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11、第十章

　　在路上整整又走了十八天，我们才到了陈留。陈留太守张邈与曹操有故，在这里，我应该是安全的。且在陈留城中，有曹操族弟曹洪的几家商号。我们走到一家绸缎庄附近，二虎进去打探，而我则隐在集市的人群中。

　　集市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菜贩子沿街叫卖，有人讨价还价，不时还有一两辆运酒或者别的东西的牛车经过。我的眼神就在人群中飘忽着，忽然，远远地看见了酒肆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青衣短袍，腰悬长剑，牵着一匹白马。夫君？他似乎也发现了我，我正要上前，满街的人流一冲，又失去了他的踪影。心下大急，拼命地向前挤着，四处张望，我好容易才见到他，一转眼，却又消失不见，这种心情实在很难描述，我大喊着：“阿瞒，阿瞒。”终于挤到酒肆前，却不见他，难道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么，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酒肆前，眼泪终是忍不住滚滚而下。“九儿”听到声音，我立刻转过头去，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眼神中透出无限惊喜，“走，我们回家。”他牵着马，我走在他身边，一路默默同行。

　　曹操领我来到太守府衙。原来，他逃出京都后，与夏侯惇等人取得联系，他们在陈留会合，曹操散尽家财，组织起讨董义军，陈留太守携陈留守军也尽数投到了曹军名下。曹操就住进了太守府衙。进入后院，四下无人，曹操紧紧地抱住我，我的脸贴着他的胸膛，清楚地听到他激动的心跳，突然想起曾读过的诗“前几天，阳光都还让我疼痛；而现在，我已远离阴郁”，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述。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地松开手，让人服侍我洗漱更衣，并派人去找到了二虎，安排他住下。

　　曹操宠溺地看着我吃光了桌前的饭菜，我打着饱嗝声告我已经吃饱了。他命人收拾了去，然后抱着我坐在凳子上，我们各自讲述别后的经历。

　　曹操轻描淡写地告诉我，那一日，他进了董卓府中，本欲行刺，却被李儒撞破，只得逃出董卓府。我却听得心惊，虽然那日吕布被调出洛阳，但董卓府中守卫森严，曹操必是一场恶战才逃出去的。后来，曹操又改易姓名，逃出洛阳，途中得陈宫相助，才平安到达陈留。

　　我也告诉了曹操自己的经历，听到阿环代我受辱一节，他不自觉地双目圆睁，手勒紧了我的胳膊，我轻呼“疼”，他才放开了手，恨恨地说道：“董卓老贼，竟敢欺我妻小，我必十倍以报！”接着又大声感叹阿环“奇女子，侠义不让须眉！”

　　我央求曹操让我带人去抓那个侮辱了阿环的亭长，曹操却不同意我的做法，他说：“我也视阿环为家人，她的事我自会处理，你如今已有身孕，不要再涉险境。”此时，守卫来报，说有人来拜访。我站起身，曹操也起身走至门口，回头说道：“你勿再担心，好好休息。”说着就走了出去。

　　我躺在榻上，一闭眼竟满脑子都是阿环的身影，心中酸涩，索性坐起来，披上外袍，出府了。我径直来到军营校场，夏侯惇见到是我，很是惊讶。他把我让至军帐，“夫人，你竟然平安归来！半月前，京城传言夫人已在管城遇害，那几日主公整日亲招义军，筹措军资，不眠不休，连府衙都不曾回过。主公口中虽不提夫人，心中实则…”我打断了夏侯惇，轻声道：“我都知道。”我怎能不知，那份刻骨疼痛如何能与外人言道，他是想借着忙碌麻痹自己吧。

　　我对夏侯惇说：“今日来找将军，实是有事相求。”我把阿环的事告诉了他，让他给我派些亲信勇士随我去管城抓那亭长。

　　夏侯惇一听之下大怒，把长枪一握，“如此有情有义的女子，夫人何时欲往，惇且与夫人同往！”我敛衣深施一礼，“多谢将军！”

