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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好事多磨 ...

  •   28

      正月结束后,林大郎做的那些小物件销量就慢慢下来了。不过乘着正月的日子里,还是卖了好几批出去。这日,林大郎往镇上送了货后回到家,把这些时日赚到的钱拿出来数了数,竟有近十五两的数。

      望着桌上几块大小不等的银锭和几贯钱,林大郎搓了搓手,有点儿激动。往日里他给人家做大件木工,平均下来一年里也就这么多的收入。不过是听了钟源的计较,从林有才铺子里拿些好木料的下角料回来加工了下,一个正月的时间竟能赚到他平时一年的收入,这让他感觉极为不可思议。

      自然,这里面林有才是出了大力的,若不是他使人将那些物件卖到隔壁的县去,也卖不出这么多来。他是早就相劝大郎出来正式靠手艺赚钱的,现下可不是费尽了心思让大郎看看这里面的好处。大郎知道林有才的苦心,也是下定了决心去镇里弄个门面,靠自己的手艺打出一片天来‘只是现在手头的钱财拼拼凑凑,只有约莫三十来两,想盘下一个铺面还是远远不够。虽说林有才说了能支补部分,不过大郎可没打算让林有才替他出多少。别的不说,吴氏那关就过不去。

      小心地把钱都收起来,林大郎在屋子里转了转,又走到院子里,绕着几间屋子走了个来回,心里感觉十分的异样。

      他早先的打算,原本是若有了余钱,便把这父亲留下来的房子好好修缮修缮。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他现在竟有着闲置这房子,去镇里打拼的念头。要是有人提前一个月跟他说这样说,他肯定以为那人是疯了去。

      什么时候转了念头的?林大郎自问着,心里头却是没有回答。他苦笑着摇摇头,留恋不舍地又看了眼那几间还铺着茅草顶的偏房,强压下了心头的愧疚,转身回了屋。

      或许林大郎自己也没注意到,当他意识到钟源假若是女子,也不是当下的他能留都住的时候,他那原本已经沉静如死水的心,就已经泛起了涟漪吧!

      进了二月,林有才按捺不住,先去替林大郎问了铺面。以他的人面,没多久就在北大门石板街那寻着了急于转让的一家。

      这石板街跟林有才自个的铺子所在的庙街相隔不远,因不是热闹的地段,门面也便宜一些。同样是双门面带个小院,连房契带家具摆设,合共只要一百二十两银子。这个价位可以说是相当的便宜了,若不是原主人家的老家出了急事,想必是不会这么低价转让的。

      与林有才相熟的中人寻摸着了这铺面后,便带了林有才去相看。林有才跑了俩趟后十分满意,这一日约见了东家,便让女婿赵信驾着马车,去大口子村接林大郎。

      林大郎原以为这事儿至少得拖几个月,还计较着准备多攒些钱呢,谁料林有才这么心急,竟是给他相好了地方。赵信到的时候林大郎正赤着上身在院子里刨树皮,听得赵信把话一说,立时愣住了,连忙道:“这、这是否急了些个?我这边还没凑够钱,这就去看人家的铺面,怕是不太好吧!”

      赵信笑盈盈地直拉他:“大郎莫担心,爹交代过了,尽管去看!合意了咱就先盘下来。不够的地方,大家凑一凑,也就有了!”
      “不成不成,我这儿差太多了。不若……先不急吧,过些时日再说,我再凑点钱……”大郎急促地搓着手道。
      赵信详做不悦地道:“大郎说的哪儿话,再说人家也是急于出手,哪能等呢?先去看看吧,爹可是跑了几趟说下那地方的喱。这会儿爹和中人都等在那,你不去看看怎么成?”
      大郎急得满头大汗,连连摆手道:“可、可那真不成啊!再缓个一俩月……”
      赵信见说,也懒得和他啰嗦,将大郎拖进屋去扯了衣服给他披上,就要强拉着人走。大郎推脱不过,只好满心忐忑地跟着赵信进了镇。

      石板街这处铺面本是家福建人开的绸缎庄,因着家乡老父亲过世,急于回家守孝,铺子里的货也已经运上船,就等铺面转了手直接走人了。这处地段虽差一些,但过往人流仍算是热闹;加上铺子里柜台桌椅还皆都有七、八成新,盘下来了不用装修就能直接开业,这个价格确实十分实惠。也难怪林有才一眼看中,急火火地把林大郎叫来。

      林大郎进了铺子眼睛就有点下不来,一想到自己能拥有这样的一家店面,他那心里忍不住带上了点火热。只苦于囊中羞涩,心底的不甘和慌乱又多了几分。林有才和中人正等在铺子里,见林大郎来了,林有才站起来拉着他就介绍那卖铺子的人家:“这是刘老叔,也是你爹当年的旧识。来,叫声老叔。”

      姓刘的商人满脸憔悴,冲林大郎拱供手后便着急地问他:“林家小兄弟,你看我这铺面,还中意不?”

      按说这时候是要挑剔下铺子的地段和铺面的陈旧以压价的,但林大郎哪说得出不好,只是诺诺的出不了声,心里面慌得不行。

      “哎呀!你小子,怎么忽然间成闷嘴葫芦了?中意还是不中意,你就说呗!”林有才这人精哪还看不出大郎在心虚,重重地一巴掌把大郎拍了个趔趄,“你大伯还能坑你不成?”

      大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只不过他一向是行事光正的,心一横冲那刘姓的商人道:“老叔,你这铺子好得很,只是我买不起,我没有那么多钱。”

      林有才、刘商人和那中人都是怔住,随即林有才和中人都笑了起来,林有才指点着林大郎,哭笑不得地说道:“你呀你呀,你这小子怎么那么榆木脑袋呢?合着大伯跟你说了支补你一把,你当大伯跟你斗咳嗽呢?”

