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谁起笛中哀》暮色渐蓝

5、寻

　　他的离开在意料之中，却依旧是让人心痛的彻底。
　　墨尘音一边将自己的衣服叠好塞进包裹里，一边想着如果见到他要怎么说。
　　他还是决定去找他，不管他最后要不要回来。
　　这辈子墨尘音最讨厌不告而别这种事情，无论是离开还是归来，他总得要个说法！
　　可是那人走的无声无息，这叫他上哪里去寻人？
　　到了这时他才想起来，他对赭杉军这个人几乎一无所知。除了对方告诉他的过去以外，他不知道他来自何处，也不知他会去哪里，唯一知道的一个地名，便是他口中过去居住的位子——青埂冷峰。
　　此地位居古蜀，万幸离他居处不算太远，虽不是简单几日可到，也不是万里之遥。跟周围的邻居打好了招呼，墨尘音拿了包袱便出门去了，还带着自家那把琴。
　　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冥冥之中，或许会有用到的时候。
　　连着赶了几天的路，墨尘音才算是入了古蜀地。寻了个地方住下之后，墨尘音一边忙着四处打探赭杉军的消息，一边也放松一下疲累的身体。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红衣红发的仙人侠士不曾得闻，倒是听闻了不少妖魔鬼怪的事情。这蜀中一带，历来便有天府之国一称，民生安乐，故此，鬼神之说也是极其丰富，各种传闻层出不穷，也算是一大特色了。
　　而听到墨尘音耳中，最多的，也是最有名气的一个，便是关于绿松坑的传闻。说是有女子苦等心上人不得，每逢月圆之夜，便现身绿松坑，月下起舞，靡靡而歌，等候着心上人的归来。
　　说这个消息的大嫂还特意打量了他一下，嘱咐他可千万别因为好奇而去，说是那女子的心上人当年最爱着深蓝色的衣裳，公子这么俊俏去了怕是回不来了。
　　惹得墨尘音哭笑不得。
　　这些消息墨尘音其实没当一回事，一来是传闻已久，多是些迷了路的，受了伤的，受了惊吓回来生了病的，但出人命的却是一个都没有。八卦的大婶大娘们是说，那绿松坑进不去，也不知道是鬼神施了法还是怎么着，再怎么好奇的人也只能在外围打转，所以也就真没什么事情，若是进去了可就不知道会怎样了。
　　墨尘音一边笑盈盈应了那些热情的大婶，一边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去。
　　此时天色还算早，街上热闹的很，可他一眼望过去，红橙蓝绿紫眼前一片七彩斑斓的人群，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就是没有他要找的那一个。
　　他素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可此时却也是升起几分颓然之意。
　　为这一个来的莫名走的莫名之人，他头一次离家，来到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个结果。
　　真是疯了。
　　他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往住所走去。
　　才到楼下，那边店小二便赶过来招呼。
　　“哎，这位公子，您是不是要找什么人的啊。”
　　墨尘音被问得一愣，他也不是没找这客栈掌柜打听过，只是没得到有用的消息，“是的，我在寻一位友人，他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我留下讯息，小哥可是有什么小心？”
　　“这……”那店小二迟疑了一下，拉着往院子里走，寻了个没人的僻静角落才开了口，“早先您跟掌柜的问起，我有听到，当时没想起来，今天又看到那个道士来，我才想起。”他左右瞅了瞅压低了声音，“我问您，您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个江湖人？背着一把剑，剑上头有两根长长的飘带？”
　　“你见过？！”墨尘音心里一喜，不由得抓住了面前人的手。
　　“诶，您别急，我跟您说，您啊，还是别找了，这人……估摸是回不来了。”
　　这句话听的墨尘音心头一凉，却是陡然想起赭杉军也不是寻常人，“这话怎么说，你好歹讲个清楚。”
　　“哎……别怪我没劝你，大概是三天前，这人来的时候是深夜，掌柜的休息了，就我一个人还看着店子——咱客栈这一行半夜也不能去完全关了门。那天也是凑巧，您知道桥东头那个算命的道士吗？那道士有些本事，用咱掌柜的话说那叫有些邪乎，凡有些事情他掐指头一算便知道七八分。那天您那朋友来的时候，那道士也正好在客栈里。”说道这里，店小二撇了撇嘴，“我是不信那道士那一套的，他就赖在我这里非要说我命里有血光，从下午一直缠到晚上，说白了不就是想要我给银子消灾吗？他又不说个清楚，一直神神叨叨，我哪里肯？您那朋友看起来是个见多识广的，见了这场面便插了话，说那道士既然是出家人便该行善缘，怎可以诅咒之法诓人钱财。”店小二一边说一边摇头，“我好半天才明白，原来他是先给人上了咒，然后再去给人家算命，收了钱再解咒，自然便也就灵验了。那道士恼恨您朋友坏了他的好事，便跟他说了咱们这绿松坑之说，还骗他那里已经死了不少年轻旅人。”
　　后面的事情店小二不用说墨尘音也知道，以赭杉军的性子，不知道则已，知道了又怎会不管？定然是循着那绿松坑去了。