　　我立时就要动身，我取过纸笔给曹操留了去向，吩咐兵丁交到太守府中。夏侯惇找来兵丁交代了军中事务，又点了十几个勇猛的军士，牵来好马，我们就动身出发了。

　　骑马果然快速，四日后我们已进入管城地界。我等搜寻多时，只打听到当地有个姓伍的亭长因为立了功被升到洛阳去做官了。我们只得返回。

　　尚未到陈留，就见许诸带兵来迎。我们一起回到军营，一见曹操，他一脸阴沉，我心下就有些忐忑不安，这次算是不告而别，以身犯险，又拐带了夏侯惇，曹操一向军纪严明，不知要怎样罚我了。

　　他沉着脸说：“夏侯惇，你无军令而私离军营，念在初犯，自己去领二十军棍。”

　　“我…”我正要说话，却被曹操打断，“曹某治下不严，罚银百两，充做军资！”说完，骑上马就离开了。而剩下我，独自站着，许诸牵来一辆马车，同情地看了我一眼，“主公交代夫人勿要再骑马，许诸送夫人回府。”我苦笑了一下，挑帘上车。

　　我回到府中，曹操几日不理我，但是饮食起居一应不差，还专门请了个嬷嬷照顾我。

　　这一次怀上的这个宝宝似乎也很不满我一再不顾他，才不过三个月已经很折腾我了，我闻不得一丝油腥，我的身子懒懒地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也不想吃，终日只在屋子里窝着。

　　这一日，我又是挥挥手让丫头把饭菜端走，丫头却一下子跪了下来：“夫人，您好歹吃一点吧，主子已经说了，您要是不吃，我们也不许吃。”我只得勉强喝了一点汤，站起身的时候，一阵头晕，就往前面栽了过去。一时间听得丫头惊呼的声音，就人事不醒了。

　　再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榻上了，一睁眼，正对上曹操关切的目光。想到他把我扔下不管不问这么久，一时就有些委屈，瘪了瘪嘴巴就想把手从曹操手中抽出来。

　　他却握得更紧了，叹了口气说道：“唉，九儿，你要气到何时？”

　　“我才没有生气，明明是你自己生气不理我的。”

　　“罢罢罢，你定是我此生克星。”说着，扶起我把我揽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大夫说，你有些气虚，你多日不曾好好进食，等那小子出来，我定要狠狠揍他，再饿他几顿，看他把他娘亲给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我噗哧笑了，“哪有你这样做爹的。”他捏了捏我的鼻子，从桌上端来参汤，耐心地哄着我喝了大半碗。

　　我的身子越来越重了，曹操每日忙于军务，很少有时间来陪我，见到我，总是愧疚地看着我。这一天，正在府中休息，就听见熟悉的喊声“九姨，九姨”。忙撑着起来走到门口，见到一名白袍小将，剑眉英目，手中握着一杆长枪，笑嘻嘻地看着我，不正是曹昂。啊，小魔头也长成男儿汉了。他另一手牵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这个小孩子怯生生就往后躲，一见他，我的心就揪起来了，最近一次见他也是他还不到一岁的样子，我的小三儿啊。我忙地冲过去，一把抱起我的小三儿，他扭动着身子，喊着“哥哥，哥哥”。心中有些酸涩，眼眶就有些湿了，我的小三儿不认识我啊。

　　后来知道，曹操知道我心中一直挂念老家的曹丕，曹昂一直嚷嚷着要来军中历练就把小三儿给带过来了。他总是很体贴我，细微之处见真章啊，我心中暖暖的。我亲手操持小三儿的起居，仿佛要把这几年欠他的都要补上，慢慢地，小三儿和我也亲密了起来，只是，这个孩子总是喜欢静静地待着，让我有些隐隐担忧。

　　正是：
　　人生聚散如参商，隔山世事两茫茫
　　劫后重逢欢喜事，共此烛光故意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