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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行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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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貌相,客栈亦也同理。什么叫是“表里不一”,烟萝今日可算是长见识了。未曾想过,里边竟是个别外洞天之境了。素雅大方,是这客栈给烟萝的第二印象。
基本上这里给烟萝的感觉都是属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就好比客栈里的这对夫妻,说有多不搭便有多不搭。妻子娇小貌美,让人怜惜,丈夫壮如黑熊,使人畏惧。但他们的性子却又是与自己外貌绝然的相反。
当烟萝一迈步进入昏暗厅堂中,就听得个女子极其兴奋的声音,带着点辣味儿:“死人头,来客了,快给我老娘出来迎客!”
这话刚一停,一盏明矾灯如鬼火般忽的漾了出来,伴着个巨大的阴影。就在烟萝惊魂甫定之时,那具阴影却忽的探头过来,险些让烟萝惊叫出声,条件反射的向一旁的殷念远靠了过去。这人分明是具巨熊嘛。殷念远本就算高了,可眼前这人却足足高出殷念远一个多头,块头大的吓人,再加上一身玄色草莽装束,虬髯未理,怎么看也像个匪类之徒。
“姑娘,我吓到你了吗?”愣子般的看着烟萝,一脸的憨像,不过虽说是憨厚之像,但还是挺吓人的。粗犷的声音俨然是刻意压低了几分,似是有所顾忌,害怕眼前纤细的女子被自己给吓晕过去,因为这是又不是未有发生过。且不说是女子,便是前些时日那些前来投宿的几名书生装扮之人也给自己给吓晕了过去。
烟萝再是一个错愕,唇瓣微张,语如轻丝:“没有。”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个草莽装之人说话竟如此有礼的话。只是又怎么可能未吓着呢,只是她自己不喜表现出来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莽汉憨笑连连,满心的欣慰与欢喜。只是他的笑方挂上黝黑的脸上,一声娇喝便令他笑容蹲僵。
“死人头,还愣干嘛!见到美人就没魂啦!还不掌灯,你要闹鬼呀,啊!”
若非是亲耳所闻,实在无法将那急速从楼梯上飞奔而下的一身蓝紫花纹衣的娇小俏丽的女子与这火爆味实浓的话语结合到一起。莽汉只得嘿嘿一笑,急速离开到一旁掌灯而起,瞬时之间,昏暗的内庭便已一片亮堂。
“呀,这不是首辅大人么,敢问是哪阵风将大人您这位大忙人给吹来了。”这话说的有些谄媚,却更多的是戏谑之意,眼一转,扫过烟萝,前一刻还是不甚在意,下一刻便已是满目艳羡,双目久久凝视着烟萝而不眨,半张着唇,无法言语。世上竟有这般月儿皓洁的女子,说是月宫仙子下凡也没错。只是……为何她竟会给人一种如烟雾一般的虚无飘渺的感觉呢。
“童四娘。”殷念远眸光微敛,带着薄薄的笑意,如云月般俊雅的脸庞越发的亮眼,对这幅画面似乎有些见怪不怪。只是这话,还真带着丝丝警告味儿呢。
童四娘这方尴尬的收回自己痴迷惊艳的眼神,不过还是时不时的飘视过去。没办法,美的东西,人人都爱嘛。当然这人人可不见的会包括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以及那没来的素亲王,当然还包括自己那个死人头——黎大鹏。前面两个是眼界太高,高的有些莫名其妙,而后面那个则是,根本就是眼睛有问题,分不出美丑,人与物都一个样!
