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17、第十六章

　　兴平二年的四月，清晨，曹操很早便起了床，他亲自调教曹彰的武艺。我站在练武场的边上，笑嘻嘻地看着这父子俩。曹彰握着一把小木刀正起劲地学着曹操的样子往下砍着，曹操握着曹彰的手，摆正他的姿势，正说着什么，突然曹操就敲了曹彰一个爆栗，估计这小子哪里又不对了，虽然平日曹操把曹彰几乎宠得有时连我都看不过眼了，但练武场上的曹操对儿子的要求是很严的，稍微做得不对就会被曹操敲打了。

　　正在这时，小厮领着一个书吏走了过来，我从书吏手中接过军报，一大早就有好消息传来了，军报上说道夏侯兄弟在巨野大胜吕布属将薛兰，俘获士兵约五千人，他们率兵追击到了乘氏，吕布已然逃了。我冲曹操招了招手，示意他有军报，曹操回身叮嘱了曹彰些什么，就快步走到我身边，一手接过军报，一手接过我递给他的茶。他看完大喝了一声“好”，左手一甩，差点把茶杯扔了，幸亏我早料到，接住了茶杯，随手把茶杯递给身边的丫头，嗔道，“还这么毛糙。”

　　他呵呵笑了几声，“这个仗赢得真是时候，薛兰处的兵力几乎占了吕布一半的兵力，徐州陶谦也已病死了，徐州防御正弱，我军气势高涨，正好可以趁此气势，一鼓作气拿下徐州，然后再回身灭了吕布那厮。如此方解我心头大恨。”我侧头问他：“你不怕后院空虚，吕布又来攻么？”曹操哈哈笑道：“上次真的空虚，他都没能彻底拿下濮阳，这次，又刚把他打得大败，你猜他敢不敢再来攻呢？何况，此番我并不会倾巢出动。”我仍是有些担忧，曹操却笑着说，“你看着，半个时辰后，曹彰才可以练完，我要先去召集将领们了。”说完，披上一件外套就出府了。

　　这次倒没有真的出征徐州，据说在军前会议上，荀彧和郭嘉都反对他再次出征，认为兖州乃天下要地，应以兖州为首事，平山东之难，让四周百姓归心悦服，建议先安定关中河内。荀彧建议先取陈宫，让他与吕布无法相互呼应，并逐步收复西边的残地。况且，徐州一旦不能速取，军心必然大动，后方兖州仅剩的四城会岌岌可危。而且马上就到收麦时间，大军开拔，后方无人收熟麦，前方徐州收麦坚壁清野，我军粮草无以为继，实是忧患。曹操这次也没有固执己见，于是征徐州一事就暂且放下了。

　　夏麦快要收割了，曹操带了我去犒赏军士，说是公务，实际带上了我，就变成了公务旅游了，我们刚到鄄城的时候，荀攸来迎接，荀攸当时正是鄄城令，荀彧和他叔侄俩与我早就认识，私交还不错，所以他特地把府邸腾出来给我们居住。这两天，鄄城附近的近两万兵丁几乎全都出城在鄄城附近忙于夏麦收割。我和曹操也随军去巡视。田边，我给曹操戴上斗笠，自己把长发束成马尾，递给他一把镰刀，自己也抄起镰刀下了地。一边割着麦子，一边哼着歌。哼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哼的是“南泥湾”，不过也无须顾及，正唱着“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一抬眼，曹操竟一直盯着我，我脸一红，住了口，他却极郑重地说：“总有一天，我要这天下到处是庄稼，遍地是牛羊。”我大声答应“好”，用袖子帮他擦了擦头上的汗。

　　正在此时，就见荀攸急急地来找曹操，说接到前方探子来报，吕布与陈宫集合了上万人又来攻打鄄城，大军离鄄城不到二十里了。鄄城城中连千人都不到，而各地收麦子的近的要大半天，远的要两三日才能集合起来。这可真是麻烦大了。

　　曹操也有些着急了，急忙传令下去所有收麦子的士兵速速回援。人偶尔是有些急智的，事实证明，多读些书对急智是有好处的，我突然想到了也同样发生在三国时期的诸葛孔明玩过的空城计，啊，这或许是后人穿凿附会的传说，但是或许可以用在鄄城身上。我提出大开四门，城中只布置些老弱妇孺，然后在城南树林埋伏小股兵马，故意造出簌簌声并马鸣声，间或露出铠甲。

