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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家教】Narcissus ...

  •   Sixth

      Dawn一直在想,“希望”大概就像是写在冬季玻璃上的字。

      哈一口气,瞬间凝结成小水滴,在玻璃上形成一团白雾,然后你用手写下“hope”,指腹传来一阵凉意,但它还是会消失的。

      转瞬间。

      Giotto是她在这地狱里的希望,就像虔诚的信徒仰望的那一束光。

      就像雾气会消散,就像光会被乌云遮住——

      Dawm从来不认为自己能够逃离,她只是祈祷自己能够活着回去,即使缺胳膊少腿也没关系。

      只要还能活着回到里昂。

      入冬以后他们需要做的事日益增多,除雪、运粮、填煤……这些需要苦力的事情通常都有他们的份,即使是几岁大的孩子也逃不了。

      Dawn明白,他们手无寸铁,所以只能任人欺负。

      连续不断的艰苦劳作,少得可怜的食物与水,恶劣的生存环境——这是除了那些残忍暴行外至使众多人死亡的重要因素。

      Dawm和Giotto也是靠着Carl偷偷带给他们的更多的食物、衣服以及珍贵的药物才得以坚持下来的,才不至于像其他那些人一样在痛苦与煎熬中死去。

      每个夜里Dawn和Giotto都缩在远离其他几人的角落里,偶尔聊聊天,彼此鼓励。

      所以有时候Dawn会觉得比起上帝这样连存在都无法判定的东西,Giotto才是她活下去的勇气。

      说起来她为什么会信上帝呢?或者说为什么会相信天堂的存在呢,明明不是基督教徒,连上帝都质疑。

      她也不记得了,大约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所以她抛弃了心中对天主教的那一点点信仰,开始舍弃上帝,舍弃天堂,却无法舍弃那道光。

      可是现在她想起了。

      她只是想好好地活着而已。不管是信基督,还是信天堂,最初的目的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只是她现在看得更透彻了,死后的来世都是虚假的,唯有此世才是真实。

      她要活下去,活着走出这里,回到法兰西,她想再次沐浴在里昂的阳光下,想再看看她长大的地方。

      因此这个时候,只要还有人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她就会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

      “我想我们是在老鼠窝里,在那里死人连自己的尸骨都丢得精光。”Dawn紧了紧披在身上已经起了球的大衣,乱糟糟的头发几乎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来,她将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轻声念着一句诗,“艾略特《荒原》,很久之前读过的一首诗,很符合我们现在的处境吧。”

      “命运将我深深地囚禁,在这无垠凄凉的地窖里面,连一丝微光都偷不进来,只有阴郁的夜神陪伴我。”Giotto想了想,最后念出一句波德莱尔的诗。

      “是波德莱尔啊,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Dawn望着Giotto,原本想伸手捧起他的脸,但怎么想也不合适,便只能笑着对上他的眼,目光清澈而明亮,“把你的污泥给我,我将之铸成黄金。”

      偶尔他们会像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念着诗,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想要打发时间而已。还有时候两人会说起自己以前的傻事,然后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引来一阵怪异的目光。

      吶,Giotto,没有你的话在这样的地狱里我该到何处去寻找活下去的勇气呢?

      “好啦,快睡了吧,不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麻烦事。”Giotto揉了揉Dawn有些刺手的杂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在这个寒冷冬季里水资源显得尤其缺乏,水管冻裂,卡车难以进入,即使有水也会很快冻成冰。

      恶劣的环境。

      这个简陋而阴暗的房间里仅有一层铺在地上的麦秆,既不保暖还很硌人,Giotto只好铺几件衣服在上面,这样睡起来至少不会太冷。
      将大衣当作被子盖了好几层他们俩个挤成一团相互取暖。

      Giotto很快便沉沉睡去,只是Dawn怎么也睡不着,她木呆呆地盯着Giotto的脸,黑暗中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如此寂静的夜里她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牙齿打颤的声音,Dawn知道那些人很冷,但完全没有了之前不情愿的美德。

      她不会再傻兮兮地给他们大衣了,因为她要活下去。

      不,是她要和Giotto一起活下去。

      Dawn翻了个身,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眼睛,明明很困但闭上眼后却怎么也睡不着。

      有什么东西,一直缠着她,缠着她不放。

      就像那时候一样。

      那时候?什么时候?为什么这一切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究竟遗忘了什么?

