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伤》苏禾

2、第 2 章

　　二

　　“小姐，今天穿这件紫蓝色的裙衫吧，一定迷死人了。”
　　“随便吧。”
　　“对了，那个玉坠子挂在腰间好呢还是挂在脖子上呢？伤脑经，看起来挺贵重的呢。”
　　“颈上吧。”它时刻提醒着我，还有一个叫杀手白衣的女子。

　　落颜今天依旧一身红，明艳极了。
　　“你今天很美，落颜。”
　　“不用你恭维我，我知道，那些男人都在看你。可是那又怎样？”
　　四儿有些生气，想开口却被我拦住了。
　　堂上的宾客很多，我记得隐娘说过还会有明城的人来，所以比往年更热闹了，来的人也都大有来头。明城，我一直猜想会不会我爹也在那，因为那是江湖夺霸的要塞。
　　水莫饶进来的时候我在作画，听那些附庸风雅的人的赞赏。总觉得人群中有双眼睛在看我。不，不止一个人。可是当我转过头看见他的时候，有种想冲过去的冲动。
　　那个人，水庄主身后的贵宾，雾一样的男子。
　　苏慕。
　　“苏公子，这是我二女儿，落颜。落颜，快过来见过苏公子。”
　　她似乎学乖了，乖乖的向他微笑，称她苏公子。水莫饶对我的忽视我并不在意，虽然我就在他面前。因为此时此刻我正看着苏慕，两年前那个说爱我的男子。
　　“亦……然……”
　　这是他楞了许久之后的回答，仿佛落颜不再她面前。我不知道他们听见苏慕叫我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是我的心里有的只是疼。
　　“好久不见……”
　　“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落剑山庄的……”
　　“那并无什么关系，不是吗？”
　　我再也找不出什么词语来继续这场对话，他也是。

　　贵宾席上坐着的除了苏慕和水莫饶以外都是一些陌生的脸孔，粗声粗气。不对，除了一个衣着华丽面容却清秀俊美的男子，他的头发很细很长，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一切。我注意他不是因为他坐在苏慕旁边，而是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江湖中人。
　　只是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想其他的。展剑、试剑我都一一缺席，我不想再看见苏慕望着我的神情，我承不住。

　　落剑山庄的花园并不逊色于王府的，湖面很平静，长廊里栽种的花的花香在空中溢流开来。月亮不圆，可是很美。这样的夜晚和那夜很像，都那么静。静得听得见堂上人们惊叹的声音，呼价的声音。
　　婉转的箫声，清新，骇人，毫不逊色于琴。长廊那边的尽头是那个贵宾席上清秀的男子，他吹箫的时候眼神忧郁，我看得清他修长的手指。
　　“你吹得很好。”
　　“谢谢。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需要问，我猜想你是厌倦那个场面吧。”
　　“你怎么知道？”
　　“你又不是江湖中人，要武器做什么？更何况里面都是些舞刀弄枪的人，你不会适应。”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江湖中人。”
　　“你的兵器呢？没有。何况那些打打杀杀的人很少会这般文雅地吹箫，顶多附庸风雅。”
　　他抿嘴笑了笑，很文雅，像个儒者，却又没有儒者的木衲。他手里的箫很名贵，清脆的玉中透着一丝绿。
　　“箫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递给我。
　　同样的曲子同样的箫声，甚至连停顿的地方都一样。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吃惊，只是看着我，温柔的笑。
　　“看来传说不假，落剑山庄的水大小姐无论学什么都一看就会，过目不忘。”
　　“只是无关紧要的能耐罢了。”
　　“坠子，很美。”
　　有些愣住，因为他是第一个注意到坠子的人。
　　“谢谢……”
　　“你并不快乐，是吧……”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仿佛他的眼睛真的能够看穿一切。
　　“你是谁？”
　　“我喜欢叫自己玉玄箫，不过很少人这么叫我。”
　　“你像个有癖好的隐士，不会武功，每日与箫为伴，吟吟诗，作作画。”
　　他看着我，我们笑得很轻松。
　　“你好像很久没笑过了似的。”
　　很久……确实如此。

　　我知道那天晚上之后庄里的人便已经在议论了，议论我和苏慕。倘若他们当时不再堂上而在花园中，他们今天一定也会议论我与玉玄箫。
　　苏慕从那夜开始便在庄中住下了，明城似乎准备有大的动静了，于是明应便派他的女婿来洽谈武器的问题。是的，他是明应的女婿，虽然明如枫一年前就去世了。可是他依旧被器重，甚至明应还想替他再娶一个妻子。
　　“娘。”
　　“嗯。颜儿，见着姐姐了怎么不打招呼。”
　　“亦然……”我知道她不愿意叫我姐。
　　“那几样饰品你喜欢吗？”
　　“凑合。”我看见她碰了一下落颜的手肘，瞪了瞪她，换作从前她不会这样。
　　“颜儿，怎么还没长大，没点礼貌，学学你姐。”
　　“学她什么？学她怎么对那些男人卖弄？”
　　“颜儿！！”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那个被称作我母亲的女人会有这种态度，就在我听见苏慕叫我的时候。