“这位是……”一脸暧昧的看向殷念远,就差挤眉弄眼了。胆敢如此随意,大抵也该是相互之间极其熟悉且交情不错吧。
对于这两人的熟稔,烟萝倒如同隐形人般静静的立在那儿,也不知其心中在思索着什么。但那双空灵的双眸中折射出来的却是隐隐的猜测意味,似乎在考量眼前这两人究竟是何关系。殷念远从不会莫名其妙与人亲近,殷念远会与她相交,想必这童四娘背后定也有一定的与殷念远向适应的背景,而他们会如此熟稔,大概是因为他们曾共同历经了某些生死之事吧。
殷念远俊眸扫过烟萝,莞尔一笑,眼眸中亮光一闪而过,让人捕抓不到。探手拉过烟萝纤细的手腕,直接穿过童四娘,似乎无意与多作她谈。颔首向柜台愣充着黎大鹏吩咐道:“给我们整备好两间上房。还有,给我一生一盆火来。另外……老规矩,你该知道的。”
黎大鹏看着殷念远他们,这方憨厚一笑,急急退了出去。
老规矩?烟萝有些不明白,但她也懂得绝不开口泄漏自己的好奇之心,否则日后怎么被眼前之人整死的还不知道。
“大人还未告诉我为何不让我去云山寺?”刚一入座,烟萝便直接启唇问道。对于这小阁厢厅中的幽雅视而不见。
殷念远抬眸笑看了对面的烟萝一眼,优雅的斟上一杯热茶,递于烟萝:“暂时先用它暖暖身子。”唉,真的不得不佩服自己心地的仁慈了,瞧,每与她在一起,还得费心照顾下她那只要废不废的左手,不是心底仁慈是什么。只是,让自己颇感诧异的是:这似乎已成了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了,宛若本该就是如此。
“大人……”对于殷念远的回避,烟萝微为不满,不过脸色却是依旧 ,看不出有何不妥之处,接过茶水,双手紧贴杯身,双眸凝视着殷念远不方。还真是执着,也不知这性子究竟像谁。
“今日可是元宵佳节,本官可不希望大好的日子会有何血光之灾。”轻抿了口茶,眸光如玉,温柔如水。这该算是解释吧。
烟萝微讶,贴着杯身的双手下意识的收紧了下。难道云山寺的那条山路上早已布满了诸多等候自己的杀手?不是不知道他们时刻都想拿走自己的性命,取代自己目前的位子,但自己从未料到便是这般的佳节他们也不放过。
果然不愧为邬氏家族人,够狠!既如此,那也就别怪我日后出手不客气了。
“那大人带我至此又所谓何意?”凝视着杯中琥珀光泽的金银花茶,若有所思的说道。
殷念远不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许久方开口说道,然却不是回答烟萝的问话:“二小姐已开始动手了吗?”
烟萝微愕了下,缓缓轻摇螓首:“尚未。”顿了顿,接着道,“思慕园被邬思贤的手下监管的死紧,任何人都无法靠近半步。”
“任何人都无法靠近?”殷念远有些不信,玩转着手中茶杯。
“是的,任何人。即便是邬思贤也无法靠近。因为监视思慕园之人不仅有邬思贤的手下,邬思洞、邬思颂、邬思环另也派人时刻监视着思慕园的一举一动。”烟萝平静而淡缓的解释着,微微抬眼看向殷念远,“其实大人大可亲自出马,有皇上的玉令,那样的话或许会更快些。”
殷念远挑眉一笑:“的确是要快些,不过到时候却是打草惊蛇,什么也无法查。理所当然,你也就无法报得你父母之仇。上次是本官的疏忽,贸然出手,才会让人有机可趁。想必自那时起他们对本官便也多有防范了。这次若非是要保你府中地位,本官也决然不会公然与你有任何牵扯,若因此而令他们也暗中防备起你,那便将是功亏一篑了。你说本官又如何插手,又怎能再轻举妄动?”
烟萝愣了半晌,闷声的端起手中茶杯,轻抿着花茶。茶水有些凉意,在烟萝口中停留了片刻方咽下入喉。
“既如此,那大人公然在他人眼面前将我带走,这不也是向世人摆明你我之间的密切之举吗?不也同样亦为不智之举。”
一针见血。不过殷念远依旧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二小姐。你以为人人都认得你我二人吗?于你打交道,套交情的官员又何止本官一人。谁知道今日将你带走的官员是谁?再说了,你同外人相见要么是男装,要么清蒙面纱,谁又能真真确确认得出你。除非是你那两名轿夫出卖你。”
对于殷念远的见解,烟萝豁然一笑:“也是,如我这般声名狼藉之人,怕也是无人相信大人会愿同我有所交集的。”目光暗垂,脸上漾起的笑意久久不散。说的如此洒脱,只是……自己当真是如此不在乎吗?当听闻外边的传言时,自己不也仍旧免不了一翻淡淡的酸痛。从来不晓自己竟然会传言成个妖媚□□的妖女,迷惑帝王,困锁当朝首辅,就差将天下男子一扫而光了。便是那些满腹经纶的官员,又有哪一个不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或惧或厌或淫邪。
端起茶杯,将泛冷的茶杯往自个唇中送去,只听的殷念远摇头轻轻地叹息的一声。
“茶凉了,何不倒去,重来一杯呢?”