      想了很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的Dawn索性放弃了。

      只是那种令她窒息的恐惧感却一直萦绕在心间,迟迟不肯散去。

      不好的预感。

      “什么都别想了,快睡吧。”

      Dawn正睁大了眼睛顶着墙壁发呆时,一双略显粗糙的手覆上她的眼睛,一片黑暗。

      她却突然笑了起来。

      背后传来一阵温暖的气息奄奄Giotto将瘦小的Dawn抱在怀里,她像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手脚冰冷。

      “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对,没错,除了——

      “Dawn,你的年少时光将在苦难中度过,你将会看到一个与你今日所见完全不同的世界,这或许会困扰你一生,但是你也将因此得到余生的安宁。”

      “Dawn,苦难之后,是如阳光般明媚的希望。”

      一语成谶。

      Seventh

      Dawn觉得身体很难受,像是有烈火在焚烧着五脏六腑,身体已经麻木,神经却传输着被放大的疼痛感。

      她是不是快死了?

      隐约中她感受到有人抱着自己,耳朵贴在对方的胸口上传来清晰的心跳声,“噗通噗通”的。有人在焦急地呼唤她的名字,像是在指责,又像是在咆哮,有冰冷的泪水滴在她脸上啊。

      什么呀,原来是你啊,Giootto。

      不要哭也不要愤怒啊,我不会死的。

      我们约定好了的。

      所以我不会死。

      她想这样告诉她,可是身体动不了,脱离了她的控制。只有比往日更清醒的意识,疼痛被无限放大。

      最后她终于不再试图挣扎,而是缩在意识的一角,独自颤抖。

      有什么被掩盖的东西冲破了枷锁,疯狂涌出,挤入她的脑海之中,大量信息令她无法自行处理,只能被动着接受。

      许久之后,Dawn蜷缩成一团,小声地呜咽起来,这几天来一直缠着她的东西终于现身了——那段年幼时被改写的记忆。

      Dawn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不求回报的付出,或者说是没有目的的付出。

      父母爱孩子是因为那是自己的骨肉,你对朋友好是因为不想一个人,你喜欢自家的宠物是因为那是你的所有物……

      人的爱都是基于自身的。

      因为想要得到,才会付出爱。

      所以当Carl,一个年轻的德国士兵无条件的——至少Dawn觉得他无法从自己身上得到半点好处——对她好时,她开始磨尖自己的爪牙,准备随时反咬一口。

      她与这人有着完全对立的立场——一个是残忍的施暴者,一个是可怜的受害者。

      为什么要处处照顾她?就不怕死吗——士兵是不容许背叛与包庇的。

      现在她知道了,她队于他而言,只是那个多年不见的邻家妹妹而已。

      ——————————————————————————

      “早上好呀,Carl哥哥。”

      “早上好啊,Dawn,和妈妈出来玩吗?”

      在小路间相逢的小小女孩以及小小少年。

      ——所以,这世间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我以上帝之名起誓,我愿效忠德意志帝国及人民的元首、三军最高统帅阿道夫.希特勒。我是一名英勇无畏的军人,我时刻准备着为此誓言牺牲自己的生命。”

      ——Carl,当你许下这个誓言时,就注定了结局。

      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把我当作赎罪工具的你,即使没有你我和Giotto都将死去。

      随后场景切换,Dawn发现这是一间狭小而昏暗的小屋,一盏煤油灯挂在正中央,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将四周照亮。

      她半眯着眼,头脑昏沉全身乏力,模糊的视线里浮现出一张笑容妖孽的脸,冬菇头,一双异瞳像是漩涡一样令她沦陷。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边蛊惑:“快睡吧快睡吧,睡完之后再醒来就会忘记那个恐怖的梦了,快睡吧。”

      梦?

      不!那不是梦!那是她不得不直面的未来!!