　　“我跟您说啊，那绿松坑不是个好地方，这些年来说是没出过人命，但是有去没回的也不少，只因都是些流浪之人才没人注意，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走了还是真的没命了。”店小二说着还拍了拍墨尘音的肩膀，“那晚上的动静不小，掌柜的还出来看了两眼，没跟您说是忌惮那道士做些什么，我看您寻得焦急，才私底下跟您说的，您可别说出去了。”
　　墨尘音明白的点点头，“多谢。”
　　“诶，您可别把我的话不当一回事儿啊，这可是真有其事的。”
　　“我明白的，多谢你了。”墨尘音笑着跟他道谢，然后回了房里。
　　待到店小二离开，墨尘音才皱起了眉头。
　　如果这人没骗他，那九成九赭杉军是去了那绿松坑，想起今天听到的各种怪力乱神的传闻，墨尘音不由得苦笑。他身上这点功夫，对付些地痞无赖还算行，拦路抢劫的勉强可以逃跑，如果是妖魔鬼怪的，八成就一点用都没有了。找赭杉军要紧，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搭进他一条命啊。
　　思来想去没个结果，墨尘音苦恼得恨不得揪掉自己一头长发，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听那些人的意思，不靠近深处是不会有危险，不妨先去那绿松坑周围探探情况。
　　比起夜里，白天大概会是安全些，他结了房钱，收拾好东西，便往绿松坑而去。
　　绿松坑之名，源自于此地生产的一种名为绿松石的石头，颜色翠绿，光泽曼妙，是很多集石之人所喜爱的物件，不过采石之人大多到外围便足够，这绿松坑深处，也就是传闻之处，几乎是没人去的。
　　墨尘音到那里的时候还看到几个采石的姑娘，背着个小筐子，弯着腰捡石头。他也没上前攀谈打探消息，反而刻意避开他们往里面走去。
　　才走了一会儿，他便觉得有些冷意起来，这里已经见不到人了，周围还是一副山石嶙峋的样子，只是面前似乎雾气渐浓，再远一点的地方已经是看不清，远没有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清晰。
　　一觉得不对，墨尘音便停下了脚步，此时身后的路还隐约能看清，前面却是完全寻不得前路，再这么走下去就不知道要去哪里了。
　　他还在思索，眼角却陡然瞥见一点鲜艳的色彩。
　　那是一条红色的缎带，就这么孤零零躺在地上，看起来是被什么大力扯断的一截，在一片阴灰的雾气中很是醒目。
　　——那好像是，赭杉佩剑上的带子。
　　墨尘音皱着眉头打量，只觉得这带子出现的太突然，之前还未见到怎么突然就——
　　却在此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风，那带子打着旋儿就往前方飞去，不及细想墨尘音赶忙伸手去抓那带子，却在伸手的一瞬间，觉得一股凉意裹在了手腕上。
　　他不过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手腕上湿冷的感觉还很清晰，他却见不到什么异样。不过带子好歹是被抓住了，静静躺在他手上，墨尘音反复打量了半天，觉得应该是赭杉的带子无疑了。
　　心里有些打鼓，墨尘音努力定下心神，不敢转向，就着现在的方向，回头看一眼退一步看一眼退一步，就这么走了十来步，却再不敢动了。方才还能看到四周的山石，此时却是除了白茫茫一片雾气，见不到一点东西。
　　前方好像有隐约的歌声传来，飘飘渺渺如雾如云却是清晰的传到他的身边。
　　墨尘音觉得手腕上湿冷的感觉更加明显，似乎被谁用湿漉漉的手抓住了腕子。
　　“这位公子，可是在这山雾中走失了方向？”有娇俏的女子声音在他前方响起，墨尘音猛的一抬头，便见着一个年轻的姑娘背着竹筐正俏生生立在他跟前，一身浅粉的碎花裙子，手正握在他腕子上，“这坑里面可不是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就连我们平日采石也不敢来呢，公子先随我出来吧。”
　　那姑娘看起来跟外面那些采石女没什么差别，可是这样的环境下，墨尘音不能不觉得有些古怪，可他现在骑虎难下也不知道要如何办，不理她自己也出不去，如果对方真实妖怪说不定就一恼火把他直接给抓走了，理她的话就算出不去，应该也不会立刻对自己动手，说不定还能找到赭杉的蛛丝马迹。
　　墨尘音不由得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可以这么冷静，还能想着找赭杉军这件事情，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勇敢。
　　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墨尘音胡乱点了点头，便由着那姑娘拉着他往某一处走去，看方向倒的确是他进来的地方无疑了。
　　寒冷的感觉逐渐消退，跟着那年轻的姑娘两个人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方，远处还能见到几个采石的女子，看起来总算是出来了。
　　“公子，往那边去便是回城了，我还要去采石，便不多留了。”姑娘冲着他笑了笑，转身便走了，墨尘音觉得古怪，却说不上来，只是在那姑娘回头的一瞬间仿佛见到长发飘过的半张脸，似乎有白骨般的模样，只是一瞬间，那姑娘已经走得远了。
　　墨尘音四处打量便寻了个最近的采石女子走了过去。
　　“这位姑娘，请问这里离回城还要多久？”
　　那女子笑盈盈抬了头，右边眼角下画了朵不知名的花儿，看起来很娇艳，“公子……奴家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没想到公子还是寻来了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