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生三国》九儿

12、第十一章

　　初平元年的正月，关东州郡起兵讨董卓，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曹操为奋武将军。大军汇集了约十五万人，聚集在陈留，南阳，颍川和邺城附近，对洛阳已成合围之势。

　　二月，董卓畏惧讨董大军的气势，竟挟持天子迁都长安，弃守洛阳。消息传来，曹操去请兵出征，而袁绍却畏首畏尾，说是需小心谨慎再观察片刻。曹操无奈，只带了所属部下约五千兵丁并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许诸一起出征。我叮嘱曹操需行军谨慎，尤其至荥阳处需格外当心。

　　半月后，军报传来，说是曹操在荥阳遇董卓部下徐荣大军。

　　午后，我抱着小三儿坐在长廊上给他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啊，山上有座小庙，庙里有个小和尚。他每天挑水、念经、敲木鱼，生活过得安稳自在。不久，来了个长和尚。他一到庙里，就把半缸水喝光了。小和尚叫他去挑水，长和尚心想一个人去挑水太吃亏了 ，便要小和尚和他一起去抬水，这 样总算还有水喝。后来，又来了个胖和尚。他也想喝水，但缸里没水啦。小和尚和长和尚叫他自己去挑，胖和尚就想啊，为什么要我去挑水呢，他也就不去挑水。从此谁也不挑水，三个和尚就没水喝。大家各念各的经，各敲各的木鱼，谁也不理谁。夜里老鼠出来偷东西，谁都不管。结果老鼠就打翻了烛台，燃起大火。三个和尚这才一起奋力救火 ，大火扑灭了，他们也就明白过来了，要大家一起努力才可以过上好日子。从此啊，三个和尚齐心协力，一个挑水，另一个就扫院子，其他的就做饭，大家的生活又开开心心了 。所以啊，小三儿，以后等你有了弟弟，也要和弟弟们一起分工合作，这样啊，自己即不累，大家也都能过上好日子。”小三儿听得似懂非懂，只眨巴着眼睛看着我。

　　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咳嗽，转过头去看，果然是曹操。他一身风尘，眼中似是疲倦已极，衣服上沾着泥巴和汗水，还有暗暗的血迹，头盔也不见了，几缕头发飘散着。我赶紧把曹丕从怀里放下，曹操一步上来紧紧把我和曹丕拥在怀里，过了一会，才松开手来。我忙牵了他进院子，吩咐侍从准备热水和饭菜。

　　我服侍他脱衣泡在水桶里，然后出去布置饭菜，等我再转入内房，看见他的头倚在水桶边，已微微打起鼾来。心中微微酸涩，心疼他在外打拼的辛苦。

　　摸摸水桶的里的水，有些凉了，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他睁开双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啊，我竟睡着了。”

　　我柔声说道：“嗯，起来擦了身子，到榻上再睡好么？”

　　他亲了亲我的脸颊，“好香，我已经不困了。”随即站起身，擦干身子，穿上内衣，松松垮垮地披上一件外袍就在桌边坐下。

　　我给他盛上一碗米饭，又给他倒了碗汤。他把汤往我面前一放，霸道地说道：“你陪我喝一点。”我微微笑了笑，用勺子舀起一勺，慢慢地抿到嘴巴里。

　　“你刚才和小三儿讲得什么故事，我怎么没听过，什么叫分工合作。”

　　我正喝着，被他这突然的问话呛到了，咳嗽起来。他关切地拍着我的背，我冲他摆摆手，又咳了几声方止住。

　　“分工合作，就好像这次讨董大军，军中统帅手下文有谋臣，武有猛将，大家各自做不同的事情，就是分工了，因为大家的目的相同，都是讨伐董卓，那么就不能各自只做各自的事情，文臣要为猛将出谋划策，武将要实行文臣的策略，那就是合作了。各军统帅实际也是分工的，各自防守一方，但又要合作，一方进攻，一方就要辅助呼应。如果都各自为政，就很难最终完成讨董大事。”

　　他停下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我，轻声说道：“此次，我孤军深入，遇徐荣，大败，逃至汴水河边，后有追兵，前有大河，正上下无门间，河边撑来十余艘船，问我是否曹军，说有人付了银子吩咐在汴河渡口上下等候。我这才得安全脱身，你可知是何人？”

　　我心中一跳，眼帘微垂：“是我。”

　　他伸手托起我的下巴，让我直视他的眼睛，“卞九，你为何得知我会败退汴水渡口，还有，之前，你也曾预言我杀不了董卓。我查访过你的家人，你家乡根本无人会做洗得干净，我问过许诸，他的虎痴绰号也是你喊出来的。你见识非常，总有惊世骇俗的言论，丁家绝调教不出如此的丫头，你绝非寻常女子。可否告知曹某，你，卞九，到底是谁？”