      她随即陷入了沉眠。

      场景再次转换,刚适应了昏暗的环境,突如其来的明亮火光险些灼伤她的眼。抬起手臂遮住火光,但那灼热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痛,四周的温度高得有些吓人,墙上的通风扇勤劳地工作着,房间却依旧充斥着煤炭燃烧的味道,还有油脂在火种猛烈燃烧的“噼啪”声。

      Dawn不敢放下手,不敢直视面前的火炉。她知道那火焰中必定有无数张扭曲的脸,他们的怨恨将会永远笼罩着这片土地。

      对于那些场景她就像是个旁观者,尽管多数故事的主角就是她自己,但她还是产生了一种“与我无关”的感觉。

      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这么多年来自己所记得的那些虚假记忆才是真实的,那些被尘封的真实记忆才是虚假的。

      她的祖先是拥有预言之力的巫女,但在那段被神学统治的黑暗年代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当作女巫处以火刑,残存下来的人四散逃亡。于是后代的血统越来越不纯,她的母亲尚能知道一些未来的片段,但也并非完全正确,可是到了她这一代这种力量几乎已经消失了。

      但她仍以梦的形式预知了一段未来。

      而这段未来恰好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各种暴行:毒气室、焚烧炉、实验室……梦里出现的全是血腥残忍的场面,那些人扭曲痛苦的脸深深印在她的脑海中。

      然后年幼的她崩溃了。

      从那之后她仿佛变了一个人,又悲观又绝望,所以才愿意相信天堂,她想,至少下辈子要幸福一些吧。

      然后母亲找了催眠师,就是为了删除这段记忆,同样也是为了掩盖她早死的事实——所以她成了一个拥有幸福童年最后却被残忍抛弃的“弃儿”。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傻到做出这样的决定,就算遗忘了那段未来又怎样,她终究还是必须经历的。

      母亲,谁都逃不掉的啊。

      命运这种东西,就像潘洛斯迷宫一样,你以为你走的是直道,但这一切都是你的错觉,你正一步步走上难以察觉的歪路,最后你走到最顶端,发现你还是走回了原点。

      无尽循环的迷宫。

      你以为你逃离了,但还是走上了命运给你的路。

      Eighth

      Giotto其实并不怪Carl没能护下Dawn,虽然他有能力阻止,但是做了的话他们都可能会死,更何况Dawn并没有出什么大事。

      只是陷入了昏迷。

      但是他想不通这里有那么些人,为什么偏偏带走了Dawn。

      后来Carl告诉他,因为Dawn的祖先是拥有预知能力的巫女,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这个实验的具体内容,但据说从这个实验中活下来的人有很少一部分会拥有超能力,但多数人都会因感染而死。

      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过Giotto本就没对此抱多少期待,他只希望Dawn能够活下来。

      “颅内穿孔”。

      尽管Giotto并不了解手术的内容也不妨碍他明白这个手术有多危险——毕竟人脑是人身体中最精密的一部分,稍有差池,轻则脑瘫,重则死亡。

      现在,波兰的冬天已经过去,白昼渐长春回大地,积雪开始融化,草木长出了新芽,南迁的鸟儿逐渐飞回,但这在Giotto眼里却是一场噩梦——春天意味着新生,沉睡了一个冬季的细菌逐渐苏醒,感染的几率大大增加。然而在这种地方,感染往往意味着死亡,那些少得可怜的消炎药根本无济于事。

      Dawn现在的状况很糟糕。

      自从那天手术后她就一直在昏迷,偶尔醒来几次也都意识不清,翠绿色的瞳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玻璃珠。她一直盯着一个地方,像是那里有什么新奇而古怪的东西一样,但Giotto没空管这些,他还得趁着这短暂的时间强行喂些东西给她,不然她或许不是死于感染而是被饿死了。

      这近十天来他一点都不敢松懈,他必须随时注意着头部伤口的情况。

      又一次替Dawn换上新绷带后Giotto松了口气,最危险的几天已经度过了,他也需要稍微放松一下了。

      Giotto靠着墙,Dawn的脑袋枕在他腿上,一低头就能看见她苍白的小脸,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将Dawn抱在怀里,她现在像极了易碎的玻璃娃娃。

      可他知道Dawn绝不会死的,他们约定过的。

      她是守信之人。

      但是现在一种恶意缠绕着他,犹如被勒住喉咙般的窒息感。

      前几天Carl悄悄地叫走了他,告诉他一些关于Dawn的故事。

      其中有一件事令他十分在意。

      Dawn五岁的时候在一夜之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那个天真、活泼、笑容温暖的小女孩不在了,她被一个悲观、消极、绝望的女孩取代,她对这个世界抱着深深的绝望与恶意。那之后她手上总是拿着一本《圣经》,神神叨叨地念着一些句子。