　　曹操还有些不明白，荀攸却似乎有点明白了，他犹犹豫豫地问道：“是用疑兵之计吗，可是吕布军中陈宫并不容易上当。”

　　我乐了：“陈宫总是自诩智谋过人，我偏偏给他设个真的空城，以他小心谨慎的个性，必以为南有伏兵，空城是个陷阱，不敢轻易入城。拖得他一日半日，我们真的伏兵就到了。”

　　曹操思索片刻，也点了头，目前也只能冒险用这个法子，数百人是怎么也守不住城的，况且这次一点守城准备都没有。

　　后来，事实果如我们所料，陈宫在城外驻扎了两日，两日后，吕布终于沉不住性子，径直来取鄄城，却不料，此时我们的主力已经回援了，真的在鄄城外的堤坝处埋设了大量伏兵，吕布一跳出来，步骑皆出，大破吕布，一直把吕布和陈宫追到定陶附近，他们趁着夜色还是逃脱了，我们却趁机收复了定陶。实在是大快人心的一战啊！没想到，这历史上的空城计居然是发生在鄄城，居然是我阿九的计谋！

　　回到濮阳，正赶上今年的察举，即由地方官考察和推举人才，所推举的人才的优劣和数目也成为地方官业绩考核的一部分。其实，汉代的察举和征辟都是随时可以进行的，但是这几年时局不稳，国本动摇，地方上，官员穷于奔命，自身难保，政令朝令夕改，察举和征辟都一度荒废，后来在荀彧的主持下，才逐步恢复。

　　曹操从衙门里回到府中，随手递给我一份这期的孝廉名单，赫然见到“曹昂”的大名。其中写道“曹昂，字子脩，沛国谯县人，茂才异等，贤良方正，恪尽孝道，特举为孝廉。”推举人是满宠，此人是不久前荀彧推荐的又一名才士。满宠曾任高平令，因为不惧权贵，执法清明得罪了顶头上司而丢了官。如此，想必曹昂被举作孝廉完全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看在他老爹的面上。

　　曹操也是年轻时候就被举作孝廉，曹昂是他长子，素日里寄予厚望，曹昂早早就被他带在军营中历练，这两年行事越发稳重，如今被举作孝廉也算小有成就。我笑着说道：“曹昂这臭小子，倒真是不错，你这个当爹的，该奖赏些什么才是啊。”曹操也甚为得意：“这个自然。”

　　晚饭时间，曹操很骄傲地宣布曹昂被举作孝廉。被举作孝廉，对平常人来说，无论是仕途还是名望上都将比具有更多的优势，虽然在曹操手下，曹昂自然会被重用，但是这也的确是对曹昂能力的某种证明。曹昂听了自也是十分开心。我问曹昂要什么做奖赏，他一下子倒愣住了，唯唯诺诺地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要些什么。他还没说话，曹彰却迫不及待地一旁插嘴道：“要一把好银弓。”曹彰最近开始学射箭了，我敲了敲他的脑袋，“是问大哥哥要什么，又不是问你要什么，等你练好了木弓，能像夏侯渊叔叔那样百步穿杨，妈妈就送你一把好银弓。”他嘟噜着不说话了。我笑着打趣曹昂：“子脩，要不送个媳妇给你？”才说完，曹昂的脸腾地就红了，匆匆丢下一句“父亲慢用”就逃也似的离开了饭桌。大概曹操也没想到平常如此英武的儿子会这么害羞，曹操哈哈地大笑起来…

　　丁夫人得知了曹昂被举作孝廉，特地寻访到一匹上品好马，名曰“绝影”的送了来给曹昂。

　　这几日，我八卦地发现了一些曹昂形迹可疑之处，当然有些是曹彰这个小“内奸”说的，比方说，他每日去南门的军营的时候都要绕过东门；周一十五他都会去市集；有一天我居然发现曹昂身上有淡淡的胭脂味。我们家曹昂啊，该是谈恋爱了吧。我乐见此事，只是有些好奇，该是哪家的女子，有幸得到我们家曹昂的青睐呢？

　　这个疑团居然解开地如此之快！

　　前两天，收到丁夫人的信，说是准备给曹昂定一门亲事，就是夏侯渊的女儿。曹昂也不小了，他被曹操带在军中养大，我们都忽略了他的家事，到底还是丁夫人比较细心的。想起怀着曹丕的那年在谯地和阿梅就开过玩笑说要把她女儿娶回来给曹昂当老婆。若戏言成真，也是一桩美事啊。

