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18、第十七章

　　建安元年初春，袁术欲攻陈留，曹操与袁绍合击，把袁术赶到九江。经此一役，曹军主力南移，在许昌附近驻扎了下来。过了数月，我们也都跟着到了许昌。

　　闲时，我找章家的手工师傅做了一副麻将，把丁夫人，霜儿和几个大丫头都教会了，后来清儿和节儿也到了许昌，她们学会后居然把我甩开了，常常自顾自地凑一桌。“唉，真是过河拆桥啊”我故意叹着气坐在厅里看着她们嘻嘻哈哈地打麻将，一边扔了个葡萄到嘴里。真是好吃啊，嫁个有权势的老公就是好，葡萄这东西产自西域，汉武帝时期就已经传到中原，但对普通人家来说仍是稀罕物，这还真得有赖田家的商队。丁夫人啐了我一口，“阿九，你呀，明明是你嚷着要看书，这会子又来恼我们。”良人外行军，女子家中坐，多半是无聊的，麻将这东西，可以聊解孤寂，也是很好的。我笑着起身，“罢罢罢，我去看看小四小五。”说着就走出了厅堂。

　　才走出长廊，看见曹操握着一封信，急急地要走出去。他也看见我了，微点了点头，让我在家等他。晚上他才告诉我，杨彪给他来信，说李傕郭汜内乱，天子逃出了长安，已至弘农杨彪处，天子欲往旧都洛阳，后有郭汜追兵，杨彪已率家丁护卫，让曹操速速前去接应。他已令夏侯惇为先锋，次日自己也打算带兵亲往迎接。耐不住我百般央求，曹操终于同意也带我同行。

　　次日，我化作了曹操身边的一名亲随，荀彧上前来与曹操道别，才注意到我也跟着同行，拱手说道：“天子羸弱，群雄并起，只明公一人愿赴此国难，此行有夫人同行，当无事矣。明公此行奉天子以从众望，但洛阳城池残败，非力守之处，不若令归许昌。”曹操点头称好，又交代几句，即令大军出发。

　　行得两日，前方军报，说是夏侯惇所领的五万前锋军已经在渑池迎到了天子，并击败了杨奉追兵。曹操大喜，直令全军继续前行，又过一日，曹操的十万兵马终与前锋军会合。曹操来不及解下盔甲就直接去拜见天子。我们跟着曹操恭恭敬敬地施礼。天子忙让免礼，直夸曹操真乃股肱之臣。我抬眼看向这个小天子，如今也有十四五岁吧，但是看起来瘦瘦小小，个子倒比小三儿高不了多少，清秀的脸庞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一对黑亮的眼睛只让人看得有些心疼，背后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的磨难，他不过是个孩子。曹操请天子移驾许昌，天子无意识地抿着嘴巴，看向身边的杨彪，杨彪早年就是天子辅臣。杨彪略一点头，说道：“兖州牧所言极是，目前，洛阳粮草匮乏，城池破败，确非安全之所，可令暂归许昌。”天子身边一班臣子也都点头称是。他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天子富有四海，危急关头却只有一人来救，不跟着曹操，又如何能抵抗贼子的追兵。天子下令，迁都许昌，同时也拜曹操为大将军，封武平侯。

　　曹操让许诸李典护我先回许昌，筹备天子居所。如今的曹操眼光卓绝，兼之身边有荀彧郭嘉毛玠满宠等一班一等一的谋臣，他早已意识到这弱势的少年天子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反正已经迎到了天子，曹军十几万人护卫天子，谁也动他不得，连素来有些罅隙的杨彪也赞成曹操，看来也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回到许昌，我把府邸腾出来，整个大修了一番，又按照皇宫规制，简单地修葺了内城墙。一个月后，全城百姓在许昌城外十里处恭迎天子驾临。

　　一见天子马车，钟鼓齐鸣，百姓俯首。我跪在丁夫人身后，偷偷抬头，只想看看已有一月不见的曹操，我和他之前虽也常会分开，但他多半会飞鸽告诉我一些近况，而这整个月，他一封信都没有来。天子并未下车，只坐在车上，宽慰了百姓几句，让我们起身，车队就进城了。