      每次与Dawn相处时他都不敢再直视那双眼睛,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广如世界,深如地狱,清晰如上帝的沉默。

      在Carl的多次追问下Dawn的母亲才向他透露了一些事:这一切都是由于他们这一族的力量,只由女性继承,被不纯净的血统不断削弱的预言之力。

      Dawn做了一个梦,关于未来的,无比恐怖的梦。

      那里有成堆的白骨,哀号的怨灵,绝望的人们,泯灭人性的实验……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她在那里看见了自己,无比狼狈的自己,头上缠着染血的绷带,面容扭曲,怀里是失去了呼吸与心跳的少年,可她看不清那张脸。

      在那之后没几周,母女俩便消失了,只剩下那座空荡荡的别墅。

      但谁也没有料到因过度使用能力而逐渐走向尽头的女子用尽了最后的寿命为Dawn做了一个预言,一个绝对真实的预言。

      Dawn的年幼时光甚是平淡,但年少时光却磕磕绊绊,她必须翻过无数险阻,但在那之后却是万丈深渊,她只能选择坠入深渊或是拼命去往对岸——那里是一片金色的向日葵,随风摇曳的向日葵里,只有她寂寞的眼。

      但她必须跳过悬崖!即使前路漫漫。

      然而Carl也说在半年前再次遇到Dawn时她已经不再记得他了,甚至否认自己在德国待过,在她的记忆里她和母亲一直生活在法国。

      Carl认定她就是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因为那双眼睛里有他熟悉的绝望。

      那是一双他绝不会认错的眼!

      广如世界,深如地狱,清晰如上帝的沉默。

      Ninth

      Dawn完全康复过来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倒也多亏了Giotto的悉心照顾和Carl送来的稀缺医药用品她才逃过了致命的感染,现在才能手舞足蹈地围着Giotto跳,只是她脑袋上依旧缠着绷带,苍白的脸色显示了她的虚弱。

      也不知该不该失望,经历了那么多煎熬但Dawn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至少没有所谓的什么超能力。

      只有Giotto知道她会在半夜突然醒来,然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抱着他,极度的恐慌连他都被吓到了,于是他只好忍着睡意轻声安慰她直至睡去;还有时候她会突然盯着一个方向,满脸恐慌,冒着冷汗,不可抑制地颤抖。

      Dawn不肯告诉他看见了什么,只说那里有可怕的东西,然后一脸牵强地笑着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呢?他想,明明每次都害怕得要死去硬是什么不肯说,真是个令人操心的丫头啊。

      可他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不知道Dawn看见了什么,他只能抱着她,给她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好啦好啦,别再跳了,你这才刚好还是注意点吧。”

      被Giotto像小狗一样拍了拍头的Dawn鼓着腮帮子找了个角落坐下,有些郁闷地摆弄着手上的枯草,金绿色的瞳中一片明净,她嘴里哼着不成曲的调子,显得无所事事。

      Giotto在她旁边坐下,听着她哼起的古怪调子不禁一笑,不知是为这首调子,还是她难得的悠闲。

      “呐,Giotto,现在已经快秋天了吧,仔细算算我到这里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吧。”Dawn歪了歪头,问出了一个被她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很快很快战争就会结束了Giotto,到时候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自问自答般的呢喃让Giotto觉得有些不安,但她看到Dawn歪着脑袋轻轻笑了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洋溢着令人安心的笑容:“妈妈以前告诉我说,黑暗过了便是黎明。”

      我知道,Giotto想到,Dawn这个名字在英语中不就是“黎明”的意思吗。

      所以,Dawn啊,你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黎明。

      Giotto揉了揉Dawn的脑袋,手感不好,像极了一堆枯草。仰头透过狭小的方形窗望着外面,一片明亮,瓦蓝的天空,摇曳的树影,有鸟儿清脆的鸣叫,与记忆里的秋天一模一样。

      但有那么一瞬间,消失了数个月之久的恶意又一次贴了上来,在背后,像死神的拥抱。

      “Giotto?你没事吧?”

