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花谢》风栖萋

82、转醒

　　“从前你就是这般。”女子兀自说起来，“你从不愿流露自己的悲伤，只是一味的伤害自己。皇上……死了，你是这样，姐姐死的时候，你也是这样……”
　　突然折花抽出腰间的一柄软剑，直指女子的咽喉，用寒冷的星眸锁住女子，沉声道：“够了。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我都可以容忍，唯独不能提她。”
　　女子努力克制情绪，眼泪还是夺眶而下。幸而有这面具，她的狼狈不会被他看到，也不幸有这面具，她的喜怒从来不能落入他的眼中。
　　平复了一下，女子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只要是有关她，我连一句都不能提吗？”
　　“是。”简洁的话一瞬便如锋刃般刺伤了她的心。
　　“卫折花，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明明我和你一样难过，明明她还是我的亲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难过？为什么要一个人独有？”女子不甘地质问他，却因激动被剑刃划伤。
　　然而折花只是神色一顿，并未有收剑之势。
　　“她活着时，我爱她，与你无关；她死了亦是我的妻，我一样爱她，一样与你无关。”折花冷冷地开口，周身散出寒冷的拒绝。
　　他还是从前那个冷漠沉着的卫折花，亦是那个不与人亲近的卫折花，可是姐姐的死将他最后一丝温柔也携走了。而她……即便就站在他眼前，也无法走进他的世界。
　　女子深深地凝望着他，两人缄默不语。
　　里室。
　　屋里只有几个亲近的宫人忙着，脸上皆是哀戚，也没个人说一句话。秀儿小心地替肖怀逸搽拭身体，一脸倦容却顾不得，只当床上之人只是深睡。
　　肖怀逸离世的消息还并未发出去，然而时日久了已渐渐瞒不住了，朝中非议四起，后宫也是流言不断。太后试探多次，秀儿都艰难应对，怎能再遮盖得住？于是她们商议间，决定替皇上整理整理，天初亮时便让李顺安将消息散发出去。却不说透肖怀逸受伤原委，只说宫中遭了刺客，皇上怕引起惊慌便诸事不宣，却伤势恶化，医治不及。
　　秀儿想着，眼泪登时便流下了，望着床上平静的面容，痛惜不已，最后化作无可奈何的哀叹：“皇上您就是个偏执的人，那么珍惜地呵护她，事事都为她留心，却从不透露自己的半分难处。中秋宴时，丞相屡次试探权威，若不顺了他的意上演这一出好戏，只怕殿外暗藏的人就要冲杀进殿，提前逼宫。如今丞相还忌惮着您和宏亲王、顾将军手中的兵权，不敢妄动，可他越发肆意，朝臣十之八九早已倒戈。何苦您不肯告诉她，逼得自己冷下脸面来对她，又伤心的喝下许多闷酒。可如今您又得到了什么？尸体都凉透了，您心心念念的‘始作俑者’到了也不愿来瞧上一眼。何苦……”
　　说完秀儿又伤心地伏在床榻边痛哭。一旁的宫人见了，连忙扶住她劝慰，自己也是泪如雨下：“秀儿姑娘千万别伤心，要撑住了，否则皇上身后这许多事交由谁去做？”
　　听此一言，秀儿心知此刻不该是伤心难过的时候，擦了眼泪便振作。
　　那宫人也忙擦了泪水，回首时竟不经意间瞧见肖怀逸食指敲动了一下，惊叫起来：“呀！秀儿姑娘，皇上的手指刚才好像动了一下！”
　　“你这丫头说胡话呢，皇上的身体早凉透了，手指怎么可能还会动？”秀儿说。
　　“不是的，奴婢刚才分明看见皇上的食指动了一下，不信你看！”那宫人指着肖怀逸的手说。
　　见她不像是犯糊涂的样子，秀儿将信将疑，却见肖怀逸眼睫也似转动了一下，嘴巴轻微一张一合的。秀儿惊喜，俯在肖怀逸的唇畔才听清竟是要水。
　　“快点儿，皇上要水喝，快点拿水来！”秀儿一时高兴，将声音提高了好几个音调。
　　原本忙着收拾的宫人都因这话傻站着，不知一向沉稳的秀儿姑娘为何说出这糊涂话来。
　　秀儿见无人走动，不仅蹙眉呵斥：“叫你们拿水来，怎么一个个竟像个木头般杵在那儿！皇上当真醒过来了，你们快些取水来！”
　　一听“醒了”这两个字，宫人们都像如梦初醒般，慌慌忙忙地倒水去了。
　　“皇上……醒了？”折花低语着四个字，冷漠的神采不经意攀上一丝欣喜。
　　那被剑指着的女子同样惊异：“怎么会……醒了？”
　　然而折花已顾不得她，剑势一收，即可飞身跃下屋檐。
　　女子回过神来，忽然勾起唇角，仰望着天边的星辰，似有欢愉：“他醒了。定是你在保佑他吧，这样，你也不会难过了。”
　　说完兀自一笑，足尖一点，越过屋顶飞走了。
　　秀儿扶起肖怀逸，伺候他喝下水，一时之间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问：“皇上，您感觉怎么样？”
　　肖怀逸倚在床角，似乎有些疲倦：“感觉睡了很久，做了些奇异的梦。现在却觉得四肢僵直，有些灵活不便。”
　　“您睡了许久，自然觉得不太灵活。”听说没有大碍，秀儿松了一口气。
　　“可是皇上，您究竟是怎么醒过来的？先前您不是已经……”旁边一个宫女小心地问。
　　“先前如何？”肖怀逸问，有些不明所以。
　　“先前您……您不是已经断气了么，怎么会……”那宫女问的及其谨慎，却至始至终低垂着头，似乎对这件事仍有惧怕。
　　他微微一愣，并不知自己是“死而复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秀儿察觉出，连忙说：“皇上刚刚转醒，你就问这样冒失的问题，难道平日是这样教你们的吗？”
　　“可是……”那宫女似乎还要说什么。
　　“好了，此事作罢。”秀儿打断她，接着对屋里的人吩咐，“此事尚有追究，许是当初确诊有误。所以你们一干人知道此事的，断不可外出乱嚼舌根，否则仗刑伺候，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