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偷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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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佐藤认为“多愁善感”是女人或者是学院中那些迂腐文人的专属形容词，现在，他正深刻的体会着这种感受。
三丁目的女童案件被不知情的警察归作难解悬案，草草做好报告，放入终年见不得阳光的档案室，正如案卷中见不得光明的罪与罚。可是，知情的人却被远处吹来的无名风沙迷住了眼，心中沁出不为自己的泪。
正在深思，敲门声响起，拉门外有女子轻声，“少爷，午饭准备好了，现在可以送进来吗？”得到应允，女子手托餐盘，拉门进入。
“哦，是阿辰，麻烦你了。”阿辰是管家冲田先生的独女，今年二十三岁，经父亲的介绍在五年前到家中帮忙操持家务，因佐藤推说受了风寒，几天来都是阿辰前来送饭。
阿辰放好餐盘后，便准备退出，“少爷，一会儿等您吃完，我再来收拾碗筷。”
“好。对了，阿辰，你近来消瘦许多，工作不要太过操劳，有些事可以交给苗子去做就好。”佐藤不经意间说了一句，阿辰面上一红，不做答复，连忙出门。
事实上，阿辰真的消瘦许多，佐藤知晓，对于二十三岁尚未出嫁的她而言，至今尚未出嫁的最大原因便是太过肥胖，不足一米五六的身高，一百五十斤的体重，长久以来都是阿辰的心病。曾经相亲过三次，均不成功，听说有一家经营杂货店的人家答应了这门亲事，但在订婚的前一晚男子和初恋情人私奔而逃。
自己的母亲和冲田先生都劝说她，那并不是她的问题，毕竟两人根本没有见过面，可阿辰坚持认为是自己肥胖的缘故，一直努力减肥，可偏偏自身是那种只要吃白饭都会发福的体质，如今面无血色的消瘦显然不正常。
佐藤自觉失言，刚刚虽是关心，话语却误中不该提起的事情。回身正准备吃饭，盘中竟是空的。
怎么可能？刚刚阿辰端到桌上的明明是整盘的咖喱饭，几句话的时间只剩下盘中的咖喱汁，如何解释？
“苗子！”佐藤开门对着走廊大喊，苗子很快来到。
“怎么？”
“还有饭吗？不知道为什么盘里的饭突然消失了。”
“没有了。这两天家里的食物消耗的极快，没看到有人吃，却每天都没剩余。”果然，苗子也有不能解释离奇的事情，索性只是不重要的小事。
“好吧。帮我再买一些回来吧。”
“是。”
几天后，佐藤的心情渐有恢复，也开始为今后的前途思考。假如单纯依仗祖父和父亲创建的家业，只要按部就班的经营船舶厂，维持现有的生活水平不会有多少难处，但佐藤对于经商既无兴趣，又无天赋，或许以后把家业交付给正寄养在东京本家读国中的弟弟茂春才是稳妥的做法。
佐藤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名医生，一方面是为将来照顾体弱的母亲，另一方面是期盼通过帮助更多的人来弥补昔日的罪孽。想法已定，佐藤坐在桌前开始写信，有写给医科大学的自荐信，有给父亲征求同意的信，有向曾经军队长官寻求帮助的信。六封信，满满十页纸，然而家中没有多余的邮票，便去附近的邮局购买邮票并寄信。
邮局离家大约一公里，来去花费了些许时间，当信寄出时，恰是傍晚。归途中，淡淡秋意使人松懈，佐藤的步履也不由自主的放缓，想起参军前的惬意时光，同麻谷、铃村等人轻松愉快的中学生活，还有她。
街角转弯处，擦肩而过的身形引起他的注意，无比的熟悉令人难以相信那是真实，回头寻找，对方已经不见，佐藤连忙折返，始终没有找到他期望见到的身形。
“难道是她？”佐藤立即否定了荒谬的想法，背影相似的人有许多，也许自己只是遇到了其中一个，更何况对方是不在人世的故人，除开奈何川河畔，此生不应再见。
回到家时，苗子已经备好晚餐。母子二人又像平常那般欢快的谈笑，忽然母亲提道，“听冲田先生讲，阿辰生了重病，从昨天开始便不能下床了，我下午特意做了一些点心，不如饭后你同苗子带着去探望下吧。”
“夫人，这怎么能行呢？只是偶有微恙，实在是不值得劳烦夫人、少爷挂心。”管家冲田先生在一旁连忙制止。
“冲田先生，不必客气，你从我嫁入佐藤家前便是这里的管家，二十年来家内的事务承蒙费心，而我也将阿辰视作女儿一般，这是应当做的。”母亲的善意使冲田先生不好再行推辞。
饭后，佐藤与苗子带着母亲准备的礼物，跟在冲田先生身后前往同在镇上的家，两家相隔不足四十分钟的路。对佐藤的探访，冲田太太一再表示感谢，同时不断向夫人问好，过度的反应使佐藤极为不好意思。
然而佐藤家与冲田家的渊源极深，江户时代的佐藤本家是米泽藩兴盛的武士家族，明治维新后本家迁徙到东京，而作为分家的佐藤氏则迁到了琦玉县，那时一同留下的便是作为直属家臣的冲田氏，按照江户时代算起，两家的交情不下百年。
“我可以进屋探视阿辰吗？这样也好回去向母亲交代。”
“哦，当然，理应这样。”冲田太太略一蹙眉，好似有难处，欲言又止。但还是将两人带入阿辰房中。