      当Giotto回过神来时,Dawn正凑到自己面前,一只小手晃呀晃地唤他回神。有些歉意地笑了笑,Giotto一抬头便对上Dawn瑰红色的双瞳,他被其中不经意的冷漠吓了一跳,但Dawn脸上担忧的神情又令他松了一口气。

      Dawn还是那个Dawn,即使眼睛变了。

      在那场手术后,Dawn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眼睛。曾经只在绿色系中变化的“变石猫眼”,如今真的成了变石猫眼——在黑暗中的瑰红色,在阳光下的翠绿色。只要光线稍有不同眼瞳的颜色就会发生变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Giotto还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Dawn是生了什么病才会变成这样的。

      但这并非是因为生病而引发的现象,反而是因为这种现象而引起了其他疾病——夜盲症。

      因此现在蹲在阴暗角落里的他Dawn是看不到的,她只是凭借其他感官判断了他的位置,所以当Giotto现在盯着她的眼睛看时会觉得特别吓人,一双漂亮的眼,却没有距点,像死人的眼睛一样冰冷。

      从自己的思维中挣脱出来,正当Giotto准备开口回答Dawn的问题时,沉重的铁门传来一阵开锁声。

      随声望去,Giotto看见了一脸苍白的Carl,以及他身后的德国士兵。

      “Giotto.Vongle。”

      已经猜到了会发生什么的Giotto面容平静地起身,顺手揉了揉Dawn的脑袋小声说:“等我回来。”

      然而事已至此,他对“活着”已经不抱多大期望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门口的Carl一脸歉意地看着他,金发男子再一次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

      Giotto笑了笑,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他只是握紧了拳头,脚步沉重地朝门口走去,身后的Dawn轻轻地回答他“好”。

      她抬起头,望着记忆中门的方向,一片黑暗。

      关上铁门之前,一位德国士兵盯着Dawn瑰红色的眼发出赞叹似的“啧啧”声,意味深长地说:“真是双漂亮的眼睛啊。”

      “如果不是因为一旦被挖下来就会失去原有的光泽……这双眼睛大概早就被当做藏品好好爱护了吧。”

      走在前面的Giotto听到男子满含可惜的话语,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中,一阵阵疼痛令他回过神来,但心中的怒火怎么也压抑不住。他愤怒到想要一枪打爆他的头,想从这里逃出去!而不是仍人宰割!

      “说起来这家伙的基因似乎也不错,不知道会不会拥有什么奇怪的能力。”

      “开什么玩笑啊,那种手术风险很大好不好,而且活下来的那几个人也没什么能力啊,他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啊!”

      “也是啊。”

      “哈哈哈!”

      Tenth

      Giotto终于明白了Dawn的痛楚,那种来自灵魂的灼热感焚烧着身体,手术中残留的疼痛感还刺激着他的神经。

      ——尽管他已经成为了游荡的“灵”。

      而在他周围还有无数被怨气围绕的怨灵,比起他们,他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不用永远被束缚在这里。

      面对这样的现状他有些不知所措。

      该回去吗?该回去见见Dawn吗?可是回去了又有什么用,她看不到自己的啊。

      但是至少……至少要去道个别啊。

      Dawn,即使没有我你也能够活下去的对吧,因为你比任何人都想活着。

      所以约定啊,信仰啊,全部都是借口呢,你只是想找个理由心安理得地活下去罢了。

      ——这是Giotto在回到牢房后得出的结论。

      一路上他都在纠结,但还是没有放过打量这里的机会,以前一直没能认真观察这里,现在有了这样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他走过一间间牢房,看见无数张绝望的脸,他们面容憔悴,眼神空洞,活像一群失了魂的傀儡,他走在被灯光照亮的狭长走廊中,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长期无人清理的水泥地上横七竖八地放着着被踩烂的杂草,还能随处见到一根根烟头,装修甚好的军官房间内传来一阵阵肆意的笑声,他们闲聊着,背后是无数亡灵扭曲的脸。

      他走过毒气室、实验室、焚烧炉……那里至今还回荡着人惨烈的嘶叫,那些愤恨的眼神和畸形的脸还历历在目。

      他觉得他要是还能吐的话一定早就吐了。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挑战人的神经了。

      可他还是忍住了想要逃走的欲.望睁大双眼想将自己所见的一切都记在脑子里,他要记住德意志的暴行,以及德意志军官泯灭人性的一面——他们的残酷、罪恶、愚昧的忠诚。

      但是这一切情绪都在他回到那个熟悉的牢笼时烟消云散,他站在铁门前,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啊啊Dawn,我回来了。

