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恶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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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请回来了，钟源却反锁了房门，谁也不让进，连最亲近的碧莲、舒默等人都关在了门外。无法之下，只好把大夫送了回去。
碧莲共舒默等人跪在钟源房门外，听着里面偶或传出来的摔砸声，一个个心惊胆颤。明明前两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却忽然发起疯来了。
丫鬟小厮们一筹莫展，里面的钟源也是有苦说不出。他自小是被宠坏了的，身边人哪个敢让他不如意，更何曾受过相思之苦。也怪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竟是只觉心浮气躁胸中一团无名火，却是说不出来为的哪般。
摔砸一阵，房中他能搬得动的已然没有了完整之物。悻悻跌坐回软榻上，随手拉了个座垫到手中撕扯，那脸色涨红得如着魔了一般，也亏得房外众人看不到，否则还不吓得三魂丢了两魂去。
卢恩之见势不妙早早就溜了，倒是苦了一众小厮及丫头碧莲，一个个跪在外面不敢出声。待房中摔砸之声停顿了好一会，钟源总算是作够了，过来开了门，踢了舒默一脚，冷着脸让人给他换衣裳，并整理乱得不成样的房间。
到了末时，脸色还泛着不正常潮红的钟源领着一众随从出了门，径直往城外南面上源乡的庄子去了。庄上的人先前被他好好教训了一番，只是顾忌着不是自己的人手，没有下力气整顿。现在他心情不愉快了，自然是要去折腾一番，让旁人也一起不愉快。
钟源的车马自南门出去的同时，林大郎也挑着个担子自东门进了镇。他今日是来给林有才送拜年礼的，也顺便带上了给钟源雕刻的那个人像。虽说没打算去钟家府上拜访，却是想着送到福源号去，托人转交。
在喜气洋洋的北大门胡同里穿行了一阵，老远地正清扫宅子门口的林有才就看见了林大郎。站在那儿中气十足地呼喝了一声，林有才的女婿赵信就小跑了出来，接过林大郎的担子，把林大郎迎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也是挂了些灯笼，林有才的长女林巧娘正和小妹一起贴彩纸，吴氏站在一旁叉着腰指使着。见林大郎进来了，吴氏眼睛往那装得满满的俩个大箩筐上一转，板着的脸立即松了一些；林巧娘却是看得满眼的嫉妒，她可知道林大郎手头宽裕，也不知道送了什么好东西来给她爹娘了。
赵信将担子挑进岳家的灶房，就跑出来手脚麻利地做事。林大郎与吴氏、林巧娘见了礼，又摸了摸乖巧地凑过来的小妹的小脑袋，就和赵信忙到了一处。年十五这天也是要吃元宵饭的，早先林有才就三令五申要求林大郎过来吃饭，是以有了今日这一遭。
林小妹今日穿了一身莲花白的抹胸小儒裙，手腕上戴了个银线环，脖子上挂了个如玉坠子。吴氏脾性恶劣，嘴上不饶人，亦有些斤斤计较，对待林小妹倒还是不错的；虽满脸嫌弃，却还是肯下心思打扮下这个小丫头。家中的粗活也从不许林小妹沾手，免得没出嫁的闺女粗了手，让邻里说她刻薄堂侄女。对此林大郎心中有数，是以多年来无论如何，总是忍着这位伯娘。
一家人热热闹闹将整个宅子打扮一新，到了申时，林有才的次子、林大郎的堂兄，也就是林家唯一的举人林和兴也从隔壁县城赶回来了。
林和兴比林大郎长一岁，因去年得了病，错过了秋试，如今还在隔壁县的县学里读书。这林和兴长得方正，浓眉大眼，身板也比一般的书生坚实得多。进了门先规规矩矩给父母磕了头，见过了姐姐姐夫，而后让书童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给众人一一奉上。林小妹得了一对珠花，林大郎也得了一副工具，含手工刨、木锉刀、手工凿、木砂纸等。
因一心备考，林和兴还未成亲。家中也不急，只等他夺取了功名，再给他议上一门合适的亲事。兄弟俩个并姐夫赵信坐到堂屋里谈了一阵，没过多久，在酒楼里订的席面也就送到了。
到了申时末，林大郎看时日不早，从林有才家出来，摸了摸怀里揣着的精巧盒子，径直往那福源号行去。
这时候的福源号正是热闹的时候，门口停着的大马车一辆接着一俩。林大郎一看那汹涌的人流，才惊觉来得不是时候。在大门口附近站了一阵，正犹豫着是否下次再来时，却是眼睛一亮，看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上次他同钟源来时接待他们的那个帮闲，肩膀上搭了条毛巾，正送一帮客人出来。林大郎连忙走上前去，抱拳道：“这位小哥，叨扰一下。”
