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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成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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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郎这两句没有扬开声气说,他也知道这“家丑”实在难堪,哪怕他不是当局人都臊得慌。不过孙寒松和段老三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段老三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贼大,那脚上没忍住又踹了孙寒松两下,再转过身来,倒是真不知如何说好了。讪讪了几声,嘴上却道:“那该来你揍揍这畜生,可别便宜他了。”

      段老三说出那番话时孙寒松已是面如死灰,围观者轰鸣般的窃窃私语更是让他难堪;他心中恨极了不知好歹的段老三,更恨那个把段老三介绍给他的酒肉朋友。原来他这些时日来玩尽千般手段,总算是把妻子柳冬香手里捏着的银钱骗来花用了个干净。想那柳家虽是乡间大户,二百余两的嫁妆已是大方,但又哪经得起他这般折腾?眼见从柳冬香手里骗不出钱了。他这日子又难过了起来。前些时候听说有个身家富庶的寡妇要改嫁,他的心思就活泛上了。从女人手里掏钱这般容易,吃过了甜头的他哪还忘得了。

      只是想打发走柳冬香,却是不容易。毕竟柳冬香刚过门不足半年,没有犯了三出;哪怕是抹开了脸强行丢一封休书,也得把人家的嫁妆还回去。孙寒松哪里拿得出来那二百两银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外乡的愣头青来,许下重利,只要哄骗这愣头青跟柳冬香说上一句话,别管动没动手,直接使人把这对“奸夫□□”拿下了,该关该打还不是他说了算?他是绝拿不出那百两银来请人的,找个没根底的外乡人,哪怕是被折腾死在那大牢里,又有什么人能找他孙少爷的麻烦?

      而这事一闹开来,那岳家也不敢说他这个姑爷怎么样。说不得为了救自家姑娘,还愿意把柳冬香落成贱妾。到时那柳冬香不是正妻,要打要骂要发卖还不是他孙少爷说了算?到时候柳冬香再如何娇纵,哪还敢管他孙寒松抬谁进门?不打她出门去都算便宜她了!

      只是这算盘打得响,执行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这段老三是他一个酒肉朋友偶然在骡马市场遇到的,据说是在别地犯了事跑出来的,没得官凭路引,在骡马市做苦力,很有一把子力气,还会些拳脚。这样的人无疑是合了孙寒松的心意,便请了过来好酒好肉奉上,只等拿人当枪使。谁料这段老三这般蛮横,一听那话当场翻脸不说,还闹得这般大;这下孙寒松可真不止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那是脸皮都被鸡屎给糊了。

      听得林大郎提到他名字,孙寒松更是羞恼,抬起头了瞪向林大郎,那恶毒的视线恨不能把人拨皮拆骨吞吃了。他几次颜面尽失都有这林大郎,这杀才真是他的霉星不成?

      林大郎见孙寒松视线恶毒,心下更是气愤,压低了声音狠狠地道:“孙少爷还望自重些,你家长辈这些年来博个好名声不易。若我那表妹有何三长两短……我在此放下话了,不让你孙寒松十倍奉还,我就不算得汉子。”

      “好!”段老三听得这话觉得解气,重重一巴掌拍在林大郎背上。若非林大郎下盘稳健,非得给他拍出老远去。林大郎也不是不领情的,今日孙寒松这打算被人撞破,多亏了段老三不是那见钱眼开的人。当下抱拳对段老三深深一礼,诚恳地道:“今日之事……多得段家哥哥仗义。”

      这当儿人太多,要道谢也不方便详细说。段老三倒是没当回事,大大咧咧一擦鼻子道:“那有什么,就不叫个事。”

      一边庄四郎见孙寒松等人脸丢尽了,那段老三也不发火了,站出来招呼赶过来的小二帮闲等人道:“这些个……怕是也不方便吃酒了,就先送出去。兰字房的帐且先算到我庄老四头上,把兰字房收拾下,莫要耽搁了生意。”

      小二帮闲们看一眼庄老四后面的卢恩之,纷纷应声,与小厮们一道把地上那几个抬了出去。庄四郎又笑眯眯地冲周围包间里伸出脖子来看热闹的客人们团团一拱手,道:“这么一番奇闻倒也罕见,倒是让咱们看了一出大戏。不过,如此良辰实在不该辜负了,诸位老少,咱们这边可要归座吃酒了,再晚些可要误了灯会。”

      一众客人纷纷笑着称是,各自一拱手后回了自个的包间不提。那庄四郎表现了一番后,打头领着另两个少爷目光炯炯地走过来,冲段老三拱手道:“这位好汉,今晚真是让我等瞧了一桩英雄路见不平铲宵小的好戏。不等我等是否有幸,请段兄弟一共共饮这元宵节美酒?”

      庄四郎要离家自立,看见个人才自然是恨不能拖回家去。只是段老三不见得给他面子,那牛眼一瞪,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庄老四,直看得庄四郎都快绷不住那好为东庄的模样;待那视线落到庄四郎身侧的卢恩之身上,这个勇武的汉子立即面色大变地退了半步,拍着胸口道:“哎呀!好险!那哥子,亏得你刚才阻了我一下,不然我这老大的拳头就打到个小娘皮身上去了!”

