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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家教】Turnera ulmifolia ...


  •   (一)

      被描绘在时光涂鸦上那寂寞而又绵长的时光,五彩斑斓却又杂乱无章地将过往呈现出来,零零碎碎地拼凑成了生命灿烂的痕迹。翠绿的爬山虎从最初时光的缝隙中漫延前行,张牙舞爪地向四周延伸,贯穿了整个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时代,直至壮年初期戛然而止,繁茂苍翠的嫩叶遮去了大半时光。

      童年那段最初的时光是怎么样的呢?

      “许久不见一次的父亲宽大厚实的手掌,母亲迷糊却又温柔体贴的笑容,眯着眼睛像猫一样笑着的姑姑,以及她抚摸自己的细腻双手,空气中弥漫的浓浓面包香。”

      这便是泽田纲吉笼统而模糊的回答。

      明明童年是几乎所有人最欢乐幸福的一段时光,可是为什么被遗忘的偏偏是它,而不是其它苍凉的岁月呢?

      泽田纲吉一定会回答说:“这是上帝给予我们的惩罚。”

      虽然他不信基督教也不信上帝,但他觉得这就是一种无形的惩罚,为了在往后的岁月中所实施的报复。

      当泽田纲吉时隔多年后再次仰望并盛蓝得发亮的澄澈天空时,才在恍惚间生出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就仿佛他离开并盛的那么多年里,他就是随波逐流漂泊无根的浮萍一般。

      秋日的天空高广宁静,星星点点的鸟儿扑闪着羽翼飞快地掠过,银杏树枯黄的树叶随风而落,他看见蒲公英小小的种子自眼前缓缓飘过。他轻轻地闭上双眼,明亮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模糊,转瞬间便由灰白变成满目黑暗。

      明明身处于阳光之中,明无睁开眼就能看见苍茫日光,明明……你就在我身边。可为什么我却只看见空无一物吞噬一切的黑暗呢?

      捧着精雕细刻的木质骨灰盒,独特的木香萦绕在鼻间,手指却只触到一片冰凉,他突然心痛得落下泪来。

      路边走过的牵着小孩的中年妇女向他投来鄙视的目光,暗想着这都四十几岁的大男人怎么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盛载着他童年乃至少年时代的所有回忆,那是生命里支持他不断走下去的唯一动力。生命至今最美好的年华都在这里结束,之后又在地球彼端的小岛上重新开始的,灰色的岁月。

      是不是所以美好的、苍凉的洪荒岁月最后都会被无情的时光狠狠地揉进看不见的碎风里,连带彼时那些微妙的思绪一起,再也找不到它应有的痕迹呢?

      所以你才会固执地说出“不要记得我”这样的话吧,姑姑。

      只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

      在遗忘过去的每一天之前,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幸福。

      他再次踏上这片不愿回首的土地其实并非只是为了保存骨灰这么简单。他是来说“再见”的。

      对自己,对所谓的幸福。

      为了那么逝去的漫长岁月,为了那些再无法遇见的人,为了那些再无法想起的幸福--流尽我们此生所有的眼泪,与无尽的悲伤。

      (二)

      “叮铃铃--”并盛小学的放学铃声在校园中不断回响着,单调的音乐在此时显得犹为悦耳,穿着短衣短裤的背着书包说说笑笑地走出校门。

      六月的阳光不遗余力地散发着热量,天空亮得有些刺眼,教室顶部的风扇还在持续地工作着,“呼呼”地刮动着热风。

      泽田纲吉站在教室门口有些不知所措,身后空荡荡的教室里散落着课本,走廊里也是空无一人,他不安地绞动着衣角,低头看了眼右脚膝盖处简单包扎过的伤口,思索着该如何向姑姑解释。

      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这是这个月第几次被班上的同学捉弄了,几乎每次都会留下些或大或小的伤口,虽然真的会很痛但毕竟忍忍也就过去了,可是不管是妈妈还是姑姑看见总归还是很担心的。

