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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初出璞玉流华年 ...

  •   翌日醒来,夏生手中把玩那根藤条爱不释手。走到内帐看见床帷高挂,奇了,先生今天怎地起早。

      她腰酸背痛地坐到铜镜前,端详了一下年轻的脸庞,自开笈留的发已经长成乌黑长瀑,柔顺服帖,象牙的额堂,远山黛眉下是剪水的秋眸,眨一眨眼仿佛有天上的星辰落满凡间,顾盼生辉,只一双唇因脱力而失色。打开柜子,有点心虚地拿出脂粉来。

      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夏生看着菱花镜里的自己,似乎太过艳丽,施粉则太白,施朱则太红,怯怯然有点不敢出门示人。她打来一盆水,正如戏子粉墨登场到洗尽铅华的一瞬精彩纷纷洗净,重新如初才让她自然些。细细拿着竹篦箕掠鬓,用藤条高高束起不留一丝碎发。

      走到竹径才发现一短打男子半跪在地,牙边青筋隐现,在打着一片石碑,动作酋劲,砰砰作响,石屑迸飞。好大一块石头,旁边小径青石板上印着几滴残烛,夏生走前去,正是先生。

      再看石碑,赫赫然“石敢当”三字正楷,笔力深厚,入石半寸,字大如箕。在竹林映衬下,捍如一尊石狮一般。

      先生下颚泛青眼神却清亮得很,正如暗夜中的明灯,他刻下最后一笔,如释重负地掷下釺子,回神看到夏生的装束,赞许地笑了笑,“夏生,果然长大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揪了揪身边的竹叶,摸摸石碑上的字。

      “可有字?”

      夏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哪里有字,还承蒙先生错爱收留身侧。”人生只似风前絮,欢也零星。悲也零星。都作连江点点萍。

      他看着初初破土而出的笋,摸摸一夜灯熬长出的短短胡渣,“不如取单字卉。”

      “好。”卉——草木初生,是个好字。

      他们都看着新刻好的石碑,一响无话。

      “先生,石敢当可是搜神记里的大力士?”夏生有点好奇。

      “哈哈。”他听后大笑了一声,“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泰山石敢当,乃所当无敌,一往无前,镇宅辟邪,佑民安利。”

      夏生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模样,心有希冀又不敢肯定地问“为何要刻这个?”

      他潇洒的眉展开,光风霁月,“石火电光,风烛草露,人生短短几个秋,不捉紧稍纵即逝,朝生夕死的蜉蝣,朝菌活得太匆匆,吾辈非彭祖。自诩为鹤和自甘为鸡的人都太极端。”

      “那先生是什么?鹰隼?浩浩然展翅扶摇直上。狐狸?帷幄于名利客身后,机关算尽不如君?”

      “大江东去,淘尽多少风流人物。上善若水,河流太弱,我要当海,奔腾万里,容纳山河。水秉灵便,自有顺势而行,位愈高,势愈发,遇阻石激起千尺浪,不屈不退;助人行进,无孔不入,润物无声,恩泽众生,清浊皆容。再不济,只兼济其身,自洁稀释,君当如水。”
      先生笑,如太白遗风。

      我辈岂非蓬蒿人,夏生被他豪情震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大概女子都没有那种宽宏的气魄,她体会得到却不能随心所欲。女子就是有这种束缚,太外向泼辣就落人话柄,当真有了争执也落了下风,世人皆怜弱女子。

      “夏卉夏卉,你换回女装罢。”他一句话让夏生六神归位。“午后我弟弟即到杭州,这一身……恐欠妥。你下厨做一席菜,他从巴蜀来,记得多放红油。”

      夏生心不在焉地走到厨房,先生这是临行之意?那她要怎么办,恢复女装随行回川还是遣送回年娘,抑或留在灵山寺长伴青灯古佛?

      一声喝道,声如洪钟,她吓得一跳。“夏生,快来尝尝这黄瓜是不是有点涩啊?”

      夏生抚着胸口,一看雷师傅端着一小盘生黄瓜,凑近捻起吃了一口就知道哪里问题。“雷师傅,这黄瓜夏季长得快,容易老,我家乡有个法子,就是把两头切去,用切下的瓜头转圈来磨端口,磨上十来圈自生泡沫祛了涩味。”

      “这般神奇!多谢!”说着就拿着刀随意要切了蒂子,夏生急忙说,“师傅,先别切。这黄瓜不妨放到飞瀑下的溪水泡上一泡,清爽脆口,加上几滴香油,实乃妙极。”

      雷师傅抚掌,“妙极妙极,我这便去,你自忙活吧!”

      夏生洗净手,开始翻食材准备,素菜实在省心,不用剐宰剖杀,佛陀听见,恐要念她。

      “夏生。”是先生,只见他倚在门口不知进退

      夏生让开一块地,疑惑地看着他。

      “我的家乡在巴蜀眉山,故我跟这灵山寺真有些缘分。川中之地,素喜吃辣。”

      夏生眨眨眼睛,看来先生怕她手软放不足辣来监工,她笑着让出一块地。

      看不出来,苏释琴棋书画皆通,厨艺也不落人下,木耳,马蹄,笋尖切得均匀细块,章法不乱。

      苏释仿佛可以熟知她想些什么,开口道“我的厨艺实乃平日无聊所致,不然在你来以前,我怎么做吃食呢?”不是有雷师傅吗?夏生心想,可是了解到师傅的手艺,她顿时压下不言了。

      “所以说万事不如身手好,一生须惜少年时。人生不过须臾,无论做什么事,立志要趁早,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夏生撒了把面粉在案板,活着面团,搓摔揉打,截出一小块面团,用擀面杖碾过,扁平如地。先生说这些干什么,安排她以后做什么营生?夏生竖起耳朵来,他却不说了,她掂不住抛砖引玉道,“试上高峰窥皓月,可怜身是眼中人。我不过先生身边一个小侍女,不敢僭越,先生要我去哪,我就去哪罢。”

      他爽朗一笑,厨室也光亮起来,“我让你去换女装,你怎还不换?我弟弟苏钦,不时便到,你这一身打扮,到底欠妥,他是宏德博学之人,你不必害怕,我自会引见。”

      她被遣去梳洗,就像将要献舞的伶人,实在讨厌这样的感觉,为臧为获,又哪能违抗呢?

      回到房中,指腹滑过妆奁,那样繁复的工序让人心烦意乱。罢了,且抛书册梳蓬鬓,移转胡床受小风。夏生放下发来重新挽了最简单的发式,用首乌藤固定好,换上青色纱裙,夏末清新的风扑面而来,衣袂凌空,袅娜飞兮;晶莹雨露,人之怜兮。

      夏生并没有太大惊喜,这是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光,如非丑陋,胎疤陋习,叨弄是非,那么都是美的。这般豆蔻华年,会描眉画眼是美人,身材有致是美人,甚至二者皆无,会搭配色彩整洁有礼的也叫美人。夏生理所当然地走回殿西的僧厨,脚步也轻快起来,傍晚晚霞飞起半边天,山寺微茫背夕曛,鸟飞不到半山昏。上方孤磬定行云。远远看去,融入一幅画内,先生看得呆了,眼神闪过她看不懂的意味。

      她心悸地问“可是人到了?”不会这么赶巧吧?后脚走,前脚到。

      苏释却不回答,摸摸她的藤簪“卉卉真的是长大了……”

      夏生弯眉凝视他,眼眶疼起来,水盈盈打转,这是真的要赶她走了么?她鼻头一酸,喉头全是苦味。

      青春的风吹过,带走了太多的气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初出璞玉流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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