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83、固守

　　“是……”屋内一干人皆垂首应下。
　　“你们先下去吧，有事吩咐再进来。”秀儿语落，屋内一干宫人皆应声退下。
　　待众人隐出，屋内也只余下肖怀逸与秀儿两人。
　　秀儿料着肖怀逸“昏睡”的这几日未进一物，虽不宜胡乱地补些什么，但也该养养脾脏，便问道：“皇上该是空腹存着饥饿，奴婢替您备些清素的小粥可好？”
　　“不急。”然他大声唤住她已有些吃力，“秀儿……温妃她……怎么样了？”
　　秀儿微微一愣，却不料定肖怀逸非但不首先关怀自己，反而担心刺伤自己的人。饶是秀儿这般好脾性的人，也难得的锁上眉头，一时不耐烦：“还提那人做什么？您如今不是正该要紧自己的，怎么反倒关心起旁的来。留着她自生自衍又岂会出错？”
　　“住口……不得污蔑她。”肖怀逸有些愠气，气息透出一丝紊乱。
　　“奴婢又没有说错，偏偏只你拿她当宝，人家却不见得领你的情。也许您离了她活不成，可她一人却能好好活，您做这些……不值得！”秀儿说到这里早已是泣不成声。
　　“秀儿，你越矩了。”肖怀逸沉声道。末了，却终是舒缓开来，嘴角不经意攀上一丝苦涩，“偏你懂得这些，朕就不明白么？从前到现在，无论朕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从不在意，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在乎的不过是四个字——‘闻人之谦’。朕岂会不明白？可是……”他说着，忽然笑了，“可是啊，秀儿，我离了她就当真活不成了。”
　　他笑得那样决然，那样美。
　　秀儿沉默，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她深谙肖怀逸的脾性。因为……她的主子就是个固执的人，而她，不忍也不能拒绝他的固执。
　　月光皎皎，黠引林梭。那守在屋外之人将谈话听得仔细，然沉吟片刻，终是眉目敛色，提携长剑，飞身而去。
　　凤藻宫内。
　　眼前有些艰涩不适，我动了动眼睑，终是努力地睁开了。屋内的陈设依旧，空气里弥散着一种清香，馨黄的烛火跳跃着，许是窗未掩上。我探目看去，夜色极浓，偏偏又没有月光，倒显得有几分怕人了。
　　我掀开被褥，下床倒了一杯茶。
　　如今想来仍是有些惶惶不安，那云里幻化的老叟，还有那梦境里的虚迷，怎么想都说不通，我也不知该不该信。忽然想起肖怀逸了，不由苦涩一笑。其实是我自己不肯承担刺杀肖怀逸的事实，却寻理由道是不可信，我到底不如自认的勇敢，明明坐立不安偏要故作镇静，明明好想见他一面，偏要为了脸面找什么借口。
　　可是……我再也找不到借口站在他的眼前，看他笑靥如花，读他流连情深；再小心地收着自己的心思，小心地不肯让他发现，装作不懂他无端流出的深情，装作他还是他的君王，而我还是我。尽管会疼痛，还是要分明的站成两个世界。不断提醒自己，不断想，他可以爱着傅解语，我却不能沉溺其中，因为倘若他看着我的时候，眼中却映着另一个人，即使我可以欺骗自己，却无法瞒过我的心，它大概会痛。
　　“温妃娘娘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身后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
　　我心下一惊，回头看去原来是折花，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平复一下，我问：“折护卫，你为什么会……”
　　“请你离开皇上。”星寒的眸子，冷冷的甩出这句话。
　　我沉默了，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是一滩泥潭，沉溺其中只会葬送自己，与其让这痛苦无限绵延，不如及时斩断。”他见我仍无法反应，却忽然放软语气，“如果你不爱他，如果你什么也不能给，就不要再击溃他，放他自由。”
　　听他说完这些话，我却忽然有些想笑：“很奇怪呢，已经不止一个人劝我离开皇宫，那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微微皱眉，像是并不了解我这句话的含义。
　　我莞尔一笑，在他微愣的眼神下，我继而答道：“就像你说的，如果不爱一个人，什么也不能给他，对彼此最好的选择就是放他自由。我知道你是为了他好，所以才劝我离开，可是……人心是无法预料的，你永不会知道下一刻发生什么，或许，或许我真的不是对他无情呢？”
　　折花大抵没有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也绝不料到我肯坦然自己的心境，此刻默然。良久，方沉声问：“娘娘这番话可是出自真心？”
　　“若我说是真心，你可信？”我反问。
　　“倘是真的，属下希望娘娘能够记住今天所说的话。”折花敛好手中的剑，神色未定。
　　字音落罢，他身形一晃，早已夺窗而出。最后一眼，折花眼中一闪而过的释然，是我的错觉么？
　　然而我还来不及多想，但见锦字急急忙忙推门而入。“小姐，可是出事了？”
　　我被她的突然惊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我看出事也该是你吧，这么着急，倒是应该我替你担心吧。”
　　见我也能谈笑，她似是松了一口气：“奴婢原本是见屋里的香快用完了，出去添些。不想，听见小姐屋中传出异响，奴婢怕是出什么事了，故才急忙赶过来。”
　　“香快用完了？”我有些疑惑的望着炉子旁的香盒，“可我方才起来时，看见香盒还是满的，你怎么还要添香呢？”
　　“是吗？”她有些神色不自然的笑道，“那大概是元香瞧见了，先添好了吧。许是奴婢走岔了……所以错开了。”
　　“这倒也可能。”我不疑有她，也并未细想她脸上的不自然。眼神回游之际，我忽然瞧见她颈上多出的一个红疤，不禁疑惑：“锦字，你的脖子怎么了？”
　　听我问起，她下意识地捂住红疤，回答：“哦……这时候虽说是寒秋了，却还有几只小飞虫，奴婢不小心被叮了一下，所以留了疤。不碍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