烟萝未语,一口将那凉茶只送入腹,不停留一下。茶凉了可以重来,人心凉了又如何重来?
阁厢瞬间沉静于一片静默当中,只剩下噼噼剥剥烛火燃烧的声音,空气中慢慢的荡漾起一股淡淡的花茶香,忽远忽近。没人愿意打破这诡异的寂静,也没人想过去打破这寂静。直到……
“大人,小人可以进来了吗?”双手搬着火盆,恭敬的在厢阁外恭敬的问道。盆中只有撩拨跳跃的幽蓝色的火焰,却无半丝轻烟冒起。
黎大鹏并非什么江湖草莽,他大抵只能算是个厨子,一个稍微有些功夫底子的厨子。他只是个民,无名无位亦无钱的庶民,与殷念远也不甚太熟,若非自家太座,怕也不缘见识当朝这位大名鼎鼎的首辅大人。所以,便是他再怎么鲁莽无知,不识礼节,那点官民之别他还是懂的。不就是对着官员要施礼么。
殷念远扬唇一笑,朝菱花阁外温和道:“进来。”
然只见火盆,不见酒菜,殷念远不由的戏谑道:“黎大鹏,你这究竟多久未开张了,竟将酒菜也给本官忘了。”
黎大鹏尴尬的笑了笑,恭敬的答解道:“大人,不是草民忘了带酒菜上来,而是草民根本还未来的及动手做菜。这无烟银可是草民找了好会儿才在柴房角落里发现的。您知道平时我们用的是自家烧的炭,熏人眼的。”
这厢刚将火盆放下走开,那厢便听的童四娘扬声而起,来的也够快的。
“总算是给我找到了。”也不知是打从哪弄来一本蜡黄色的书籍,“给!看看是不是这个!”瞧这高兴样儿,活似献宝般似的。
只是,这股霉味儿还真不是一般的浓啊,直让人胃水翻涌。
烟萝淡锁烟眉,眸光扫过童四娘,悄然的落入那般蜡黄的书册中。字迹有些模糊,一如客栈那块匾额,是小篆体书,好像是“汲古志”吧。烟萝收敛眸光,对这书名微感诧异。
“她是江湖中人人畏惧三分的毒娘子,童四娘。”殷念远解释着,探手接过那本书册,轻瞥了眼书册之名,缓缓地翻阅起来,不过每翻一页,他的眉头便深锁一次,也不知这皱眉究竟是因为书页上记载的内容,还是因为这书页散发的诡异的腐蚀气息。
毒娘子,烟萝没听过。江湖之事,她不懂,也不愿去懂。但她也知毒娘子对自己来讲究竟意味着什么。有些感激的看了眼殷念远,美眸对上童四娘,歉意地开口道:“我并非江湖人,所以对江湖之事也毫不知情。夫人既号称毒娘子,想必夫人对各类毒物皆是知之甚详吧。”童四娘一身皆是妇人妆扮,烟萝理所当然的称她为夫人。
“那当然。”童四娘满脸自豪,使毒是她的看家本领,若无两三把刷子,又怎敢独闯武林,从而占有一席之地。
烟萝点了点头,淡淡一笑,明月一般的盈洁,让人为之沉醉,拨动了下手腕处护住伤疤的玉镯,问道:“既如此,夫人可知‘念情’以及‘紫陌’?”
这一问,愣是将眼前之人给问住了,便是殷念远也拧起眉头,双眸锐利的紧锁住烟萝。
“夫人不知?”烟萝拧眉,不禁有些泄气,本以为会从中知晓什么的。
童四娘摇了摇头,正色道:“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两东西来。这两可不是一般的俗物。”
烟萝唇角僵直了下,若有若无的笑道:“正因为不是俗物,这才向夫人问起。怎么,夫人要知晓缘由方愿告知于我么?”话语轻柔,听不出有何异同,然那双秋月般空灵的双眸中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