　　我心中翻来转去，诸多念头都无法自圆其说，我怎么玩得过这个一世枭雄，百转千回，只得对他实说：“你可相信前世今生，鬼神之说？”

　　他疑惑地看着我，我长叹一声，对他极至详尽地讲述前因后果，从我的车祸开始讲起，说了一个多时辰，才说清楚，而他已听得愣住了。

　　“我是千年后的魂魄，而现在的事情在我那个年代就是记录在书中的历史，所以我能未卜先知。”

　　良久，他长舒一口气，问道：“我也记在史书中么？”

　　我点点头。

　　“那史书如何记载我？”

　　我说：“后人著三国志评曰非常之人，超世之杰。”

　　他听后喜形于色，详细问我，我却不太记得三国志的原话了，我又说道：“不过后世也有说你是奸雄的。”

　　他蹙了蹙眉，随即又舒展开来，“曹某总算是青史留名，那也不枉此生了。”

　　他又问我多些东西，我却不肯再说，正色告诉他：“我是因为历史而存在在这个空间的，我不能改变历史，一旦改变，我及我周围的人和事也许就会灰飞烟灭，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若一定要知道，我惟有一死。”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曹操此次虽然被徐荣打败，但也探听了洛阳的虚实，虽然洛阳也号称屯有十万大军，实际也只在虎牢关有守军万人左右，而陈留附近的酸枣县却真实有大军十余万，再加上河内袁绍的五万兵力，只要全军出征，攻破虎牢关，洛阳必唾手可得。曹操因与东郡太守桥瑁有旧，准备先从桥瑁处劝说诸军一起进攻洛阳。临行前，曹操来问我此行成败。印象中只有孙坚会出战，便让他留意袁术手下的孙坚。

　　月余，曹操回到陈留，将情况大略讲给我听，愤恨地说道：“军中众将，日日置酒高会，言语豪气，每论及出征一事，皆言辞闪烁，畏首畏尾，不敢与董卓军交锋，不图进取。惟孙文台与我所见略同，愿做先锋。”

　　数月后，果听说只孙坚率两万余众攻打虎牢关，虽英勇斩杀守关将领华雄，但仍不敌虎牢关守军，损失惨重，只余几百人逃了回来。

　　这下子，更加没有人敢再去征讨了，军中士气减弱。曹操每次回到府中都有些闷闷不乐。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这一日，我拦住他，问道：“兴兵伐董，所谓何来？”

　　曹操一愣，说道：“勤王除奸，兴我大汉。”

　　我又问道：“大汉兴旺，又如何？”

　　曹操想了想说：“国富强则民安乐。”

　　“对，皆因董卓，横征暴敛，百姓食不果腹，衣不敝体，上无片瓦遮风雨，下无寸土可容身。我们乃正义之师，除去董卓，人人皆可居有屋，食有肉。”曹操听着连连点头，我又再说道：“士气低靡，皆因不知道为何要出征，出征胜利于自己又有何好处。其实董卓的不义之财，人人皆可取之。不妨下令，只要英勇作战，董卓湄屋的财物皆可随意拿走。”

　　曹操终于明白我是在教他如何鼓舞士气，不由面色一喜，转身去召集将领，并再次贴出了募集令。

　　这几日，嘴巴里很淡，无比思念妈妈做的泡菜，那酸酸咸咸的豇豆和萝卜条曾是我的最爱。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妈妈做泡菜的过程，决定自己动手来做泡菜。我让丫头帮我买了一个土陶坛子，用盐兑凉白开装了大半坛子，又放了些蒜苗、萝卜、白菜，糖和酒进去，然后在坛口倒扣了一个碗，又细细地往坛沿注水淹住倒扣的碗。丫头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我忙来忙去。最后，映入曹操眼中的画面就是一个大肚婆，袖子绾起一半，抱着个看起来也圆圆的坛子，站在院子里，如果说把她吃得圆圆的脸也算上，就是三个摞在一起的句号。

　　过了一周，让丫头取出来细细地切了块，虽然比记忆中妈妈做的泡菜的味道差了些，但入口的那一刻，还是让我不自禁地有种想流泪的感觉。我喂了一点给曹丕，他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然后大口喝水，怎么也不肯再吃了。曹操一旁哈哈大笑，浅浅尝了一小口。我忙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他闭着眼睛生生地咽了下去，端起茶杯连连灌了几口，问道：“看来你家乡的百姓日子很苦啊，你们的天子…”我狠狠地瞪着他，他只好打住话语，呵呵地干笑着。