　　随后，就看见曹操英姿勃发地骑在马上，看见他一切平安，我脸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已经送了出去，他却似乎没有看见我，转身下马，就见他一掀帘子从身后的车上，扶出一个女子，她身姿袅娜，明艳可人，环佩叮当。那女子搭着曹操的手，神态亲昵，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心里却隐隐不快了。曹操附耳对那女子说了几句，那女子低着头羞羞答答地笑着，随后，曹操跨上马随天子仪队而去。那女子碎步走了过来，低身给丁夫人行了个礼：“曹门尹氏见过夫人。”丁夫人伸手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微微地，我的心绞了起来…

　　武平侯曹操府中又多了一名夫人，众人称之为尹夫人，相传尹夫人为先帝大将军何进的儿媳，其夫死于董卓之乱，后寡居于荥阳。荥阳啊，不正是洛阳到许昌的必经之地么。

　　自天子来后，曹操整日里更忙了，忙着攻打杨奉，忙着压制袁绍，忙着整饬朝政，忙着屯田练兵。回到府中的曹操，大概也是很忙的，就连曹彰都嘟着嘴巴，埋怨父亲好久不曾教他武艺了。听到曹彰的抱怨，我只是苦笑地着拍拍他的脑袋，“曹彰也是大孩子了，是时候学会凡事要靠自己了。”

　　月余后，夏侯渊的夫人阿梅上门为子夏侯懋求亲，求的是曹操长女曹清。丁夫人和曹操都一口答应，我转身回清儿房中，问清儿自己的想法，清儿的头低垂着，并不说话，看她的模样就是不太愿意了，我拍拍她的肩：“清儿，你放心，我去和丁夫人说，你不愿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逼得了你。”说完，我就打算出门去找丁夫人，清儿却一把拉住我，“九姨，之前你已经帮我拒过好几次求亲了，这次，就应了吧，反正，对我而言，嫁给谁都没有什么区别。”她的声音越说越低，至后来已几不可闻。

　　“好，既然打算嫁人了，过往种种，最好忘记，就算不能忘记，也永远不要再提。夏侯懋人品也不错，答应我，清儿，要让自己过得幸福。”可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我无奈地长叹一声，为清儿，也为自己…

　　曹府之中，又开始为一场喜事筹备了，丁夫人亲自操持准备着清儿的嫁妆。

　　就在清儿出嫁的前两天，清儿急冲冲地来找我，告诉我，因为天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曹操竟要把阿节送到天子身边做了随身丫头，明日就将进宫。一如宫门深似海，天哪，这可是戏志才留于世间唯一的亲人，他把妹妹托付于我，我怎能坐视。听完，我就跨出房门去寻曹操，清儿紧紧跟在我身后。问过门房，知道曹操今日还未出府，可是从前厅到书房，找了一圈都没见到曹操，稍微想了想，大概是在尹夫人院子吧，我急行而去。远远看见曹操的随身侍卫守在尹夫人院子门口，他们也看见我了，拱手行了行礼，并未拦我，站在院子门口，还是略顿了顿，就进去了。

　　这还是第一次进尹夫人的院子，只要曹操和她都在，我总寻这样那样的理由避了开去，或许，心底里总是不想接受这个事实吧。院子不大，院里无人，窗子半撑开着，一眼我就见到窗边镜前，一人一低眉，而他，柔柔地托起她的头，细细地给她画眉，此情此景，何等眼熟，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曾经他也是这样窗边镜前，细细地为我画眉。心中一阵酸楚，一时间，我竟愣愣地不知进退。

　　突然觉得清儿扯了扯我的衣服，这才注意到尹夫人和曹操已经走了出来，我清咳了一下，尹夫人热情地请我们进屋去坐，说着还瞟了曹操一眼。

　　曹操哈哈笑了一声：“罢罢罢，我先走，你们姐妹聊聊。”说着转身要走，我赶紧说道：“我是来找你的，我说完就走。”曹操停下脚步，看着我。

　　“不要把阿节送进宫中，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恳切地看着他。

　　曹操不耐地皱了皱眉，“天子身边人少，百官都有适龄女子入宫，阿节已入了宫中女官名册，岂可因为她是我的义女，就随意从名册中删除。此事无须多议。”

　　看着他心意已决，眼中又满是新人身影，实在容不下旁人，我拉过阿清，一言不发出门而去。

　　月余后，许昌城中百姓仍然津津乐道于曹府嫁女的盛况。夏侯家娶了曹家长女，迎回驻地河内。他们不知道的是，曹府中有一位夫人留书送嫁。

　　正是：
　　奉天子以令不臣，迁许都号令四方
　　卷珠帘美人依旧，弃红颜远走他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