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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五十八章 画堂煌煌兄弟情,寒江恻恻故人影(上) ...

  •   翌日人定时分,拓跋昊与我轻装简从,一行车马却堂而皇之地从只有帝王祭天祭祖才会开启的瑞云门乘着车马而出,向着北市拓跋昱的靖亲王府邸驰去。
      “在想什么?”车中,拓跋昊一身常服,挑眉问我道。
      “臣妾在想臣妾的姑姑。”我轻笑,静静答他道。
      他看着我,皱了皱眉。姑姑如今是他的逆鳞,在他面前敢如此一再提起她的,恐怕也只有我。
      “上元那日,姑姑曾对至尊说过,千金之子不以身犯险,您如今却是在以身犯险。”我轻叹开口。
      他带着我从瑞云门堂而皇之地出行,又只带着司马无射等几个近臣、侍卫,前去拜访身怀异心、至今告病不朝的拓跋昱,无异于羊落虎口。
      “怕什么?朕倒是想看看朕的六弟可有这个胆子弑杀亲兄!”他冷冷一笑,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我了然一笑,他这次出行特意带了身怀帝裔的我,对觊觎皇位已久的拓跋昱来说,无疑是一种敲打,这种敲打或是试探,或是顾念兄弟之情,是他在和拓跋昱拉开战局前最后的通牒。
      “朕带着你犯险,你可怨朕?”他静静望我片刻,突然叹息开口。
      我摇摇头,轻笑:“臣妾说过,至尊若是有一日一无所有,臣妾恐怕连性命都不保,至尊既然愿意以身犯险,臣妾敢不奉陪?”
      他愣然看我片刻,长叹一声,只倾身上前,轻搂住我,大手覆上我的肚腹,不再发一言。
      我依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心中苦笑,我和他,如今竟然是如此的生死相依。
      “辛夷,朕向你、向你腹中的孩儿发誓,绝不会有那样一日!”
      他的话从我耳边缓缓传来,沉静如水。
      “臣妾信您。”我埋首在他怀里,这局棋里,他若满盘皆输,我对司马家所布之局也会化为泡影,从一开始,我除了信他,信他会赢得这一盘棋,已经别无他法。

      靖亲王府是北市之中最为繁华的所在,占地百亩,金碧辉煌的丹碧画墙之内,不知又是何等风光?
      我扶着红药,随着拓跋昊在王府门前站定,耳边尽是隐隐约约的丝竹喧哗之声,想来里面正在宴饮。不知拓跋昱究竟宴请了何人来帮他治疗他久病不愈的腿?
      拓跋昊伫立良久,方吩咐司马无射道:“守律,你去告诉六弟的门人,让他通报他主子一声,就说,他久病在床,四哥甚为担忧,特来探望。”
      司马无射应诺,踱步上前,在府门外负责守卫的侍卫面前吩咐几声。那人便是一惊,看了拓跋昊数眼,便仓惶推门进府。
      不消一刻,府内丝竹之声便忽地一下消失殆尽。再一刻,吱呀声中,府门大开。
      “臣弟拜见至尊!”
      “拜见至尊!拜见慧妃娘娘!”
      一众人等在拓跋昱的带领下出了府门,山呼万岁,好不热闹,我放眼望去,惊异地发现跪着的人群中除了宇文绣纥等王府亲眷、官将,济阴王拓跋的卢及其子拓跋昀、襄亲王拓跋杲、康郡王拓跋炅,一身缟素的独孤昶、独孤承绪、韩却要竟然也在其中,独孤承祖昨夜被赐死,此时独孤家正是新丧,竟也来这靖亲王府中闻听丝竹?
      “都平身吧。”拓跋昊朗然一笑,大步上前扶起拓跋昱道,“六弟的腿可是大安了?”
      拓跋昱起身,反握住拓跋昊的手,含笑回道:“臣弟的腿已经无碍,只是这几日连日阴雨,旧伤受了阴气,仍有些隐隐作痛,所以未上朝辅助至尊大业,反倒劳至尊记挂了,是臣弟之过。”
      我暗自赞叹,他倒是反应机敏,他这腿修养了将近半年,便是伤了骨头也该好了,此时借口春雨引发旧伤,倒是将自己借故不上朝之事推了个干净。
      “今日朕不是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而来,只是以兄长的身份来看自家阿弟,六弟大安就好,何须请罪?”拓跋昊扬手拍了拍拓跋昱的肩膀,瞥我一眼转首对拓跋昱道,“爱妃误伤了你,一直身怀愧疚,今日朕带她来本是要向六弟你赔罪。”
      “哦?”拓跋昱望向我微隆的肚腹,星目之中满是寒意。
      我回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步,站到拓跋昊身侧,对拓跋昱福了一福,道:“妾往日鲁莽之处,万望靖亲王切莫见怪。”
      “慧妃娘娘心思玲珑,所思所行何曾有过鲁莽?”拓跋昱星目微眯,只抿唇哼道。
      拓跋昊拉过我,对我笑道:“六弟自小便豁达异于众兄弟,如今定是不再计较爱妃往日之过。看了六弟无事,爱妃可放下心来,只管安心养胎,为朕,为大巽生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就是了。”
      我微微一笑,侧目瞥见拓跋昱眼中的寒光,心中叹息,拓跋昊这番话可否算是为他的好弟弟的野心上再加上一把火?