佐藤几乎不能相信席子上躺着的人就是阿辰，本来丰腴异常的阿辰此刻看来瘦如恶鬼，颧骨高耸，形似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只有两只眼透着精光。
“你们先陪阿辰说说话，我去泡茶。”说完，冲田太太便起身离开，她眼尾隐有泪花，应是对女儿的心痛。
佐藤和苗子跪坐在阿辰的枕边，“阿辰，你还好吧？”无法置信，怎么会有人在短短两天的时间瘦成这样。
“少爷，苗子，我终于成功了。”阿辰对身体的异变不但丝毫无有担忧，反而兴奋不止，暗哑的声音，听来如同野兽的嘶吼。
“我那天遇到一个过路的僧人，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说可以解决我的烦恼，他没有骗我，真的做到了。”过度虚弱的身体承受不来如此的欢喜，阿辰不断的抖动着，身上浮现的筋脉也一同抽搐起来。
“好了，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佐藤安慰着阿辰睡下，心中则不免生疑，直觉告诉他，不寻常的事往往不是好事。恰好冲田太太端着泡好的茶进屋，顺便还带来了一碟煎饼。
“怎么样了？”冲田太太悄声问着。
“没事，她刚刚睡下，我想应当请医生为她诊断一下。”
“已经请了医生来家出诊了，可……医生完全没得办法啊。只是说这样下去不出一周就会死掉的。”冲田太太压低自己的哭腔，唯恐吵醒熟睡中非女儿。
众人只好一同离开房间，冲田先生则将妻子带入房中好生安慰，佐藤正打算告辞，苗子却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角。
“怎么？你发现什么了？”佐藤不解，但他相信苗子的感觉绝对要比作为人类的自己更加敏感。
“随我来。”两人蹑手蹑脚的回到阿辰的房门前，期间苗子竟然真的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房间内传出悉悉碎碎的声音。苗子尖锐而细长的指甲在纸门上戳出一个小洞，佐藤顺势望进去，不禁要发出惊呼，幸好身边的苗子及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屋中侧卧而睡的阿辰在吃方才冲田太太忘在房间里的那碟煎饼。当然，这本身并不只得惊讶，而是阿辰吃煎饼的嘴是长在脑后的。披散的长发如同章鱼的触腕般灵活，将煎饼卷起，一片片送入脑后生出的那只巨口中，满口的利牙嚼得干脆的煎饼咔咔作响，听来是十分满足的快感。
佐藤来不及向主人告别便被苗子匆匆扯出，走到人烟罕至的小路上，他心有余悸的问道，“难道那就是附在阿辰身上的妖怪？是因为脑后那张巨口的关系才使阿辰便趁这样的吗？不对啊，那张巨口既然一直在吃东西，阿辰不是应变得更胖，怎么会瘦的如骷髅？”
“你的问题好多。”苗子淡然的打断他的话，打望着四周有无他人。
“阿辰能活到现在应该感谢那张巨口才是。”苗子莫名其妙的的解开头上的发髻，摇摇头，过肩的长发瞬时如流水倾泻般滑下。
“按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阿辰遇到的过路僧人很可能是信奉常世虫的妖僧，他给阿辰的药丸不出所料就是常世虫的虫卵。其实常世虫本不过是从异域传来诅咒他人的蛊虫，不知何时起，有人开始把它视作能实现荣华富贵的神虫。”
“如果真的能实现荣华富贵，为什么要给阿辰服下？”佐藤忍不住再次提问，回瞪来的是苗子示意闭嘴的目光。
“常世虫需要寄生于人的体内，凭借吸收人体的养分成长孵化，所以寄主会在短短几天内虚耗而亡。一般使用者都会把自己的血滴在虫卵上给他人服食，这样常世虫长成时便仍会认他为主人，但成虫除了产下新的虫卵根本没有他用，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而已。”
“至于阿辰脑后的巨口可能是她求生的本能所化，没有它一直偷偷吞食食物，阿辰的身体绝对撑不到今天。”
说完，苗子解开腰带，脱下身上的和服随即滑落，佐藤尚未看清，白光一闪，地上只留下叠放整齐的衣物。
“好了，留在这里替我保管好衣服，我马上回来。”路旁梧桐树上传来苗子的声，却寻不得她的影，忽然树梢上一道白光掠过，生有九条尾巴的白色山猫飞身而去。
佐藤第一次见到苗子的这副模样，顿时错愕，不明苗子化出本体意欲何为，只能听话地原地等待。时过不久，冷风吹过，佐藤扭头躲避迎面来袭的风沙，回身时苗子已穿好衣服站在面前，双手捧着一只两侧带有凤眼纹路的肥硕青虫，约有一指长短。
“好了，常世虫已经被我捉出，阿辰很快就会痊愈，脑后的巨口也应该随之消失了。”苗子微笑着说，这是佐藤第一次见到她的笑。
“这便是常世虫？”
“是的。”苗子将虫放到地上，肥硕的虫扭动的臃肿的躯，以极不谐调的迅捷爬向未知的终点。
“它会找到自己的主人，吸干自己主人的心血，以完成最终的羽化成型。”苗子的笑容充满戏谑，救人只是因缘所致，夺命才是妖与生俱来的本能。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偷食
，还差 