      林大郎脸红到了脖子跟,急忙冲林有才说道:“话不是那样说,大伯。我们兄妹亏欠你够多的了,我、我……我哪能不知好歹呢?我这儿实在是差得太多了……再等等吧,等两个月,我凑足钱了,大伯不说我也想盘铺子的。”

      见林大郎跟林有才争执起来,刘商人愕然了好一会,才忽然笑出了声,冲站在旁边的中人说道:“嗨呀……我想起来了,这小子,跟他那个爹还真像啊……”

      那中人是太和镇本地人,早些年跟林老爷子也是见过的;见说也是摇了摇头,乐呵呵地道:“是啊,一样的倔性子,实诚得很。唉,可惜林老爷子去得早了,那么好的人……好人不长命啊。”

      这边儿,林有才劝说半天,最后搬出了长辈的威严,压着林大郎不得吭声。那边刘姓商人记着早些年林老爷子的念想,索性又便宜了五两银子,就当铺面后院子里那套家具算白送了。这买卖铺面是个大事,也不是说好了马上就交易得了的。两边都得准备文书,中人还得去衙门里报备。约好了二月初八那天正式交易,林有才拖着林大郎,回了自家的宅子。

      “你这后生,真地不知变通。”屋子里,林有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林大郎直摇头,“长辈赐,不敢辞。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再说了,我是白送你的吗?你大伯我还没有那么大方,这钱你迟早是要还我的。凭你的手艺,还怕还不起?那铺子换做平时,这个价钱能拿得下?拖、拖、拖,你有几年时间能拖了?你妹子还要不要备嫁妆了?你还娶不娶媳妇了?”

      林大郎垂着头,虽是被训斥,心里却是暖洋洋的。那热流直往眼睛里冲,把个大小伙子差点冲出眼泪来。自父亲去世后,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来自长辈的荫蔽。这会儿林有才对他的护翼,让他那在生活沉重压力压抑下的心防碎裂开来,在这个大伯面前,再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林有才好说歹说劝了半响,见林大郎服软了,才松了一口气。这个堂侄子被他那老兄弟教养得太省心了,同时也让人揪心得很。一想到他的际遇,林有才的心就放不下来。

      伯侄俩这边屋里倒是和谐得很,另一边,东屋里的吴氏一听完女儿跑回来报的信,蹭地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成了牛眼一般:“你说什么?!那个老不死的,要给林大郎盘铺子?!”

      林巧娘也是刚刚才从赵信那听到这事的,虽说这阵子靠着抽成林大郎制的那些物件,她的小金库很是充裕了一把,但是眼睁睁看着自家的老爹把百十两银子填到外人那儿去,她可咽不下这口气:“是啊!娘,石板街那,好大的一间门面呢!你说,赵郎的手艺差了吗?爹怎么就不想着让赵郎去独立呢?”

      吴氏哪理会得了林巧娘的嘀咕,一听林有才要把百十两银子花到林大郎身上,她立即就炸了。把手里的葵花子一丢,又扯掉了头发上的簪子,披头散发哭天抢地地冲出了院子去:“哎哟我的天呐!死老头子,你是要作死啊!!”

      吴氏那尖利的哭喊声一出,整个宅子里所有的人都感觉心肝颤了一下。灶房里正摘菜的林小妹双手湿漉漉的走了出来,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惊恐;而堂屋里正说话的伯侄俩也被惊动,双双走了出来。

      吴氏一手拍着胸口,一手抓着手帕,跌坐在院子里高声哭叫:“死老头子,你那心都被被狗吃了,肺都被耗子偷了,你就是不知冷热啊你!我服侍你多少年了,给你养了个举人儿子,我的功劳你是都不记得了?你还想着谁是你的儿女不?你就知道贴补外人了啊!家里你都不顾啊!”

      林有才鲜少和吴氏翻脸,只因吴氏稍有不合意,就要闹个天翻地覆,让四邻街坊看热闹。林有才好面子,又顾忌着家风名声差了将来耽误儿子的前途,总是能忍就忍了,不给吴氏闹大的由头。现在吴氏这么一闹,他赶紧冲到院子门口去把大门关了,而后恼怒地冲站在东屋门口看热闹的女儿大吼:“巧娘!还站那干什么!快把你娘扶回屋去!”

      林巧娘懒懒应了一声,而后磨蹭着往吴氏那边走,眼睛却一直示意着刚从堂屋里跟出来的赵信,让他自觉点,配合她们母女。赵信一见这场面就知道刚才被巧娘套了话去坏事了,心头愧疚得不行,装做没看到林巧娘的示意,跑去扶丈母娘:“娘,有话好好说,地上冷呢,咱先回屋……”

      林巧娘恨得不行,眼睛刀子一般在傻站在一旁的林大郎身上挖了一眼,故意提高了声气装模作样地扑到吴氏身上,却是不经意地把要扶吴氏的赵信隔开了:“娘啊,你这是怎么了,爹又怎么你了啊?”

      吴氏正愁没人跟她搭腔呢,这下抓住了机会,拍着大腿哭骂道:“你爹?谁知道那是你爹还是别人爹啊?林有才那老东西眼里压根就没咱们娘叁啊!那老不死的,不定认哪个当儿子了……”

      林大郎傻愣愣站在边上,只感觉兜头冷水从头淋到脚。刚才林有才给予他的温馨全被吴氏这么一哭闹给驱散了,他这才重新回想起他对于林有才、对于这个家来说只是外人。羞愧感把他的脸烧得火烫,羞耻心逼得他几乎无地自容。而林有才除了呼喝女儿赶紧把吴氏扶回屋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总不能冲老妻动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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