　　这天下午，我正在家中泡着茶。茶这种东西在汉代并不流行，只有巴蜀一带产茶，我只对曹操说过一次不甘而苦的茶叶，他便记住了，特地让田家从巴蜀给我带回了茶叶，当时称之为茗。清茶一杯，墨香一室，实在是无上享受啊。我正享受着我的茗香世界，曹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九姨，可在屋中，曹昂求见。”

　　我忙笑道：“使那些子虚礼做什么，臭小子，快进来，我正泡得好茶。”忙吩咐身边丫头再去取个杯子来。

　　曹昂进门，居然极郑重的对我深施一礼，吓了我一跳。他在我面前从来就像个孩子一样，会笑嘻嘻地喊我“九姨”然后赖着让我给他拿糕点。如此倒真少见，我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说话。

　　他顿了片刻，说道：“求九姨帮我推掉和夏侯小姐的婚事。”我略有些惊诧，望着曹昂，曹昂有些害羞，但眼神十分坚定。

　　“可以告诉九姨，你这是为了谁么？”我问道。

　　“九姨，”我端给他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慢慢说，曹昂略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早心有所属，就是太尉杨彪的女儿霜儿。”

　　杨彪为汉名门之后，祖先杨喜，在汉高祖时就被封为赤泉侯。他杨氏一门也是四世三公，与袁氏同为当时的名门旺族，声名极之显赫。杨彪本人与曹操之间的政见却不太相同，他尤其鄙夷曹操的招贤令，曾公开宣称惟有察举和征辟才能选拔出人材，而曹操招贤令招揽的多半只能是鸡鸣狗盗之辈，加上曹操的宦官出身在杨彪等旺族看来也是不那么光明正大的。这门亲事是有些悬的。就算曹操能同意，以杨彪执拗的个性未必肯轻易同意啊。

　　杨霜我倒是知道，她是杨彪庶出的女儿，濮阳田家正是她的外舅家，田家的当家主母是她的外婆。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田家邀我同乐，我还在田家宴会上见过她，知书达理，进退有度，风姿绰约，的确是个可人儿。

　　“那，杨家对你如何？”

　　“霜儿，霜儿她对我自然，自然也是很好的。”

　　这痴儿，说到杨家就只记得杨家小姐，我叹了口气，说道：“那杨家其他人呢，你见过她父亲杨彪么？你知道，杨彪素来与你父亲政见不合，他未必肯轻易同意。”

　　曹昂有些迟疑道：“他一直在弘农，我没见过太尉。不过我见过霜儿的哥哥德祖，我们言谈甚欢。也是他我才认识霜儿的。九姨，平日你最疼昂儿，你会帮我的，对么？”

　　杨德祖，哦，我听过此人，就是那个一身才气，恃才傲物，最后死在曹操手上的杨修。原来这渊源从这里就开始了。看着曹昂一脸焦急地看着我，我只得先安慰他：“子脩，我先与你父亲商议商议，不过，九姨是一定站在你这边帮你的。你先回去，容我细想想。”

　　晚间，我向曹操提起这件事，他一开始是坚决反对，我细细地和他说，“杨家四世三公，势力不可小瞧，昔日董卓，今日李傕郭汜都不敢动杨家人，如果能和杨家结亲，以杨家的势力，加上你的能力，要安定天下岂不是容易许多。再则，世人皆道你与杨彪不合，不少中原士族都不愿归附，如与杨家结亲，不但是瓦解不合传言，也可使士族归心。你二人不过政见不合，并非死对头，能结为亲家，百利而无一害啊。况且，你也是从少年轻狂过来的，曹昂与霜儿两两倾心，当爹的不如成全了他们吧。”

　　曹操终于同意了，我又亲去谯地接来了丁夫人，我特地安排丁夫人“无意”撞见了杨霜，劝说下，丁夫人也对这个未来儿媳妇很是满意。最后，我让曹操请了同为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绍做媒去杨家提亲。袁绍与曹操私交还是不错的，听说是为大侄子曹昂求亲，很是尽力。其中又让曹昂拉拢杨修，杨修也是乐见此事的，自然在他父亲面前也会为曹昂极力劝说。最终杨彪同意了。曹操和丁夫人特地去弘农拜访了杨彪，商议二人婚事。在做足了一番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请期的功夫之后，终于是风风光光地把霜儿迎娶了过来。

　　正是
　　鄄城收麦吕布袭，卞九巧施空城计
　　人生二三双喜事，才举孝廉又迎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