      知道注定逃不过姑姑说教的泽田纲吉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磨磨蹭蹭地向校门口挪去。茂密的树叶在
      路上留下一圈圈深色的暗影,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着,密集的“沙沙”声像是一首轻柔的乐曲。

      “阿纲--”

      当泽田纲吉慢吞吞地走出校门口后,自街道对面传来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小心翼翼地抬了抬眼皮,他立刻就发现了朝他挥舞着手臂的女子。

      她有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和一张稚气未脱略带婴儿肥的脸,脸颊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额头高而光洁,有一对细长浓密的眉毛,眼瞳是明媚而清澈的湛蓝色,穿着一身简素的碎花长裙,看上去十分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样子。

      “姑姑……”拖着还有些疼痛的右脚以十分别扭的姿势穿过没有多少车辆的街道,泽田纲吉不禁低着头攥紧了书包带子,扭扭捏捏地走到姑姑面前小声地叫她。

      “干嘛要做出这么一副无比沮丧的模样呢?我又不会把你怎样,小孩子要活泼一点所以这种事很正常啊,下次小心一点不就好了吗……”

      姑姑一如往日一样并没有过多地追究他是为什么而受伤的,反而是笑眯眯地揉着他的脸颊细心地朝他叮嘱道。虽然姑姑总会乱七八糟地说些不着重点的话,但是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却让他倍感幸福。

      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肯告诉姑姑这些事背后的真相:其实这些伤口并不是和同学一起玩耍留下的,仅仅是因为那些人总是喜欢欺负他。

      可他也知道姑姑若知道他在学校被欺负的话一定会气势汹汹地找那些人理论一番的。

      可他觉得姑姑没有必要为了他去招惹这些麻烦,也没有必要为了他的事而担惊受怕。姑姑只要一直微笑着就好了,只要这样他就能承受一切苦难。

      全世界有几十亿人,熟悉的,陌生的,亲近的,遥远的。

      可他最爱的人就只有姑姑。

      泽田纲吉被姑姑背在背上时,这样天真地想着。他能嗅到姑姑身上淡淡的面包香,还有空气中弥漫的植物辛香,夕阳一点点地滑落至地平线上,橙红色的阳光向四周扩散,高飞的鸟儿刮过看不见的弧,周围嘻笑的、闲聊着走过的匆忙人群。

      尽管那时候的泽田纲吉依旧懦弱胆小,被别人欺压着,可他却能独自吞下所有的痛楚与悲伤。

      他记得姑姑微笑着摸着他的脸对他说:“阿纲,你要做一个温柔的人,不管别人怎么对你也不要怨恨,一定要微笑着幸福地活下去知道吗?”

      只要有姑姑在身边我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他一直如此坚定地相信着,并像姑姑一样宽容地对所有人微笑。

      即使是在之后数不清的漫长岁月里,在悲欢离合生死相隔的时光里,在痛苦绝望中挣扎的每个寒夜里。

      他也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姑姑是他此生最大的勇气。

      (三)

      之后的年岁里逐渐长大,由稚气的幼童变成了依旧懦弱的少年,依旧被人轻蔑地叫作“废柴纲”,哪怕是在纲纲的精心照顾下身高也比同龄人差了一截。

      reborn闯入他生活后的每一天里的一点点小事也能闹得鸡飞狗跳人尽皆知,虽也如此但日子过得比曾经更快乐了,所以很多时候他也只是嘴上说讨厌reborn,其实心里还是很喜欢他的。

      这样一来姑姑便可少为他操点心,可以过得更轻松自在一些,但是他进医院的次数也在直线上升。

      日子还是如以前一般照样过,只是生活多了几分惊险,少了几分平淡罢了。

      他一直记得指环战第一场晴之战开始前的那个晚上,独自留在家中的姑姑所流露出来的那种表情。

      夹杂着无可奈何的心痛与悲伤,还是那句苦涩的,“我等你回来”。

      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应该明白的,那其实是个隐晦的预示,为多年之后发生的所有事件埋下的暗线。只可惜当时的他还太过单纯,根本想不到那么远,只是有一种隐约的预感。

