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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三章 茶室论道 ...

  •   夜已深,空幽寂静的感觉又浮了上来。青灯灯罩遮住了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的光线似乎正在庆幸劫后余生。而李泌却仿佛忘却了不久前的生死一瞬,此时依然心平气和的捧着书卷。时不时将书卷凑在灯下细看几眼,再凝思片刻。亦或是从桌上抄起古瓷茶杯,浅浅润润口喉。

      许久,李泌合上书卷挤按了几下眉头,抬头看看茶桌对面那闭目禅思似睡非睡的南宫萌:“大师在想什么?”

      南宫萌如梦方醒般茫然的张开眼睛,看看李泌,然后愣愣的想了想:“你又在想什么?”

      李泌抿嘴一笑:“难道不应该是大师先回答我么?”

      南宫萌挠挠头,无奈的说:“出家人看的是空,想的自然也是空。”

      李泌含笑掀开灯罩,屋里瞬间亮堂了许多:“还以为大师心念佛祖,想不到大师已然四大皆空,倒是我狭隘了。不过既然万物为空,大师何必要问我,岂不是着相了么?”

      南宫萌看着李泌用发钗拨弄着灯芯:“相又是什么,寿者相,众生相,无不是相。怕着相,便着相,佛门道理既然都是空的,又理他做什么?”

      李泌微微有些讶意:“大师这样藐视经文禅意不怕佛祖怪罪么?”

      “佛祖?”南宫萌像是轻轻一哂:“我若成佛便是圆满功德,何来怪罪?若不能成佛便是与他无缘,又何来怪罪?”

      李泌若有所思,唇角显现出一丝笑意。猛然抬头却发现南宫萌站起身来,从椅子边上拾起一个包裹背在背后,不禁诧异发问:“大师要走了?”

      南宫萌回头对李泌合十施礼:“受人之托,前来相助,此为缘始,尘埃落定,是为缘终。如今在下又被托付,这间种种已经不是和尚我该再插手的了。”

      “大师留步。”李泌举手斟了一杯茶,捧在面前递给南宫萌:“今日多谢大师援手之德,然大师无拘无束,另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多留。这是在长安问陆羽先生讨要的烤茶,浅水一杯但表谢意。”

      南宫萌摇摇头,没有去接李泌的茶水,突然抬手指了指窗外影影绰绰的几株大树:“施主请看,茶叶也好,树叶也好,原本都是叶子。茶叶经受炙烤烘焙,树叶枯落腐烂于泥,你说着二者何为高贵?是历经百劫留香博人一赞,还是率性自然生于尘归于土?你若是叶子,你当如何?”

      李泌结舌,正要回答,却听到一个慈悲婉转的女声从门外传来:“王使见庄子,子观龟而言使者,宁死后留骨而贵乎,亦生在泥水潜行曳尾矣?”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李泌面上神情平复,又是一副儒雅出尘的样子:“清虚真人这么晚还有兴致出来走走?”

      李泌拉开屋门,显现出于睿盈盈婷立的身姿。于睿向两人点点头,看着南宫萌:“年纪轻轻却近彻悟,玄灭大师得衣钵传承,真乃禅宗之幸。”

      南宫萌将包袱牢牢的缚在背上,然后从容的带上斗笠:“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欲念一起,业障自生。深陷其中,如同地狱。小僧不求成佛,反而离佛祖近了。”

      于睿浅笑看着南宫萌,轻轻叹息一声:“若有一人,八苦尽历,自囚心境堕入魔障,大师可有法子点化?”