      林大郎深以为然地点头,这样的汉子自然是不会去打个女人的,没得落了自己的名头。只是对面的庄四郎和陈清名俩个脸色都古怪起来,视线齐齐转到卢恩之身上;卢恩之却是张口结舌了一阵,那脸色由白转红,由白转青,脸皮怒极地抽搐了几下,猛地下摆一掀去解自己的裤腰带,语调走了腔地怒骂:“你那眼睛长到屁股上去了,说的哪个是娘皮!睁大了你的狗眼给爷看看仔细……”

      他们这样的富家子衣饰极为繁琐,平时都是下人围着穿戴,这一气急之下哪解得开。旁边陈清名庄四郎俩个顾不得笑,连忙上来拉他,小厮们亦是十分为难,上去俩个要扶自家少爷的反被卢恩之踢了几脚。

      等到一群人闹哄哄地回竹字房坐下,林大郎闹了个大红脸不说,段老三亦是面色讪讪;本来他是懒得再跟这帮子公子少爷的打交道,只是这会却是抹不开脸走人了。

      卢恩之气呼呼坐回去,手上啪第一声打开他那不合季节的扇子焦躁地摇着,另两个少爷庄四郎陈清名亦是憋笑憋得辛苦。

      庄四郎有心结交段老三,自然是坐了过来搭话,连带着想放了东西就走的林大郎也拉住了。他做生意没有长辈荫蔽,很是过过一段苦日子,也拉得下身段来。一番南来北往的话说开,那段老三也不再用嫌弃的目光看他了。旁边陈清名自诩身份,自然不会来跟些个粗人打交道,只面带微笑坐在一边。卢恩之气了一阵,总算想起林大郎是来找他的,放下了扇子冲林大郎道:“林木匠,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来?”

      林大郎想起先前把人家一个公子爷错当成了钟源的相好,那脸色就臊得不行;听卢恩之跟他搭话,边把怀中捂热了的盒子捧了出来,眼睛也不敢去看卢恩之,低着头道:“是有件事情想麻烦卢少爷。先前钟少东家托我制了一物,只是忘了交予他。如卢少爷方便,还请替我转交则个。”

      卢恩之翻着眼皮打量林大郎,他先前以为林大郎是个攀附富贵的,如今倒是看不明白了。钟源那样的脾性能在他家中住了半个月之久,他却不肯去钟源的府邸,送个东西还这般辗转托人。说他笨吧,笨人哪能让钟源那样的人物看得上。说他聪明吧,却不知道常去走动走动。这样远远的隔着,关系哪近得了。以钟源那脾性,说不准哪天就把人忘干净了。

      心中想着,卢恩之手上没耽搁,把那盒子接了过来。他眼光也不差,一眼看出那盒子是沉香木的。再来看林大郎,眼色又不一样了。

      一个民间木匠哪拿得出沉香木,这林木匠……不是个简单人物啊。卢恩之摸着下巴,面上没动,心里却是一声冷笑。

      这木匠讨好钟源倒是真下了血本了,所图不小啊……又想起钟源提过的林家妹子,虽是被他带了过去,但说不准,这木匠还真有凭着妹子和他钟家做亲家的念头呐!

      转眼间卢恩之已看出了其中关键,那眼神也冷了一些。将盒子递给小厮收好,冲林大郎点了点头,凉凉地道:“既是仲仁的物事,我便替他收着了。”

      林大郎如何精细的人物,一眼看出卢恩之眼色里的嫌弃,心里一时颇不痛快。也不说甚,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这顿饭吃得林大郎是如坐针毡,卢恩之认定了他是贪心不足要来攀附钟源的,自然懒得理会他,只和陈清名说说闲话。庄四郎一心交好段老三,也没功夫理会林大郎。而林大郎这里面就认识卢恩之,跟谁也说不上话,只能低头默默饮酒。

      席间终于段老三松了口,浅浅透露了下自己的来历;说是另一个州城过来的,因得罪了官宦人家,没拿到路引。庄四郎听了立即做出不当一回事的表现,也不拍胸脯许诺,只是淡然地表示“此事倒不必如此麻烦。”而后又巧妙地把话题转开。他这样不轻易许诺倒是让段老三高看了他一眼,说到最后,便同意去他庄子上“小住”了。

      好容易吃完这顿饭,街上开始点花灯了。众人收拾一番鱼贯出了福源号,林大郎记着礼数向几位少爷道别,末了段老三拉住他问了他家的住所,表示那孙寒松要真干什么不地道事了必然不会坐视;林大郎也觉得这人急公好义值得结交,便留了地址。等到终于拜别了这一行人,站在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林大郎才深深地出了一口气。

      回过身看了一眼灯火中巍巍然如仙人居的福源号,再转过头来时,林大郎神情里说不出的落寞。

      那是仲仁的朋友、仲仁的圈子、仲仁的世界。

      跟他……本就不是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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