      不久之后他们去了十年后,那是个糟糕透顶的时代,战争与毁灭让那个世界失去了他应有的模样。

      但足以让他倍感欣慰的是不管是父母还是姑姑,他们都还好好地活着,只可惜他一直未能见到十年后的姑姑。

      他有很多事想要问她。

      可是当他回到十年前那个详和的并盛,看见姑姑担忧的神情时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姑姑抱着他哭了好久,一直抱怨着他居然就那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云云。

      为了不让姑姑担心他说出了出去旅游这个早已想好的借口,然后再编了各种事情敷衍过去,虽然有些心虚,但是善意的谎言在某些时候也是必要的……吧?

      随后还发生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是生活还是一样过着。

      时光绕了一个大大的圆圈,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开始的地方。

      他理所当然地将姑姑的一些违和的事当成了一种关心,只是他一直没有想到既然父亲是彭哥列的门外顾问,那作为父亲亲生妹妹的姑姑呢?她又怎能与黑手党没有半分关系。][亦或是他早已有了预感,可他宁愿相信是他的超直感失灵了。

      平淡的生活终归是种奢求,对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手染鲜血的黑手党呢?彼时他还涉世未深,可此后他却清楚地认识到了:在西西里,或者说是在整个黑手党世界中,法律、人性、生死,他妈的连个狗屁都不是。

      有的时候,有的东西,你明知那是深沉的黑暗与罪孽,可你还是固执并义无反顾地一脚踏入,从此便,再难回头。

      这是源于人性中无法抹灭的悲哀。

      他继承了彭哥列的首领之位,为了所谓的义务与友情。

      随后他便清楚地了解到了,黑手党中,那些他还未曾触及的残酷。

      那是他正式继位的第五十七天。

      (四)

      “阿纲,我不怪你,所以不要自责哦。”

      为什么嘴上说着不怪我,还是像以前那样温柔地笑着,可是眼神却那么荒凉呢?姑姑,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其实要比任何人都还要失望吧。

      “因为啊,好歹我也在彭哥列待了那么多年我早就清楚地认识到了--这里只有利益可言。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渺小如尘埃。

      姑姑这样说着,晶莹的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涌出来,顺着她日渐削瘦的脸颊滑落,湛蓝色的眼瞳里是无言的沉默。他多想抱着她安慰她,告诉她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

      可是他现在哪儿还有这个资格啊,是他亲手将姑姑推出去的。

      姑姑说得没有错,对于黑手党而言,利益永远都是头等大事,为此牺牲再多也不为过。在野心与贪婪面前,一切都显得太渺小了,比尘埃还要微不足道。

      你现在要穿上白婚纱踏着红地毯成为一个你尚且不熟悉的人的新娘。

      这是彭哥列长老会作出的决定,即使他是彭哥列的首领在那种刚继位尚无势力的情况下拿什么来反驳,与那群决定着彭哥列大小事件的长老会作对会有什么下场他还是很清楚的。

      抱歉姑姑,我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就那样辜负了那么多人寄予我的希望,也不能让同伴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这一切都不是理由。

      更何况姑姑也曾是彭哥列的一员,还是他这个首领的亲人。这样的人,用来与一个实力强大的家族联姻再合适不过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沉默了,父亲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看。虽然他嘴上不说可泽田纲吉还是知道的,父亲一定在怨他,因为他毁掉了他妹妹的后半个人生。只有母亲还异常高兴地对他说姑姑终于找到一个好归宿了。

      面对母亲的喜悦与祝福,除了苦笑他还能如何。他无法告诉母亲这背后的真相。

      他抬起头,透过高高的教堂顶部他仿佛看见了振翅飞过的白鸽,苍绿的草丛间摇曳的迷迭香,以及高大的法国梧桐,优雅的钢琴声在耳边响起。那一瞬间他仿佛听到了时光如小孩般恶作剧得逞的调皮笑声。