那帮闲转过身来正要回大堂，见个下巴青青的汉子凑过来，还愣神了一阵。他这种靠脸熟混饭吃的，最是擅长记忆他人相貌。只是上次林大郎来时脸皮刮得干净，这次却是许多时日没有收拾过，胡渣子冒了大半张脸，是以这帮闲硬是想了一会才把他认出来，连忙回礼道：“这位大哥，可不是咱们少东家的友人么？您是来吃饭的？有友几位？让小的给您挑个好位置罢。”
林大郎忙道：“那倒不是，我这边就要回家去了。贵少东家有一物遗落在我处，今日送来，是想请小哥帮个忙，将此物送还。”林大郎将怀中的盒子取出，想了想又摸出二十文钱，一并递给了这帮闲。
那帮闲也是体面的人家出身的，只是家道败落了，才流落出来在街道里混饭吃。林大郎对待钟源一向是尽着好的来，装人像的盒子用的是之前福源号做东西时剩余下的几块沉香木板。这沉香木是个金贵物，林大郎也就一直没舍得用。现下把它拼了个盒子，做工自不必说，用料亦是不凡。是以那帮闲眼角一跳，竟是没敢接，连忙道：“大哥折煞我了，这贵重的东西我可不敢过手。不过少东家的友人卢少爷正在楼上，不若托请卢少爷转交？”
林大郎一怔，他又不认识什么卢少爷，这可怎么好去托人做事，一时有些犹豫。那帮闲却是没想这么多，虽林大郎打扮磕碜些，但人家可是跟少东家称兄道弟的，想来也不是简单人物。便客客气气的把林大郎往酒楼里带，弄得林大郎也不好推辞。
这福源号的二楼、三楼以及后面院落里的雅间都是早早被人订下了的，卢恩之即便是脸面大，也只能是在二楼蹭了个王管事留下来的包间。帮闲把林大郎一路带上楼，在静雅的走廊里走了一阵，就到了个门上标记了竹字的包间前。先由包间门口的家人进去通报，没一会里面才传出了卢恩之的声音：“既是仲仁的朋友，只管请进来便是。”
“大哥，您请进。”帮闲点头哈腰的推开门，林大郎往里一迈，立时怔在了当场。
这卢少爷，他还真认得。可不就是曾跟钟源同去林有才铺子的那个男装丽人么？
原来卢恩之没逮着钟源相陪，玩了会也觉得趣味大失。他在这太和镇认识的人不多，那些阿附的人他看不上，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蕲州的旧识、庄家老四的表兄、汇文街陈家的陈清名了。
陈清名在太和镇也算一方俊杰，亦是早早的考取了举人功名。今日好好的在家中温书，谁料给卢恩之那纨绔闯了进来，嚷嚷着要让他陪喝花酒。他心中气恼，索性把他那表弟、庄六娘的哥哥也拖上。是以这竹字包房中，坐着的三位贵客就是卢恩之共陈清名、庄四郎了。
被拖出来的陈清名满脸的郁闷，庄四郎亦是哭笑不得。唯有卢恩之洋洋得意，见林大郎进来，卢恩之思索了一阵，拍掌道：“我记得你，你不就是那个姓林的木匠么。仲仁几次邀请你过府一叙，怎地没见着你去？”
林大郎一直当她是钟源的红颜知己，谁料竟与陌生男子在酒楼里光明正大的私会。一时颇有些不解，脸色古怪地拱手道：“打搅……”
这话才刚出口，忽地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接着是一阵碗盘落地摔得粉碎的杂声、闹哄哄的怒吼和斥骂、桌椅倒地声、怪异的碰撞声，把刚站起身来的卢恩之惊得“哎哟”一声，跌坐回椅子上。
这吵闹喧哗的声音离得太近，那包间的墙壁还似乎被巨物碰撞而弹动，显然暄闹的源头就是隔壁的包间了。三位少爷的小厮立即围上了自家主人，而守在门外的家人也推了门进来报道：“少爷，旁边儿闹起来了，打得可厉害。”
卢恩之方才被吓得出了次丑，这会儿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拍着桌子怒道：“什么人在此地撒野？没了王法了？去看看，哪个混蛋敢吓着小爷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一急起来说话声更显尖利，旁边的庄四郎忙道：“慎独莫急，此间事自有仲仁的人看着，咱们不忙出头。”
他不劝倒还罢了，他这一劝，卢恩之眼睛都快鼓了出来：“仲仁的事我还管不得了？仲仁的地儿我说话就不算了？去，你们去把旁边闹事的全部拿下！”
卢恩之这一挥手是把陈清名和庄四郎的下人也招呼上了。陈清名幽怨地瞪了庄四郎一眼，只得给自己的小厮们打了眼色，让他们听卢恩之的吩咐。而卢恩之自个带的小厮是最多的，这会儿早就错开林大郎，一个个往外面走了。
林大郎这边是更搞不清楚卢恩之的身份了，难道是钟源的妻妾？可哪户人家的妻妾是像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胡来的？
随着人流挤出门来，只见隔壁包间的人已经打到了走廊上。五、六个老少爷们无不是狼狈不堪，有人花了脸，有人衣襟被扯开，有人头发上还挂着个菜叶子。