　　同样的长廊，只是旁边不是玄玉箫。
　　“昨夜，怎么没在堂上见到你。”
　　“我累了，便先走了。”
　　“亦然……”
　　“怎么了，苏公子？”
　　“不要那样叫我！你还在恨我吗？那一剑我不是有意的。”
　　“我不记得了，过去太久了。”
　　“你还在做杀手吗？”
　　“是。你可以告诉他们，我不在乎。”
　　“亦然，我没有那个意思，不要用那么冷静的口气和我说话好吗？”
　　我冷冷一笑：
　　“我不是两年前那个喜欢被人骗的丫头！”
　　“那是迫不得已……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
　　“现在你的妻子死了？那又怎样，改变不了什么了。”
　　“我不相信,我会让你明白的，我们还可以回到以前。”
　　“我累了，告辞……”

　　竹楼。
　　洛阳城内我最喜欢的地方。
　　它不仅是酒楼，也是一个儒雅之士在此以文会友的地方。弄琴作画、吟诗作对，他们互不认识，只是君子之交，为的只是一瞬间的心旷神怡。
　　“姑娘您又来了？可友好几位客官想和您对上一局呢，上次那盘棋太绝了！”
　　“谢谢，掌柜的。”
　　我也不知道我画的是什么了，四野无人的湖边，鲜红的野花一簇一簇地盛开着，像火焰一般。
　　“可惜，如此美景却没人欣赏，如此红火盛开的花却无人采摘。”
　　玉玄箫？！没有昨夜的华丽装扮，轻衫简装，纸扇在手，却挡不住他天生的那种贵气。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水姑娘。”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可以在洛剑山庄的江湖中人里被视作贵宾，也可以在竹楼里和书生谈笑风生。”
　　“难道你不也是？”
　　是呀，我也是。
　　“你有心事？”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心事和画中的景有关，和画中未显现的人有关。”
　　“算是吧。”
　　“既然是过去的事情，如果曾经放弃了，再回头也不如从前了，是不是？”
　　“玉玄箫？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很容易，你随时都可打听。只是你不会感兴趣，那个身份太无聊了。”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忽然觉得他有丝像苏慕，迷雾一般。可是如他说的，我随时可以知道他是谁，只是那又有什么意义？
　　“对弈一局怎样？我很好奇你我之中谁会赢。”
　　“无妨。”

　　有时候觉得好像从前见过玉玄箫，可是记忆里却很模糊，从未如此。
　　苏慕还在庄里，看见我的时候总是会踌躇很久。
　　“苏慕。”
　　“你想清楚了吗？”
　　“如果能够的话，办完事你早点会明城吧。”
　　“为什么？”
　　“你打乱了我的生活你懂吗？”
　　“我只是想……”
　　“就像有个人说的，过去的事情，既然曾经放弃过了，再回头也不如从前了，不是吗？”
　　“有个人？谁？你……爱上别人了吗？”
　　有个人？差点忘了，是那个这几日与我在竹楼谈风弄月的玉玄箫。
　　“没有！”
　　…………
　　是一身黑色的衣服熟悉的身影，从假山后面一跃而出，手中是锋利无比的双刀。
　　隐娘。
　　苏慕的武功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甚至我不知道如果我刺杀他会不会成功。他们打得很激烈，我只是在一旁看着，我说过不会和隐娘抢这宗生意的。有些惊叹，苏慕在我眼中只是成了一宗生意。
　　落剑山庄的护卫都为在一旁，看这个从明城里来的堂主如何施展明城的利害。一大片的惊叹声，仿佛那便是世上最好的。
　　不想看了，早已经猜到结果了，隐娘是接不下这宗生意了。

　　“妈的！明城就是明城，一个堂主的武功居然就那么奇！”
　　“隐娘，是你老喽。”
　　“酒和尚，你给我闭上你的臭嘴！有本事你去解决那个苏慕，我立马把脑袋切下来送你！你成天除了喝酒上妓院还会做什么？”
　　“我呸！你除了会赌钱还会做什么？我可不像你，欠了一屁股债急着接了综棘手的生意。哈哈！”
　　一名楼的楼下，吵声震天。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独自一人，自斟自饮。
　　“白衣！你不是从不失手的吗？怎么样，这笔生意我让给你，要是成了你分我一成酬劳。接吗？”
　　“我答应过，不会和你抢那笔生意。先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杀不了，总有人能杀他。”
　　“怎么？杀手白衣也怕明城？”
　　我没有回答，自顾着喝酒。事实上是不直到要怎么回答，明城还是苏慕，我怕的是哪个呢？突然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目光那么凛冽，那么冷。
　　枫？
　　在顶层的台上，他看着我，死盯着，手里拿着剑。
　　霎时我打了个寒颤，那个是我认识了十几年的游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