      姑姑,嫁给一个自己尚且不熟悉的人或许是件不幸的事,但感情却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与之相比,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下嫁给别人才是莫大的不幸吧。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独自留在原地承受时光的捉弄,命运的苦难。

      彼时他还坐在宽大的中世纪教堂里,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玫瑰花香,他坐得远远的,在别人看不见的角落里注视着姑姑平静的侧脸隐匿在一片片粉白色的玫瑰花瓣中,像是消失在浓雾中的晨光,变得越来越无法触及。

      不属于我的,即使再怎么努力争取也终究不属于我。

      我将背负起这沉淀下来的厚重罪孽,从此行走在这条漫长的、通往死亡的长路上,以我所有的欢笑幸福,无比留恋的过往岁月,来换取你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幸福。

      (五)

      后来姑姑有了个小孩,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和姑姑一样的金发蓝瞳,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两个小酒窝。

      姑姑很爱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给他做各式各样的甜点,陪着他在自家的大花园里捉迷藏,教他认字,拿着厚厚的童话书给他讲睡前故事,带他行走于巴勒莫繁荣的街道上。

      姑姑那么爱他,就如同他还是个小孩时疼爱他一样,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放在手上送给他,就连那张此时已经带着些许细小皱纹微笑的脸庞也与他记忆中那张已模糊的脸重合起来。

      姑姑,你看,你现在很幸福了吧。即使那个孩子身上流着一半属于一个你并不爱的人的血,你也依旧那么爱他。

      只是你所给予他的,原属于我的爱,已经不再属于我了吧。早在几年前,我就亲手将它们扔在了时光的缺罅里,任由它坠入黑暗的深渊之中。

      姑姑,在你守望着另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人在你背后守望着你。谢谢你还能再回头看我,并对我微笑。

      其实在姑姑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去见过姑姑,或许是害怕,或许是觉得没脸去见她了,亦或是因为其它无法说出口的原因。

      可姑姑还是那么爱他,会为他流泪为他微笑,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他还记得那是个初春,雨一直连绵下了好几天,空气寒冷而又潮湿,头顶上沉甸甸的乌云将阳光隔绝于外。那几日的巴勒莫就像是被无形的玻璃笼罩于内,外面的一切都无法进入这里,只有被巫师催眠的细雨如松针般坠落。

      那几日的连夜工作让他病倒,发了高烧,一直反反复复吃药也不见多大效果,于是他被一脸担忧的狱寺勒令躺在床上休息,彭哥列大大小小的事务几乎都是由他担待着。他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想对他说句“谢谢”最后也只是变成了不甚清晰的呜咽。

      头脑很混沌,像是掺了浆糊一般无法思考,身体软弱无力,看东西时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游离状态,感觉自己的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但有时候头脑却会变得比往日更清醒些,却又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在那之后的几天里他一直躺在床上,透过狭窄的方形玻璃窗遥望沉闷而广大的灰蓝色天空,阳台上的水仙还静静地盛开着一两朵小花,纤长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晃荡,死去的吊兰在悬空的彩色塑料盆中只剩下枯干的叶和根茎,有一些风从狭小的细缝中吹来,与房间里温暖的空气相比显得极其寒冷潮湿。

      他独自想着天空何时放晴,何时才能再见到啼鸣飞过的白鸽,想着想着他又浑浑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过来后头脑变得更加混沌,连感观也变得迟顿,但他还是感觉到有人握着他发热的手,带着伤痕与薄茧却又异常温暖。费劲地睁开沉重的双眼,眼中的世界像是被一片毛玻璃遮住般的模糊,他盯着那个人的脸看了许久,直至视线缓缓聚焦过后他才分辨出那是姑姑的脸。

      姑姑正坐在床沿边握着他的右手,侧着脸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那头漂亮的金发中间夹杂了几根白发,脸上带着一丝丝细小的皱纹,那双湛蓝色的眼瞳里是历经风霜之后沉淀下来的,对世态炎谅的安然,嘴角却依旧挂着他熟悉的浅浅笑容。