十几个小厮走出来自然不会让他们再闹下去，一个个挽了袖子上前，两个按一个、三个抓一个，把打成一团的爷们一一拉开。而那些被按住的虽然被打得颇为凄惨，却是犹然在伸手蹬腿，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
小厮们迅速地拿下了四、五个人，最后的一个大汉却是没人近得他身。这汉子长得高高大大，衣着明显比其它人差一截。林大郎在一旁看得仔细，先前这些人虽是乱成一团，却皆是其余人等合力打他一个，反被这个汉子打得东倒西歪。
三个小厮合力上前，反被这汉子一脚一个踢开，不由有些畏惧了；而卢恩之三人此时也刚从包间里出来，见还剩一个汉子在那里耀武扬威，卢恩之更是亲眼看见自家三个小厮被踢开，又气又急，跳着脚骂道：“一个个没用的，还不把那混蛋拿下？”
那汉子没受什么伤，衣裳也是齐齐整整。只是打红了眼睛，一见卢恩之指着他骂，怒喝了一声：“说爷爷是混蛋？爷爷打得你像个混蛋！”便身形一晃，往卢恩之扑过来。
林大郎老老实实站在一边，见那汉子要对卢恩之动手，立马急了，连忙横身出来，大喝道：“那位哥哥，莫要唐突了！”
长期在山林里伐木的汉子哪个没学过三招两式，林大郎这一出手自然与其它人不一般。那汉子身形被他阻止，怒火便转了过来，那手肘一转，便打向了林大郎面门。林大郎猛地一矮身，口中喊着：“先且停手！”避开了这一招，而后肩膀往前用力一撞，把那汉子撞出去四、五步；见那汉子一猫腰又要冲过来，连忙挡到卢恩之等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面前，冲那汉子连连摆手道：“那家哥哥，有话好说！”
那汉子牛眼一瞪正要骂人，又见林大郎一身布衣，显见与那帮满身绫罗绸缎的不是一路，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哥子，与我让开！今儿我不教那些有俩个臭钱便看不起人的杀才一个乖，我就不叫段老三！”
林大郎一听，明显是那汉子误会了，忙道：“段家哥哥，听我一句。你这是误会了。我们这几位爷只是听着有人闹事才出来劝阻，与那帮人不是一路。”
卢恩之、陈清名、庄老四三个也不是眼瘸的，这会也早看出那汉子虽然一身粗布衣裳，却是气势惊人。庄老四是做生意的，眼光也更精到些。见那汉子动若猛虎，站若劲松，猜到这人是个人物，心下隐约起了招揽之意；这会就站了出来拱手道：“那好汉，此间酒楼是我等友人产业。你与那几位有什么恩怨，只要不坏店中器具，不要恶了我等友人的生意，我等绝不插手。”
卢恩之先前又被吓了一次，这会儿小脸青白，藏身在林大郎身后补了一句：“砸坏了的东西可得原价赔偿。”
段老三听得林大郎与庄老四好声好气说那一席话，火气也消了大半了。冲离他最近被按在地上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一个锦衣公子吐了口口水，骂道：“让这帮人赔钱就是。丫丫个呸的，有几个臭钱尾巴就上天了，坏自家岳家名声的话也说得出。”
被喷了个狗血淋头的那公子都看不出人形了，这会听这汉子说话，恼羞成怒地嘶吼道：“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这杀才不知好歹，我等待你坐上客，你反倒诬赖我等！”
那汉子一听，冲上去就往他肚皮上来了一脚：“我诬赖？我怎么知道你岳家姓柳，还有个产业在镇子里？不是你许诺给我百两银，让我坏你发妻名声的？这畜生还有秀才功名？你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的吧？我段老三是那样为了钱啥都肯干的人？瞎了你的狗眼了！”
这汉子恼怒下的一通喝骂，不说三个公子哥，连那十几个小厮脸色都十分精彩；按着那人的两个小厮更是连忙松手退开，生怕被弄脏了手似的。
这会周边几个包间也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见了走廊上的阵势都噤声不言。毕竟太和镇只是小镇，体面人家的子弟带一、小个小厮便算顶天了。这三个公子哥竟带了十几个，哪像是一般的人家出来的。但此刻那汉子这话说出来，可不是跟平地惊雷似的，一时间窃窃私语不止，轰轰然有如市集。
林大郎听了这一通话，先是狐疑地打量那锦衣公子，越打量脸色越难看，一双拳头都拽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那公子身前，冲那公子冷声道：“这不是孙寒松孙少爷么？怎么，请人坏你妻家名声这事，是什么说头？”
段老三扭过头来看一眼林大郎，道：“你认得这畜生？”
林大郎咬着后槽牙道：“他妻子是我远房表妹。”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恶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