　　七月初，我在陈留生下了曹彰，许是怀孕初期经历太多波折，这个宝宝看起来比较瘦小，头发竟微微地有些泛黄。

　　初平二年春，关东讨董联军在河内召开会议。

　　月余，曹操返回陈留，对我言及详情，恨恨地说道：“袁绍此人，诚如你所言，蠢笨至极兼心术不正。董贼就是他怂恿何进召来的，如今天子被困，他无力解救不说，还准备改立幽州牧刘虞为皇帝。”我嗤笑道：“他自以为是高明之举，既不受董卓挟制，也可以立威。却不知道他这举措却违背了讨董大军的初旨，恰恰给了董贼一个绝好的反攻借口，天下谁人还会响应他。”曹操点点头：“我已经提出，诸君北面，我自西向。就算倾我全力，我也誓要继续讨董！”

　　后来，因为众人皆反对，刘虞本人也拒不领受，这场闹剧也就无疾而终了。

　　四月初，我竟又怀了身孕。大夫走后，我有些生气地对曹操说：“以后不许碰我。”“那可不行，我的好九儿，我还打算生个蹴鞠队出来呢。”天啊，我翻了翻眼睛不再理他，而他则一旁杂七杂八地插科打诨，终于被他逗得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他望着我开心地笑得像个孩子。

　　我心里总有些担忧，刚生完小四不到一年再次怀孕，不知道我的身体有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宝宝，我总是胡思乱想，会担心宝宝不够健康，更加担心我的情绪会影响到宝宝，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心烦气躁。

　　曹操这天极兴奋地来对我说，荀彧荀攸叔侄来投，曹操赞这二人有“子房之才”。他二人本在袁绍处供职，见袁绍非成大事之人，转来投奔曹操。

　　董卓派李傕出关东，虏略各地，甚至盗掘坟墓，以聚财敛资。有荀彧辅佐，曹操的兵力渐入正轨，李傕进入陈留的时候，与曹操战了一场，大败，从此不敢再入陈留地界。

　　六月的午后，我摇着扇子看着曹操正哄着调皮的曹彰，曹彰不到一岁，却开始显示出他的旺盛的精力了，每日里睡的很少，总是挥舞着粉嫩的胳膊要人抱着他。偶尔有一次曹操把他抛上抛下，这个宝宝竟笑得咯咯地不停。曹操很喜欢这个宝宝，看着他们两个闹在一处，这种天伦之乐的感觉实在很温馨。

　　曹真来报，说是夏侯惇领了一人来投，正在前厅等候。曹真跟着曹昂一起来到陈留的，曹真已是曹操手下一名骁将，曹操也收了他做螟岭义子。

　　曹操放下小四，跟着曹真走了出去。

　　晚间，曹操来告诉我，问我是否还记得新婚那年在济南府街头见到的那个提刀大汉。那名大汉一把单刀能与夏侯惇战成平手，我当然记得他。曹操说，那人是陈留己吾的典韦，前几日被夏侯惇再次遇见，夏侯惇便引他来投。典韦，那日就曾留意他，只是没想到就是典韦。他可是我极喜欢的一名武将，以前玩曹操传游戏的时候，我都会要竭力保住典韦。一时唏嘘不已。

　　曹彰一岁了，小三儿满一岁的时候，我和曹操都没赶上，这一次，曹操在府中摆了酒席，请了不少军中的谋臣武将，并于宴上实行“抓周礼”的风俗。宴厅的案上铺着罗锦，一溜儿摆放了印章、经书、笔、砚、算盘、小金裸子、糕饼、小刀等。我从奶娘手中接过小曹彰，小曹彰很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大人们，小腿一蹬一蹬地，我抱着他来到案边。他很快被桌子上一堆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吸引了，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然后一伸手就把桌上的小刀拿起来了，挥舞着开心地咯咯笑着。众人大声称赞着有乃父英勇之风，将来必是一员虎将等等。曹操似乎颇为受用，哈哈笑着伸手掐了一下曹彰的脸。我微微笑着，把曹彰递给奶妈，冲众人施了一礼，领着奶妈下去了。

　　走入内堂后，丫头来报说是章家铺子送来新作的新巧玩意，其实是我画了草图，拿到章家铺子找他们的木匠帮我做的七巧板，他们把木头劈成正方形的片子，刨平，切成不同形状的七块板子，再上了不同颜色的漆。汉代的漆器颜色种类并不多，只有黑色，红色，赭石色和松绿色。我牵了小三儿的手，坐在院子的花架下，让丫头把章家铺子的人领进来。这章家铺子主要是做漆器的，老板娘是个极豪爽的人与我甚是投缘。