      “朕方才闻听六弟府内似是有傩戏之声,六弟可是在宴客?”拓跋昊环望众人,看到被独孤承绪、韩却要扶着,双目赤红的独孤昶时,眉头猛地一皱。
      “四哥,河阴阿姐的驸马昨夜升天了,按照咱荻族的规矩,今日应请巫师跳巫舞助他升天,四哥你禁了巫术,害我瞧不了热闹,还好六哥府中有个不错的傩戏班子……”拓跋炅撇了撇嘴,开口冲拓跋昊抱怨道。
      “吾等只是借傩戏超度亡魂,希望定微能够早归风神,至尊不会责怪吧?”拓跋的卢扶着拓跋昀、拓跋杲,冷冷开口。许久未见,他病容未退,满面枯槁。
      我暗叹,这些时日,看来心思煎熬的不只是拓跋昊一人。
      “叔王多虑了,看到叔王已有心力主持傩戏,朕高兴尚且来不及,又怎会责怪?”
      傩戏本是脱胎于巫术,在北巽民间颇为盛行,拓跋昊明令禁止巫术,但却未禁止傩戏,他当然无法责怪他借着观傩戏行巫术的好叔王。
      “芜莲可还好?”拓跋昊沉吟良久,终是开口问独孤昶道。在他身侧,我只看到他侧到背后的手将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紧握在掌中。
      独孤昶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答一语。
      “可敦昨日回府见了阿兄的尸首,立时昏了过去,半夜发起高热来,只是说着胡话……”独孤承绪看了看他莫贺,喃喃开口替他答道。
      我垂眸,昨夜之事,伤心欲绝的不只拓跋芜莲,今日午时,简郡王府来报,独孤信芳不足月便产下一子,据传颇为惊险。她阿兄之事,拓跋晟虽极力隐瞒,但又如何能瞒得住?她此次早产,便是听了兄长噩耗,心神俱伤所致。
      “既然如此,朕也来观观这傩戏,就当为芜莲祈福,为定微他超度。六弟愿否?”拓跋昊许是体谅独孤昶的丧子之痛,并不责怪于他,只淡淡开口问拓跋昱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弟岂有不愿之理?”
      拓跋昱轻笑,冷冷扫我一眼,恭敬回道。
      我回他明媚一笑,只扶着红药,小步随着拓跋昊入府。

      “去兮,去兮,不复归兮;
      归兮,归兮,归南风兮;
      思子以安,不思以伤……”
      画堂之中,傩伎数人,看身量应皆为男子,每人头颅前后都戴着两副面具,前者为女,后者为男,穿红挂绿,肢体柔软,在毯上舞动不休,时而发出哀切的女声,时而发出深沉的男声,似是叫魂一般。
      独孤昶面色凄切,赤红的虎目之中尽是哀痛。我低叹,他怕是满座之中唯一真正为独孤承祖哀痛之人了。韩却要和独孤承绪分坐在他两侧,时不时劝慰他一二。只是我觉得独孤承绪与其说是在安慰他的老父,倒不如说是偷眼看着韩却要。韩却要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眼神,我只看见一个四、五岁大的锦衣男孩,怯怯的依偎在乳母怀里,小口吃着点心。他上首坐着的正是一脸冰冷的宇文绣纥,她身侧的两个男孩一个似是只有三四岁,一个尚在襁褓之中,都被各自的乳母环抱着兴高采烈地看着傩戏,应该就是她所出的拓跋玿、拓跋玠。
      我看着她满是寒意的脸,心中暗笑,那么,她下首的那个孩子就必定是被拓跋昱立为世子的母不详的拓跋琮。韩却要看那孩子的眼神,只让我脑中混沌的种种在刹那间变得清晰无比,笼罩在棋局上的那层雾似被轻轻拨开。
      “身为兄长,身为君父,要对诸弟爱之,护之如手,如足。父皇驾崩之时对朕所说的话,六弟你可还记得?”拓跋昊饮了一口酒,笑问拓跋昱道。
      我回过神来,听拓跋昊和拓跋昱畅谈儿时往事,似是颇为融洽。
      “父皇所说,臣弟当然记得。”拓跋昱点漆一般的眸子中似是闪过丝丝哀痛,长叹道。
      拓跋昊笑了笑,起身,举杯对拓跋昱大喝道:“六弟,愿你和朕长为兄弟,莫为仇雠!”
      拓跋昱起身,举杯与拓跋昊碰杯道:“长为兄弟,莫为仇雠!”