      那个时候他就下定决心了,即使她再也看不见他也没关系,他会一直守在她身边的。

      因为那是他的希望,是他的依靠。

      但是当他走进去后却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一幕——

      Dawn站在那扇狭小的铁窗前,窗外的阳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另一边脸隐匿在黑暗中,双瞳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瑰红色和翠绿色,阳光在凌乱的金发上跳跃,那张瘦小的脸上带着又安静又狰狞的笑容。一身破烂的布衣令她看上去就像是个饱受饥饿的难民,但她手上还握着滴血的匕首,那是Carl送给她防身的武器。

      在她面前是被血染红的尸体,胸口处的窟窿中冒着热气的鲜血不断涌出,少年闭着眼,神态安然。

      像是平淡地接受了这样的死亡一般。

      ——明明没有必要杀死他的。

      就算他们再怎么欺负你,以Dawn的性子是断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说什么“他对活着不抱丝毫希望,即使被杀了也是一副解脱了的表情”这种话。

      Dawn你不过是在嫉妒他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而你却做不到罢了。

      Eleventh

      Giotto第一次在这里见到Dawn时,她正一个人窝在角落里熟睡,缩成小小的一团,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婴儿一般。

      他手上将那位军官托他带进来的大衣盖在她身上,抱着面包在她身边坐下。

      不知道为什么一位德意志军官会帮助她,他觉得有些无法理解,毕竟两个人处于相反的对立面。

      他对这个孩子充满了好奇,即使之后的日子里与她渐渐熟识也无法磨灭这份好奇感。

      即使从Carl口中得知了许多关于她的事,即使她开始偶尔提起她的童年。

      ——那种古怪的违和感依旧没有磨灭半分。

      但是直至今日他见到窝在角落里独自懊悔的Dawn时终于明白了那股违和感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会为了某些原因编出无数谎言来掩盖那个“真相”。

      比如说一个杀人犯为了私欲杀了人,但为了逃避内心的谴责他会找出各种理由告诫自己被杀的人是个“坏人”,所以自己杀了他并没有错。

      Dawn也是这样,为了掩盖她对“活下去”的执念,她找了各种借口。

      比如对下一世的“赎罪”,比如和他约定要一起活下去,甚至是她今日动手杀了那个少年。

      她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却又不愿意承认这点,于是她制造了假象来欺骗他人乃至自己——她只是为信仰而活。

      之前是为上帝,之后是为Giotto。

      “不要哭了,Dawn。”Giotto站在Dawn身边看着那个懊恼的小小少女,他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真的。

      “可是……我杀了……人啊。”

      空气中回荡着Dawn闷声闷气的回答,带着点哭腔,像做了坏事而自责的小孩。

      Giotto没有问她为什么能看到他这个亡灵,在Dawn苦笑着对他说“欢迎回来”时他就隐约猜到了。

      ——“颅内穿孔”。

      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极小,他就是在这个手术中丧命的,活下来的人大多都会落下病根。

      但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欲得力量之人必以自己为祭”,就像奥丁王为了得到力量献出了自己的眼睛一样。

      很早之前就有传言说完成了这个手术并存活下来的人中会有一部分人会获得超能力,比如看见亡灵。

      ——Dawm就获得了这样的能力,这也是她之前为何在夜里频频醒来的原因,毕竟被一群怨灵注视着任谁都睡不安生,但也正因如此她患上了夜盲症,在黑暗中她是看不见。

      “你之前不也说过吗?对他而言死亡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不用历经折磨。”

      “而且Dawn,没有人会怪你的,除了个别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只要我们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

      Giotto觉得这种话纯粹就是骗傻子的,做过的事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被知晓,只是早晚问题而已。但他现在必须把Dawn的情绪稳定下来,所以哪怕这只是个骗傻子的理由,对Dawn而言也是能掩盖真相的“借口”。

      “Dawn,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希腊吧。”

      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

      哪怕你固执、任性、虚伪、自欺欺人,

      都没有关系的,

      因为你是Dawn,

      是我曾经的黎明、曾经的希望,

      以及唯一的牵挂。

      “好。”

      Tweifth

      一切都结束了。战争结束了,苦难的日子结束了。

      她终于能够自由地站在阳光下了。

      “说好的要一起去希腊的,Giotto。”她侧头看着身边的灵,那是只有她才能看见的灵。

      “啊,答应了你的。”

      我们可以抛掉曾经的一切,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一切都是全新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家教】Narciss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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