　　章家铺子的老板娘走了进来，施礼后，就打开她带来的盒子，说道：“夫人让我们做的七巧板我们的师傅做好了，只是这板子不能盛物，也没有绘制图案，未知夫人用意何在？”

　　我抿着嘴笑了笑，把七块板子摊在石桌上，拉了小三，随意地把七巧板组成了一只狗，再打散来，又摆出了一个小房子。小三儿一旁看得十分着迷，我把板子一拢，“小三儿，玩去吧。”

　　章家铺子的老板娘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称赞，问我能不能自己多做几副给家中幼儿玩。我说道：“那有何不可，过几日，我再给你画些七巧板的样图教你如何拼各种图案出来。甚至，你可以拿到大户人家连着样图一起卖给他们的小公子们。”那章家老板娘一听甚喜，连连多谢，连这次的工钱都给免了。

　　讨董大军随着袁绍袁术兄弟的离去而四散开去，民间起义，烽火再旺，各地黄巾军又起。冀州黑山等地出来了一支起义军号黑山军，号称百万之众，黑山军每出征之时，必偕家眷于其后。荀彧认为这些农民军皆是未经训练的乌合之众，百万并不足为惧，建议曹操先去征剿黑山军，可以练练兵，壮壮声势。

　　当时，恰逢黑山军驻扎在顿丘附近，对东郡濮阳虎视眈眈，于是曹操向袁绍请令入东郡濮阳，剿灭黑山军。袁绍很快就同意了，十月左右，曹军总计六千人出征黑山军。

　　黑山军的人数远远超过曹军，不过这次曹操倒是没有冒进，他听从荀彧的建议，引其首领白骑大举攻濮阳，而曹军数千军骑绕路，突袭了黑山军老巢，等白骑回身来救之时，又令夏侯惇领弓弩手于要塞伏击之，射杀了白骑，黑山军军心大动，同时又令夏侯渊等将伪擒了黑山军家眷。黑山军军心涣散，小部分人逃了出去，而约百万人就此降了曹操。曹操又颁下军令，收编精壮兵力二十多万，其余并黑山军家眷迁至濮阳附近，开垦农庄，种植粮草。曹操军自号青州军。

　　后来，袁绍上表朝廷，曹操再次被封为东郡太守。

　　就在曹操在前方作战的时候，我于初平三年的二月初，在陈留生下了曹植。

　　七月，我带着曹丕，曹彰和才半岁的曹植回了谯地。七月半是祭奠祖宗的日子，按照规矩，家中添丁进口需要给祖宗上香，叩谢祖宗的荫庇。本来去年就该带着小彰儿回去，正赶上我又怀上了曹植，只好拖了一年。曹操在军中不得闲，只派了曹昂回来主持祭奠一礼。

　　回到老家，多年不见丁夫人，一见面竟都有些激动，拉着手说不出话来。曹丕一见清小姐就奔了上去，他自小跟着姐姐，与姐姐就很亲密。清小姐长得很像故去的刘夫人，虽只十三岁上下，但皓齿青蛾，行走间惊若翩鸿，站立时亭亭玉立，进退有礼，已颇有些大家闺秀的风范了。二少爷曹铄身子就比较弱，常年需要靠药物养着。

　　丁夫人拉着我坐下，前前后后打量我，责备我好久不回来看她，我则摇着她的胳膊说：“姐姐，今晚我睡在你屋里吧。”她叹着气说：“你哪里像个孩子的娘啊。”

　　晚上，我就赖在丁夫人的屋子里，像很多年以前一样，我睡在小姐闺房里架起来的一张床上，隔着屏风聊天。我给丁夫人说起外地的趣事，丁夫人轻声地笑着，也间或问我一些曹操的生活琐事。对丁夫人，我心下总是略有些愧疚的，我轻声说道：“姐姐，当年，对不起。”夫人愣了一下，马上明白我的意思，笑着说道：“傻九儿，你如此聪颖灵慧，我是不舍得把你嫁到别家的，爷的性子太直，脾气又急，有你在爷的身边，我放心很多。难得爷也对你很上心，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如今乱世，偏安一隅，已属难得，要觅得一良人就更难了。爷是个很懂疼惜女人的男人，你我皆属有幸。”

　　夫人做小姐的时候是多清高气傲的女子，现在，我心里有些难过，为丁夫人也为自己，在这个乱世，我们的命运如同蝼蚁一般，我们不得不选择一颗大树来攀着，或许只有到开明盛世，我们女人才会有更多的选择。

　　我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助曹操平定天下，不止为情，也为天下苍生，为我的子女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正是：
　　曾经喧嚣一时事，说食不饱说衣寒
　　时难独当天下事，不计青史后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