      我随着众人起身,嘴唇却只碰了碰杯沿,拓跋昊与拓跋昱,此番话究竟有多少情真,我不知,我却只知道棋局已成,对他们而言,都是有进无退。皇室之中,有多少兄弟之情可敌得过他们体内沸腾的帝王之血?
      “守律,你这是作甚?”拓跋昊的声音沉沉想起。
      我抬眼,只看到,傩舞已散,司马无射却直直跪在画堂正中。
      “臣僭越,至尊要怎样责罚臣都好,只是臣父思女至切,臣求靖亲王爷放了臣妹,让她与臣回府。”
      司马无射沉声开口,清俊的脸上满是恳切。
      “司马侍中,回去大可告诉平南侯,就说姑洗在本王这里一切安好,叫他勿要牵挂!”
      拓跋昱放下酒杯,挑眉答司马无射道。
      “靖亲王,臣妹姑洗虽是庶出,但却是侯门之女,如今你强留她在你府中,无名无份,是何道理?”
      司马无射缓缓开口,对拓跋昱恭谨依旧,但是腿股骨头两侧的双拳已然握紧。
      “至尊,臣妾斗胆开口,靖亲王和中郎将大人都是朝中栋梁,如此争执下去未免伤了和气。臣妾想,不若让平南侯女自己出来当众做个分说,了却这段公案。”
      我在拓跋昊身侧微笑进言。
      拓跋昊望我一眼,转而笑对拓跋昱道:“爱妃虽是妇人,此话却有些道理,六弟以为如何?”
      拓跋昱冷冷瞪我一眼,踌躇片刻,终是开口道:“至尊吩咐,臣弟敢不从命?来人,还不去唤司马姑子……”
      片刻后,衣鬓香影,却是司马姑洗一身绮罗,冉冉而来,跪地请安。半月不见,她丰润了不少,眉眼之间分明添了妇人的风韵。
      拓跋昊看了看她,也是一愣,转而只皱眉看着我。坊间风传我本是司马邦彦之女,如见了他亲生的庶出女儿和我如此相像的脸,似乎更坐实了这个传言。我回他一笑,母妃死后,这种目光我已习以为常。
      “姑洗!跟阿兄回去!”司马无射顾不得礼仪,只起身拉住司马姑洗。
      “不!阿兄!我不回去!”姑洗挣开他,只闪身躲到大步赶来的拓跋昱怀里,颤声道,“阿兄,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不回去,阿父和长公主就不会再争吵,阿兄也不会再为难……”
      “侍中大人可听清楚了,是她不愿意回去,不是本王押住人不放!”拓跋昱搂着司马姑洗,冷冷开口,扬手挡住司马无射。
      “至尊,臣妾看,靖亲王和平南侯女是郎有情,妾有意,至尊何不玉成他二人之事?且贺兰凌霄大人如今告病,已难再任王傅一职,南侯爷既然思女成疾,依妾看,平南侯爷学府五车,定能当得靖亲王王傅,如此,平南侯也可常常出入王府与爱女相聚,至尊成全的可是一段佳话。”
      我淡淡开口,王傅一职除负教导之责,最大的职责其实还是掌管调动王府亲兵的虎纹铜符,代一国之尊防范他的好手足的反意,否则视同造反,株连宗族。我倒是很想看看司马邦彦在爱女和自家身家性命将如何抉择?
      司马姑洗在拓跋昱身侧轻抬起头,看我的眼中是诚挚的感激,司马无射愣愣看我,眼中却是伤痛。
      我扭过头,无论是她眼中的感激还是他眼中的伤痛,都不是我想见的。可这恨,我放不下,落子只能无悔。
      “爱妃所言不错,六弟以为如何?”一只大手将我冰冷的手握紧,我抬头,却只看见拓跋昊扭转过去问话的侧影。
      “臣谢陛下美意,臣自是愿意。”拓跋昱拉着司马姑洗谢恩,回他身边的人儿温柔一笑。看向我时,星目中却似有寒光闪过。
      我暗叹,贺兰凌霄告病,本来虎纹符节已尽归他掌控,我强塞了司马邦彦给他,他定是怨恨我耽误了他的“大事”吧?
      “如此甚好,朕明日就下诏令,封平南侯女为靖亲王府侧妃,封平南侯司马邦彦为靖亲王府王傅!“拓跋昊松开我的手,起身上前扶起拓跋昱,拉着他的手笑道,”六弟,今夜你我兄弟不醉不归!“
      我淡淡对上宇文绣纥似是要将我生吞活剥了的眼神,对她抱以歉然一笑,转而望向拉着拓跋昱畅饮的拓跋昊,不论他出于对拓跋昱的暂时牵制、对司马家的打压,还是对我的姑息,而顺着我的意思将司马邦彦推入两难之地,我都感激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第五十八章 画堂煌煌兄弟情,寒江恻恻故人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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