的猜测也大概有了眉目，这郭姓之人多半是当今丐帮帮主郭岩，而李姓之人十之八九是如今九天之一的玄天君“鬼谋”李复。

　　不过，天下李姓智者之中，并非仅有李复一人，墨留香大力渲染李泌大概也是处于这个目的。一旦天下人发现李泌比李复更像是预言中的那个李，想必会减轻对李复的关注转而全力支持李泌。但旷修并不理解，九天和天外天一向是合作的关系，墨留香为什么无缘无故要撼动李复在天外天中的地位。

　　“轻尘虽然不是凶手，但应当和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不过他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涉足朝堂势力争斗的。我对洛阳这桩案子感兴趣，并非是案子本身矛头指向东宫，而是在意究竟是谁在引导着事态的发展。”墨留香放下酒杯，平静的神色闪过一丝戾气：“这样的手段，和当年对付我们的手法如出一辙，让人不得不生出怀念的感觉啊。”

　　旷修盯着墨留香看了良久，然后轻轻的摇摇头。当年四秘被人设局，几乎内讧反目成仇。虽然后来化解了误会，但“画”却因此香消玉殒。彼时墨留香还叫做叶子墨，遇到如此变故心性大变。为了找到幕后主使，不惜在恶人谷与浩气盟白帝城论道之时大开杀戒，屠戮恶人谷浩气盟两道，血染瞿塘震怖一时。叶子墨也因此成为武林公敌，直到今日，这个名字一旦被提及，无论黑白正邪也无不对其唾骂。

　　叶子墨当时武功已经大成，出手毫无分寸，在江南武林掀起血雨腥风。天外天这才发觉事态失控，为了重新掌控局势，几乎要对叶子墨下达抹杀的指令。若非恰巧四秘中唐翊尘的天罗被李林甫剿杀危在旦夕，让叶子墨不得不临危受命执掌四秘来救，还不知道事情将如何收场。

　　转眼一年过去，本以为时过境迁，万事都会尘埃落定。谁也没料到，叶子墨居然不声不响独上浩气盟刺杀翟季真几乎得手，却重伤在浩气盟主谢渊的枪下。幸而被旧识玄灭大师搭救，送往纯阳养伤。叶子墨经此一战，遍体鳞伤，武功几乎全废。不过他万念俱灰之下反而被玄灭大师点化，又通过于睿的传达知道了“画”临终前的嘱咐。从此之后，世上再无叶子墨的音讯，东宫却多了一位神医墨留香。他以墨留香之名游走在大唐皇家和江湖之间，处处出谋划策，

　　虽然这些年多有济世之名，但旷修心里清楚，当年的“画”的死和瞿塘峡一战始终是墨留香难以化解的心魔。

　　旷修思忖到此，突然打个激灵，略带惊惧的看看墨留香：“当年你反出恶人谷，屠杀浩气盟是为了逼出浩气盟军师翟季真？刺杀失手后，你告诉我你已经确定翟季真并不是幕后黑手，那么……你是在怀疑李复？”

　　“只是怀疑而已，你放心，事情过了那么久，我早就冷静下来了，不会像当初那么冲动。”墨留香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当年幕后黑手设下那样精妙的局，将我们玩弄于鼓掌之中，可见是个其心机之深。天下间有这样手段的，除去朱剑秋，翟季真以及‘天下三智’之外，就只剩鬼谋李复了。”

　　旷修皱眉看着墨留香，沉默一下，开口说：“朱先生和翟军师心怀大义，已然确定和当年一事无关，‘天下三智’虽然齐名天下，但七秀叶芷青擅长分析局势和洞察人心，唐门唐怀智精于奇门遁甲和机关布局，这两人虽有智名，但绝难设出那样的局来。至于三智中的于睿道长，虽然有能力设局，但绝对不是她……”

　　“于道长……是她的师父啊。”墨留香缓缓张开眼，眼底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悲伤，这样的怯态一闪而过，转而脸上又布满了冷冽的漠然：“正如你所说，天下间有可能现在只有李复了。”

　　“但是……”旷修看着墨留香，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哑然不语。

　　“我明白，其实十之八九也不一定是李复，但是既然有了这种可能，就不能让李复毫无制约。”墨留香看看旷修，笑了笑：“何况在我看来，中兴李唐的说不定还真的是李泌呢。李泌天纵奇才，有他制约李复总是好的。另外，他制约李复，顺便也能靠李复制约着他，这个孩子太过耀眼，连我也不敢小觑他的光芒呢。”

　　旷修看看墨留香，像是看到一个陌生人，良久，他缓缓开口：“你变了，我之前就知道你变了，但是没想到你居然变得那么多。”

　　墨留香点点头，面无表情的看看旷修：“我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旷修，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连你也提防也利用，你会怎么样。”

　　旷修看看天，突然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啊，这种东西，想起来真的很麻烦。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大概，不会再和你在这么昂贵的青楼对饮街边的劣酒了吧。”

　　墨留香看着旷修，眸子中透出一种难得的暖意，他低下头缓缓的说：“记得你问过的吧，当年瞿塘峡究竟发生了什么。”

　　“恩，不过我也说过，你要是不想说，我不会再问你。”旷修看看低头沉默的墨留香：“如果你要隐瞒什么，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信你。”

　　墨留香低着头，看不清眼神和表情，良久，他才温和的说：“其实我并没有瞒着你什么，非要说有什么没有告诉你，大概就只有瞿塘峡那件事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而且，只怕还要拜托你……帮我查一件事。”

　　旷修一言不发，默默的听着。

　　“当年瞿塘峡……”墨留香缓缓抬起头，目光中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大厅中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噪杂中带着一阵阵让人骨酥魂软的娇嗔：

　　“大师你怎么能这样，人家家敬的酒你还没有喝呢。”“大师看着老实，也是个薄情的人儿啊，怎么问完问题就匆匆离开呢。”“嘤嘤嘤，大师，不要走么……”

　　莺歌燕语之中，泛起一阵阵撩人的声响。虽然这些喧哗模糊了墨留香的声音，但旷修还是清楚的听清了墨留香说的每一个字。

　　旷修缓缓抬起头，一言不发，空留一脸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