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知何许人也》吕三

5、第五章：富贵在天人不怨

　　太后寿宴，灯火炜煌，各色宫灯被高高挂起，白天，太后在坤宁殿接受帝后，妃嫔，婕妤和命妇们的重重朝拜，丝竹声起，皇上举起酒杯，先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按尊卑依次行酒向太后唱祝酒词，太后用长筷挑起长寿面入口，寿宴便正式开始了。群臣推杯换盏，由宰相卢潜之行酒令作诗，皇帝对这些文人游戏不感兴趣，只高高坐在上面，众人如浮云般在其眼前飘过。优伶歌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节目礼仪繁多，要闹腾到深夜，负责清扫的宫人只能认命地守着。

　　宫宴不论朝事，卢潜之边喝着酒，眼光瞟到上位，含着难以发觉的讥诮。太后不得已扳倒前贾相明面上助他上位，实则趁他羽翼未丰先借机壮大王家，那江浙的盐，可是一笔不小的……

　　他英俊权重，又有翩翩风度，不少宫女每日在宫帷屋帘内叨舌一二，又齐赞其才俊双绝，心之向往。

　　这翻皱眉饮酒的姿态，不知多少宫女在暗暗窥伺。

　　卢潜之表面上云淡风轻却心事重重，女真暗有异动，这群人里恐有细作。如今世道，内不能为社稷分忧，外不能无惧于夷狄，他不由抬头看向星空，烟花的痕迹迅速拓印在天际，它们对群星的轻蔑，又跟着它们落到地上来。

　　太后大寿，普天同庆，杭州城张灯结彩，先生看着九万里长空遐思，身量颀长，衣带飘舞，有几分仙风道骨，我怕他就此飞去，忙扯扯他的衣角。他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怎地这般失神。

　　夏生第一次被带着逛灯会，揣着几个铜板，什么瞧一瞧。人影幢幢，接踵而至，几个踩着高跷的人像白鹤一样走着，他们倒不怕人去推么？锣鼓声起，几个身着丽服的艺人坐在一个大翘翘板一上一下地玩耍，而板中央就由一名大力士扛着，一路游行。街边的泥人铺子围了一大圈子人，钻进去一看，泥人老头竟然可以当场照着人模样做泥人，连衣裳颜色都一样，只手中握着一把小木梳，卡在泥上印一印，扭一扭，头帘就出来了，再用梳尾尖端戳两下，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出现看官眼前，夏生看得一动不动。

　　苏释拉着她，只怕一时失散了。灯会货品琳琅满目，卖筝卖鼓，面罩胭脂。不经意看到前面一档卖钗的铺子，夏生眼神不自然地转到别处。

　　先生盯着夏生的脸看了几许，哈哈一笑，阔步走到那档口，挑了一枝何首乌藤条买下来。他长手一伸，递到她面前，“夏生，送与你，也该到年纪了。”

　　小丫头眼眶一热，掐紧虎口忍下泪来，抬头对他一笑，接过藤条道谢。

　　细观藤条，虬结别致，几股枝蔓扭成一条，上了桐油，触手滑顺，夏生对着发后比了比，乌黑长发对衬棕褐的藤簪再恰当不过，不扎眼又点缀起色。

　　忽然听到一个女声高喊，“谁偷了我一只鞋，找出来要你背老娘回家！”骂骂咧咧，众人循声看去。望见一个白发老妪光着一只脚，仅着白袜，不由别过头去。

　　苏释略一沉吟，差夏生去前面鞋铺买一双女鞋，夏生目光比了比老婆婆的脚，快步走去前面买来一双布鞋，走了几步，又折回去垫了双棉垫。

　　夏生蹲着地上请她穿上，先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鞋渡人，婆婆赶紧穿上回家吧，免得着了凉。”

　　婆婆脸上表情怪异，夏生不免臆测这是个疯婆子。

　　“鞋渡人鞋渡人，呵呵呵呵”她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先生的衣袍，夏生右脚上前一步，先生却伫立笑着凝视她。

　　“呵呵呵呵，小伙子，学也渡人。看你一身书生气，要知道，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她说话声音怪得很，吃吃地笑，一路笑着走远。

　　夏生有点害怕，却不想缩到先生身后。

　　先生拿那把玲珑扇骨敲敲头，打开折扇，清风顿生，一撩前袍，踱步向西。

　　“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他独自低语，“来如春梦不多时……”

　　西郊灵山，竟一路走了那么远。伴着清风明月，虫鸣草香，夏生双手合拢在袖内跟在先生身后，月光如练，照得他们一身素白。半路她就累了，脚步渐松，先生却没听见她跫音紊乱一样兀自前行。夜的沉默，如一个深深的灯盏，银河便是它燃着的灯光，霜风洗过玉轮，寒意氤氲水塘。行百里，半九十，看着主子，夏生咬牙跟了上去。

　　回到桃居夏生瘫在床脚下，先生这是发的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