      “渡人容易渡己难,心病还要心药医。”南宫萌默默看着于睿,摇摇头:“那人曾经说我无想无念,其实我自己也明白所谓心澈空明是因为原本就空无一物。师父对我说过,没有拿起,自然就容易放下。”

      于睿点点头,然后看着南宫萌:“你倒是看的比你师兄透彻。”

      “师兄不是看不破,而是看破后依旧做了同样的选择。”南宫萌苦笑一下:“如果我没有猜错,师兄历经八苦,怕是已修成心剑达到了‘寂灭’之境,莫说是我,想必连真人您也难能劝服吧。”

      李泌听着两人一问一答,饶是他聪明绝顶,但是不知根源也只能是一头雾水。他转头去正好撞上于睿的眼神,那慈悲的眼波中居然流露出一丝惋惜和伤感。

      “路程无论远近,始于足下。功德无论大小,缘于自身。”南宫萌再次合十施礼:“小僧从红尘中来,自当到红尘中去。南屏山离此间千里之遥,不敢多做耽搁,就此告辞了。”

      也不等于睿和李泌做出反应,南宫萌便转过身,朝着下山的方向走去。于睿看看那个渐渐消失的身影,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李泌轻轻的叹息一声:“好一个从红尘中来,到红尘中去。释门禅宗香火传承不绝,百年积威名下无虚。”

      “真人找我有事么?”李泌向门内侧身,恭恭敬敬向于睿施了一礼。

      于睿看看粉雕玉琢般的少年,对应着那和年岁不符的老成守礼模样,不禁莞尔:“李公子客气了,我来这里,一者为公子在纯阳遭此一劫特来致歉,二者受人之托厚颜为公子谈些道学要术。”

      李泌欠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边轻轻握住衣袖,小心认真的为于睿斟了一杯茶。于睿道了声谢从李泌手中接过茶杯,盈盈坐在椅子上。明明是随意的动作,却显得异样的尊贵自然,令人自惭而仰视。

      “原来公子深夜不眠,是在用功啊。”于睿捧着茶,眼波在桌上那本书卷上轻轻扫过。

      “也不算什么用功,不过是想理解些许疑惑罢了。”李泌坐在凳子上,为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水:“这书卷之中说的是天罗的旧事,想来墨先生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汇总整理出来的。”

      于睿一言不发,只是用茶轻轻的润润嘴唇,然后静静的看着李泌。

      “天罗脱胎自唐门,已经历经数代,刚才刺杀我的荆白依就是这一代的天罗宗主。”李泌将书卷推到桌子中间,抬头看看于睿,继续娓娓道来:“荆白依是唐门的外姓弟子,本来只能学些粗浅的机关暗器之术。但是他天资极高居然自行领悟得道,几年间暗器机关毒药隐匿之术都冠绝同辈之人,这一来便犯了唐门本家的忌讳。”

      于睿轻轻颔首:“唐傲天固然为一代枭雄,但是比较其父唐简唐盟主,胸襟气度却差之千里。为求唐姓之荣而排斥异性,唐门声威难以重振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真人果然洞察世情,荆白依难在唐门立足,便离开巴蜀到江南游历。惊才艳艳却郁郁不得志,荆白依便搭乘画舫,飘荡在瘦西湖上终日买醉。”李泌手指有节奏的敲击在合着的书卷上:“一日,画舫上吵闹非常,宿醉的荆白依昏头昏脑的走出暖舱,想看看是什么事这么聒噪扰的自己不得不醒来。只是抬眼一看,确被一袭水红色的舞衣耀花了双眼,满心的抱怨愤怒瞬间烟消云散。”

      “皇甫姑娘温柔貌美,文才斐然又舞技超群,不仅被七秀坊倚重,据说连太子殿下也颇为心动。彼时年少,想必是别样的清丽光彩。”于睿托着茶杯轻轻叹息:“禅门言万物有因有果,想必这两人便是诸事之缘起吧。”

      “这两人的邂逅确实是千头万绪的开始,但是真正的缘起却当落在彼时画舫之中另外一人的身上。”。

      李泌顿了顿,浅浅的饮了一口茶,目光清澈的看看跳动的烛火。那一抹柔和的光芒固然温暖,但那样的华美温柔何尝不是诱杀飞蛾的元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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