      他握着姑姑经过多年劳作而变得粗糙的双手眯着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窗外的雨声变得稀疏而细微,天空开始逐渐放晴,零碎的天光从云层的缝隙间穿过,有一两只白鸽从远处的教堂顶端起飞,冲向更高更远的天空。他突然间想起了日本的樱花,此刻也已盛开了满树吧。

      那些曾经,若能再回去一次该有多好啊。

      可是逝去的,终究是再也无法挽回了。

      但是此时此刻,只要握着她的手就能知道她还在他身边,只要他不轻易放手她定不会离开。

      与此相比那些逝去的,自然也就释怀了。

      姑姑,你知道吗,其实我所紧握的并不仅仅是一双手那么简单。

      对我而言,那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啊。

      (六)

      “阿纲你都多大年纪了也是时候结婚了吧。”

      很多时候姑姑总会如此在他耳边念叨着这件事,无非就是想他快点成家罢了。刚开始他还会死命地摇着头拒绝,但久而久之对此他也能左耳进右耳出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哼着歌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看她。

      这件事他自然比姑姑清楚,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五岁了,家族里的长老曾数次为他安排了相亲,只可惜无一例外地他全部爽约了,因为他压根就不想结婚。

      直到有一次姑姑再念起这件事时他认真且严肃地盯着姑姑略显苍老的脸对她说:“那我娶你吧。”旋即他望见了那双湛蓝色眼瞳,里面只有温柔与无奈。最后姑姑眯着眼睛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笑容安宁地对他说:

      “其实我觉得屉川京子挺适合你的,她是个好女孩,就是太过干净了些。”

      一阵暖风吹过,长至脚踝的夏草轻轻扫过有些犯痒,身后高大的红豆杉掩晃着树叶“哗哗”作响,漏斗状的橙色萱草一簇簇地在枝叶茂密的低矮灌木丛中寂寞地盛开,远处传来小孩愉悦的欢笑声,没有了云层的阻隔阳光直直地照在土地上,眩目的午后日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撒下斑驳的星光。

      他看到了姑姑眼睛里的期待,像是铺散在黑布上的碎光,闪烁着灼人而又凄惨的光亮。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天空傻笑。

      从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去看过姑姑,之后再见她时带给她的是一份喜帖。

      新郎是他,新娘是屉川京子。

      泽田纲吉不会忘记那个时候姑姑的神情,那双日渐混沌的湛蓝色双瞳迸发出一丝欣喜与安心,姑姑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粗糙的指腹蹭着脸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是面带微笑,眼里闪烁着她再无法发现的苦涩。

      之所以固执地不肯在“不会忘记”之前加一个修饰的“永远”,是因为觉得它太过模糊了。我会一直记得的,在我还能够记住的岁月里。

      那是他最后一次拥抱姑姑。

      那副日渐佝偻的身躯,依旧是他的支柱。

      只有这一点,从来都未曾改变。

      (七)
      有些人忘了所有事,却从未忘记用心爱你。姑姑病危的时候他还在佛罗伦萨与一个家族的首领谈生意,接到这个消息后他就直接赶回了巴勒莫,当时他吓得差点没哭出来。

      真是令人绝望啊,为什么要从我手中夺走她呢,明明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握紧的。

      “要好好地活着哟阿纲,不管怎样在七十岁之前决定不能死掉哦,不然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啊,还有,要幸福啊,连带我的那份一起。”

      “要忘了我哟阿纲,彻彻底底地把我忘了吧。”

      这是你的愿望吗,姑姑。

      如果是的话我一定会做到的,因为阿纲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哟,所以不管姑姑说什么我都会照做,就算让我去死也没关系,但你决不会那么说的吧。

      因为你一直以来都那么爱我。

      所以,我也爱你啊姑姑。

      只是抱歉,忘记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呢。

      抱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家教】Turnera ulmifo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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