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心猎》尹伯苗

3、三．谓我何求

　　叶询三日后再上华山时，巡山弟子仍以张临渊为首，一见那金衣重剑，立即拔剑列阵，比往日更是严密几分。
　　张临渊见叶询沿台阶而上，脸色又变得不好看起来，厉声道：“叶公子前日方被我教冲虚弟子打下山去，今日如何又来了！”
　　“前日那个女道长是不是叫谢凝？”叶询只是径自问道，“她与我有三日之约，唤她出来，我与她还有话说。”
　　张临渊冷冷道：“小谢昨日便奉命下山了，何时又曾与你有约？你休要胡搅蛮缠。”
　　守山七剑之一的天权剑丰乐一忍不住插嘴：“纯阳宫乃清修之地，你这狂徒还当这里是长安那些满是风骚女冠的野观么！”
　　“闭嘴。”张临渊低斥，丰乐一忙低头正色，仍站稳剑阵一角。纯阳守山七子本料想叶询会再闹上一场，个个早有准备，然而叶询竟没有再问，也没有动手，而是转身就走。
　　七子中唯一的女冠天璇剑朱彦林伫立望着叶询背影，突然开口：“叶公子，不要去找谢凝，这是纯阳的事。”
　　“找她是我的事。”叶询挥了挥手，金衣飘飘，转了几转消失在岩壁后。朱彦林收了剑势，目光转向阵眼张临渊。张临渊却不看她，只说：“彦林，你也别问我，小谢此番下山并非我的意思。”
　　他只一颌首，众人齐齐收剑入鞘。朱彦林叹道：“凭小谢的天资，本可以顶替我的位置，可惜！”
　　山巅的风轻荡，宫观里浓郁的天宝香气味盘旋于山石树木间，道士们常年走动其中，袍袖间早已尽染了这股子香味。然而张临渊的腰带上还系着一个别致的香囊，从缎面的磨损能看出上了年数，香味想必已散尽了。何况道袍上下皆香，本该盖了这小小香囊的气息过去，张临渊偏是不肯收起，照样整日地带着。朱彦林生性喜齐整，见那香囊似是脱了线，便柔声道：
　　“临渊师兄，你那香囊该换了，若不嫌弃，改日我给你缝个新的吧。”
　　见张临渊果真去解那旧香囊，朱彦林心里淡淡地有些欢喜，结果张临渊不过是将手一伸：“难得师妹有心，那便烦请师妹替我补一补吧，扔了不习惯。”
　　朱彦林默然无语，接过香囊退出了剑阵，头也不回地走了。
　　丰乐一眼巴巴地望着朱彦林远去，小声道：“彦林可怜，倘她肯分一半心与我，也不致如此！怎的对根木头如此上心！”一边的玉衡剑燕昳神色不变，手却隔着道袍给了丰乐一一肘。

　　叶询骑着马疾驰在路上。路是坦荡的驿道，马是西域的快马。
　　三日前与谢凝交手，他已看出对方的太虚剑意境界颇高，常人非经数十年苦修不能如此。谢凝容貌不过二十有余，又潜心习剑，自然无暇下山游荡，除了官家的驿站，恐怕也不知还有别的歇脚处。
　　然而叶询下得山来一路找去，沿途打听，却没一点纯阳道士的消息。
　　难道谢凝在山上躲了起来？
　　叶询却相信，谢凝若在华山上，绝不会故意不来见他——否则，她一开始就不会出来为守山七剑解围。
　　天色暗下来，叶询在第六个驿站前停下。
　　牵着缰绳的手碰到拴马石时，他又改变了主意，翻身上马，沿大路斜出的一条小道奔去。
　　前方的山雾里隐隐露出几截青灰色飞檐，看起来是个小道观。
　　叶询不知道谢凝是不是去了那里投宿，但当他听到路旁荒草里远远地传来几声剑鸣，看到一片月白色衣角飘起，心里突然踏实了不少。
　　踏实的感觉没延续多久，因为当他赶到时，看到的是一幅意料之外的场面。
　　月白道袍的女冠，被一群流寇模样的人围住，却无法脱身。
　　身处险地，她的剑法还是一点都没有乱，但每一剑都没有力道。
　　没有力道，再好的剑法都没有用。
　　一个领头的大汉将刀一横便架住了谢凝当头一劈，手臂一挥，谢凝的剑就飞了出去。
　　谢凝脸色惨白，却一言不发。大汉嘿嘿一笑，屈起手指勾住谢凝的道袍：“小道姑剑耍得倒是好看，不过凭这点花拳绣腿，也来拦哥几个？不如让哥哥教你两招……”
　　话未说完，谢凝的玄铁剑忽然自空中挥下，只听一声惨呼，大汉伸出的手指已被斩落！
　　握着玄铁剑的手，是叶询的手。
　　叶询提着剑站在谢凝身前，他没有动，但几个男人脸上的神色都变了，仿佛是兔子见到饿鹰一般。
　　“再不滚，你们每个人的手都别想带走。谁先来？”
　　一个持大斧的莽汉大喝：“你……你这小白脸儿，敢挡爷爷的道！”大斧疾出，照头便砍。斧未到，风先到，叶询只将身一偏就闪了过去，剑光落处，一只手臂飞出，鲜血四溅。
　　“下一个！”
　　叶询朗声道。没有人回应，他们都已掉头逃走。
　　“你还是找来了！”
　　身后的谢凝低声道。
　　“你本不该来的。”
　　叶询转身，阴鸷的眼神却没有变，突然一拳将谢凝打翻在地。
　　这个一剑挑飞他佩剑，让他尝到第二次失败的女人，竟然这样不堪一击！
　　一种莫名的愤怒和羞辱让叶询一时不能言语，握着剑的手都开始颤抖，直到谢凝慢慢站起来，他才开口说话。
　　“谢道长，你下山干什么？”
　　“你问这干什么？”
　　“我救了你，连这都不能问？”
　　“贫道没有求公子出手。”谢凝擦了擦嘴角血迹，身形仍然有些不稳。
　　叶询顿了顿，抬手指指谢凝背后的包裹。那包裹在先前一番打斗中被划了道口子，露出里面的一星寒芒。
　　是一柄剑，而且是好剑。
　　“那我不问你这个。你为何会有飞阁翔丹剑？”
　　谢凝神色一凛，不由后退了几步。
　　叶询一字一句道：“那本是我的剑，是伯父准备送给我，却在名剑大会上被沈剑心夺走的剑。”
　　他落在剑柄上的眼神里有狂热，有怀恋，有怨恨，如是种种似怒涛翻滚，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它已是沈剑心的剑，为什么现在在你手里？”他盯着谢凝幽黑的瞳仁，再次问道。
　　谢凝双唇微启，想说什么，突然身子一晃，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叶询脚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